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愫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在我吸毒的日子里 作者:卢步辉 序编者的话 这是作者以亲身经历写成的长篇禁毒小说。十三年前,年轻的作者在“好友”的引带下,经不起诱惑,在好奇心和好胜心的驱使下,吸食了人生的第一口毒品,自此,就有了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一发不可收拾,终至吸毒上瘾,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犹如走上了不归路……三进三出强制戒毒所,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毒磨”、“牢磨”,毁了事业,毁了爱情,毁了身体,几次自杀未遂。他痛苦不堪,懊悔不已,又不甘心,顽强抗争。然而,毒魔死死缠住了他,他欲罢不能,无力自拔,只好眼睁睁地堕入深渊…… 小说真实、形象地描述了毒魔如何一步步地引诱人们走进深渊、陷入毒海的全过程,以及由此而来的无穷祸害,真是润物细无声,杀人不见血,触目惊心!毒魔的可恶、可恨、阴险毒辣,非一般的人力可抗,击杀毒魔的最好办法,就是永远不吸毒!写得声声血、字字泪,给人以强烈的震撼!作者以血泪的事实,现身说法,告诫人们:毒品不可沾,沾上不得了,“一日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毒品面前,人人平等”,“青烟一缕,毁悔一生”。 因此,本书可以说是一部防毒、禁毒的教科书。广大青少年涉世未深,往往心智未成熟却自以为很成熟,对外界的一切很好奇,又好逞强,是毒魔垂青的对象,一不小心,就会中招。毒品实在可怕,吸上它,没有顽强的意志力,要戒成功的确很难,所谓“毒瘾易戒,心瘾难除”,卢步辉四次复吸就是典型的例子。所以,本书的主要意义在于防毒——最好的戒毒,就是远离毒品!希望家长、老师以及所有关心青少年成长的人阅读本书,广大青少年更应该阅读本书,从思想上筑起一道牢固的防毒长城,打一场防毒、禁毒的人民战争,让警钟长鸣! 所幸的是,作者一直与毒魔作斗争,虽然有反复,但他立志顽强斗争下去,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并立志做“中国民间禁毒第一人”,用自己的惨痛经历,警醒世人:“万恶万害毒为首,跪求世人切莫沾”,“珍惜生命,远离毒品”! 我们祝愿他戒毒成功,彻底成功,做吸毒者的好榜样! 我们祝愿青少年朋友健康成长! (温文认) 序致母亲 亲爱的妈妈 您老还好吗! 儿知道您生活的孤独; 儿也知道您内心的痛苦与无助; 但做您儿子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因为那一缕缕罪恶的青烟, 已经毁灭掉了您儿子的一生。 如果您老还想念您不孝的儿子, 就请您看看天边那血红的晚霞吧…… 因为那就是您的儿子—— 活着,却已离开了世界, 死了,又还占据着空间…… 妈妈呀,儿错了! 妈妈呀,儿……错……了…… 不孝之子:步辉 2003年7月9日跪呈 第一章楔子 唉,人生啊!怎一个“悔”字了得…… 公元2003年6月12日,晚上11时许,“哐啷”一声巨响! 我——卢步辉: ——一名大学毕业生; ——一名企业高级白领; ——一名拥有多项国家发明专利的小发明家; ——一名正供职于国内某知名化妆品企业集团的职业经理人! 在阔别家乡五年之后,趁着“非典”风波,向老板争取到了十五天的探亲假期,还算衣锦还乡地回到了家乡——贵州省毕节市。此次回乡之行的最主要目的是探望年迈的父母,同时再走走亲戚和访访朋友。经过短暂愉悦的停留,正准备第二天离家启程的6月11日晚上9时20分左右,却突生变故——我再一次地被冰凉的铁手铐铐住了双手,锒铛入狱,关进了××市强制戒毒所304号室! 这已经是我人生中的第三次“牢狱之灾”啦! ——第一次是1996年11月13日至1997年元月29日,历时七十七天。 ——第二次是1997年10月10日至1997年10月13日,历时三天。 ——这一次是2003年6月11日至“???”或“劳动教养”三年! 三次都祸起毒品——海洛因!跨越新世纪的这次入狱,我彻彻底底毁掉了——我背井离乡五年以来,幸幸苦苦打拼出来的事业及已有的一切基础,重创了自己生命的同时,更是重伤了已是古稀之年的父母的心! 从1992年年末至今,十余年的漫长人生岁月里,我宝贵、美丽的青春岁月却黯淡无光,一直被苦涩、黑暗、耻辱、痛苦、恐惧所充斥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我不幸沾染上了吸食毒品的恶习;源自于我在我生命遭遇到毒品的那一个瞬间没有把握好自己,在该死的好奇心和侥幸心理的驱动下,以及“好朋友”的诱惑下,学“吸”进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口毒品! 从此,我的生命就慢慢地陷进了毒海之中,欲罢不能地在不见天日的毒海中苦苦挣扎、挣扎……伴随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厄运把我笼罩,操碎了心的父母和他们那流不完的眼泪,以及世人那神憎鬼厌的目光和那数也数不清的嘲笑与岐视了。 自此,我和我的父母、我的家庭,笑声不再、欢乐不再、幸福不再!毒魔那挥之不去的阴魂始终在我和全家人的心中牢牢盘踞着——黑色、恐怖的黑色,成了我和全家人生活、生命的主色调。尤其是我今次的再吸毒和再入狱,更是毁灭性地击毁了我的人生期翼与希望! 背井离乡的五年挣扎与打拼,我终于以为我已经远离了毒品,重塑了人生,重新为自己、为父母燃起了人生的希望,看到了久违的光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多么来之不易啊!父母欣慰着——鼓励我继续努力,我自己庆幸着——决心一如继往地奋斗下去! 可谁知!可谁知!!就在我还算小有成就、衣锦还乡探望父母的这短暂时刻,我却又一次地怀着已经毁灭过我生命的侥幸心理,再一次吸起了毒品;我用我自己的实际行动,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希望,葬送掉了自己的前程!而同时被我毁灭掉的还有我父母的希望! 我亲手掘了一个埋葬自己的坟墓,犯下了一个自毁人生的错误,一个再也无法自谅,也不可能奢望能再次得到父母和家人饶恕的错误!十几年了,我都做了些什么呀!我除了无时无刻地伤害自己、伤害父母和家人之外,几乎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我的家人与家庭有益的事情,一件也没有,没有…… 难道这就是父母含辛茹苦把我抚养成人,把我培养成为一名大学生的回报吗!毒品,是万恶的毒品害了我,害了我的家庭,害了我的父母!我对我自己、对我父母、对天下人犯下了天底下最最不可饶恕和原谅的罪呀! 在悔断肝肠的懊悔、自责和歉疚中,我想到了死,想到了以生命自我终结的方式来谢罪于被我几乎伤害至死的父母与亲人!想到了以自行了断生命的仪式来祭奠我自己悲哀的人生!完啦!一切都完啦!!一切的一切都彻彻底底完蛋啦!!! 吸毒者的你——一个活着却已经死了,死了却又还占据着空间的害人虫——结束你罪恶的生命吧!你不该死,天下就没有该死的人啦!! 我开始绝食——我要死亡!我必须去死!我必须死去! 可就在我绝食数天以后,在我的生命正在被死神拥抱入怀的紧急关头,在我以为我已经死去的时候,是我的妈妈,还是我的妈妈,又一次地用她那天底下最最神圣、伟大的爱——母爱,把我又一次从死神的怀抱中拯救了出来,从而又一次让我有机会延长了我的这条带罪有毒的生命! 面对这第N次被母爱挽救回来的生命,我终于彻底警醒了!我苦苦思索与反省——我再也不能这样过,我再也不能这样活!联想到自己三进戒毒所,每一次我都能够在里面见到好多、好多稚嫩的新面孔——他们有的还是过儿童节的孩子呀!可他们却已经前仆后继般拥入到我们这个邪恶的吸毒者群体中来啦——而且人数在不断增加、着啊! 看到吸毒路上,如此“后继不乏其人”,身为“同道中人”的我都被彻底震惊啦!因为看见他们年轻的生命,就一如我看到了当年我自己同样年轻的生命。我在好生羡慕他们的同时,对他们生出更多的却是怜恤、吃惊与惋惜: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花季生命,会如当年的我一样,偏偏踏上吸毒这条永无回头的不归之路呢? 相信年轻的他们与当年的我一样,在年轻生命遭遇到毒品的那一历史时刻,都绝对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毒品的巨大危害。至少鸦片战争的历史在教科书上我们读到过,“大烟鬼”的蔑称我们听到过,但终于我们还是“勇敢”地吸食进了我们人生中的第一口毒品! 吸毒绝对是“有第一口就有最后一口”,谁都绝对逃避不了。大多数人——当初仅仅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我尝一口毒品就算了,却从此欲罢不能地吸起第二口、第三口,第N口……直至将整个生命完全淹没在毒海之中。 当生命走到这个时候,悔不当初是绝对的!再也不能从中自拔出来更是绝对的!于是,只有继续在毒海之中苦苦地挣扎下去,直至宝贵生命的最后湮灭…… 这一切的发生到底是为什么呀?除了年轻生命共有的好奇心理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吗?回忆起我自己——自生命中遭遇毒品的那一刻起,到今天十几年来挣扎于毒海中的点点滴滴,悲恸不已的同时,我开始残忍地解剖和拷问自己的灵魂:我——一个大学生,一个多项国家专利的发明人,到底是如何从受人尊敬的“昔日”蜕变为“今日”这个受世人唾弃与厌恶的吸毒者的? 答案太多、太复杂了!重新拾回的第N次生命,正在面对的将有可能是被送劳动教养三年的恶果!万分悲痛之中,我决心化悲痛为力量:用我残存的生命,用我几乎付出生命之代价所换来的痛苦之吸毒经历——告诫那些还未曾吸食过毒品的年轻生命,在生命中遭遇毒品时,千万不要像当年的我那样,在好奇心理和侥幸心理的驱使下,以身尝毒,以身试毒!警告他们:胆敢以身尝毒者,我今天的下场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我要用我手中的纸和笔,详细地记录下从吸食生命中的第一口毒品起,到今天十几年来,我在毒海中挣扎的全过程,以及心理历程,以期让读到本书的年轻生命们,能够从中彻底认清毒品、毒友、毒贩、毒魔的真实面目;彻底放弃与打消可怕的好奇心和侥幸心,做到:在毒品面前,绝对止步!不为毒魔所掳,不为毒品所控;真正地“远离毒品,珍爱生命”!这样,才能做一个对国家和对社会有用的人,让父母亲放心! 要让他们明白:吸毒所导致的危害和痛苦,绝对不是只有吸毒者本人在承受,比他们更痛苦百倍的还有他们的家人,尤其是他们的母亲!铭记“毒品面前,人人平等”的真理!时刻牢记:“天下从来没有吸毒不上瘾的吸毒者”!只要你敢吸毒,你就绝对逃不掉我今天的这般下场!期待聪明的你能够从我的遭遇中吸取教训,能够避免我的悲剧在你的身上重演,能够规避我的痛苦在你身上产生! 血泪真言,无以言表! 请您一定牢牢记住: “毒品面前,人人平等!” “毒烟一缕,悔毁一生!” “天底下,受毒品伤害最大的人和最想禁除毒品的人是吸毒者的母亲!” “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你自己无悔的人生!” “年轻的生命们:请永永远远、彻彻底底地远离毒品吧!” 为了暂时忘却我心中的悲痛,同时也为了告慰我悲哀的灵魂,我跪下我的双膝来著写这本带泪泣血的书。 满纸血泪史一把愁苦泪, 万恶毒为首劝君切莫沾! 真诚地祝愿: 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拥有美好的人生! 真诚地祈祷: 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能拥有永远的微笑! 请读者原谅我的思维混乱和啰嗦得有点语无伦次,但相信这是一个被毒品深深伤害的人发自肺腑的泣血告白! 第一章1992.遭遇毒品,厄运诞生(1) 毒海无边!想回头,却无岸!!善良的人们,我的同类:无论你走进毒海的原因和理由有千千万万条、万万千千种,但你走出毒海的办法却只有惟一的一个——在你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吸食过毒品!!! 1992年,又一个冬日的周末早晨,这一天并没有与往日的任何一个早晨,有着让你感觉得到的不同。当时的我,正在毕节市的工业学校就读。时间真快,再有最后的半个学期,我就毕业了。心中期待着的是毕业了分配一份好的工作,走向社会! 临近毕业的生活总有一些休闲和轻松。毕节市,是我出生的城市,而我的家离我就读的这所工业学校还用不了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没有了同学们背井离乡求学的艰辛与孤独,想回家就回家,想住校就住校,生活很是惬意。平时,经常在一起来往的朋友,除了同窗在读的同学之外,我更多的时候,则是与我高中时期的同学们在一起。而常在一起玩的这帮高中同学,又大多数是一些没有考上大学的。 由于他们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大多找到了一份工作,比我们这些考上学校的反而提前进入了社会,提早接触和经历了复杂社会生活中的一切。而这一切经历当中,不好的和不该有的也隐藏其中! 与我同样年轻的他们,刚踏入社会,对所遇到的一切新鲜事物,所持的大多是一颗好奇的心:凡事敢想,敢试!幼稚的思想和不成熟的心理,在蒙蔽着他们自以为聪明的心智,对可怕的罪恶和危害,他们看不见,更预见不了!却自以为是,好奇地模仿! 他们中,有我高中时的一个同学当——张明。此时的他,已经通过父母的关系,在烟草系统谋得了一份职业。而烟草系统在我们当地,当时可算得上是一家效益挺不错的企业了。由于我和他是高中时代的同窗好友,所以尽管他参加工作了,我仍在继续读书,我们依然像以前那样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每个星期都会聚在一起玩乐一两次。而选择的时间,大多是每个周末。 与以往的任何一个周末一样,肯定不会起得太早的我,看着寝室里同学们都已经陆续起来了,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简简单单洗漱后,发现同寝室里的同学们都已经出去了,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我开始想:该找一个什么地方去玩呢?很自然地,我想到了张明。 知道他这个星期上中夜班,早上肯定在家。于是我走到学校门口,坐上了当时我们小镇的特色交通工具——人力黄包车。给拉车师傅说了要去的地址,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张明家楼下。付了车钱,上到三楼,我走到了张明住的房间门口。与往常一样,我轻轻敲了几下房门后等开门。没有人答应,“咦,奇怪,不会没人在吧!”我想。我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并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有响声,可以判定里面肯定有人!我继续贴着耳朵在听…… “哪一个?”稍息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一声昏昏蒙蒙的问话声。声音中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沙哑和无力,不像是平常感冒而发出的那种沙哑,我的心中不免有点奇怪,但通过仔细辨听,可以肯定这是张明的声音。 “我,卢步辉!”我答道。在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声后,门打开了。正是张明。他边摇晃着身子,像酒醉了站不稳似地往床边走,边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你先坐一下,我再睡一会儿!”说完,已经钻进被子里睡下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睡在他床上的不只他一个人,还另外多了两个人。都是一动不动地睡着,好像睡得很沉很沉的样子。 我有些纳闷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睡着的他们,又看了看扔在床前的几双鞋,心中有了初步判断:那两个人不是女的!也正这个时候,我发现燃着的煤炉旁边的小凳子上,放着一小块不规则的玻璃片,上面有一些黑黑的残留物印迹。顺着它再往地上看,又发现了有两根尺许长的8号铁丝在火炉旁的地上放着。铁丝的一头有明显的被火反复烧过的痕迹,上面同样残留着与玻璃片上一样的黑色印迹。“是什么东西呢?黑黑的,有点像沥青膏……”我在心里面反反复复地猜测着:不敢肯定是什么,只能推断出是用这铁丝烧了之后,来烫烙玻璃上的这个东西。而这个被烫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我正胡乱猜想的时候,有人醒来了。他欠起身,看见了我,我也看着他,显然双方都不认识。他推了推睡在他身边的张明,并俯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张明答了一句:“没事,他是我同学,卢步辉!”听到了张明的回答后,他随即下床,但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穿鞋,也不是穿衣服,而是把那两根铁丝插进炉膛,然后才转身穿鞋、穿衣服。紧接着他又嚷叫床上的两个人:“起啦!起啦!”我一直用眼睛默默地看着他所做的这一切,没有作声。心中只有一个很好奇的大疑问——这铁丝烧着后到底作什么用?玻璃片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终于三个人都起来了。他们在穿戴完毕,作了简单快速的洗漱后,大家一起围坐在火炉旁。到这个时候,张明才为我和另外两人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个子高的叫陈兵,是张明的同事;个子矮的叫王昆,是陈兵的同学。同事加同学,年龄相仿的我们,在相互寒暄几句后就算是彼此认识了。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竟然没有产生过一丝丝的疑问与戒备,只认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却不知这种幼稚无知的朋友观,将给自己带来的竟是一条万劫不复、时刻痛苦的不归之路。 王昆从内衣口袋里小心取出一个用塑料纸包着的黑黑的东西,看上去只有一粒玉米粒那么大。然后只见他又很小心地把塑料纸摊开。我终于看清楚了——是一小团泥状的、褐黄色的、稠稠的东西!心中陡然一紧一惊,脑海中直生生蹦出了两个字:鸦片!这是鸦片! 历史教科书上的“鸦片战争”,平常人们言谈中提及的“大烟、大烟鬼”,影视作品中的“抽鸦片的地主婆”等等印象和形象一下子涌入了我的脑海。所不同的只是:在此时此刻之前,鸦片停留在我脑海里面的只是理性的认知——模糊而遥远。而此刻,它就出现在了我视线所及、伸手可触的地方! 王昆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紧接着从裤袋里取出了一把尖尖的小刀。看得出这把小尖刀是特意准备的。只见他很小心地从已摊开的玻璃纸上,用小刀尖抠了一点点黑色的粘稠物下来,然后又是很小心地把它抹放在了我刚才看到的那块玻璃片上,并把它捻拔成了凸起状。随后只见他从随身的烟盒中取出了一根事先裹好的小细纸管,叼在了嘴上。 紧接着左手托着玻璃片,嘴上叼着纸筒的他,用剩下的右手抽出了事先插进炉膛里的那根铁丝,铁丝的一端此时已经被烧成了红色。只见他小心地把烧红的铁丝,红着的那头烙靠在了左手拿着的玻璃片上的粘稠物上。即刻,只见一股浓浓的烟雾,从烙烧着的地方袅袅升起,我立马就闻到了一股好特异的香味——好香!好香! 在烟雾升起的时候,只见王昆同时把嘴上叼着的纸管,准确地对准了升腾着的烟雾并用力地吸了起来!烙烧出来的烟雾,几乎被他全吸进了身体,直至再没有烟雾升起,他才停止了吸的动作。又只见他随即屏住了呼吸——憋气、憋气、再憋气……看得出他是不想让刚才被他吸进身体里面的烟雾,从他的口鼻中轻易地吐冒出来。直到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见他长长嘘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猛吸了一口香烟!这个时候的王昆,脸上露出的是一种美滋滋的和极端享受、无限满足的表情! 在他细致、连贯、麻利地做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中,我、张明及陈兵都静静地、直愣愣地盯着他完成的。这个时候的我,是用重重的好奇心观察这种新鲜事物,而在张明和陈兵两人的眼中,我看到的却是一种迫不及待的等待和渴望。 在王昆又美美地吸了几口之后,玻璃片、纸管和烧着的铁丝转到了下一个人——张明的手中。这其中间隔的时间仅仅是短短的一会儿,可等待的他们却是焦急而渴盼的神色!玻璃片、纸筒、炉膛里的铁丝、用塑料纸包着的东西——鸦片,在经过张明的一番使用后,终于交到了下一个使用者——陈奇手中。陈奇立马用与他俩同样的动作迅速地忙上了。脸上的神态和表情,也他们一样:美滋滋的、极满足的样子! 就这样,他们三个人交替使用着毒品和吸毒工具。我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所做的一切。知道这就是毒品,知道这就是吸毒,我心中竟然没有产生一丝丝对毒品应该持有的、起码的警戒和害怕之心,包括对吸毒者的警惕之心,反而是一种强烈的好奇之心充斥着我的内心世界——很想尝试一下的冲劲和欲望把一个已经二十岁出头,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青年人应有的理智全都淹没了! 第一章1992.遭遇毒品,厄运诞生(2) 当毒品和吸毒工具再一次轮到张明的时候,他在美美地饱吸了一口之后,取下含在嘴里的纸筒管,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我:“你要不要也来一口?”又似乎什么都没有问我。总之在瞬间的犹豫之中,他慢慢递过纸筒,我犹豫着伸手过去,在半空之中完成了“致命的交接”! 纸管已经含在了我的嘴上。我无法知道此时此刻的我是一副怎样的表情,我只是从另外坐着的王昆和陈兵的脸上,读到了一些怂恿的笑容,笑容之中隐含着什么内容,我来不及细究。只听见张明对我说了句:“来,我放给你吃(吸)!”于是,在他的“高一点”、“低一点”、“用肚子喝,用力喝吸”、“不要让烟子喝跑了”、“憋气”的指导声中,我——卢步辉,一个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青年,吸进了我此生今世中的第一口毒品——鸦片!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我无知无畏地完成了对鸦片、毒品从理性到感性的认知和尝试,却把毒品为毒的本质性与危害性,以及作为人对毒品应该有的警惕之心抛在了脑后。 尝吸完了这人生中的第一口毒品,本应该就此打住了!但是我见张明没有阻止我的意思——还愿意继续给我吸,我自己呢,似乎也有吸多几口的想法,因为我还没有品尝出这个东西的真正味道呢!有了这些诱因,自然而然地我又继续吸进了人生中的第二口、第三口毒品…… 我尝到了什么味道?第一口:一股淡淡的异香,伴随着被烧红的铁丝烫烙出来的青烟,飘进了我的鼻孔,很香;第二口、第三口后,头开始有些晕晕的了,并有呕吐的感觉;第四口、第五口、第六口,头越来越晕了,好想吐!啊,难道这就是毒品鸦片的味道吗?!“哟,张明,不行!我想吐!”我叫道。 “躺在床上去,平躺着,不要动,闭上眼睛找感觉!”张明边吩咐,边把我扶躺倒在床上。这时候,我发现我的身边早已躺着王昆和陈兵两人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没一会儿张明也并排躺在了我的身边。就这样,四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一起平躺着拥挤在张明的这张小床上。 感觉头还是晕晕的,还是有点想吐,但这种难受感中又莫名的夹杂着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感。紧接着全身的某处皮肤,忽这儿,忽那儿,开始有一种酥痒难捺的、仿佛小虫在上面爬行的感觉,好痒啊!忍不住用手去挠、去抓,好舒服!好舒服!一种无法描述出来的安逸感、欣慰感,迅速弥漫了全身上下!大脑里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似的,一种云山雾雨般的飘空感觉充斥着了整个大脑,我感觉整个人已经升浮在了云雾之中…… “上头了吗?有感觉了吗?”张明问我。 “感觉!什么感觉?他说的是不是就是这种头晕晕的,似睡非睡又似醒非醒的感受啊?”我在想,“应该是吧!” “有!有感觉!”我回答。 这时候的我,自己都听出自己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无力了。眼皮沉沉的,想睁眼都有些困难,并且心里面很不愿意把眼睛真正睁开。头仍然还是晕晕的,想睡、睡……双手仍旧在不自觉地挠着全身的怪痒处,人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感觉,身体仿佛浮在了空中,飘了起来,飘了起来…… 混混沌沌之中,就这样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地躺着。偶尔抽上几口香烟,以便催化、加深和保持这种奇异的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呀!不知不觉中就已到了中午。听到张明的家人回来了,我们四个人才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大家脸上露出来的都是一副说不出来的倦容,仍然是怏怏欲睡的样子。我感觉到头有点疼,对着镜子照了照,看见镜中自己的脸色很有些苍白。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睡下!赶紧找张床继续躺下!越快越好!见时间不早了,也不方便都留在张明家里吃饭。于是,我们三人就各自离开了。张明则又即刻躺回到了他的小床上继续找“感觉”去了。 我一点没耽搁,坐着人力黄包车回到了学校。中午饭没吃,也没想到去吃。一进到寝室,我就迫不及待地躺倒在床上。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钟了。 见寝室里的同学们已经去食堂打饭了,我则想着是去食堂还是回家吃饭?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回家!在家里吃完晚饭,与父母闲聊了几句,看了一会电视后,我又回到了学校里。无聊地翻看着扔在床边的杂志。其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倦意向我大脑袭来。看表,才九点钟不到啊!而我平时通常是要到十一二点才会有睡意的。心里面陡然间反应过来,这是因为上午吸的那几口毒品所致。怎么办?干脆就睡吧! 这一夜,我睡得好沉、好香,醒来时看表,比平常整整晚了一个多小时。而这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清醒了。 我没有马上起床,而是燃着一根烟后在认真吸,并开始仔细地回忆——昨天我所经历的一切人和事—— “昨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昨天我去了我高中同学张明那儿!”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他们在吸食毒品——鸦片!” “原来你看见过鸦片吗?看见过吸毒吗?” “没有!” “你听说过了吸毒的危害吗?” “听说过!” “你也跟着吸了吗?” “跟着吸了!” “你为什么会跟着吸?” “因为好奇!想知道、想亲口尝一尝毒品究竟是什么味道!” “吸了之后是什么感觉?” “有点难受,也有点舒服,很难说清楚!” “你吸的时候害怕吗?” “怕?有一点吧!但当时没想那么多!” “你想你还会去吸第二次吗?” “没有想过!应该不会吧!” “你还有其它的感受吗?” “有!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和优越感!就像是某个非常时尚、新奇、昂贵的时髦物品我先于别人享受过了一样——我觉得自己尝试过毒品了,我比别人能干、聪明、见识广!” “你后悔你昨天遭遇到的这一切吗?” “后悔!应该不会吧!” “你——你——你——!” “……!……!!……!!!” 第一章毒海无边,我下海了(1) 毒魔!包裹着你,死缠着你,仿佛无处不在的磁场在吸拉着你的灵魂,你想也罢,不想也罢,你都已经无法摆脱它了!啊,这可怕的毒魔! 一切又似乎回复到往常,上课、下课、去食堂、上夜自习、回寝室、睡觉、起床……没有刻意去想什么,也没有刻意去做什么,脑海中也仿佛没有再出现过毒品。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又是一个悠闲的周末到了。这个周末又该找一个什么地方去玩呢?“去张明那儿吧!”似乎很自然地我就从心底里做出了这个习惯性的决定。 “想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与平常一样地玩啦!” “就只是这么简单吗?” “当然啦!” “真的敢这么肯定吗?” “……” 这时候的我才隐隐约约感觉到,其实隐藏在我心底里面的竟还有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动机和目的——那就是我有了想与毒品再来一次相遇的愿望!只不过在我的这种期盼当中,因为受到对毒品的正确认知——绝对不可以沾染毒品的正义之声的警示和提醒,我为自己预备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遇到他们恰好在吸毒,我就顺便跟着吸一点!遇到他们不是正在吸的话,我就不吸啦!有了这种无知的自我欺骗后,我似乎为心中的罪错感找到了一个平衡的理由和支点,不再责怪自己! 想到做到,于是我坐上三轮车向着张明的家出发了!并不远的车程,我竟然多次催促车夫“快点、快点!”同时一路上心中竟萌发着的是希望张明一定在家的祈盼之情。车终于到了张明家的楼下,迫不及待地跑上了楼,来到了张明的房间门口。无意识地定了定神之后,我迟疑着举起了敲门的手。 迟疑的是什么呢?是希望他在家、还是希望他不在家;抑或是敲门、还是不敲门的思想斗争和矛盾?举起的手终于没有放下,反而“砰、砰、砰”,重重地敲起了门同时还大声地叫着:“张明!张明!” “哪一个?” “我——卢步辉!” 在!张明在家!一种莫名的兴奋,仿佛赌徒赢了决定胜负的一局一样,我的心中竟然涌现出了些许的激动。心中某个悬着的东西终于落了下来——在就好!他在家就好!他在就意味着有希望!就意味着…… 门开了,我抽身闪了进去。门又随即被张明关上了,还仔细地给门锁上了保险,这样即便有钥匙,在外面也打不开。看见他这个平常而又有些特别的附加动作,我的心里面竟然又多生出了一分莫名其妙的把握:这种把握到底是什么呢?是对他极有可能有“货”,正在吸毒或正准备吸毒的“正确”推测吧!我的心里面已经在为自己,能够极有可能地再次拥有毒品的机会而开始窃喜! 眼睛立即开始搜寻了起来:铁丝正在炉膛里插着。陡然间,我似乎找到了证据,还似乎嗅出了那股香味,心里莫名其妙的突然间变得更加踏实了!克制住就要在脸上显露出来的兴奋之色。 我假装着很严肃而又很自然地问张明:“你在做什么?”不等他回答,或者是故意不等他有时间考虑如何回答,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怕他给我否定的答案,我紧接着就以一种十分肯定的,又略带责备的口吻补充道:“你是不是又搞那个东西了?会上瘾的啦!”张明怔了一下,没有否定我,随即用轻松肯定的口气对我说:“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搞了,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天天吃,控制得好是不会上瘾的!”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我没有再作声,心中竟然产生了对他这个答案的认同感。心里面想:“嗯,应该是这样吧!”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我是为自己再次吸毒找借口! 张明已经取出刚才藏着的鸦片和吸毒工具,重新坐回到了火炉旁,用我上次看到的同样的动作和方法开始吸上了!只不过看得出来,他的动作比我上一次看到的要更连贯、更熟练,而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是专注中透着极大的满足感。 我隔着火炉,吸着烟,在他的正对面表情平静地坐着。眼睛看着他和他做着的每一个动作,内心却是那么的不平静。我竟在心里面反复模仿、学习他现在此刻正在做着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迫不急待中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终于,等到张明应该是吸够、吸好了。这短短的时间,我竟发觉自己等得有些焦急。这个时候,张明才把他专注“工作”的眼睛朝向了我——我的眼睛一直凝视着他。当四目相对间,他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略微的停顿了一下后,他很自然地把东西递到我手上。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不单只有上次递给我的纸管,一并递过来的还有玻璃片、包着鸦片的塑料纸和小刀…… 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了所有递过来的东西。在他的“自己来”的说话声中,我已经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迅速地摆出了一个正准备吸毒的基本姿势。嘴里面急切地、谦虚地请教道:“是这样子吗?”“枪(行话:指吸毒工具纸管)放低一点,对准鸦片的上方,铁丝不要烧得太红,把肚子里面的气吐完,然后再把烟子吸进去,记住是用肚子来喝气,不是用口,烟子吸进去后一定要憋住气,实在憋忍不住时,再吐出来,动作慢一点,不要让烟子跑掉浪费啦,最后再吸一口香烟来渡一下(行话)!” 就这样,在他精心的指导下,再经过我认真的实践操作几遍后,吸毒全过程中的动作要领,就被我这个智商不低的大学生很快地掌握了——俨然像一个已吸毒已久的老鬼。而我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就是因为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我的今生要付出的却是血与泪的代价以及永远的痛苦和悔恨! 第一章毒海无边,我下海了(2) 一口、二口……六口……头开始有些晕晕的了!我知道我这是上头啦(行话)!再吸多一口吧!于是又再吸了一口,嗯,眼睛有点睁不开了!够了!够了!我赶紧躺到床上,躺在张明的旁边,闭上本来就已经睁不开的眼睛,就等着脑海中那梦景般的感觉出现了。没一会儿,那种感觉来啦! 我好像真的飘浮在那似梦似真的幻景之中……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地躺着,没有怎么说话。总之,各自都分别沉浸在已虚幻了的自我世界当中,都那么不愿意清醒,不愿意被任何异物打扰……甚至于,就是连中午他妈妈三番五次叫我们起来吃饭,都被我们婉言地拒绝了。 药醒(行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我带着一种愿望得以实现后的满足感与张明愉快地分了手。回到学校后,在食堂里胡乱地吃了点饭,推掉同学们的邀约,我早早地就躺了下来。很快,我就“睡着”了…… 就这样,一个本应该用于正常娱乐、休息的周末,又一次被我的好奇之心推到了毒海边——我吸了我人生中第二顿毒品! 这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在今后是一定还会再去吸食毒品的!虽然在主观上,我还没有作出再去吸毒的计划,但是,在我脑子里面却已经成型了一个愚蠢、可怕、可悲、可耻的“毒品观”:我确实是吸毒了!但我并不是真正吸毒!而是像曾经的我面对一切新鲜事物时所持有的心态一样,只是在尝试一种新东西、新事物!而即便这种新东西,就是必将置我于死地的毒品,我仍然坚信自己,尝一尝毒品,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上瘾的!肯定不会上瘾的!绝对不会上瘾的! 更可悲、可笑的则是:已经尝试过了毒品的我,竟然鬼迷心窍般滋生出了一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自豪感!愚蠢至极地误认为:吸过毒是一种勇敢、伟大、了不起的行为与经历! 殊不知,愚蠢的青年人,有知的无畏者,你亲口尝过了毒品,你就已经走到了“回头却无岸”的毒海边缘!你既然已经“湿”了脚,难道离你“湿”身还会远吗!要知道你面对的可是无边、无岸、无底的毒海啊!在可怕的毒海面前“失脚即等于失身”!因为古今中外从来就没有:保持只在毒海边上作逗留的状态,而最终不被毒海所吞噬的吸毒者!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也许你此刻因为受好奇心的蒙蔽,只瞟到了毒海那海市蜃楼、幻影仙景般的一面,却不知,狡猾的毒魔早在你对它“一尝为快”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向你张开了狰狞的魔爪——只等着早晚把你吞噬掉!而将被吞噬掉的不只是你的肉身躯体,还有你的灵魂!!以至你整个家庭和所有的亲人们,都被你害得堕入苦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依旧过着平常的生活,做着平常该做的一切平常事。毒品似乎离开了我的生活与生命,只是每到周末那天,我便会条件反射般地想到我的同学张明,而事实上我想的还是毒品!此时,想起去找张明也不再完全是因为同学的情份,而是因为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又一次吸食毒品的机会与可能! 于是,在不是特别脱不开身的周末我都会去找张明。遇到他正在吸食毒品,或者正在准备吸食毒品,或者正准备去找毒品来吸的时候,十有八九、自然而然地我也会跟着吸上或多或少的几口。 每次举起烟枪时,都会抱着侥幸心默默地对自己说:“没关系的,我不是已经吸过几次了吗?不是也没有上瘾吗?只要不是连着天天吸,肯定不会上瘾的!我每个星期才吸一次!我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我的身体一点上瘾的反应都没有!别人上瘾,是因为别人傻,不懂得自己控制自己,而我与别人不一样,我比别人聪明,我比别人意志力强,我是完全能够控制住自己的!” 在一次又一次的侥幸后,在生理和心理上一直没有出现比较明显的上瘾迹象的我,竟然天真、无知地认为自己好英明、好伟大——我虽然也吸毒,但我能让自己虽吸毒而不上瘾!天哪,这是怎样的一种无知啊!我竟然敢向天下无敌的毒品说——不!我竟然敢与天下无敌的毒魔玩——游戏!卢步辉,你真的有那么伟大吗?错了!你无可救药地错了…… 不知不觉就临近毕业了。在毕业前夕的忙碌之后,我人生的学生时代就最后地结束了!余下来的事就只是等着毕业分配参加工作了,到那个时候我就正式地踏入社会,可以做一个真正的社会人了!此时,已没有了繁重的学习任务,约束也越来越少。我每天除了在家看看小说、听听音乐、看看电视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交朋结友上。 慈祥又善良的父母一向都是那么相信他们的乖儿子,对已经毕业了的我,有的只是更多、更多的信任与放心!善解人意的爸爸妈妈,还时不时地主动给我比以往更多的零用钱。在他们的眼中,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而身为他们儿子的我,又是怎样支配和使用这更多的时间与金钱的呢? 这个时候的我,去找张明的时间,也不再限于只是每个周末了。三天两头的,我们就会聚一次。总之间隔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当然在每一次的这种相聚中,十之八九的,我们都会把吸毒作为一个主要项目来实施。因相聚而吸毒,为吸毒而相聚!以至于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因为想吸毒而去找张明,还是因为找到张明而想去吸毒!抑或是,我直接就把找他当成了找毒品,把找毒品当成了找他…… 就在这同样性质的一次相聚中,我见张明拿出来的已不再是玻璃片、塑料纸包和小刀,而是一张已经去掉了纸膜的锡箔纸和一张小小的纸包着的白色粉末!“是白粉!是海洛因!”看见这两样新东西,我的心立马一惊一乍,准确的讲是更兴奋啦! 第一章毒海无边,我下海了(3) 事实上,自从我与张明有了共同在一起吸毒的开始与经历之日起,我们以后每聚在一起时,只要没有非“同道中人”在场。我们不光吸着的是毒品,谈论得更多的也是毒品!到后来,我“毒胆”越来越大了,除了最初只敢和张明两个人聚在一起吸毒外,我也常常敢与他带来的其他原先不相识的毒友,两三人、三五人、七八人的聚在一起吸毒了! 他的其他道友中,有与他同车间的同事,有与他同厂的工友,还有他同事的同学;同事朋友的朋友……其中不再全是男的,还有女的,只不过女的少些罢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定律再一次显示出了它真理性的一面。很自然地,就像爱打麻将的人身旁总有一帮“麻友”,喜欢唱戏的人身边总有一帮“票友”一样,我们这帮特殊的因“毒品”而聚在一起的人,自然而然地也在每一个吸毒者的身边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更为特殊的群体——“毒友!”“药友!”“道友!”“药队!” 眼看着认识的“同道中人”越来越多,这似乎又让自己从某一个侧面替自己的吸毒行为找到了一个可以自我安慰和释怀的理由——你看现在吸毒的人好多呀!又不止我一个人,我怕什么呀?我没什么可以害怕的啊! 吸毒者身边的“毒磁场”,就这样随着吸毒者吸毒频率的提高、吸毒周期的缩短、吸毒次数的增多,在积聚而急剧地形成并迅速地蔓延扩大开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毒魔对吸毒者的包围越来越严密,“毒磁场”的吸力也越来越大。所有这些无数只无形的毒手,都在轮换地推逼着吸毒者的你向毒海的更深处迈进! 这个时候的我,所掌握的毒品知识已经“今非昔比”了!从与毒友的交流中,我早就知道了“毒品家族”中还有一种叫“海洛因”的毒品!它是鸦片的“儿子”,是从鸦片中提炼而出的精华物质!“冰水为之寒于水,毒出于毒强于毒!”吸它比吸鸦片来得快(上头快),而且吸法更简单、更方便、更快捷!是时下正受到广大鸦片吸食者追捧的换代型毒品! 知道张明拿出来摆放在我面前的东西就是毒品“海洛因”后,我心里面生出来的竟然不是对它的恐惧和害怕。即便这个时候的我,所已掌握的毒品知识,已经足以能够让我真真切切地触摸和感知到吸食毒品“海洛因”后的巨大恶果是什么!但我仍然还是在执迷不悟! 一惊:这“百闻仍未一见”的“海洛因”,原来就是此时此刻摆放在我面前的这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呀——白白的、略有点泛黄的粉末,粉末中夹杂着一些细小的、不规则的颗粒物!听说又把它俗称做“白粉”、“白面”。嗯!有道理、有道理!一喜:今天我终于逮住机会可以尝一尝“海洛因”的味道啦! 有知者的好奇与无知者的好奇相比起来,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有时甚至表现出来的是更愚昧的勇敢和更勇敢的愚昧!张明正在吸海洛因,我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吸海洛因———并在心中模仿、模拟着学“吸”——且算作偷师学艺吧!好!终于、总算是等到师父吸好吸足了,现在该轮到徒弟我啦!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只是稍稍克制住了一下略有些激动兴奋的心情,只是取的白粉量比张明的稍微少一点罢了!仍是学着他的样子——把取出来的白粉小心地摊平、均匀地抹附在锡箔纸上,接着又用一根划燃的火柴对准了锡箔纸的下方,并小心的将火苗向锡箔纸靠近,只见一缕白色的烟雾马上从锡箔纸的上方飘升了起来!我用早已衔在嘴上的“枪”准确地对准袅袅升起的那些白色烟雾,非常小心而又贪婪、急切地把它们全都喝吸进了我的身体!紧接着闭上口、憋住气…… 瞬即,一股涩涩的苦味迅速弥漫我的整个口腔,好苦、好苦呀!原来,这就是毒品“海洛因”的味道啊!一点都没有我听说过的和想像中的那样美妙和好味!尝试应该到此结束,而我却没有!我的潜意识和内心深处,是在固执、愚蠢地坚持着、不死心地期待着那种——我也不知道是哪种新味道的出现! 第一口之后,是紧接着迫不急待的第二口。当第三口吸到上半口的时候,头开始有发晕的感觉了。而且是越来越晕、越来越晕,晕得是那么的强烈和不可抑制!我知道我这是上头了!上头了!好快、好快呀!前后总共不到二十秒钟吧!比吸鸦片来得快多了!来得又猛、又强烈!而且这种吸法简单,一点都不麻烦…… 心里面生出来的竟是对毒品——海洛因——无知愚蠢的赞扬与肯定!这不知不觉中,实际上我已经站到了高高的毒崖边上,面对着茫茫毒海做好了准备动作:向致命的纵身一跳迈出了可怕的第一步!此时悬崖勒马,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和机会,但是可怕的好奇之心又一次魔法般地占据了我思想的上峰;致命的侥幸心理总是在愚蠢地自我诱惑:自己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可以逃脱“毒品面前,人人平等”的“天条”!继续执迷不悟地、愚蠢而勇敢地和毒魔、毒品玩着那一定会要我命的“飞蛾戏火”的游戏! 就这样,我一边有所顾忌、小心地向着毒魔的毒焰扑去;一边又悄悄地审视着自己的翅膀——体察一下自己的身体有无上瘾的征兆和迹象。见着表面上还未烧焦的翅膀——身体好像还没有上瘾的征兆和迹象,心中又再多生出了一分窃喜与把握。于是,又忍不住再次飞起,又再一次向毒魔发起另一轮新的挑战!殊不知,这正是狡猾的毒魔给人类施出的障眼魔法呀! 而事实上,毒魔它早已经完全捕捉了以身尝毒者的灵魂与思想。为了麻痹你,就先让你的身体在你刚开始尝毒的初始阶段,感觉不出有什么不适的异样感来,反而让你感觉到的尽是些莫名的快感和没法比拟的欣慰感。而恰恰正是这种糖衣炮弹似的感觉,使你在不自知、不自觉,却又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中,慢慢地深陷到毒海之中不能自拔了!可怕的是,此时你却还不能自察啊! 实际上这个阶段的我,对毒品已经从心理上和思想上上了瘾。我会经常地、不自觉地想起它,继而找寻到它并吸食它!用道上的行话来说,我已经是对毒品有了“花花瘾”和“想瘾”的“准瘾君子”了! 第一章毒之毒毒之魔毒之害(1) 你吸毒了!你就只有像开弓射出的箭,带着可怕的加速度,越来越快地向着惟一的目标——死神的怀抱奔去!欲罢、却不能…… 每一个吸毒者,在刚开始尝毒时,都是那么绝对地相信自己:我只是玩玩,是绝对不会上瘾的!天下从来没有哪一个吸毒者发过誓:我一定要把毒品吸上瘾!但是…… 毕业分配了,我被分到了一家机械加工厂——一家效益在我们当地比较差的企业上班。这对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正开始憧憬着有一个美好生活的我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和挫折。再加上和厂领导的关系因为职位安排上的不公平,从开始报到上班的第一天起就闹得不很愉快,所以我又多了些怨天尤人的负面情绪,以及因此背负上了担心被领导“穿小鞋”的思想包袱。 一向心性较高的我,在客观残酷的现实面前并没有正确正视它,也没有正确正视自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然后努力用正确的方式和方法,向积极的方向去改变它,包括改变我自己。没有!我没有这样做! 在无奈的现实之中,我变得郁郁寡欢、落落不得志起来。犯下了青年人常犯的错,总认为命运对己不公,哀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种错误的思想令我变得沉沦与消极。而效益不好的企业工作自然不会忙碌到哪里去,对职工的考勤管理也自然不可能太严格。按道理我会因此有更多的可以用来学习技能、学习知识、充实自己的宝贵时间,但我并没有用来充电学习,做应该做的正事。 消极沉沦之中的我,感到的只是极度的无聊、空虚与压抑。这时毒品为毒的强大魔幻力,开始向我频频袭来。而空虚、无聊和有点颓废的思想状态,正好为毒品的毒瘤在我灵魂与思想深处落地生根,并像癌细胞一样不可遏制地扩散、蔓延提供了适宜生长的肥沃土壤。 而从吸食毒品鸦片到吸食毒品海洛因的可怕升级,更是大大加速了我奔向灭亡的进程。如果说吸食鸦片是向着死神走去的话,那么吸食海洛因就无疑是向着死神奔跑了! 实际上,自从我生命中有了偶然的第一次吸毒经历和体验后,不断地促使我向着毒海靠近的因素就早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了。当然,思想上的思毒与想毒无疑是最有力量和最最可怕的内在因素了。那么,除了生理上的依赖毒品非常可怕外,同样可怕的非内在因素又有哪些呢? 众所周知,毒品的价格向来都是昂贵的!在我生活成长着的这个内地小城,虽然人们普遍的经济收入水平都不高,但毒品的价格却并没有因此而低一些。在我的印象当中,一克毒品海洛因的价格,从来都是贵过一克黄金的价格的! 所不同的只是:很少有人周期性地去购买黄金,更没有人会天天去购买黄金来满足自己的消费。而对于一个已经吸上毒品的人来说,从偶尔购买毒品到周期性地、不间断地、直至天天去购买毒品,则是一个永恒、必然的过程。没有任何一个吸毒的人能够绕过它,除非你从来不吸毒!那么,吸毒的人们是如何从偶尔蒂到经常性地、从少量地再到大量地把金钱花费在毒品、毒魔身上的呢?购买毒品来吸所必须花费的那些大量金钱,又是如何筹集到的呢? 在我刚开始吸食毒品的时候,也与众多“初级准吸毒者”一样,吃的是“免费的午餐”!刚开始的多次,对于一个初初涉毒的吸毒者来讲,任何人的吸食量都不会很大。我也不例外,至多吸上头十口就足够找到感觉了!再加上我是不定期的吸食,身体上还未完全显现出对毒品的依赖性,处于一种可以吸、也可以不吸的状态。吸毒自然花费不了多少钱! 而且,当时引我走上吸毒之路的张明,已经是上班的人了,有一份不低工资收入的他又还未成家,不存在任何经济负担,除了交一点点所谓生活费给父母外,其余的钱都是由他自己自由支配。我虽然在读书,没有属于自己的经济收入,但父母每个月都会给我一笔与同学们相比算是很高的生活费由我支配。而我的家就在我就读的学校附近,常常回家吃饭的我,自然就可以将节约出来的生活费移作它用了。 总之,无论是张明还是我,手中都有一些可以自由支配的钱。在我们都还未吸过毒品时,这些由我们自己支配的钱,通常都会用在诸如同学聚会、看电影、聚餐、购买书籍、衣物、生活学习用品等等还算正常的消费活动上。在我刚开始遭遇毒品的初始阶段,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花自己的钱去购买毒品来吸。即便毒品是那么的昂贵,谁都知道要吸毒那是绝对必须为此支付大量金钱的! 张明在刚开始给我毒品吸的时候,可能因为我们是多年的好同学、好朋友的关系吧!也可能是他暂时还能用他自己的钱支付这笔费用吧!总之,他没有叫我出过钱!毕竟当时的他,也还未真正完全上瘾,或者说即便上瘾,瘾也不大。吸毒所必然带给吸毒者的巨大经济压力,也还暂时没有真正让他感受和体会到,更何况是吸着“免费午餐”的我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张明聚在一起吸毒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高,周期也越来越短。而且聚在一起的道友,也不再仅限于张明一人了。来来往往中,不固定的:这次是甲、乙、丁;下次是甲、丙、戊;再下次又是乙、丁、戊……总之是围绕吸毒这同一目的,我所认识的毒友、道友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吸毒所选择的场所也如此:这次他家方便就在他家,下次你家没人就在你家,再下次又变成了在另外一家! 而最最重要的,用来购买毒品所必须的毒资又都是谁出的呢?我们通常是这样合作的:这一次甲有钱由甲来出资,下一次乙有钱乙出资,再下一次又是甲与丁共同出资……总之吸毒之人,很少会独来独往,专门一个人自买毒品来单独吸食的。通常在每一个吸毒者的身边,总会有他(她)的相对固定的几个“毒友”,形成一个畸形的“吸毒小团体”!他们相互联络聚会在一起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吸毒! 而原本“食人三餐,还人一席”这句古言古训中所蕴含的礼尚往来的积极含义,也变味地适用在了吸毒这一特殊的陋行恶习当中去了!“免费的午餐”没有人愿意天天无偿提供!也没有人好意思餐餐厚脸皮地享用!渐渐地,我也会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钱来交给他们去购买毒品了。吸别人的要吸,吸自已的更要吸!吸它个心安理得,吸它个谁也不吃亏吧! 就这样,这个畸形特殊的吸毒小团体,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个完全以毒品、吸毒为中心的“以毒会友”的特殊组织。这次我出钱请你吸,下次你出钱请我吸!而往往是在今次吸毒活动正在进行时,就把下次吸毒活动的时间、地点、经费来源给安排好了。大家余下来的事,就是等着这第N+1次聚会时刻的来临了! 总之,为着吸毒的共同目的,这个特殊的“吸毒利益共同体”中的每一个成员,有钱的出钱,有场所的出场所,跑腿的跑腿(指购买毒品,并不是任何人用钱就能够购买到毒品),有交通工具的提供交通工具……每个参与者都为能够吸到毒品出着自己的一份特殊的力! 第一章毒之毒毒之魔毒之害(2) 这种特殊而又特殊的“合作组织”与“合作方式”,其滋生出来的是一种特殊而又可怕的强大驱动力!有了它,只要是这几个人聚在了一起,即便你今天、你这次没有钱,而只要你在上次、或者上上次出过钱,你这次即便一点力也不出,你仍然能够与他们一起分享到毒品! 到了这种阶段的我,再吸毒就已经不再只限于一定要与张明在一起了!当然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要多一些,因为我的毒友全都来源于他!但我对毒品的需求仍旧处在可有可无的特殊时期。因为始终还是有所顾忌吧,这时我的“毒胆”自然还被遏制在不敢随便找不是很熟悉的毒友乱接嘴(交往)的阶段。但是很快地,因为与其他毒友在一起吸毒的次数增多,以及相互间越来越熟悉了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走在街上,一次普普通通的街头偶遇,只要是还算相互间了解对方底细的毒友,总会不可避免的在招呼声中谈及毒品与吸毒。而末了,总会相互间有意无意地加上一句“有斗无斗?”(行话:意即有没有货、有没有钱凑、有没有办法想的意思)的特别问候。双方的“毒念”就会瞬即被这特殊的一问一答挑逗了起来!欲忍不忍中,于是——在你三十、我二十、你出钱、他出力、我出场所的临时分工与合作之中,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第N次吸毒! 此阶段的我:一边是思想上害怕担心自已会吸上瘾——想拒绝、想远离毒品的糊涂中的清醒;一边却是在身体力行地做着想不上瘾都不可能的糊涂行为!在这种思想与这种行为状态之下,最终吸毒上瘾自然是惟一结果了!而所不同的仅仅只是上瘾时间先后与上瘾程度大小的区别罢了! 听张明先后说起:所认识的道友中某某某上瘾了!某某某也上瘾了!他们每人每天要吸多少多少药(毒品)才够止住瘾,否则身体就会如何如何地难受和痛苦!而当张明和我在谈及这些时,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没能引起我们足够的和应有的警觉与重视!似乎我们在谈的是一件与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相干的事,而且在他讲这个的时候,也恰恰是我和他正在吸着毒品的时候——他呢,在边说边吸!我呢,在边听边吸! 我们在沉醉与沉迷中边嘲笑着别人的愚蠢与无知,同时更庆幸着自己的聪明与伟大!仍然固执地愚蠢地坚信着——自己是不会上瘾的!而事实上,此时的张明已经上瘾了!我也已经上瘾了!因为吸毒的人,当发觉自己已经上瘾的时候,是一定要比自己实际已经上瘾的时候晚上一段时间的! 为什么呢?因为,当吸毒的人能够及时地、找到足够量的毒品让自己吸食时,他是没办法及时地判断出自己是否已经吸毒上瘾的!这是因为吸毒之人,永远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有毒品摆在自己的面前,可以吸它而不去吸的!当浸淫在毒品那虚幻的仙境之中,享受都还来不及呢!又有谁还会理智地仔细掂量呢! 直到有一天、有一次,由于某个原因,毒品突然离开你的时间久了一点的时候,或者是你在吸它的份量少了一些的时候,你才发现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变得浑身昏软无力了、虚汗淋淋,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并接二连三打着呵欠,鼻涕、眼泪抑止不住地在脸上流淌,喉咙痒痒的难受极了;接着就是绵绵不断地剧烈咳嗽起来……这时候,你才可能警觉——啊,我是不是吸毒上瘾啦! 这时你开始真的有些恐惧和害怕了!但是为了逃避这个可怕的事实,你赶紧否认自己!极力往别处、好处上去想——啊,我可能是重感冒了吧!啊,我可能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吧……总之,你非常不愿意把自己往吸毒已经上瘾了的那个坏的方面上去想!当然,聪明的你或许已经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确实是已经吸毒上瘾了!但是无论你怎么想,事实永远都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此刻你身体上所出现的所有这些令你痛苦与难受的上瘾反应,也绝对不会因为你的百般否认与猜疑而暂停掉、消失掉!朋友:你已经吸毒上瘾了! 我自己也是在一次远行归来的途中,才发现自己身体的这些异常反应的。在吃惊、惊恐和害怕之中,在一番自我推测和否认之后,我的心里面也是抱着那最后的一丝侥幸与希望——不愿也不敢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自我安慰——我可是一个聪明的涉毒者啊!我没有天天吸,我每次只是吸那么一丁点,我知道毒品的危害,我害怕自己上瘾,我可是一直都是很克制自己的呀!我、我、我……我怎么也会上瘾呢?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一定要验证一下。 这一次的吸毒与以往的任何一次吸毒都有所不同,我是在焦虑与忐忑不安的心情之下找的张明。忍着身体的难受终于把张明难找着了,还好他身上正巧有“货”!又急急地找到了一个吸毒的地方。还没等人完全地坐下、坐好,我就已经开始手忙脚乱、迫不及待地着手准备吸毒工具了。完全没有以往吸毒时的那份休闲与玩乐的心情。脑子里面惟一想着的就只是——如何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把毒品吸进身体里去! 终于,可以开始吸了!张明的第一口还没吸完,我已经伸出迫不及待的手悬在半空中等着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同时,嘴里不停地催促着“快点!快点”!焦急地边数着、边等着:第三口……第五口……第八口……“好了!好了!到我了!到我了!”终于、终于轮到我了!几乎是把东西“抢”过来的,鼻涕、眼泪还在脸上狼狈地流淌着,顾不了啦!也没时间顾啦! 发着抖的双手迫不及待地取了比以往吸时要多一倍的白粉,急急地往锡箔纸上打板(行话)!紧接着一气呵成地点火、吸、猛吸、憋气、狠狠地憋气……然后吐气、吐气,吐完气,又猛地吸一口烟……而还没等口中的烟吐出来,这手上就已经把要吸的第二口毒品准备好了!紧接着又是贪婪专注、一气呵成地把它们全部吸进身体里!手里呢又已经在急急地准备下一口要吸的毒品了! 此时此刻在我的眼睛里、脑海里就只剩下毒品和吸毒!周围身边的世界仿佛就根本不存在似的!很快、很快地,灵丹妙药般的神速,就那么短短的瞬间!我的鼻涕、眼泪不再流了;身上冒着的虚汗不再冒了;浑身昏软无力的感觉也没有了;心里面那种难受、焦虑、恐慌的心情也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时刻的我,才彻彻底底地惊恐了——天啦!我染上毒瘾了!天啦!!我竟然也染上毒瘾了!!心里面开始充满了真真切切的恐惧与不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哪!在极度的恐惧与不安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戒毒!我要戒毒!!我要戒毒!!! 第一章毒之毒毒之魔毒之害(3) 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不久,我就已隐隐地感觉到毒瘾已经在发作了!与昨天发作时的症状一模一样。现在我已经清楚地知道,此刻自己犯着的是毒瘾了;更知道此分此秒,只要能有一点白粉让我马上吸进身体内,我生理和心理上的这种难受劲顷刻之间就可以消失掉!当然我也清清楚楚地记起——昨天的我对自己曾经发过誓——“我要戒毒!” 怎么办?怎么办哪?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再难受?怎样才能让自己在不难受中又能把毒戒掉?想啊,想啊!痛苦地想啊!人在毒瘾正犯着的难受中,变得越来越焦虑烦燥! “怎么办哪!我好难受啊!” “怎么办哪!我受不了啦……” “身上还有点钱,再少少的吸一点、吸一次吧!” “不,不行!我昨天说过我今天开始戒毒的!” “哎哟,我真的受不了啦!怎么办?怎么办哪?!” “哎,还是先不要管那么多吧!止住毒瘾!赶紧止住毒瘾!止住身上的这种难受得要死的感觉再说吧!” “再吸这最后一次,明天再正式开始戒,应该也可以吧!” 脑子里面既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身上的难受劲就早已经容不得我再作任何其他的思量了。脑海之中就只被惟一的一个孽念牢牢地占据着——赶紧找到毒品,赶紧把它吸下去,一秒钟都不要耽搁!于是,我急急地、马不停蹄地、全力以赴底去找毒品去了! “找谁呢?谁的身上会有毒品呢?此刻、现在、这会儿又在哪儿能够找到这个‘谁’呢?”脑子里开始超高速地运转起来,“对!还是去找张明吧!他身上应该有‘货’!他现在应该还没有起床,一定还在家里!”于是,我火急火燎地径直往张明家火速奔去! 已经上了瘾的吸毒者与还未上瘾时的准吸毒者,对待毒品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未上瘾时,毒品至多只是提供给准吸毒者超级享受的“顶级游戏物”!而染上毒瘾之后,毒品提供给吸毒者的则是“无它不可、非它不行”的身体必需品和无法不坚持天天使用的身体依赖物!只要是吸毒上瘾的人,谁都会对它吝啬得不得了的!为什么呢?因为毒品就是吸毒者的命根子啊!对视若生命般的东西,试问谁又大方得起来呢! 这一次,当我终于找到张明,向他迫不及待开口讨要毒品吸时,他突然变得支吾了起来。支吾一番后的第一句话变成了:“我身上也没东西,你拿钱给我,我帮你去拿?”不言而喻了!全然没有了以往那种以毒品为娱乐时的慷慨与豪爽——大家谁都不计较,更不会谁去算计谁! 听他支吾出的这一句话,我不由得心中悲凉了起来!原来我们曾经很友谊的花朵,只是在“毒环”照耀之下,虚幻着的美丽!到我们彼此都染上毒瘾的那一刻就停止了,就昙花一现般地凋谢了!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痕迹!来不及细究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货!也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思考这其中的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子的?因为,此时此刻,我一门心思想着的就只是毒品!毒品!请给我毒品!我要吸毒! 要给钱是吧?那好我就给你钱吧!于是,我不假思索地把钱掏给了张明,并督促他赶紧去拿“货”。但正在他准备起身出门的那一刻,我忽然多了一个念头——提出要他带我一起去拿货(毒品)!张明听了我提出来的这个特殊要求,显然很出乎他的意料,显出很吃惊的样子! 因为以往我也曾多次给过他钱,让他去拿货,但我从来没有向他提出过今天的这种要求和想法。看得出他有些不情愿,对我算是半是恫吓半是警告地正色道:“危险得很!你想去呀!”于是,在我执意要去的坚持中,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但不知什么意思,他把我刚才给他的五十块钱还给了我。对我说了句:“等一下你再给我”! 我之所以向他提出这个要求是带有目的性的!因为我这样做所隐含的目的和意义,对每一个吸毒的人来讲,都是心知肚明的!因为谁都知道,毒品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商品,买它与卖它都是一种违法行为!这就注定了贩卖它的人——毒贩,与购买它的人——吸毒者之间,所做着的绝对是隐蔽性非常强的地下交易!毒贩通常不敢随便把毒品卖给任何陌生人,一般的普通人也不可能知道谁是毒贩! 就因为是这样,所以在贩毒者与吸毒者之间,通常总需要有一个所谓的熟人牵线搭桥帮忙引见后,吸毒者才能够从贩毒者手里购买到毒品,从而达成他们之间的非法交易!而这个能够牵线搭桥的人,九成九的敢断言——他本人就是一个“瘾君子”! 而且,帮助吸毒者“跑腿”去购买回毒品,本身就成了部分吸毒者获得毒品的一种特殊的手段和方法!因为在“毒道”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行规——或多或少,你总要分一点点毒品给帮你拿货的中间人吧! 假若不是这样的话,又怎会有哪一个傻瓜甘愿冒着被抓捕的巨大风险替你白帮忙呢!真可谓是“吸毒路上无‘雷锋’”啊!而最最可恨、可气的是——往往很多的中间人,会在把货交到你的手上之前,就事先截留出了部分毒品留下来给自己享用了。等他把“货”交到你手上的时候,你还不得不再分一点给他!甚至更恶毒的中间人会给你来一个“老王不会面”,让你“钱货两空”——有恨无处泄!有苦无处说! 正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的阴谋诡计,所以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亲自结识一名毒贩。图个方便,图个不受中间人的剥削与欺诈!自然张明就是我与他将要带我认识的这个毒贩之间的引荐之人了!他正领着我往毒贩家赶呢! 我一面强忍着毒瘾发作的折磨;一面在痛苦难捺中窃喜——为自己有这个精明主意喝采、叫好!殊不知,正是这个看似英明、永远不会吃亏的“伟大”决定,实际带给自己的却是致命的灾难!我为自己奔向毒海、奔向死神找到了一条我最最不应该走的“零障碍通道”!我愚蠢地为自己领到了一张“死亡通行证”!从此以后,我拿着钱就可以驾轻就熟地购买到毒品、购买到“死亡”啦!剥削确实是没有了!障碍也真的被我排除了!但是,你知道吗?你这真的是“虱子钻屁眼——自己找死(屎)”呀! 张明带着我上了三轮车,经过十几分钟车程,车在一个小巷子的外面停下了。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只知道它是我们这个小城镇“干居民”(有城市户口,但无工作)聚集居住的地方。张明带着我向小巷深处走去,七拐八绕的,一路上只见他不时地回头,并四下不停地到处张望着,给人很是有些鬼鬼祟祟、紧紧张张的异常感。我也免不了跟着他紧张了起来…… 第一章毒之毒毒之魔毒之害(4) 终于,张明在一间破旧的木板房前停了下来。他先是转身咛嘱我在外面站远一点等他,接下来又四下谨慎地再张望一番后,才去敲那间破木板房的门。敲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在叫着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扇歪歪斜斜的木门打开了。当门还没开到一半时,就见张明一个侧身迅速地闪了进去,“砰”的一声,门随即又被关上了…… 我在外面焦急、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等他出来。也许是心中有鬼吧,浑身就是不自在,再加上正犯着毒瘾,神情不自然得连自己都知道!不时有人从我身边走过,总觉得别人都在注意我,都在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浑身更是不自在得直冒出一种想逃的冲动,但身体却像被魔鬼施了魔法一样地钉在原地,半步都没有动,更不要说逃了!这个魔鬼是谁我知道:它就是可怕的白色幽灵——毒魔! 没办法!我必须等到张明出来!我必须等着拿到毒品!我需要马上吸到毒品!我不敢自作主张私自离开这块能让我等到毒品的“风水宝地”,以免“错失毒机”!而即便此刻的我,心里面又是多么想尽快地、尽早地离开这个令我神经颤栗的鬼地方啊!事已至此,我惟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是让自己尽量装得自然一些、更自然一些,以极力掩饰住我那绝对很不自然的神情! 终于,终于,那扇歪斜的木门,在我极度着急与焦虑中大开了!张明从里面露出半个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后,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进去。我当即既兴奋,又很紧张地走进了那扇歪斜的木门。“砰”,门马上被张明关上了!屋里光线很暗,很是邋遢,一盏布满灰尘油污的白炽灯,在泛着昏暗的黄光。同样脏脏的床上座着一个身上同样脏脏的老太婆,六七十岁一副漠然无神的样子。也不说话,也不看我们!我立马感到局促不安了起来。 这时张明说话了:“伯娘,没事的!这是我同学,绝对靠得住的!”说话的同时,他还用手作了示意我拿钱、给钱的手势。我赶紧从身上摸出那张早已准备好的五十块钱递给了张明,张明则转手把这钱递到了老太婆手里。也在这时,我才看见老太婆一下子来了精神,只见她机敏贪婪又很仔细地看了一下递到她手上的钱后,才又磨蹭着站起来走进另外一间屋里。我和张明呢则你看我,我看你,紧张兮兮地傻站着——等老太婆出来。 老太婆终于出来了,把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了我的手里。我紧紧地把它攥握在手心里!毒品已在手啦!我那悬怕、焦虑、惶恐的心这时才真正地放了下来!大家都没有说话,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话可以说。毒品交易——犯罪的行当,又有谁敢大声喧哗呢!交易结束,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敢久留!于是,我和张明转身急急地往外走,这时,我好像听到老太婆嘟哝了一句:“危险得很!注意一点!” 两个人一走到巷子外面,立刻又急急地坐上一辆三轮车便往张明家急急地赶。到了他家,两个人是一秒钟也没耽搁就迫不及待地吸上了。前后总共没用三分钟的时间,两个人就已经把这最多是十来分钟之前才购买到手的毒品吸个干干净净。我发作的毒瘾顷刻之间就被止住了,身子骨那痛苦不堪的难受劲没了。但是,我用来购买这些毒品的那五十元人民币,也随着这缕缕的毒烟没啦! 自此,我也因此而认识了我人生生命中的第一个毒贩子——两个无论年龄、性别、身份、文化、家庭……八大辈子都不可能搭上界的人,就这样因为毒品而认识了!自此,一个才二十出头且受过高等教育,但却是吸毒者的我——卢步辉,与她——一个行将就木、大字不识,却是毒贩子的老太婆,就这样开始了“忘年之交”和钱毒交易! 说句实话:在我自己未曾认识毒贩之前,我是在主观上刻意、客观上随意的状态下吸着毒品的!而即便这种随意事实上并不随意,但是还是会出现这种情况——有的时候,虽然我主观上想吸毒,但如果找不到毒友的便宜可占时,我就可以不吸这次(顿)毒了,人也可以做到不再去想毒了;而有的时候呢,虽然我主观也想去找毒品吸,也作好了掏钱购买毒品的准备,但当找不到可以替自己购买到毒品的毒友时,也同样只有不吸那次(顿)毒了。这样,客观上就多多少少帮自己抑制住了对毒品的渴求与寻觅。再加上自己也还未完全上瘾,身体也还没有出现对毒品非吸不可的依赖性生理反应,因此在主观上呢,这种由于自己购买不到毒品的事实与现实,也多多少少地促使自己遏制住了想吸毒,继而病态执着到一定要去觅到毒品的变态心理和行为——强制性觅毒。 而自从有了毒瘾,又认识了毒贩,并且还能够直接与毒贩面对面地亲手交易后,想毒——觅毒——购毒——吸毒的全部过程,就简化了!你找到了钱即找到了毒品!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在吸毒者的眼里,毒品已经变成了一件特殊而又普通的大众商品。虽然仍旧是隐蔽性非常强的地下交易和违法卖买。但吸毒的人是“猫有猫路,鼠有鼠路”,他们总能够买到所需要的特殊商品——毒品! “向谁买?” “向毒贩买!” “用什么买?” “用金钱买!” 第一章身陷毒海,欲罢不能(1) “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昂贵的毒品!” “想吸毒吗?要吸毒吗?” “拿——钱——来!” “钱即是毒品!毒品即是钱!” “吸毒吸什么?吸毒就是吸金钱啊!” “钱从哪里来???” “钱、钱、钱……” 吸毒已经吸上了瘾的我,现在是不但买得到毒品,而且是可以不再通过第三者直接与毒贩交易了!但如若每天没有定时、足量的毒品让我能够定时、足量地吸食进身体里的话,毒瘾则会每天准时地在我身上发作起来—— “面色惨白,全身昏软无力;大大的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面止不住地冒着虚汗,好冷好冷;鼻涕和眼泪止不住地在脸上流着、淌着;心里面是无数小猫爪在抓心般的恐惧和悸怕;人变得莫名的焦虑与烦燥;手脚无论你放在哪儿、怎么放,你都会有放错了位置的不适感;难受、难捺的感觉遍布了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那种可怕的难受劲啊!每一秒钟都不离开你、揪着你的身体、攥着你的心! 就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你的骨头里面爬行着、噬咬着你的骨髓——万蚁啮骨;又仿佛有千万条蛆虫在你的血管中爬行着、吮吸着你的血液——万蛆吮血;还好像有千万根小尖针在不停地刺你的心——万针刺心;又仿佛还有千万把小刀正在切割你的每一寸肌肤——万刃裂肤;更仿佛千万只长着利齿的小虫子吸附在了你的筋骨上,正在噬咬你的筋骨——万虫断筋! 就这样,你的身体忽冷忽热,交替之间一阵阵冷冷的虚汗从你的每一寸肌肤间渗冒了出来;头剧烈疼痛得仿佛就要裂了一般;你身上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寸骨头、每一块肌肉开始酸中带痛、痛中有酸地涨痛了起来;喉咙里面痒痒的好难受,你抑止不住地剧烈咳嗽着;胃里面是阵阵的恶心与疼痛,你又是止不住地想吐、想呕…… 于是,没过多久,你整个人的身心和心智就在如此这般的毒瘾发作中,变得更加痛苦不堪和不堪忍受起来。这种生不如死的难受感,令你的心情也同时变得越来越焦虑与烦躁不安起来。于是你想:“还不如去死掉算啦!”当然,在此之前你一定已经想到过,快去找毒品来吸吧!矛盾的痛苦与痛苦的矛盾同时在刺杀着你脆弱的神经!! 但是,人总是贪生怕死的动物!更不要说是自杀了!就在你整个人几乎完全崩溃的那个临界点!那个特殊的那时、那刻、那分、那秒——你突然之间敢弃舍一切于不顾!惟一剩下的就是一个可怕的欲望:用最快、最快的时间把毒品找到,然后用最短、最短的时间把毒品吸进身体里去,统统地全部地吸到身体里去! 而对自己发下的“我要戒毒!我坚决不再吸毒!我保证能把毒戒掉”的誓词与诺言,此时此刻,早就被毒瘾正在发作的自己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正常人说:“吸毒的人是‘吸白粉、说白话’的家伙,不可以相信其半句!”而事实上吸毒者对自己说的也是白话呀! 身体在毒瘾发作的折磨中痛苦着;思想同样在矛盾的斗争中痛苦着!“不能再继续吸下去了!我要戒毒”的声音,在身体的毒瘾还未痛苦发作时在心里面大声地呐喊着;而毒瘾发作起来后“再让我吸一次吧!我好难受、好难受呀!就让我再吸这最后的一次吧”的声音又在内心不停地呻吟着!这是怎样的一种矛盾煎熬之下的痛苦之情呀!同时交织叠加着的还有躯体本身的巨大痛苦!天哪!谁来救救我…… 这时,一个早已在我的躯体和灵魂深处驻扎下来的幽灵出现了,它窃喜地观望着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切痛苦,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狂笑,紧接着它用幽幽的、自信的,而且是温言细语的语气对我说道:“来吧!吸上我几口吧!你立即就会好的!听话,来吧!来吧……”这又是怎样的一种诱惑啊!又是怎样的一种威逼啊!到了这样一种境地和时刻,吸毒者的我们,已经没有了选择! 此时,你惟一能作出的决定只有一个——分秒不误地立即找到毒品并马上把它吸掉!而你刚有了这个决定,突然之间,一种只有传说中才会有的鬼魂附身后的力量,像鬼一般的附着进到了你的灵魂和躯体里!一种正常人很难有、也不可能会有的鬼迷般的执着力,在驱策与主宰着你的思想和行为! 此时此刻的你,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一个正常人不应该失去的自我控制能力!不由自主中,你“精神抖擞”地开始了一场“一切以毒品为中心”的策划与行动!不顾一切后果的,排除千难万险的决心生出来了;情急生智下的非正常智慧逼出来了;迫不得已的鬼点子、馊主意也想出来了;“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找到、吸不到毒品不罢休”的“核动力”也大大地有了! ——而毒品,它是昂贵的! ——而毒品,它是绝对必须要用金钱来购买的! ——你要毒品吗?你准备好毒资了吗? ——毒资、毒资,吸毒的本钱!吸毒的资本! ——你有吗? 在我刚刚遭遇到毒品,学吸毒的初级阶段,是每个星期只吸一次,甚至是十天半月的才吸一次;慢慢的是隔三岔五的吸一次;至多是三两天吸一次。时断时续地吸着“跳跳药”,量自然也不大。每次三五板(药),至多七八板(药)也就够了。而在那个时期,在一起吸毒的毒友们也大多还未上瘾,都还处于在好奇、玩乐、奇物共尝的心态下吸食着毒品的。 这种时候,自然谁都不会跟谁计较:谁出钱、谁没有出钱、谁出多、谁出少的问题。今天你请我吸一次,明天我请你吸一顿,彼此大家都在“共醉”与“共罪”心理所带来的暂时的、虚幻的欢乐之中沉迷了!友谊之花也在这种虚无之中假假的盛开着。 渐渐地在你来我往,“以毒会友”的相互“宴请”中,不可避免地我们大家与毒品见面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这个时候毒品为毒的“耐受性”特征,也必然在我们的身体中显现出来! 第一章身陷毒海,欲罢不能(2) 吸毒者要想每次都能找到那种上头的感觉,惟一的办法就只有每次都吸食比上一次多一点点的毒品!而吸毒者之所以欲罢不能地想去吸食毒品,最最本质的欲望和起因就是因为想要追求到吸毒上头之后的那种飘仙般的感觉! 这样一来,吸毒者对毒品的“需食量”和“摄入量”就不可避免地越往后就越增大了!而毒品为毒最最本质的“成瘾性”特征也在这个过程中同步地形成了!虽然每一个吸毒者,在初初涉毒的“毒瘾形成期”,都也曾经很美好、很主观地为自己确立了一个非常理想的“吸毒宗旨、计划和原则”—— 第一,我一定不能吸毒上瘾,我也一定不会上瘾; 第二,我一定要控制好吸毒次数、吸毒频率与毒品吸食量,并且坚信自己也一定能够做到; 第三,我一定能够在自己即将上瘾的临界时刻见好就收,毅然决然地果断“刹车”,绝对不让自己染上毒瘾! 啊!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宗旨、计划和原则”啊!然而,假若哪一个人真的照此执行的话,我敢武断地推断:这个“伟大”的人是绝对会吸毒吸上瘾的!因为假若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入毒海而不染毒,虽吸毒而不上瘾”,那么毒品它还能够称之为毒品吗!它还配得上“万毒之首”这个称号吗! 是啊!面对“人见人爱”却又“人见人怕”的白色魔鬼,当初初涉毒海的我们,谁不曾有过理想的憧憬?谁都想像、谁都希望、谁都认为自己是意志坚强的圣人,能够游刃有余、随心所欲地驾驭住可怕的白魔——做一个既能够享受它的美味,又能够不为其毒所害的智者呢!但是假若能够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地享用毒品的话,那就根本不存在“毒品面前、人人平等”的“天规天则”啦! 为什么呢? 还未完全染上毒瘾时,吸毒者的我们,在一次又一次不幸而有幸地见到毒品时,绝对会一次又一次地生出侥幸心理来;在我再多吸今天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上瘾的主观臆想下,自己诱惑自己、宽恕自己、放纵自己的吸毒行为!于是,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又再一次、无数次的“一吸而快之”后,不知又不觉中,我的毒友们上瘾了!我自己也上瘾了!变得天天离不开毒品!离不开这个“万毒之首”的白色魔鬼——海洛因了! 在还未完全上瘾的时候,大家是今天十元、明天十五元、后天二十元地拿出钱来,几个人一起合资购买毒品来吸的!今天你没有他有;这次你出下次我出。毒友们和我,谁都无须固定地为每次、每天吸食毒品支付一笔固定的费用。因此吸毒所必然带给吸毒者的巨大经济压力,在这一阶段,毒友们和我都还没有切实地感受到! 还在读书的时候,有父母给我生活费、零用钱;参加工作后,自己有一份工资收入。虽然不是很多,但每个月除了象征性地交给父母一点所谓的生活费之外,其余的钱都由自己自由支配。买衣服、聚餐、买书、交友……胡乱地花着,偶尔支出一点花费在毒品上,也全然感觉不到有什么压力和有什么不应该的,权当是买一包好烟抽掉了! 慢慢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吸毒的次数增多了!吸毒的频率也提高了!以至于终于在欲罢不能中染上了毒瘾,最终导致自己无法自拔于毒海——天天必须吸毒!这个时候,我就必须天天拿出钱来购买毒品。吸毒带给我的经济压力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工资远远不够用了,我开始为筹集到每天都必需支出的这笔毒资而发愁、焦心…… 筹集毒资的办法不外乎就是“开源加节流”!“开源”,对于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又刚刚分配工作的、工薪阶级的我来说——是几乎没有这样的机会与可能的!于是我只有从“节流”上下功夫了! “节流工程”实施后,我是应该添置的新衣物不买了;与同学、朋友的聚会、聚餐也尽量不去参加了;抽烟也从抽高档烟下调为改抽中档烟了;固定交给父母的“生活费”也被我以种种借口“抗缴”了;甚至于连为自己添置一条内裤,一双袜子的最根本的消费也都被我狠心地省去了……也就是说我已经把针对自己的“节流工程”做到了极限,严格遵照“将就性原则”的来克扣自己的一切本来是正常的、必要的和合理的消费! 而这些被我畸形节约、节省、截留下来的钱,已经不再是普通公众眼里的钱了!钱的概念在我的眼里变了,彻底地变味变质了!当我每天数着身上这些,暂时还停留在我口袋里的钱时,衡量这金钱价值的东西,就只剩下了惟一的一个——我用它还能买到多少毒品来吸?够不够买一顿毒品?不够,又还差多少? 当“钱就是毒品,毒品就是钱”的畸形概念,渐渐地在我的思想上和行为中形成并体现出来时,我已经彻彻底底、不折不扣抵变异成为一个——不可救药、神憎鬼厌的“瘾君子”了!“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虽吸毒而不会上瘾的吸毒者”的真理,它的毋庸置疑性和不可抗拒性,又一次被我这个曾经野心勃勃、豪情万丈,试图玩弄毒品于股掌之间的“智慧型”吸毒者给证明了! 染上毒瘾之后的我,每天必须雷打不动支出一笔昂贵的毒资!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收入,自然不可能支付得起!为此,我是该节约的节约了,不该、不能节约的我也畸形地硬是节约下来了。但还是不够!差得远着呢! 照此下去,绝对是吸了上顿没下顿,吸了今天没明天的!而对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毒品是我的命呀!断了毒品那不等于要我的命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可怎么办呀? 于是,罪恶的欺骗开始了!昧着良心的欺骗开始了!连篇的谎言我学会说了!不要自尊的哀求话我也说得出口了!“毒胆”呢,自然也被毒品撑得越来越大了!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的表演也粉墨登场了! 先骗谁呢?当然是谁最好骗、谁最容量骗就先骗谁啦!而天底下最最爱你的人是谁?谁就是你最好最容易欺骗的对像!这个人又会是谁呢?毫无疑问,毋庸置疑,这个首当其冲被我挑选出来进行欺骗的第一个对象,就是生我、养我、爱我、对我寄于无限希望的父母——我最最至爱的亲人——我的爸爸妈妈! 谎言早已在我心中预先编排好了!真可谓是花样百出、应有尽有呀! 今天、这一次是同学某某某哪天要结婚了!我要封一个红包作贺礼送去!为了逼真可信,我还事先花上五毛钱买回一张精美的结婚请柬,然后查日历、挑日子、编名编姓,煞有其事地请人认认真真填写好,接着又指使一个“同学”或“同事”,其实就是毒友,把它事先送到我的家里! 请柬送达我家的时候,肯定是我本人不在家、不在场的那个时候!最后自己再装着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父母自然会把请柬交到我的手上。在我的“又是一张催款单”的感慨声中,我会巧妙地把自己身上没钱或者是钱不够的信息传递给他们,言外之意自然再明白不过了——“请给俺钱吧!”。 而这个时候,善良的父母总会及时地问道:“你准备送多少?没钱的话我们先给你,人情钱嘛总是免不了的!”我马上装得很不好意思地说:“一般的关系都是送五十,不过我与这个同学的关系很好啦!总之就是好得少了一百块钱拿不出手的关系了!唉,我身上还有二十元,你们再给我八十元添上就行了!等我发工资时,我还你们!”又问:“钱你什么时候要?”答:“就现在吧!” 钱拿到手里了,还特意找出一张红纸当着他们的面做了一个红包把钱封好。随后我擦亮皮鞋、拿着红包,大声宣布:“我送礼去了!”于是我走出家门,往那个子无虚有的同学家——实际上是毒贩家奔去!心中窃喜:我马上就有毒品吸啦——无聊无耻的骗局大功告成! 第一章身陷毒海,欲罢不能(3) 没过几天,同样性质的另外一个骗局上演了!所不同的只是——上次是“婚”而这次变成了“丧”!略带哀伤帝告诉父母:某某同事、同学的某某老人过世了,我要表示表示哀悼之情,但我恰巧身上又刚好没有钱啦!能不能……做儿女的自然知晓父母的弱点——人情往来的“人情钱”,他们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不帮忙给的!于是又一个卑鄙无耻的骗局宣告成功!骗来的钱无疑又马上被我送给了能卖给我毒品的毒贩子手里! 骗的是谁?骗的还是父母!卑鄙无耻的骗局依旧被我重重复复地上演着。直到该结婚的人已经结了;还没有结婚的人,也被我虚幻地把婚礼给他们举行了;而已经死了的人,也已经死了几回了;一些还没死的人,也已经被我这个“毒阎王爷”给提前安排了!我的毒胆已经大到敢与“阎王爷”分吃一杯羹的地步了! 眼看相同的骗局再演下去就要露出马脚了,于是一个全新的骗局又粉墨登场——装生病!天哪!这是怎样无耻的骗局呀!向最爱你、最疼你、最关心你的父母——假装生了疾病!爸妈一看:“不得了啦!儿呀,你是什么地方不舒服,赶紧上医院去看吧!来,这是看病的钱!” 天哪!我竟敢无耻地把毒瘾发作时的症状,假戏真做地拿出来恐吓父母——苍白的脸、无神的双眼、萎靡不振的精神、接连不断地剧烈咳嗽……逼真得确实跟真的病了一样!父母能不上当受骗吗!能不上当受骗的人,就绝对不是你的父母了!是为人父母的,就百分之百的会上当受骗! 骗局在预料之中成功啦!这是多么了解父母的儿子呀!“难道你不怕天打雷霹遭报应吗?”“怕——但我要毒品!”又过不了多久,又一个全新的、卑鄙的、无耻的骗局诞生了:找他人向自己的父母“讨债”——声称你儿子借我的钱没有偿还!自古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而反过来:子债又谁来替你偿还呢?那当然是你的父母啦!谁叫他们是你的父母的呢! 于是,又在我的一阵预先编排好了的、表情可怜的陈述出这样、那样迫不得已的理由和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的谎言中,以及父母的几句责骂声过后,钱还是到手了!连忙说道:“好啦,现在我要还钱去了……”是啊,我确实是去还钱去了!只不过我偿还的是——我永远偿还不尽的、吸毒者的我欠毒魔、毒品、毒贩的“来生帐”呀! 骗局!新的骗局!还在花样翻新地一次又一次地上演着,被我骗着的是生我、养我、爱我、相信我的父母!是骗局,就始终有暴露、快要暴露、骗不下去的一天!最好骗的人骗不下去了!骗完了!“下一个又该轮到我去骗谁呢?谁又会好骗一点呢?”“对了!该轮到我去骗我的亲戚、朋友、同事、同学了!”“无论新旧,无论老少,不管男女——一个也不能少!” 于是,我——一个刚从学校毕业,一个过去口碑不错的年轻人,一个有着一份稳定收入的上班族,一个暂时还未被公众知情并贴上吸毒者标签的我,终于在毒品白魔的威逼之下,泯灭了良知!丢弃了自尊!丧失了尊严!以玷污、亵渎和损毁亲情、友情、同学情、同事情的代价和方式,向他们张开了——“一切为了我的毒资”的魔爪! 专门针对他们的骗局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上演了!我对他们的欺骗是从打着向他们“借钱”的幌子下进行的!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还!本来我肯定还是想还他们钱的!可对一个已经吸毒上瘾了的瘾君子来说,他能有还给你的钱吗?他还有能力还你的钱吗?没有!肯定没有!有的话,吸毒者的我们就根本犯不着如此低声下气地向别人开口借钱啦! 借钱而不还则下次你肯定借不到了!怎么办呢?可耻可恶的吸毒者的我们聪明着呢!鬼主意应运而生,一方面“少借快还”地先把信誉建立起来,为更方便和借更多的钱打下良好的信用基础;一方面则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地、借甲还丙地、借乙还丁地还着钱。窟窿永远不可能填平,窟窿永远只能是越来越大了! 这种“名借实骗”的骗局,要等到直到当你把你能借到钱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全都借遍的时候;借到谁的钱你都欠的时候;谁见了你都嚷嚷着叫你还钱的时候;谁的钱你都再也借不到的时候才会被迫终止! 而别人真金白银借给你的钱,人家是没有任何理由不叫你归还的呀!可他们借给你手中的这些钱,又全部被你自己刻不容缓地兑换成毒品,紧接着在缕缕青烟中化为灰烬吸没了!至于你能用于还债的那份微薄且人人共知的工资收入呢,则早就已经被你的某个债权人捷足先登地从财务上直接认领掉了! 那还有那么多其他债主的欠帐,你又打算如何去偿还?又拿什么去偿还呢?没有办法啊!我实在没有钱来还你们啊!怎么办?怎么办?!于是,在万般无奈与万般无耻之中,我也只有万般无奈地被迫选择做一个万般无耻的无赖之徒了! 卑鄙地使用出了:“‘毒者’第三十七计——躲;第三十八计——赖;第三十九计——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无赖鬼招数!首先是尽量地躲、百般地避,实在躲避不开碰上了,就惟有红着脸、白着脸、不要脸地向债权人解释,硬着头皮地撑着,万分尴尬地面对面地接受别人的数落、责怪与咒骂,甚至是当众羞辱与责难! 就这样,我曾经自尊的脸丢尽了;高昂的头低下了;曾经尊严的目光被乞求、悲悯、无地自容所代替了!就只剩下了这副行尸走肉般的臭皮囊和已经麻木了的灵魂,还能被用来证明自己没死,还像鬼一样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生命走到这般地步时,不要说是生活的理想没了,就连自己继续活着的价值和意义,也完全被迫兼主动地丧失殆尽了! 朋友、亲戚、同学、同事们在我的这种言而无信的欺骗之中,从一个到一帮,渐渐地都对我失去了往日的那种信任与尊重!在咒骂与愤恨声中,他们开始四处谈论和传播我的种种不是与恶行。人最珍贵的名声与名誉,就这样被他们“一唱天下黑”底四处昭示开来! 到最后,所有亲戚、朋友、同事、同学,“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会少”,也“一个也没有少”的,通通知晓着了我对他们犯下的诸如此类的罪恶行径!于是“所有我认识的人”和“认识我的所有人”,开始“人见人厌、人见人恶、人见人怕”地躲着我,像躲瘟疫一样地避着我!“瘟疫是谁?”“瘟疫是吸毒者的你!与吸毒者的我!还有同样是吸毒者的他……她……” 很显然,到了这种时候,亲戚、朋友、同学、同事们的钱,我是再也借不了,也骗不倒了!但是,毒——我还得继续去吸呀!毒资——我也还得继续地去筹啊!怎么办?怎么办呀?在毒魔、毒瘾更进一步地威逼之下,我又会想出什么一些不要脸的鬼主意来筹集这些每天都必须筹集到,而且是少一分都不行的毒资的呢?“毒急之下”,我想到了用“典当”、“抵押”以及“以货换毒、以物易毒”的方式来换取我所需要的毒资与毒品! 第一章身陷毒海,欲罢不能(4) 那么,被我用来典当与抵押的物品,及换毒的货物又从何而来呢?哎——先拿自己开刀吧!于是,在没过多久的时间里,我就把所有属于我自己本人的那些所谓贵重物品,先先后后地全部以绝对最低的“跳楼价”典当给了别人!而这个“别人”绝大多数的时候就是毒贩本人! 就这样,在与毒贩:“八百!”“不要!”“六百!”“不要!”“五百!”“不要!”“最多三百!”“加一点,给四百好不好!”“不要!不要!你拿走吧!”“那就给三百五吧,行不?!”“不行,就是三百,多一分都不给!”“好了,好了,三百就三百吧!”永远是自己主动降着价,并且还是低声下气的“请卖与求买”声中,一个二十岁刚出头,且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就因为他不幸身染了毒瘾,而不得不主动地低下了他那原本高昂着的头! 他在哀告!他在乞求!他在苦苦地哀求、乞求一个行将就木、邋遢肮脏的老太婆,求着她把他的一件件原本昂贵、珍贵的物品,用绝对超低的价格给收购掉。他如此这般地哀求脏老太婆的原因,仅仅因为这脏老太婆是个毒贩子!在她的手中,有他急切需要的东西——毒品海洛因!要吸毒而又没有毒资的他,主动地用手上的这些原本昂贵、珍贵的物品同脏老太婆手中的毒品作交换!做一种自己明明白白知道的,自己是绝绝对对吃了大亏的交换! 在自己吃了最大极限的亏后,这种绝对不等值的交换,最后总算是终于成交了。被他贱卖掉的不仅仅是属于他个人的这些商品、物品,同时被他一起贱卖掉的还有他的灵魂与自尊!他是多么不甘心、不情愿啊!可他表现得又是在那么的心甘情愿!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呀?!原因就只有一个:因为他是一个被毒魔、毒瘾、毒贩控制着的可怜、可耻、可恶、可鄙、可恨、可厌的吸毒者、瘾君子、大烟鬼呀! 毒魔啊,你好毒啊!毒贩啊,你好狠啊!吸毒者啊,你好傻啊!我好后悔、好心痛啊!慢慢地,到最后,所有属于我的私有物,只要是还能够值点钱的、能够卖得掉的,或者说,此物只要能贵重到毒贩愿意在我的哀求声中开出一个价的东西,都被我全部地贱卖后兑换成毒品吸完、吸掉、吸没了!至此,我真正地变成一个除了一身遮羞布外一无所有的大穷光蛋! 穷光蛋的生活自然是鲜有欢乐、开心与愉悦可言的,更何况是正身受毒瘾折磨着的超级穷光蛋呢!到现在,我自己也记不起来,我自己到底有多久时间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皮鞋、一本新书了!又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过一场电影了!总之一切正常人应该有的正常的生活方式与正常的生活乐趣都与我绝了缘!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没有兴趣,二是因为没有钱!甚至就连一日三餐这等大事,对我来讲都可以忘记与放弃。总之,所有正常人的正常爱好和正常欢乐,正在慢慢地走出我的生活。我也知道自己的生活正在彻彻底底地畸变,人已经在麻木中变得习惯,或者说在习惯中变得麻木,一切都无所谓了! 到如此地步,吸毒者生活的全部目的和意义,除了吸毒并吸好毒之外,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答案了!“活着为了吸毒,吸毒为了活着”已经成了我们惟一的生活追求!就连人类其乐无穷的性事、性生活,吸毒者的我们也毫无兴趣,成为一个拥有完整男性生殖器官的“太监”!作为男人,这更是何等、何等的悲哀与可怜啊! 我终于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不剩地“偷”卖完了!只剩下一副已经被海洛因摧残得风吹就倒、日益衰败的男性躯体,病态泱泱中,像鬼一样苟活着!一辈子就这样毁掉了,可悲啊!自己错生了一个原本令自己自豪的男儿之身! 而吸毒的女人到最后,绝大部分一定会用她们所特有的“身体资源”,去换取她们所需要的毒资与毒品的!这是一个千真万确的定律!无数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我周围的女毒友们身上真实地发生了!事实真得像金刚石一般不容置疑! 回想以前,还未吸毒的她们,在班花、校花、街花、漂亮、美丽……等等光环的笼罩之下,曾经是多么的骄傲与自豪啊!她们在清高自傲中,随心所欲地对想追求她们的男性进行近乎苛刻的比较与挑肥拣瘦般的选择!牢牢地掌握住对男人们进行挑选、筛选、精选的绝对选择权与主动权。那时男人要得到她们,不仅要具有过五关斩六将的勇气和长时间的耐性,而且最重要、最必不可少的是,还一定要有较雄厚的经济实力作后盾来支撑他们对她们的求爱行为。 斗转星移,到她们不幸身染毒瘾后的今天,一切都调了个。肆意蹂躏她们的肉体乃至精神的绝对控制权已被男人们牢牢地掌握在手中。此时,只要男人们还有占有她的欲望,很简单,“钱到人来”、“毒到人来”,只要有毒吸,她们甘愿卖笑、卖淫,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因为这个时候的她们和我们吸毒的男人一样,在她们的思想中,也只剩下了惟一的东西——毒品!我要毒品!我要吸毒!别无它念! 女人,作为女人所固有的羞耻之心与贞洁观念——人类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在白魔毒品的诱逼之下,被无情地揭去,抛在那缕缕的青烟之中了!与男性吸毒者的我们所惟一不同的仅仅是:她们身为女性所特有的生理结构,能被她们当作特殊的毒资去换来那一次次亲近白魔的机会!这或许更是作为一名女性吸毒者所特有的万幸与不幸吧! “毒品面前,人人平等”,当受过高等教育的我,能够与一个小学没毕业,从小以偷盗为业的他,结成为亲密无间的毒友时,就足以证明这句话的客观性与正确性; “毒品面前,男女平等”,当一个个我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受人仰慕的女性,到今天竟可以随随便便地与一个或几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赤裸裸地躺在同一张床上……我那已经麻木了的灵魂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惊呆了。 毒魔啊!毒魔,我们怕了你这个魔法无边的大魔鬼!我们都好后悔、好后悔呀!谁都在后悔,万分地后悔,后悔当初千不该、万不该,竟去打开你这个藏着世界上最大魔鬼的潘多拉大魔盒啊…… 因吸毒而去犯罪,犯罪就是为了吸毒!在吸毒与犯罪、犯罪与吸毒之间,永远存在着仿佛双胞胎一样的血亲关系!从小到大,在我还未遭遇毒品并开始吸毒之前;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在我还未吸毒上瘾,还能够用属于我自己的钱和物品,去购买或兑换回足够的毒品供自己吸之前——我可从未偷拿过任何别人的一根针、一张纸啊! 因为自己从小就生活在优越的家庭环境当中,受过的良好教育所形成的道德观、世界观以及对作奸犯科之事的本能抗拒,都在时刻提醒和震摄着自己——必须遵纪守法,做一个好公民!我也从未想到过,自己这一生中的有一天,竟然想到去犯罪!我居然敢去犯罪了! 第一章身陷毒海,欲罢不能(5) 等到我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变卖完了后,我的胆子也在这种畸形的锻练中,突然之间变大了,麻木的灵魂渐渐变得邪恶起来,良知和道德也慢慢丧失殆尽。于是,“毒”胆包天,为了吸毒的需要,我萌生了犯罪的邪念! 第一个犯罪的目标和现场,被我锁定在二十多年来为我遮风挡雨,给了我无限温暖和安全感,我最最熟悉不过的地方——我的家!这是怎样一种“毒欲熏心”的可耻智慧呀!简直是卑鄙百倍的无耻选择啊!因为受害人是永远至爱着我的亲人们——生我、养的父亲、母亲和与我手足同胞的哥哥、姐姐——他们是普天之下,我最最最最不应该去伤害的一群人! 在这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我的家里,家人一切钱物和物品的藏放位置,我都是那么一清二楚,俗话说得好“家贼难防”呀!更何况他们从来就没有防过我什么!于是选择了一个家人全部都外出了的午后,我开始下手作案—— 没有大多数罪犯在作案时应有的那种恐惧感,一切都在从容与不从容之间发生,巧妙地把犯罪现场伪装得更好,不留痕迹,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而消失不见的钱物,则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自己迷糊了,或者是他们自己记错地方与数量了。问我——我怎么知道? 早在实施犯罪之前,我就为犯罪可能会遭遇到的“询问”,准备好了答词,到时候最多再加上赌天发誓的表演。这样,即便到最后,我这个真正的罪犯也充其量只是一个面对“家庭警察”的“犯罪嫌疑人”罢了! 而真正的警察到来的概率几乎为零。因为我早已料定,至爱我的亲人们是不可能报警的,他们不会让他们的亲人成为一个受到法律制裁的罪犯,从而遭到关押、逮捕,甚至是判刑坐监的!虽然在他们内心,早就已认定了我——他们的亲儿子或亲弟弟,就是这起盗窃案的真正罪犯! 我这种利用亲情的不忍,来实施“自盗”“内窃”的无耻行径,也正是我的卑鄙之处——让家人吃哑巴亏,我虽犯罪却能逍遥法外!因为绝大部分的家庭在捉住“家贼”时,都只会除了愤怒还是愤怒,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痛骂一顿,事后顶多是加强所谓的防范和戒备罢了! 就这样,在我对犯罪后果作了准确预料之后,我有恃无恐了。首先是妈妈钱柜里的钱少了若干。作案时机我选择在了某个半夜里,偷偷拿到了熟睡中妈妈的钥匙,再轻手轻脚地把钱柜打开,钱到手,钥匙也放回原处…… 过几天,姐姐没有上锁的手饰盒子被我打开了。里面虽然没有钱,但有黄金首饰呀!整副、成对的不敢拿,那样肯定会被姐姐发现的。怎么办呢?随手找来作案工具——一把小剪刀!接着极其小心地,从长长的金项链上,硬是截取了一小节下来,然后又小心地把截断的项链连接好后放回原处。黄金到手,也等于钱到手…… 又过几天,爸爸珍藏、收集了数十年的集邮册,被我很小心地从里面拿掉了几张很珍贵的邮票。为了掩盖罪行,我还故意把一张并不珍贵的邮票扔放在爸爸书桌下面的地板上,这样看起来好像是爸爸自己在收拾集邮册时,不小心掉在地上一样,借此掩饰那几张贵重邮票的真实去处…… 再过几天,哥哥的钱夹子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两张百元假钞。假钞是他在购物付款时被商场收银员发现的。可以想像,当时的场面很令哥哥尴尬,以致哥哥回到家里提及此事时,都在不停的猜疑中,诅咒着那几个可能给了他假币的生意伙伴!但这两张假钞肯定不是别人给的,而是他的亲弟弟——我,用“狸猫换太子”的手法,瞒天过海地调换的…… 就这样,在相同的作案地点——我家;相同的受害者——家人;被同一个罪犯——我,在不同的作案时间里,用相同或者不相同的犯罪手法,重复实施了性质相同的犯罪——内盗! 最后终于案发了…… 举家上下,震惊不已! 哀我堕落,怒我不争! 如我所料,碍于亲情与爱,至爱我的亲人们没有让他们的儿子、兄弟去接受法律的审判与惩罚!亲人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内心深深地痛苦着:心痛财物的同时,更心痛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弟弟——我,怎么突然之间变了,变得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邪恶! 妈妈哭了……爸爸也哭了…… 哥哥流泪了……姐姐也流泪了…… 我自己也流泪了…… 毒魔呀,毒魔!求求你,饶了我吧!放了我,把我放了吧…… 我再也不能为了你再次伤害我的亲人了…… 毒魔啊,毒魔!我要离开你! 我要彻彻底底地远离你!! 我要戒毒!!! ???……!!!…… 然而事实上却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在毒品的泥潭中,我欲罢不能,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每天每天,仍然在“一切为了毒品,一切为了毒资,一切为了吸毒”的毒海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苦苦挣扎着,在犯罪和罪犯的边缘地带,极其痛苦而又极其艰难地走着、爬着、苟活着…… 不见天日!更没有明天!! 第二章己为之人尽知你是瘾君子(1) 你吸毒了!你可能瞒骗住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天敌”——公安机关!但你永远没法瞒骗住你自己的身体! 听说过:有吸毒越吸越健康的人吗? 没有!从来没有!!永远也不会有!!! 先打一个你千万不可以去尝试的比方吧:肥肥胖胖的男男女女们,你们不是很想减肥吗?你不是正在为减不了肥而痛苦吗?来,吸毒吧!我可以绝对保证你能够不间断、不反弹地瘦下去!直至瘦到你骨瘦如柴!瘦到你在骨瘦如柴中死去!! 在1992年冬季的时候,也就是我刚刚遭遇毒品,才开始学吸毒的时候。毒品海洛因,是我的家乡,我生活、居住、学习的这个内地小城镇刚刚出现不久的一种新鲜事物。只不过,它非常特殊,与以往不断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任何新鲜事物都不一样。因为在它的前边,多了一个准确而又生动的定语——“毒”字,即有毒的东西,带毒的物品——毒品! 任何新鲜事物刚刚进入社会、进入人们的生活时,在我们这个由不同的群体构成的社会中,总有一部分人容易被诱惑,或被吸引,成为它的“易感人群”而抢先尝试或使用它。不同的只是,其它绝大多数的新鲜事物,带给人们的,大多能在某一方面促进人们的生活素质和品味进一步提高。 而毒品则不同!一个“毒”字,事实上已警示了人类:我是有毒的!我是不可靠近的!我是一个犯罪体!绝大多数的正常人、普通人,在他们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与毒品面对面接触的机会,因此他们的人生很容易做到了远离毒品、远离毒害!这样的人是非常幸运的! 还有一部分人,在他们的生命中,虽然也有遭遇毒品的时候,但他们在毒品面前保持了正常人应有的成熟和理智,克制了人性中的好奇心,对虽是新鲜事物的毒品,理智地保持了理性人应该怀有的恐惧之心——怕! “怕”,在这种时候是应该受到赞扬的优点!“怕”,在这种时候是绝对的好事!“怕”,在这种时候,让他们勇敢地对毒品说出了——“不”!“怕”,让他们自觉地抵制住了毒友、毒魔、毒品的诱惑!从而做到了远离毒品、远离毒害!这样的人,他们是真正聪明的智慧者! 可为什么总是会有像我们这样的一群人,会在自诩自己聪明的同时,却又愚蠢地对“明知不可吸之”的毒品,不惜“以身试毒、以身尝毒”呢!事实上,任何一个吸毒者,在他(她)还从未尝试过、吸食过”第一口毒品”之前,致命地诱惑着他(她)的,绝对不是毒品本身! 为什么呢?因为就像你还没有品尝过某样美食之前,你是不可能知道它的真实美味的。你至多是“听说好味”,想去尝一尝,而绝不是“食之、知其好味”后才想去再吃它!在这个时候,真正诱惑着你,想去品尝一下这种美食的最大诱因,实际上并不是这种美食本身,而是你心中想去吃这种美食的欲心在作祟!是你自身的好奇心、想像力在作怪! 毒品也同理。在你从未吸食它之前,诱惑着你去“以身试毒、以身尝毒”的根本不是毒品本身!而是你主观上的那颗好奇、勇敢实质愚蠢的心在作怂祟!驱使你想亲口尝一尝!而毒品对你真正致魔、致迷、致命的诱惑力,则是从你本人亲口吸进身体内你生命中的那第一口毒品时——那一秒钟的“嘀哒”“死啦”声中才真正开始的! 当你一旦有了生命中这第一次亲身尝毒的经历与体验后,“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的“天条”就锁定了你,你这一生就走在了一条永无回头的不归路上!给你带来的将是终身的悔恨和生不如死的巨大痛苦!远超无期徒刑万倍亿倍的痛苦!! 可为什么总会有一批接一批、一群接一群像我们这样的人终于还是上路了呢?其实关于毒品的危害性,在我们未曾吸毒之前,就早已经或多或少地从教科书、文艺作品、影视作品,以及我们父辈的口中知道了。只不过这种以听说的方式所获得的认知,在我们这种人群的心中,似乎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的不真实感——俗话说:“耳听为虚”嘛!总不是完全相信它! 以至于,当真正的毒品终于在我们生命中的某一天,真实地摆放在我们面前时,被我们真真切切地看到时,我们心中生出的竟是“百闻终于一见”的兴奋感,间或夹杂着些许的激动!接着肯定是仔仔细细地把它看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哦,原来这就是毒品!这就是海洛因啊!” 看见它竟然和我们平常见到的面粉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嘛!这种比较的结果,心中竟生出了对它的一丝怀疑——难道这就是贵过黄金的东西?!难道它就是毒品海洛因?!在怀疑之余,心中似乎还有点失望呢! 与此同时,我们也清楚地知道:毒品这种东西是不可以去吸的!吸毒的后果是可怕的!吸毒是会上瘾的!吸毒是违法的!吸毒是被禁止的!毒品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商店里是永远看不到也永远买不到的!毒品是那些被称之为毒贩的人专门卖给那些吸毒者的特殊商品!毒品还是好贵、好贵的东西呢…… 种种这些,除了在正面警示着人们的同时,也从侧面及无形中暗示着人们一点什么:毒品是非常神秘的神秘之物!而凡是神秘的东西对人就永远具备某种魔性——时时对人释放出某种不可名状的超强诱惑力!就像人类的性一样! 同样,当年轻的生命真正来到毒品这只神秘的潘多拉魔盒面前时,总会有一部分人敢对它生出不可遏制的超好奇之心来。于是,偷吃(尝)禁果的孽念和勇气也紧跟着上来了,于是就以身试毒,自己打开魔盒,亲手放出了吞噬自己生命的魔鬼! 不同的只是,这次被你偷吃的是一种被称之为毒品的大禁果!是一种你未尝它之前,你可以此生今世永远不去吃它,也不会想着去吃它;可当你一旦尝吃了它之后,你就终身想忘也忘不了它,想不再吃它都不行了的特大禁果呀!而要想重新关上这扇毒门,把被自己亲手放出来的毒魔重新再关起来并忘掉它,你耗尽的将是你终生的时间、金钱和性命! 最终,你痛苦地发现,你既然已经把毒魔放出来了,你就永远休想再把它关回去!于是,直到你生命最后终结时,你都还在后悔与痛苦!而纠缠你终生的后悔与痛苦的缘由,仅仅是因为当初年轻的你,在面对毒品这个人类的“终极禁果”时——那“千不该有、万不该生”的一念之差——我要以身尝毒! 而不管你的这一“念”是源自你那万万千千种理由中的任何一个,都对它已经产生的这种必然性后果,再也无力回天!后来,广泛流传于吸毒者中的一句话:“若海洛因都能戒得掉,死人都能救得活”,虽然不乏自欺、自毁、自嘲的成份,但确实也把“戒毒难,难于上青天”的客观性和真实性,刻画得入铁九分! 我自己本是社会群体中的一员,是人数众多的年轻生命中的一个,却在好奇心与侥幸心理的共同驱动下,愚蠢地以身试毒。从此起,终因无法抵抗其致命的“尝而知其味、继而永不能忘之”的巨大魔力,开始了“尝一、想二、思三、念四、梦五……无终”的“一尝而不可收”的吸毒过程,最终导致身染毒瘾,不能自拔,最后沦落、堕落成为神憎鬼厌的“瘾君子”! 第二章己为之人尽知你是瘾君子(2) 记得在刚刚开始吸毒的时候,我还能够若即若离地与毒品保持着一份模糊不清的距离;在沉迷其中时仍不忘保持一点仅有的清醒——提醒自己:毒品不可吸!更不可多吸! 而且当时,吸毒对吸毒者身体所造成的必然性伤害,在我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也还不是那么明显。也就是在吸了毒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人会呈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睡眼蒙蒙的样子,时刻想睡下、想躺下、想闭上眼睛,想什么事都不干,想不被任何人打扰地躺在一个越安静越好的地方。 这些就是吸毒者吸了毒之后所共有的行为特征,是吸毒者吸毒上了头之后身体的必然反应和表现。当然,这也是吸毒者之所以想去吸食毒品的本质原因所在——永远想找到、想重复体会吸毒上头之后的“那种”感觉,并因此表现出刻意地去追求“那种”感觉的一种病态生理和心理状态——想去吸毒,想在吸毒上头之后的虚迷梦景当中沉迷并沉睡。 吸毒之后的这些异常行为及表现,时间长了自然会被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发现。他们问我:“你的瞌睡怎么那么多啊?一副无精打采什么时候都想睡的样子,你是怎么啦?”我只能搪塞:“昨晚没睡好!累了!人不太舒服!”开始,父母和家人信以为真,很轻易地就被我蒙骗了过去。后来,次数多了之后怕被怀疑出来,于是就干脆在外面昏睡好,等“药醒”了之后再回家去。回家的时间自然也就因此而不再固定和有规律了。 慢慢地,我竟然连回家吃饭的时间也很少再准时准点了。而且更为令人奇怪和不解的是,一向每顿要吃三大碗饭的我,现在连吃完一碗饭都显得那么艰难了。妈妈和家人关心地问我:“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病了?”于是我有打马虎眼:刚才我已在某某处吃了一点,不太有胃口,不想吃。又把他们蒙骗过去了。而他们根本不知道,我这是吸毒所导致的食欲减退与精神不振呀! 脸色苍白,越来越难看;双眼无神,时时想睡下躺着;精神萎靡不振,食欲大减,身体日渐消瘦,饮食起居无规律。所有这些都是吸毒者的形体特征和生活写照。为了不让这些异样的表现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我就只有用撒谎和强打起精神的方式去掩饰了。 要掩饰和欺骗的不仅包括我的家人,还包括了所有除毒友之外的任何人,甚至是陌生人,而公安机关则更是绝对不敢让他们知道了。在刚开始的时候,“无知的他们”也确实被我的谎言敷衍蒙蔽过去了。但始终躲不了、藏不过的是我自己吸毒的身体,和任何一个吸毒者永远也躲避不了的“毒瘾越吸越大”的“天规毒律”! 吸毒的瘾,不像抽烟、喝酒的瘾,你可以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地恒定在只抽、只喝那个固定的数量上。其间,你随时可以中断,甚至可以戒掉它们,你的身体由此而产生的“断顿”后的痛苦,绝对能靠着你本人的意志力顽强地挺过去!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因戒烟瘾、戒酒瘾而痛苦到要去自残、自杀的人吧! 万恶的毒瘾则完全不同。它太邪毒,太霸道了!你一旦吸它上了瘾,你就好像同时在你的身体和灵魂深处,怀上了一对妖魔般的双胞胎鬼!它们一方面有着永远不死的生命魔力,另一方面却又娇贵、娇嫩得像一个永远的婴儿,需要你永远地、无时无刻地、全力地去照顾好它才行! 它要吃,你就得不停地给它吃!而最可怕的是,它的下一顿永远要比上一顿多吃一点后它才会满足。你不敢给它吃少了,你更不敢给它“断奶”了!否则,它就魔性百出、瞬间变脸,立刻用“万蚁噬骨、万蛆吮血、万虫断筋、万刃裂肤、万针刺心”的毒招来向你发出严重警告:“你不给我吃饱喝足,我就要你的命,就要致你于死地!” 你强忍着……你坚强地挺着……调动了一切意志力,你不想就范……但这种令人欲死不能,活着比死了更难受的痛苦,你忍受得了吗?你又能够忍受多久呢?你的身体在它蚕噬着,同时你的思想和灵魂也在“给它吸!”“不给它吸!”“还是给它吸吧”的超剧烈斗争中被它撕咬着…… 你恐惧、你焦虑、你悔痛、你挣扎、你想自残,你想到去死……你就快要崩溃了!于是到最后你还是选择了投降!你还是选择了妥协!你就又一次去找毒品来吸了!就这样,吸毒者的我们,永远都处在这种欲罢不能的不能自拔当中,不断延续着——永远不可能是吸毒者真正最后一次的“最后一次”吸毒! 我一方面因为担心和害怕瘾君子的丑恶嘴脸被世人知晓,不得不作出继续把毒品来吸的错误选择!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吸毒已经上瘾,因害怕并确确实实忍受不了毒瘾发作时的那种“不怕就不是人、是人就忍受不了”的痛苦,“虽想戒却不敢戒毒”,继而不得不在极端痛苦矛盾的心理中继续吸毒! 因为人人都知道、吸毒者也知道——吸毒是违法的行为!吸毒者是神憎鬼厌、人人唾弃的坏东西!吸毒的恶行、恶习一旦大白于天下后,我就会成为比过街老鼠还要令人恨之百倍的另类、异类!到那时候我等于什么都完了——名誉、事业、前途、爱情…… 我,一个曾经的父母眼中的乖儿子;一个受人尊敬、受同龄人羡慕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一个多个漂亮女孩倾慕的白马王子;一个用二十余年的时间和努力,树立起了良好声誉和口碑的上进青年;一个在公安机关无任何污点记录的良好公民;一个别人从来不敢辱诲和鄙视的大写的人;一个被无数美丽光环笼罩着的好人……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另一道漆黑无比的毒环所笼罩住,马上要现出、还原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吸毒者、瘾君子的丑陋原形及真身,我岂能不害怕、岂能不恐惧、岂能不担心,又岂能不着急、岂能不痛苦呀?而将要被此剧毒无比的大毒环毁灭焚化掉的,还不仅仅是吸毒者我本人,受到诛连的将还有我的每一个亲人——他们会受到人们的指指点点——她是吸毒者某某的母亲!她的儿子是吸毒者!他(她)有个弟弟某某是吸毒的!他(她)是吸毒者某某的哥哥、姐姐…… 到那一天,这一切定会令我和我的家人脸上无光,尊严俱毁的言论和善意恶意的议论,将肯定如期而来,并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万里”的超速度,迅速传遍这个我生活、成长的本来就不大的小城!最后,作为吸毒者的我,将从此永远被贴上“吸毒者——你是一个吸毒者”的标签! 俗话说得好“一俊遮百丑”,但反过来“一丑则更易遮百俊”呀!过去附着在我身上的无数道还算美丽的光环,将会在刹那间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在人们幸灾落祸的嘲笑声和真真假假的惋惜声中,最后能在我身上剩下的将就只有这惟一的一道黑环:“吸毒者——他是一个吸毒者!”一个人们心目中的另类异类;社会邪恶病源体中的一员;种种一切犯罪的首要犯罪嫌疑群体中的一人!即便你真的是用你自己合法的劳动收入所得去吸毒,你确确实实从未犯过其它的罪,最后你都免不了会被人们当作首当其冲的被重点怀疑的对象去进行排查…… 当你本人不得不去承受并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你自己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罪有应得吧!怨天也罢,怨地也罢,怨来怨去到最后,也只能怨你自己!而你那清白无辜的家庭及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呢?他(她)们可没有吸毒呀,但他(她)们却不得不因为荣辱与共的家庭及血缘关系中出了一个吸毒者——你,而从此蒙羞受辱、脸面丢尽,高昂的头低下了——这全是你带来的! 流不尽的泪水,将开始在妈妈的眼眶里流淌;揪心的痛将会无休无止地刺激着爸爸妈妈早已不再年轻的心脏;本已话语不多的爸爸,从此会更加寡言;夜难寐、食不香的日子将替代二老原本可以幸福的晚年生活;依稀难见的白发会在一夜之间突然生出许多;在这极其沉重的思想负担的一压再压之下,那三长两短的憾事,说不定就突然在哪一天发生了……难道说这些就是你这个做儿子的,将要奉献给——给了你生命与至爱的父母双亲的“幸福生活”吗! 第二章己为之人尽知你是瘾君子(3) 这种种的痛苦、种种的担心和种种的恐惧,无一不在时时刻刻地恫吓着我、威逼着我、刀割肉绞般地折磨着我!每天,眼看毒瘾就要发作了;眼看瘾君子就要现出原形了;眼看那种切肤、切身、切骨、切心、切魂、切魄的痛苦就要来临了的时候,我早已经形同疯狂、饥饿到了极点的困兽,开始满世界的乱闯、乱窜、乱撕、乱咬…… 此时,眼中、心中、思想中、灵魂中惟一想着和要做的事,就是坚决地不能让这种种可怕的一切真正地降临在我和家庭头上!而让这可怕的一切不发生的惟一办法,就只剩下一个——即刻找到毒品!继续在痛中、苦中吸着毒!继续在吸着毒中痛着、苦着!继续在吸也苦痛、不吸也痛苦的这种首尾相连的苦痛与痛苦中,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中,无终无了地继续吸毒! 说句老实话、真心话:到了这种阶段的我,真实的内心是确实不想再吸毒!不敢再吸毒!也吸不起毒了!“只有天天瘾、没有天天钱!”的“毒律”,吸毒的人几乎没有谁可以逃避得掉!你要继续天天吸毒,你就必须继续天天有足够你购买毒品来吸的毒资!等到该阶段,你的毒瘾呢,你是没办法摆脱它了,必须天天满足它的需求;但你用来购买毒品止住毒瘾的那个毒资呢,你则完全有可能天天没有!越吸到后面就越是这样! 现在的我,已经很难、很难每天都能筹集到足够的毒资了。经常面临断“药”的危险。要把毒品吸到口,也全然没有了毒魔刚刚诱惑我上道时的那份轻松与悠闲。而能够让我购买到毒品的渠道和方式倒是越来越多了,甚至可以简化到只须我打一个电话就行了。但惟一的前提条件就是:我必须有充足的毒资!而我最最紧缺的东西恰恰就是购买毒品所必须的钱——毒资! 工资被我吸完了;属于我自己的可以变卖的东西也已经被我变卖完了;老朋友、新朋友、旧工友、新同事、小学同学、中学同学的钱都借遍了,甚至只有一面之交或刚刚认识的人的钱,也被我明借实骗了。再也借不下去、骗不到了。家里面那些能够被我“转移”的钱物也已经被我“转移”完了;我就只差用直接犯罪的方式去筹集毒资了! 而毒资又是吸毒者与毒贩之间惟一的情感纽带,脆弱得不堪半击……毒贩子们绝对拥有“只认你的钱、不认你的人”的蛇蝎本性,从来就不会因为你的痛苦、你的哀求而有丝毫的改变。面对他们强硬得死个舅子都不肯赊药给我的时候,我愤怒得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真他妈的恨不得把狗日的一刀杀掉…… 想起老子把那么多的血汗钱、辛苦钱、“黑钱”统统扔进了狗杂种们的口袋,所有的钱全部被狗日的黑心地赚去了,喂饱、喂肥了这帮畜生,可他们依旧还是那么绝情绝义地对我!想到自己天天把五十元、一百元,能买书好几亿粒大米、供一家人饱餐好久的钱送给这些杂种,可从他们手上换回来的,仅仅是三四粒米粒般的毒品!紧接着,这丁点价值不菲的货又很快化作一缕轻烟!最终,自己在付出如此代价后,换回来的也就是让自己的毒瘾延缓五六个小时、最多八、九个小时而已…… 很明显,这是治标不治本,是白白浪费金钱啊!因为在八九个小时之后,我的毒瘾依旧会准时发作起来……每每想到自己天天都必须花掉如此一笔冤枉钱,我好不心痛!我已懊悔到了心碎,心碎到了自己想把自己“砰”的一下枪毙掉!这是一种怎样的不值啊!我恨死了自己!在滴血的煎熬中,拷打着自己的灵魂!“你自作孽,你不可饶”!我终于尝尽了属于我一生的后悔!而人生又怎一个“悔”字了得啊…… 除了毒资这个最大的障碍后,其它的障碍也同时而来了。吸毒吸了那么多年后,毒品与吸毒,早已在我居住的这个内地小城市,从新鲜事物变成老事物了…… 一方面,是因为毒品自身强大的魔力,在不可遏制地、千方百计地、疯狂地诱惑着越来越多的人吸上它,从而走上了这条永远无头可回的不归之路,成为我的“道友”!毒品的蔓延和泛滥真的是好恐怖啊!就连我这个同道中人都感到吃惊不小…… 不大的城镇,已经几乎每一个单位里都有或多或少的人在吸毒;在同一幢宿舍楼里,常常也有一些人在吸毒;有职业的有人在吸毒;无职业的人也有人在吸毒;甚至净土之下的中学校园里也有人在吸毒;女性吸毒的也比比皆是;夫妻齐吸毒的出现了;兄弟姐妹齐吸毒的也有了;父子、母女同吸毒的也目睹了;甚至全家人都吸毒的也不再是新闻了…… “千米之内必有毒贩”、“百米之内必有道友”的形容是略为夸张了一点,但绝对是事实。作为道友的我、我们也许为我们竟然有那么多的“道友”,而找到一种黑色的心理平衡——“兄弟姐妹那么多、我也算一个!”但是我们的社会和我们的家庭,尤其是我们的父母,却真正地陷入到了真实的无法不去恐慌、无法不去紧张的惊恐与担心之中……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若干个道友终于东窗事发后,曾经不识毒品真面目的亲人们,也已经从身边无数真实的事件和案例中,知道并了解了毒品。一桩桩因毒品和吸毒而引发的悲剧,正在触目惊心地在亲人们的身边上演着……三天两头就有某个直接与毒品、与吸毒有关连的事件或案件被他们耳闻目睹着…… 亲人们在惊恐中开始联想……继而自然而然地不得不担忧起亲人来——常看到儿子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他会不会也在吸毒呀……我自己则在惊恐中反省……继而恐惧、后怕起自己的“后事”来——我会不会也成为那第N个这种悲剧性事件的主角啊……我懊悔、恐惧、悔怕到了极限!我可以对天、对地发出世界上最毒的毒誓——如果我是到现在才遭遇毒品的话,我宁愿立即死掉也绝对不会去吸毒!不敢去吸毒!可世界上永远不可能有后悔药吃的啊…… 此外,电视里禁毒大片《中华之剑》在播放着;电影院里《白粉妹》在上映着;几个“6.26国际禁毒日”的宣传资料在散发着;以及为数不少发生在人们周围的真实案例……等等这些有关毒品、吸毒所造成的罪恶和悲剧,已经没法不令人们不去担心了!首先是善良的父母们有如惊弓之鸟般地害怕与担忧起来——“一人吸毒,全家遭殃”!为了儿女、为了下一代,他们的毒品知识在增多,防毒意识在增强,对我们也越来越警惕。总之一句话:全民的防毒意识都在不断地提高! 我的父母及家人,开始用他们所学习掌握到的毒品知识,对我进行对照与比较,这一下,他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的儿子有太多的迹象显示出我像一个吸毒者啦!而我可值得怀疑的地方也实在是太多了:工资一分钱都不再“上缴”,但却常常没几天就全部花光,一询问总说不清去向;有时花言巧语、死缠硬磨地向家人要钱;夜不归宿、早不起床的事经常发生;常常与不三不四的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在一起;人越来越懒散,对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太有兴趣…… 如果这些都还可以靠着我的顶级谎言和无耻的抵赖蒙混过去的话,那我的长期受毒品摧残出来的羸弱之身,则真的太难再狡辩了!精神萎靡,一副神志难清,永远睡不醒、睡不够的样子;身体越来越消瘦,饭量比原来减了至少一半,体重比原来轻了二十斤;脸色惨白惨白的,双眼无神得连眼珠子都不太会转动了;时而还大口大口、接二连三地打着大大的呵欠;眼角的泪水总是不尽地流;鼻孔的鼻涕,也总是擦不完;剧烈的咳嗽,一咳起来没完没了,却什么也咳不出来……每当有以上这些不正常的身体反应时,我总在极力地避开家人的目光和注意力,极力地掩饰…… 第二章己为之人尽知你是瘾君子(4) 种种身体异常的表现,无一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我却仍然在赌咒发誓地抵赖与狡辩着;在假装的捶头顿足和暴跳如雷中很生气地大呼冤枉;并次次都拿出“你们放心,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去吸毒呢?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这乍听来,确实像很有说服力的“高调”,减轻了他们的怀疑!总之一句话:我是死不承认,拒不承认,也不敢承认自己在吸毒! 深爱我的父母和家人们,最终也只有在我的这种冠冕堂皇的抵赖声中,半信半疑的继续相信我的“承诺”。每次到最后,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那同一句话——儿子呀!你可千万不要去学人家吸毒啊…… 试问天下儿女:天底下有哪一个为人父母的,愿意真的去相信,他们竟有一个吸毒的儿女呢!他们确实是在怀疑着我,可他们更是在恐惧着和侥幸着,他们不愿意去相信和接受他们的推测其实是正确的残酷事实,所以他们宁愿去相信是他们自己的推测错了,于是他们相信了我的矢口否认与赌咒发誓…… 父母错了吗?没有!他们没有丝毫的错!!因为这种错是只有人世间最最神圣和最最伟大的母爱、父爱和亲情才有资格去犯的“崇高错误”啊!天底下最最不容怀疑和玷污的母子情、父子情、手足情,他们没有去怀疑和玷污!玷污和亵渎了它们的恰恰是他们至爱着的儿子——我啊! 但同时他们也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的儿子——我的心中,早已充满了悔恨的泪水;在孤独无助的绝望中,“怕并正在身受着”毒瘾、毒品那非人的折磨!我是多么地矛盾和痛苦啊!我是多么、多么地想跪倒在妈妈、亲人面前,绝望地向他们发出最最大声的呐喊与呼救:“妈妈呀!儿错了……我被毒魔害了!妈妈,救救我,救救我吧……” 实际上,自染上毒瘾以后,我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地挣扎过,努力地挣扎过!多次,甚至可以说是无数地试着戒除毒瘾,想通过人的所谓决心和意志力去逃离毒魔的魔爪,让自己不再受毒魔、毒品的控制与折磨!但是你们的儿子——我,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若干次地想自己戒毒,并已经是真正地自己戒毒了,而且也知道这戒毒的最大要诀,就是贵在“坚持”两个字!坚持……坚持……再坚持……再再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我是想坚持,我也正在坚持。可每次都是,当我坚持到——我的凡体肉身正在受着毒瘾发作后,毒魔带给人的那种生不如死般的、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时,我没法再让自己坚强、再坚强、更坚强!坚持不了了! 最终,我在这种巨大痛苦折磨中胆怯了,完全丧失掉了与毒魔继续抗争下去的信心。于是,在绝望中我放弃了最后的坚持——违心地选择了自己明知是死路一条的结局——继续吸毒!人在这种自取灭亡的无奈决择中,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思想——从此再也不敢向毒魔抗争和宣战,得过且过地过着那生不如死的日子,一天、两天……就是没有明天!! 自卑、自辱得就像是一个从未有过灵魂的躯壳,人也变得越来越麻木了!最后,竟然悲壮无奈地生出了“干脆吸死算球”的心,完完全全地放弃了自己,放弃了对自己灵魂和身心的最后拯救和自救!此时的我,已经敢把毒品直接地注射进我的血液里了。从鸦片到海洛因,由烫吸到注射,自己主动加速了奔向死亡的进程!而此时,如果我还算是人的话,也只能算是一个死了还没有埋的人…… 惟一仅存的一点理智和良心,就是在吸毒时一定要逃避家人及父母的视线,不让他们现场抓住我正在吸食毒品!欺瞒他们的同时,也在欺骗着自己,仍然继续地固守着“一切以毒品为中心”的生活,做着明天为今天后悔的事情!没有明天,也不想明天,更不敢憧憬明天…… 总之,这人世间一切美好事物,正常的生活,都远远地离开了我,被我所背弃!我生命的流星正在不偏不倚地向死亡直接坠去……而从小自己曾经立志要做一个发明家的崇高理想和追求,则早已被我无情地遗忘掉、放弃掉!替代它们的却是“天天有毒吸”的狂想,在“为毒生,为毒死,为毒痛悔一辈子”的执着与堕落中等待死亡! 在吸毒者的手中,永远没有不敢用的钱!即便他明明知道,这个钱重要到花掉它就意味着某个生命个体的立即死亡,他也丝毫不会去多加考虑什么……这就是吸毒者们罪恶的金钱观! 终于,毒资被用不可启齿的办法好艰难地借到、骗到、捡到、乞求到、变卖到了……现在总算可以去买回毒品来过瘾了!但此时这种把毒资变成毒品的兑换过程,却早已经变得艰辛和危险了。 原因很简单:国家和政府已经意识到了毒品及因毒品引发的犯罪,所导致的严重危害;威严的公安机关加大了对毒品和毒品犯罪的打击力度,“有毒必肃,贩毒必究,种毒必究,吸毒必戒”,一轮紧接着一轮,紧紧围绕毒品的打击行动不断地展开;国家和政府还专门为打击毒品犯罪和收治吸毒者,成立和修建了此前没有的机构——公安机关禁毒大队和强制戒毒所! 这时候,时不时地,总有某某被抓了、某某某被抓了、谁和谁又一起被抓了的消息在道友间相互传递着。我身为这“黑色道路”上的一员,自然也知道了这些信息。而且,自然也不可能事不关己地左耳进、右耳出地一听了事、一笑了之啦!笑是肯定地笑不出来了,一种末日就要来临的恐惧,明天我就可能被抓的担心,时刻令我担惊受怕着,犹如“惊弓之鸟”! 听到警笛的鸣叫,脚总有打颤和想逃、想跑的冲动;等到警车渐渐远去时身上已惊出一身冷汗!在任何场合的屋子里,门永远要自己亲手关上,再检察一遍后才安心;在屋子里蹑手蹑脚的,不敢弄出稍大一点的声响;有人敲门,暗号不对,不主动说出是谁,或者不能看清门外的人是谁时,这个门是不敢去贸然打开的,尤其是正在“工作”的时候;白天不再敢轻易上街,走在街上也是东张西望,四处扫视着,而且是大路不走,专钻小巷;近路不走,绕远路走!并尽量选择晚上出门,白天就总想找个地方躲着…… 尤其在听到与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某个道友被抓了之后的那几天里,更是惊恐与担心——自己的家也不敢回了,班也不敢上了。时时刻刻地把心悬着……因为心里面清楚地知道:既然“同案”都已落网了,你自己的末日也差不多到了。总之,怕被抓的恐惧和担心也成了吸毒者的我不得不面对的一种半逃亡生活!心情异常地紧张,脑袋里随时绷着一根几乎就要绷断的神经,须臾不敢放松! 拿着千辛万苦筹集到的毒资,紧接着就要在这种担心害怕中,踏上把毒资去兑换成毒品的高危征途了。人上路了:一路上总是急匆匆地东张西望着,真有些贼眉鼠脑的样子!接着又急急地把头低下,继续走着、怕着,怕着、走着!终于走到了毒贩家附近,但是当走到眼睛刚好能看到毒贩家的距离时,就不敢再轻轻易易的贸然前行了。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上…… 第二章己为之人尽知你是瘾君子(5) 因为被抓过的毒友们的经验告诉我:在毒贩家和毒贩家附近,往往就是公安人员布控抓我们的“高危地段”!怎么办呢?先是选好了逃跑的方向和路线;再小心又小心地周遭侦察一番之后,才敢一步、一步地颤着脚向着毒贩家靠近;期待最好就在这个时候,能见到有人从毒贩的家里面走出来,而这个人最好是我相识的毒友,或是能凭我的经验推断出他是我们的道友就行了。因为这样意味着安全,可以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否则,就只有硬着头皮,脚软软地向着毒贩家“冲锋”了,心“砰、砰”地跳着,提心吊胆地敲响毒贩家的门,心里面在不断地祈求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开门的是毒贩不是公安……开门的是毒贩不是公安……”等终于如愿以偿、毒贩子在家时,悬着的心才敢放下。这样的一幕天天上演着。 但惊恐仍在——此地须臾不可久留!“快点、快点!”催促着把交易做完后,随即就逃一般地离开了!而这个阶段的毒贩,已经变得非常的“胆小”,更加狡猾和狠毒,要么就是推说自己没货,叫你去别处找,不给你货;要么就是“货不对钱”的少得要命,逼着你把货要了。一句话:谁都知道这段时间风声紧,货也紧!这些钱,就只能拿这么多货,你要不要?不要拉倒…… 你能怎么办?毒瘾早已发作透了,又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才见到了毒品。未见到毒品之前时的那种一定要把毒品找到的决心,一定要吸到毒品的渴求,所共同交织成的信念,一齐滋生出来的病态的身体力量与精神力量,在我见到毒品的那一刹那间,仿佛突然从身体内蒸发掉了…… 站在毒品前的我变得虚脱了——手在发抖,眼泪、鼻涕忽然一下子冒了出来……于是,吸毒者的我已经一秒钟也不肯耽搁,不可能再去思考“值不值”的问题了——不管多少,只要是毒品就行!于是就只有乖乖地把千难万难筹集到的毒资,不甘不愿地交到毒贩的手里,嘟哝着换回了不到原来价值一半的毒品! 毒品太少!不够吸,止不了瘾!怎么办?于是就只剩下了惟一的一个办法了:以更加践踏身体,损毁生命的方式和代价,把毒品直接残忍而又勇敢地注射进自己的血液里。在死亡的边缘,用毒品向生命发出了最后的终极挑战!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急急地往肢体上左手一针,右手一针,上肢一针,下肢一针,把针管往静脉血管里扎…… 这是怎样的一种“勇敢”啊!而要命的是,并不乏医学常识的我,着急时,竟然也敢用自来水溶解毒品后直接往身上注射!我明明知道——这种注射进身体内的毒品,是秒秒钟都可能取了我性命的剧毒物质啊!这哪是勇敢啊!这分明就是不要命了! 其实,那些针头还未拔出,生命却已经终结了的活生生的例子,已经多起地发生在我所认识的毒友身上。其中有一个就发生在我眼前!死得好快、好快呀!三分钟前都还与大家有说有笑的,三分钟后,他却已经可以永远不再吸毒啦! 吸毒者啊!一群因吸毒而“早死”并“找死”的人!遇到某个毒贩手里实在没有货,怎么办?不管怎样,寻毒、找毒的行为绝不会因此停止,继续找,继续在危险中冒进。从东城到西城,从南城到北城,不论白天黑夜,不论刮风下雨,也不管天翻地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万家灯火已经熄灭,正常的人们已经进入梦乡,几个孤魂野鬼却仍在黑夜中“精神抖擞”鬼鬼祟祟地走着、跑着,乞求着敲开一家一家毒贩家的门——这是罪恶之门!是把你引向死亡的罪恶之门!是吸引你拥抱死神的地狱之门! 毒资终于兑换到了毒品!不管多少,都不会再去在意,只要是毒品就行!这时,吸毒者的一天中要做和必须做的一件事情——找一个可供吸毒的角落,把毒品吸进或注射进自己的身体里面去!让毒品与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而吸毒始终是违法行为!即便是在以前,周围的人们还不知道何为毒品,没看见过真正的毒品,更不知道毒品是用怎样的方式和工具吸食时,吸毒者的我们都从来不敢在任何公共场所,明目张胆地吸食毒品。 只是在过去,我们能够欺瞒住父母、家人和身边人,利用他们空白的毒品知识,非常容易地就可以找到一个可供吸食毒品的场地——无论是长期固定的,还是临时性的,只要关上门、掩上窗、支走“外人”,我们就敢在任何时间的任何地方,肆无忌惮地展开罪恶的吸毒行为! 在还是好奇、好玩的初涉毒期,钱宽裕的时候,还买来牛奶、水果、美食作为“下毒菜”,伴着美妙的音乐,一口毒一口奶地吸食海洛英!美滋滋地、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毒品所带来的致命的幻觉和欢乐……然后三四个人平躺在同一张床上,闭上那想睁也睁不开的眼睛,在美妙音乐的伴护下,美美地睡上四五个小时,以图更长时间地充分体验、享受吸毒后所带来的那种妙不可言的兴奋感和飘浮感! 当时,即便是这样放肆与猖狂,也不至于引起家人过多的怀疑。然而,好景不长,等大家都陆续上瘾后,毒品和吸毒带给我们的这种欢乐也昙花一现般地结束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家人和公众的识毒、辨毒、防毒的能力和意识越来越强,我们也就不敢再猖狂行事了! 这时最焦点的问题和矛盾也随之出现——钱!钱!!钱!!!购买毒品的毒资,成了吸毒者天天都必须去愁虑和忧心的最最头等的大事,天天都亟待解决的大难题!而吸毒者的钱永远是稀缺的! 二三十岁的我们,只要是吸毒者,全身上下的口袋中,常常找不到几块碎银散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自然的,过去那种“一口毒来一口奶,音乐声中把毒享”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遥远得“此景只可成追忆”了!现如今,只要每天还能弄到“刹住瘾”的那丁点毒品,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而且,过去那种能够轻松容易就找到的,可供自己把毒品吸进或注射进身体内的隐蔽安全的吸毒场所,也因为人们群众的觉悟和认识水平的提高,而变得稀少难觅了。怕被举报、怕受牵连,“提供吸毒场地的处以2000元罚款,举报有奖!”吸毒者——人人想“杀”之的过街“大毒鼠”,人们无不欲除之而后快!试问:你还能骗得了谁、骗得过谁!又还有谁胆敢把自己的家提供给你犯罪——吸毒呢! 所有私人舍所,带“私”字的地方,除了完全能当家作主的吸毒者的家你才敢去,但又因为它受到密切监视、高度危险而不敢去。可以说,几乎找不到可供我们吸毒的、又安全又隐蔽的私人场所了。怎么办?吸毒者的我们不把毒品吸进或注射进身体内是万万不甘罢手的!怎么办?怎么办呀?! 被毒魔、毒品、毒瘾催化着的“毒胆”越来越大,“毒胆包天”的我们只好在公开的公众场所寻找“安全”“隐蔽”的吸毒场地了!于是,废弃、停工的建筑工地、背风的高墙角、半山腰的草垛旁、堆放杂物的煤棚里、高层建筑物的天顶上就成了我们的吸毒场地。我们在那儿狼狈、苍促、提心吊胆、手心脚乱地吸着毒…… 第二章己为之人尽知你是瘾君子(6) 最急不可耐时,“病急乱投医,毒急乱找地”,公共厕所——粪便四溢得脚都踩不下的地方,臭气薰天得能把人臭死的地方!但只要是符合“隐蔽、安全、背风”的吸毒条件,我们竟也能够屈蹲在里面,津津有味地把毒品吸进肚子里面去。真的是“我的眼里只有你”啦! 毒品吸完后,最后那张包过毒品的纸,竟还会被我们贪婪地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舐一遍、两遍……才会依依不舍地把它扔进粪便池里。天哪!这可是一个臭气冲天的地方啊!龌龊、恶心、猪狗不如的吸毒者!枉自为人的吸毒者!你已经不再是人了!仔细想想,你还能算是人吗! 可无论是多么执着、多么渴求,还是多么不要脸,多么不顾一切,吸毒者的我们始终都会有想尽了一切办法都筹集不到或筹集不够毒资的时候。偶尔也会出现即便拿着毒资,足够的毒资,也终在“形势”紧张的情况下,忙乎了老大半天,也始终兑换不回毒品的时候。吸毒者的我们,这种时候的那种焦躁与无奈啊,简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过之而无不及!简直绝望无奈到了人已经死去了的地步……诅咒着那该死的毒贩和这咄咄吓人的形势! 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可怕的毒瘾发作起来,令自己有如要死了一般的悸怕与痛苦啊!怎么办呢?!被毒品麻醉了的灵魂,想到了一个与吸毒品可相媲美的麻醉自己身体的“好”办法——通过大剂量、超大剂量、超超大剂量地服用被国家法律所管制的精神类和麻醉类药品!以此来抑制和麻痹自己,藉此求得减轻毒瘾发作时所带来的那种痛苦,使我们表面上维持人的形状! 病态、畸形的需求永远都是疯狂的、不要命的!正常人,一次至多才敢服五六粒的安定片,我们竟敢一口气的一次服下去八十粒、一百粒,甚至两百粒!这可是足以让一个正常人死上好几回的剂量了;三唑仑,一种指定给精神病院里的疯子服用的药品,我们也敢服用。连真正的疯子,一次也顶多极限量的才敢服二至三粒的,我们这群特殊的疯子却敢一口气吞下二三十粒去。这个剂量无疑也是能让一个正常人死上好几回的剂量了! 试问天下诸君:不是疯子的我们,却去主动吞吃真疯子的药品,并吃得那么疯狂,吃得那么不要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疯狂行为啊?该怎样去解释和理解呢?普天之下,芸芸众生,除了真正要自杀的人,是再也没有第二种人敢这么做的! 吸毒者的我们虽然也想到过自杀,但我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吸毒者,却从来没有真正去自杀身亡的勇气和决心!我们大多还在苟延残喘地、狼狈不堪地活着。我们也不是真的疯掉了,但我们的疯狂却比真正的疯子还要疯百倍、千倍! 当我们在服下这些足以致正常人死上好几回的药片时,我们确实没怎么去担心,第二天的阳光是否依旧照在自己的身上。因为,我们自信我们那被毒魔(品)浸淫了多年的躯体,已经具备了畸形变异的“以毒攻毒”的高抗“毒”能力。我们也许还能够醒来;也许我们已经不再希望自己还能够醒来。因为醒来与不醒来的痛苦都同样地令我们后怕,因为我们已经没有活在明天的任何希望!也许我们就是一群敢视自己的生命为天敌的“圣人”,也许我们就是想和自己的生命来一场注定会同归于尽的战争!也许…… 总之,这种极端践踏和毁灭自己生命的方式,总是被我们这个吸毒群体中的人们重重复复地使用着。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吸毒者,也在迫不得已的非常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去做;在矛盾、悔痛、害怕、痛苦、担心、无奈等等复复杂杂的心情中吞下致命的药片。 与最疯狂者不同的仅仅是,我没敢一次吞下那一大把的药片,而是三粒、五粒、再五粒……试着把药片吞进肚子里的,仿佛是在与毒魔将带来的痛苦以及自己身体的抗“毒”能力协商讲条件似的:“喂,毒魔,够了吗?够了吧!身体呀,你尽量少吃一点,行不?”哎!也总算是自己仅存的灵魂,对自己残存的生命的最后一点尊重吧!明天,我还能醒来吗?我不知道…… 为了逃避毒瘾发作时的痛苦,加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悔痛,有的吸毒者就一步到位地逃到极乐世界里去了,以结束生命的方式,彻底地逃避了毒魔对他的痛苦折磨!他们是幸福的!他们可以彻底地远离毒品,无须为下一顿毒品在哪儿愁苦忧心了! 而大部分吸毒者却没有这样的幸运与不幸,他们仍然活着。活着的吸毒者就必须继续面对和接受天天被毒魔痛苦折磨的残酷现实。躲是躲不掉的,避是避不了的。不堪忍受这种痛苦的就只有继续吸毒,继续在这条通向死亡的老路上痛苦、麻木、矛盾并万分艰辛地奔波劳累着—— 每一天都必须面对筹集毒资的艰难,筹到毒资却买不到毒品的痛苦,购买毒品时的巨大风险,购买到毒品却找不到吸毒场地的痛苦;令你更痛苦的还有时时可能发作的毒瘾和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刻就被抓了的担心和害怕……每一样都足以让吸毒者的我们焦虑、担忧到几乎绝望乃至崩溃!吸毒者的一天真的好难、好难!而明天呢? 明天的毒资在哪里——不知道! 明天的毒品在哪里——不知道! 明天的我还活着吗——不知道! ……!……!……! 又一个亲密的“毒友”被抓了!第二天——1997年11月13日上午9时40分许,在我工作上班的地方,我的办公室里,突然走进来两个年轻的男青年,礼貌地向我出示了一下证件: “你是叫卢步辉吗?” “是!” 我知道,我终于被捕了…… 第二章强制戒毒,命虽有了,但是……(1) “生不进衙门,死不进地狱!”我都进了! “坐牢”——吸毒路上的驿站,你度秒如年……除了邪恶,还是邪恶——你想进吗? “绿菜一汤”的“牢饭”,你喜欢吗?给个“香烟屁股”你抽,你就开心死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人生啊,怎一个“悔”字了得! 时间:公元1997年11月13日,上午9时40分许,初冬,寒冷有风…… 地点:我的办公室里,我和同一间办公室的一位女同事正围着在火炉旁,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什么……口渴想喝开水,我站起身,去拿我的水杯,见杯中有没喝完的剩水,想把剩水先倒掉,于是我转身去开办公室的门,刚走到门后,左手拿着杯子,右手正欲伸向门锁,准备开门—— 事件:“砰、砰、砰”恰巧就在这当口,突然有人敲门。“这么巧啊?!”心在想,犹疑了半秒,或许根本就没有犹疑,我已经伸在门锁上的手就把门拉开了,想看看是谁——两个二十来岁、一高一矮的普通装束的男青年! 我确认我不认识他们,却见他俩已用身体把门堵住了——一副想抬脚进门,又想堵在门口的样子!我心中一惊,倒水的手刚伸出就又缩了回来,正想开口问:“你们找谁?”高个子的男青年先开口了—— “你是叫卢步辉吗?” “是——”答完这个简单的“是”字时,那个矮个子男青年的手已经很自然,又很不自然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突然间一下子有些惊——“莫非他们是来……”人也有些傻住了:忘了我开门是要倒水的事,水杯也不知怎的就到了那个高个子的手里,他随手把杯子放在户外的窗台上。 之后,他右手从左边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塑料皮包着的小本,在我的面前迅速地晃了晃。容不得近视眼的我看个清楚,他就已经把塑料小本放回了口袋,但同时他的嘴里已经把“我们是禁毒大队”的话给说完了。“他们禁毒——我吸毒!”“他们——我!”“他们来抓我!”我一下子全明白过来…… 与此同时,矮个子原本搭在我肩膀上松松的手指突然间拽紧了我的衣服。我的心也随着他的这一突然拽紧,而猛地“咯噔”了一下,脑子里随之一片空白,意识也好像突然间就中断、停滞了,心里被抽空一般地惊悸与害怕,双脚突然间也变得软绵无力起来,脸肯定是惨白的,心被提到了噪子眼上,“砰、砰”的心跳声自己都听得见!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高个子问我,声音不大却很有一些严厉。“知——道!”我回答,声音中有我自己都听得出来的、因心慌害怕才会有的颤音。软绵无力的双脚拖着同样软绵无力的身子跟在高个子的身后移动。矮个子则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拽搭在我的肩膀上,与我肩并肩,像“好朋友”一样走着,实际上我是被他推着往前走…… 我的双眼在急切地环顾四周,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迷茫,想看到点什么或找到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能看得进脑海里。稍稍有点回过神后,知道我们是往厂门口的方向走去。 沿路遇到了我好几个同事,准备向我打招呼。我不自觉地低下头,避开了他们的目光。但总能感觉到有人在很注意地看我,我一下子感到好难堪、好尴尬、好窘迫!越想装得自然越感到不自然,真恨不得有个地缝让我钻下去! 我边低着头机械地跟着他们走,边在脑子里不停地寻思着“如何找机会逃跑”的主意。三个人终于走出了厂大门,远远看见有一辆三轮摩托车在门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估计这车九成是他们开来的,要逃跑就只有在厂大门与三轮车之间的这段路上找机会——“猛地一下挣脱掉拽紧我的手,往旁边石坎下跳,然后就不要命地跑…… 正在我蓄积勇气准备伺机行动时,矮个子好像觉察出了我的心思,突然间更紧地拽紧了我的衣服。这时我的人已经被拽着、推着走到了三轮车旁。高个子在掏钥匙,三轮车果真是他俩开来的。 这个时候一直拽着我没有出过声的矮个子开口说话了,但手仍然是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把皮带和鞋带解下来!”他厉声道。我听后愣了一下,心里埋怨道:“为什么要我解下皮带、鞋带啊?”在无可奈何中,我先解下鞋带,然后是皮带!这时候我直感到我的裤头在往下坠,条件反射的我赶紧用手往上提拉住,也瞬时明白他让我解下皮带、鞋带的险恶用心了——防止我逃跑!同时,我还明白——我这是逃不掉的! 鞋带、皮带解下来了,已坐在三轮车驾驶位上,嘴里正叼着烟在抽的高个子说话了。他指着三轮车车斗对我命令道:“丢进这儿!”我照他说的做了。矮个子拽着我衣服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但我的一只手却紧紧地提拉着自己的裤子不敢放。这等于是让我自己替他牢牢地抓住我自己!真聪明啊! 自觉此时自己的样子一定好滑稽,当然更多的却是狼狈了。紧接着不由分说地,矮个子已经开始对我进行搜身检查了:首先是搜遍我身上所有的口袋,搜得很仔细,被他搜出来的所有东西,又被他随手扔在了旁边的泥地上,看得我很有些心疼,也很有些气愤,但我敢怒而不敢言! 现在我口袋里的所有东西都集中在地上:钥匙串、香烟、打火机、钢笔、钱夹子、电话本、纸巾等东西,还有搜口袋期间被他解下来的我的手表也在其中。随即他蹲下身去,开始对这些东西进行逐一的分拣和翻查:钥匙串、打火机、手表、钢笔首先被他放进了摩托车车斗;接着是很仔细地检查香烟、香烟包装纸的夹层;钱夹、钱夹的每一个夹层;连纸巾也被他拆开了作仔细检查……我呢,只能在冷风中更狼狈地提拉着裤子站着,无奈地看着他的双手在翻查我的东西…… 地上的东西终于翻查完了,矮个子站了起来。我以为检查行动到此结束,正想弯下身去捡我的东西,却被他用手挡住了我已弯下去一半的身子。我纳闷:“莫非还要再检查一遍?”“把鞋子、袜子脱掉!”说这话的是高个子,我眼神纳闷、哀求、无助并略有一丝愤怒和抗议地移向他,但见他没得商量的严肃表情,我只好很无奈的照着他的话做了。 脱鞋、脱袜子后,我的双脚只有被迫站在冬天冰冷的泥地上了,一股凉嗖嗖的寒意,顿时从脚心向我的上身涌来,直透我心,正犹如我此刻的心情——无限的悲凉!就这样光着脚丫子站着、冻着、冷着,看着矮个子抖袜子、抖鞋垫、抖鞋,接着又往鞋里面看,大概是嫌臭吧!他的头始终离得远远的,但眼睛却看得很仔细。 总算把最后一只袜子抖完。他站起身的同时,我赶紧弯下身去急急把鞋子和袜子胡乱地穿在脚上,并顺手把地上我的东西胡乱地往口袋里揣,神情真有点像偷拿别人的东西一样的慌乱。心想:“这次总该完了吧!”刚刚直起身子,矮个子的手已经开始在捏摸我的领角、衣角、裤角了……我知道他是在找“货”! 我有些愤怒,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但说话的声音却不敢有丝毫的愤怒。“大哥,我身上真的没东西!我只是吃着玩,没有瘾的,求两位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行行好!放了我,我一定会感谢你们的……”诸如此类的哀告、乞求被我用低声下气的声音道出了口,眼神中充满了同样也是乞求、告饶的内容,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尽管我知道此刻自己的这番模样不尽真实,有七分是伪装出来的,但我还是为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说出如此低声下气的话来,而有些深深的自责!悲悯的哀求声,乞求的眼神,连自己都被感动了,却还是没能够感动眼前这两个被我叫着“大哥”而有一个肯定没有我大的年青人! 第二章强制戒毒,命虽有了,但是……(2) 突然间,我太有一些愤恨自己了:“卢步辉,你这是怎么啦?犯得着吗?不就是抓去坐牢戒毒吗……”想到这儿,心平静了稍许,不再有过多的害怕和恐惧,我决定以沉默来应对眼前的一切。听到“跳几下”的命令,我用力地跳了几下,又跳了几下;听到“好了”的指令,我就站在原地等着……天空也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雨,被初冬的高原寒风吹刮着,我感到好冷!好冷!而更冷的是我的心和我的心情! 高个子已把一件什么东西递到了矮个子的手上,锃亮锃亮的发光体,我看清了——一副铁手铐!这种我千百次在影视作品和新闻节目中见过的给罪犯、罪犯嫌疑人戴的东西,今天我终于亲眼见到了!一如我当初遭遇毒品时的突然,但没有一丝好奇心,有的只是一颗沉重得已坠入脚底的心!眼看着它就要铐在我的双手上,从此我将失去自由,我的心是彻底的地凉了,感觉到了透血、透骨、穿脾刺肺的悲凉与哀苦! 没有人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戴上它,愿意去尝试被这种铁玩艺铐住的滋味!在我“不戴了,行不”的哀求声中,在我不敢过份抗拒的挣扎中,在我万般无奈的悲凉中,“哒哒”“哒哒”手铐终于还是无情地铐住了我的双手。天哪!罪犯才戴的东西今天戴到我身上了!懊悔呀!想不通啊……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我仅仅是在用我自己的钱,买了我不该买的东西来吃,就犯错、犯罪到了必须用手铐铐着我的这种地步吗?!我值得吗?我不知道…… 给我铐上了手铐,矮个子把我按坐在了三轮摩托车的车斗里,他自己则坐到了高个子的身后,并用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我的肩膀——防止我跳车逃跑!车启动了,开始在毛风细雨的寒风中前行。三轮摩托车上的人是两个禁毒公安和一个被按着、手上戴着手铐的吸毒者——我!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这种带边斗的三轮摩托车,当然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手铐铐着。因为什么呢?因为我吸毒! 抖抖晃晃的三轮车在毛毛细雨的初冬寒风中,时快时慢地奔驶着,耳边不时传来呼呼的风声,和着此刻我复杂至极的心情,真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与惨烈!三轮车要驶往的地方是戒毒所,还是公安局?我判断不出来,但我们家门前的马路,却是被手铐铐着的我乘坐的这辆三轮车的必经之路,这是我最担心害怕的! 回想起以前,偶尔的,也能在某条街上看到像我此刻这般的别人时,当时的我与旁边认识、不认识的人看他们时的那种眼神和表情,以及紧接着发表的种种“高见”与“议论”!我的心禁不住在发抖!因为此刻的我终于读懂了当时人们的眼神、表情、议论交谈的神态和心情!因为此刻的我正如当年的他一样,正被人们用同样的眼神、表情在看着、议论着、交谈着! 更为可怕的是,这些人当中,一定会有认识我的人——我的邻居,甚至还有我的家人!我的丑态,我自己感知承受着就罢了,最最令我担心和惊怕的是他们——我的亲人,我的父母看到! 我担心他们就像好不容易挤进了一场被围观着的交通事故现场,陡然间看清楚了——啊!死者原来是自己的亲人!那般的受到惊吓、刺激和打击!昏厥、休克、疯掉……可怕的后果我再也不敢去设想,我痛苦得把头低至了车斗箱的最低处,把自己像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垃圾般地蜷缩起来,心中不停地祈祷:亲人啊!爹娘!你们千万、千万不可以见到孩儿此刻这般模样啊…… “吱!”车终于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了下来。等我麻木的头,从车斗箱底中慢慢地抽了出来,映入我眼帘的是——“××公安处”的大牌子!一个专门与邪恶作斗争的地方!吸毒——一种带罪的嗜好!邪恶的附着体!我平生第一次被别人“请”进了“现代衙门”!因为我吸毒,因为我的与偷、抢、坑、蒙、拐、骗等真正犯罪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吸毒行为!脑海中频频生出的“生不进衙门,死不进地狱”的古训总在提示着我一点什么!我的心不免又在原有的紧张中更多了一些紧张! 在他们的喝斥声中机械地下了车,机械地裹夹在他们中间走着,机械地跟着他们上了一幢三层楼房的二楼。我看见了一块写着“××公安处禁毒大队”的牌子,一排房门上方,挂着“审讯1室、审讯2室……队长室……”的标志牌,我仍裹夹在他们中间,在长长的走廊里机械地走着。 突然间,不知从身后的哪间房里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夹杂着大声的喝斥和身体被人踢打发出的声音。我心中不免更紧张害怕起来!走廊上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看得出他们是这儿的主人。因为他们看我的眼神中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突然之间,我为自己的生命和命运感到不公,为自己身染吸毒的恶习感到另一种悲哀和懊悔——要是我的生命中不曾遭遇到毒品,我一定能活得比他们更加自豪与辉煌! “进来!”我随着他们走进了一间办公室的里间,里面有两张对拼着的办公桌,还有椅子、沙发、文件柜什么的。高个子对矮个子说了句“今天你来吧!”说完就转身出去了,矮个子坐到了办公桌前,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我则孤凄地在房间中央站着、等着…… 正寻思着我可否找个地方坐下——沙发?还是办公椅?矮个子已找出了信笺摊放在桌子上,右手拿着一支笔,左手指着墙角的地方,对我喝斥道:“过去!蹲下!蹲好!”一股热血涌向了我的大脑,我感到了屈辱与愤怒,但同时也感到了法律“邪不压正”的威严!我照着他说的话,走过去,蹲下,蹲好!用木然的面部表情和眼神看着他,等着他新的喝斥…… 一场在我的人生和生命中,第一次被以法律的名义和形式记载下来的“他问我答”的考试,就要在这间我并不熟悉的“特殊考场”里进行了!而在此之前,我从未有过同类“考试”的任何经验,也没有任何试前复习与思想准备,我只感到了说不出来的紧张与无助…… “考官”看上去却比“考生”年轻,但很严肃!“考官”威严地坐着,高个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坐在旁边。他们面前的桌上是纸和笔。“考生”蹲着,双手是锃亮的铁手铐,十分怯场的样子!显然这场特殊的“考试”,“考生”无须、也不可能用常规的手、笔、纸来作答,“考试”的题目在“考官”的大脑里,他会替我记录下我的回答。两名“考官”考一名“考生”,二对一的“考场”里,无须宣布“考场纪律”,谅“考生”也绝无作弊的机会与可能。 矮个子“考官”开始向我宣布答题要求了:“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老老实实回答,否则……”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突然更狠狠地瞪了我一大眼!切齿的说话声中带着严厉的警告!我听了不禁一怔,更是紧张——难道在这个特殊“考场”里进行的这种特殊的“考试”就是这样的吗? 后来我才知道了,在这种特殊的“考试”中,因具有应试资格的都是些有犯罪嫌疑的特殊个体,而特别了一个正式的“科目名称”——“询问笔录”!也就是在法律、法庭上用来给犯罪者作出量刑、定罪、处罚的重要依据——“口供”! 二十多年来,清白之身的我,绝无犯罪前科的我,今天,就要因为吸毒而被神圣的法律记录、记载下,被用来给罪犯定罪、量刑才使用的,产生法律效力的——“笔录”“口供”!法律是严肃的,法律更是无情的!我不禁再一次为自己有今天而感到无比的懊悔与悲哀! 第二章强制戒毒,命虽有了,但是……(3) 就这样,我生命和人生中的第一份口供,在矮个子“考官”把答题要求宣布完的同时,就紧接着他下面的提问开始了。“考场”气氛一下子突然变得肃穆而紧张了起来!不!确切地说感到严肃、紧张的只有回答问题的我,而非提出问题的他们! 提问和回答正式开始—— 问:“你叫什么名字?” 答:“卢步辉” 问:“哪个卢?” 答:“虎头卢、跑步的步、光辉的辉” 问:“什么民族?” 答:“汉族” 问:“多大年龄?” 答:“二十六岁” 问:“文化程度?” 答:“大学” ……,……! 问:“家庭住址?” 答:“毕节市××路××号” 问:“都有哪些家庭成员?” 答:“爸爸、妈妈、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都做些什么?” 答:“……已经退休了……爸爸叫卢……二哥叫卢……在毕节市××厂上班, 姐姐叫……” 当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我陡然间意识到自己从法律的角度上,我又伤害了我的亲人!我把至爱我和我至爱的亲人出卖给了法律,牵连到了他们。在这张特殊考卷上,提及和出现他们的名字,永远是一种罪过! 虽然你也是迫不得已的,但你已为他们在将来的某一天,在家中或正行走在街上或正在上班时,被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头戴法律之帽的陌生者,当着众人的面准确的问及:“你是×××吗?×××是你儿子(弟弟)吗?我们找你了解一点情况?”等等未知的场景,提供了极大的可能性!而这些麻烦和伤害却是你今天给他们预留下来的,你能说这不是一种伤害吗! 问:“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答:“不知道!” 答案显然是错的!“考官”非常不满意我的回答,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警告之色!厉声对我喝斥道:“你真的不知道!”手指同时像枪一样指着了我,我赶紧慑慑的改口道:“知道!”考官的脸上立马露出了胜利者的面容,紧接着又继续用稍稍低一点的声音喝斥道:“说一下,我们这什么找你?”我只好很无奈也很干脆地回答:“因为我吸毒!” 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 答:“一个月以前”(显然是假话,但考官并没有质疑我的回答!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关心的只是你有没有吸毒和吸过毒,只要你承认就得了。而无论你承认已吸了十年,还是只吸了一天,所做出的“口供”所产生的法律效力都是一样的!) 问:“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吸的?和谁一起吸的?在什么地方吸的?谁的毒品?” 答:“一个多月以前和李军一起,在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家里吸的,李军的东西(毒品)”。(供出李军是因为李军前几天就已经被抓进了戒毒所。况且我怀疑我今天之所以被抓,就是被他“出卖”的;另外,我今天把他“卖”出来,对他也不会存在再次被抓的危险。因此,我也算是并没有真正出卖朋友而心安理得、问心无愧了!) 问:“李军住哪儿?是做什么的?男的女的?有多大?长什么样?他从哪儿买来的毒品?” 答:“他住什么地方我不知道,男的,和我差不多大,高高胖胖,好像是个驾驶员,我不知道他从哪儿买的毒品” 问:“你吸了多少?” 答:“三口” 问:“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吸的?几月几号?哪一天?几点钟?和谁一起吸的?在什么地方吸的?” 答:“大前天,11月10号晚上九点多钟,和李军一起在××路的建筑工地上吸的。” 问:“你还有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吸过毒?” 答:“没有!”(显然考官又有些不满意我这样的回答,他很不死心地拖长声调盯着我又问:“真——的——没——有?”迎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我略顿了一下,但还是很有些勇敢地坚定地回答道:“真的没有!”) 问:“以上你说的话是不是真实的?” 答:“是真实的!” 问:“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答:“没有了!” 提问终于暂时停止了。我看见矮个子“考官”就在现场,就当着“考生”的面立马仔细批阅那份由“考官”替我抄写出来的“考卷”了,还时不时在“考卷”上作些修改。无题可答、无事可做的我,只能继续傻傻地蹲在那儿,用茫然、怯怯的眼神盯着“考官”,胡乱地猜疑和预测着我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轻易地把我放了,嗯!显然不太可能;罚点款之后再把我给放了,嗯!很有可能;送我去戒毒所,嗯,最最有可能……唉——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这时候又隐隐地感觉到体内的毒瘾开始犯上来了。好想、好想打呵欠,但环境不允许啊!只能硬硬地忍着、强忍着,不能被他们看出来啊!我还幻想着他们能够网开一面、高抬贵手把我给放了呢!或者能够罚我点款什么的“特殊处理”呢! 想起昨天的这个时候,我好像是刚吸完了“货”正舒坦地在家里的沙发上躺着看电视呢!心中不免对“昨天”的我有点羡慕了起来,而此一时彼一时、此一地彼一地也!心中免不了又多生出了些无奈与悲哀来! 第二章强制戒毒,命虽有了,但是……(4) 正呆想着,“过来!”一声喝斥打断了我。 “考官”已经批改完了“考卷”,喝斥我过去。我忍着麻痹的双腿,勉强站直了身体,又跛跳着站到了办公桌前,伸出戴着手铐的双手接过了他递给我的笔录——我的“考卷”!我终于可以亲自翻看自己的答卷了——记录下来的“他问我答”与实际情况没有什么大的出入;如果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字写得太差劲了,绝对没有我写得好。但我知道这丝毫不会因此而降低它本身应该产生的法律效力。 略有出入的地方只是在文章的开篇增加了几行文字:询问时间、询问地点、询问人、记录人的名字,还有就是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被询问人签名处空着——显然这是惟一需要我本人亲自捉刀动笔的地方!从这张别人替我书写的答卷上我还知道了:高个子叫李××、矮个子叫陈×! “看完了没有?”问。我回答:“看完了?”矮个子这时把一枝笔夹在了我戴着手铐的右手上,并把答卷翻到末页,指着紧挨正文末行的位置对我命令道:“我念你写:‘以上材料我已看过,与我自己所说的一样’!”我愣怔了一下,但终于还是在他怒斥的目光中照他所说的内容去写了。我写完,他看完!紧接着,他又指着右下角“被询问人”空着的签名处喝斥道:“签上你的名字!”我犹疑了一下,但还是签下了“卢步辉”三个字!只是签得完全没有往日签名时的那份潇洒与流利! 见我签完名,矮个子及时伸手把试卷拿了去,迅速地翻回到了首页位置并把文字的阅读方向调向了我,紧接着就把它推到靠近我的桌面边上。“他要干吗?还是要我干吗?”我正纳闷,紧接着他又把一盒红红的什么东西顺着光滑的桌面,“吱——”的一声推到了我的面前。我赶紧定睛一看:什么东西啊…… 啊!我看清楚啦,是一盒已经打开盖的红色印泥,血红、血红的,犹如刚刚凝固的还未褪色的鲜血,是那么的刺眼!更刺激的却是我的大脑,我不禁突然感觉到大脑里面“轰”了一下,依稀只记得我只在少不更事的童年时代,在玩一种“印印版”的儿童游戏时使用过这种东西,可那只是一种儿时的游戏啊!而今天,别人把它拿来放在我的面前,要我用它做什么呢?我不傻!我肯定知道他们要我做什么——“签字、摁手印、画押、认罪、卖身契……”啊!简直太恐怖啦! 可能他们对我此刻的心理活动早已有所预料吧!高个子斜站在我的身后,在矮个子刚对我说完:“用大拇指在这儿摁个手印!”高个子不由分说地抓住我戴着手铐的右手,并专门掰出了大拇指,没头没脑地对我说了一句:“来,我帮你!”说着就硬拽住我的右手大拇指往红红的印油泥里狠狠地按了下去。由于用力过猛,有红红的印油被溅了出来,溅洒在了旁边洁白的纸面上,一点、两点……鲜红、鲜红的,正如此刻我流血的心滴淌出来的鲜血,一滴、又一滴…… 他们俩的配合倒是很默契的,矮个子不断地翻着“考卷”,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又从最后一页倒翻回第一页,并用手指在上面不断地搜寻着、指着、嚷着:“这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儿!”高个子则捉着已经不再以我的意志和意识所控制的拇指,往答卷上矮个子的手指所指处用力摁下去! 所摁之处,立马留下了一个鲜红、清晰的指纹印。摁印得不明的地方,又被他重新用我仍然被他捏住的大拇指狠狠地再摁上一遍,直到摁出的指纹印清晰到他俩看了满意为止!终于摁完了,被捉住的我的手也终于被放开了。 这时候,突然一阵揪心的痛从手腕处向我袭来,凝视一看,双手手腕处被手铐铐住的地方已经紫得瘀肿了,刚才被捉住过的大拇指则硬生生地痛。我自怜地看着红肿的手腕,一边体味着钻心的疼痛,一边禁不住悲从心起,心中愤愤的,为自己此刻的境遇委屈、难过、懊悔到了极点!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用麻木和略带抗议的眼神盯着他们。矮个子已经把摁满我指纹的“考卷”放进了抽屉里并随手锁上了。这时候,外边传来了嚷嚷去哪里吃饭的声音。我回过神,知道被他们“捉”到这儿至少有两个小时了。肚子倒不是感觉很饿,但尿已经憋得好久、好急了!我试探着“报告”:“大哥,能不能让我上个厕所,我好尿急啊!”矮个子很不耐烦地头也不看地扔下一句:“等一下!”然后就当着我的面兴就采烈地与高个子商量去哪儿吃饭的事情去了。 我为我的正当要求遭到漠视而感到有些恼怒,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别无它法,我惟有忍住尿急,耐心等待他们快商量完。心想商量去哪儿吃饭总不会太久吧!随即就见李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并从中挑选出了一把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特别钥匙,并示意我抬手。接着非常熟练地用那把特制的钥匙替我打开了手铐,但只是右手一边的!我正高兴,甚至有点感激,以为他这是准备带我去上厕所。 可谁知他拎住打开的那只手铐,像拽狗似的把我从办公室的里间“牵”到外间就停下来了。天啦!不会让我就在这儿方便吧?当然不会啦!只见他非常熟练的,“喀嚓”一下,就把他拽着的那只手铐铐在了外间屋的自来水管上。我愣了,赶紧道:“我尿好急憋不住啦!”换回的却是一句轻轻松松的谑言:“等我们回来再说!”随即两人就有说有笑地走了。 我的心顿时愤怒、委屈、难过到了极点!身子被铐在那儿蹲也蹲不下、站也站不直的半屈半伸着——说是蹲吧,更像是站;说是站吧,又像是蹲!那种难受劲啊,能把人给活活憋死、气死!浑身上下还能够自由活动着的只有我的眼睛和耳朵了。 门外不时地有人走过,偶尔会有人探进头来看一看,看我的眼神大抵和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般,但好奇中却夹杂着明显的鄙视与不敬,这般“尊容”您还能幻想得到什么尊敬呢!“又是一个‘药鬼’”的议论声频频传进我的耳膜,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万般无地自容的真切滋味。 渐渐地,人渐少,人声渐稀,直至声音全无。我这才发现整个楼层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被人“观赏”的痛苦倒是减轻了许多,但是我的尿意却越来越急,肚子越来越饿,毒瘾发作得越来越厉害,身体也麻痹得越来越不是滋味!身体的痛与苦和着心中的苦与痛,还有各种各样的担心和恐惧,一起排山倒海般地向我袭来—— 妈妈她老人家知道我的“噩耗”了吗?爸爸他身体不好,能挺得住吗?我至爱的亲人们啊,我对不起你们呀!他们会把我放了吗?求他们罚我点款,把我放了能行吗?他们会送我去戒毒所吗?我好怕啊!进进出出的“毒友”们,谈起过里面的黑暗,简直是“谈所色变”啊,我怕去呀!我不敢去呀!听说里面有人被打死,有人被逼疯,有人饿得只有四五十斤重,有人天天要被打,十有九人,身上会生疮……新人进去要蹲下,没人叫你不能起来,还要“过招”(打你)。我的心好怕、好惧、好惊、好忧、好痛、好悔呀…… 天啦!谁来救救我吧!“生不进牢房,死不进地狱”,这牢房,我是不能、也不敢进啊!进了,我就是一个从此有案底的人了!进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吸毒了!进了,等于我就是坐牢了!进了,我就把我的人生毁掉了!进了,我就是一个有污点的人了!进了,我的脸面和亲人的脸面都被丢尽了!进了,我的工作可能就没了!进了,一个年轻大学毕业生的前程就要彻彻底底地毁了…… 第二章强制戒毒,命虽有了,但是……(5) 窒息般的痛苦,悔断肠般的后悔,无可名状的担心,即将临刑般的害怕……我觉得自己就要疯了,就要崩溃了!老天啊,谁来帮帮我!谁来救救我!我知错了!我后悔了!我会感激你们的!我会报答你们的!救我呀!救我…… 在绝对无助的绝望中,我被迫回过神来,自己审视着蹲也不是、站也不是被铁手铐铐着的自己,被铐着的双手上还清晰可见的残留着红色的印泥,想起两个小时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噩梦般的遭遇!在滴血的回忆中,我禁不住问自己:“我这是在干吗呢?是为什么呢?我原来是可以不被别人这样对待的,我这样值吗?就是因为我吸毒,我值吗?我悔得心痛、悔得心碎、悔得肠断、悔得肝裂,有用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爸爸,妈妈,你们保重啊!一定要保重啊!千万的保重啊!儿还没有好好地孝敬过你们!儿不孝啊!想到儿吸毒对你们的瞒骗和伤害,儿不该啊!想到你们每天的千嘱万咛,儿罪过啊!想到你们辛辛苦苦抚养出的大学生儿子,却去做着吸毒的蠢事,儿罪错啊!儿子太对不起你们二老啦…… 爸爸妈妈,想到儿从未真正去奋斗原想实现的理想,儿难过啊!想到同学们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我却吸上了毒品,儿不甘啊!想到引我“上道”的同学、毒友、毒贩,儿憎恨啊!想到出卖我的“毒友”,儿愤怒啊!想到儿还有大半辈子的光阴要去度过,儿茫然啊…… 想到今日之前的我,还在每天艰难地在为毒品疲累地奔波着,此刻终于被罪有应得地铐在了这里。虽然失去人身自由也一样痛苦,但我终于因此而获得了一个不再被毒魔追着、逼着满世界乱跑瞎撞的休息机会——因为我无法用失去自由的身体去找到毒品,就惟有把毒戒掉啦! 戒掉了毒,老子就可以做回昔日神采奕奕、意气风发、自信坚强的我了!我还会有幸福的大半生可以好好过!想到这儿,我绝望、无助的心情好了一些,心也多少踏实了一点,是那种无奈中的踏实。我强迫自己去面对现实,但心却仍然在担心着,害怕着……担心、害怕,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还有些什么……恐惧,屈辱到什么地步,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承受得了吗?我不知道…… 想着想着,心中竟有了些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悲凉与勇敢来,但更多的却还是无奈。真实的不知所措中的“我为鱼肉,人为刀殂”的悲哀,我不再只是心里面在感慨这种无奈,而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身体切实体验着残酷的真实。我在为我自己的生命开着隆重而凄凉的追悼会,被祭奠的人是我自己,祭奠的人也是我自己,悲呼!哀呼…… 尿已经蔽得受不了啦,忍着!倦曲的身子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忍着!饿得口水直往上冒,忍着!铐着的手腕肿痛得钻心,忍着!发作的毒瘾难受死了,忍着!活该的,你这是罪有应得啊,谁叫你吸毒的呢!狠狠地怨骂着自己——卢步辉,你终于也有今天!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走廊里,终于有了说话声和脚步声,我急切地张望着,希望能看到是矮个子和高个子回来了!不是……也不是……还不是……路过门口的人们,偶尔的会有人看见我。但也仅仅是看见而已,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多看一眼的兴致也没有——是物品,是垃圾! 我痛苦得闭上了双眼,以“活人扮死人——哄鬼”的自欺,来逃避着眼前逃也逃避不了现实和痛苦。我终于读懂和感知了作为吸毒者生命个体的悲哀,读懂了正常生命对吸毒者生命的蔑视,读懂了谑言中“吸毒的男人是废品,吸毒的女人是废品中的极品”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和身为吸毒者的耻辱下场! 心在滴血,我不敢再张望,我假装我已经死去!终于、终于,我听到有人兴高采烈地在嚷嚷着走进门来。在一句“睡着了”的挪喻声中,我重新睁开了双眼——是矮个子!“我要上厕所!”我木讷、诚实地看着他,用极其真诚的语气说道。矮个子终于没说什么,替我打开了手铐——打开的是那只铐在自来水管上的,而不是铐在我手上的手铐! 陈拉着手铐的一头,另一头则连着我已经痹麻得失去了正常知觉的身体,挨个子昂首挺胸走在前面——拉着走着,我跛跳着痹木的双脚跟在后面!大街上人们遛狗的场景,被活灵活现地用真人来扮演了。饰演那只狗的就是吸毒者的我,可我连那只狗都不如——因为我不是我“主人”的“宠物”!人因吸毒而变成了狗,变成了连狗都不如的狗——这可真是我当初吸毒时万万没有想到的啊! 到了厕所门外,矮个子把我连拉带推兼扔地弄进了厕所里。我十万火急般地开始撒尿,看着撒出的尿,看着被重重的手铐坠吊住的手和就站在门外给我“站岗”的“警卫员”,它们在提醒我:如此狼狈、如此隆重的撒尿情景,足可以深刻到令我终生难忘!尿还没有撒完,就听到陈不耐烦地大声喝斥道:“××快点!”唉!吸毒者,这撒尿的自由你都已经失去了一半啦! 终于撒完了这泡憋了好久好久的尿,禁不住嘘出了一口长气,感到人顿时轻松了许多。但是肚皮抵后背的饥饿感却突然间猛烈地向我袭来!想起刚才申请撒尿都那么艰难,直拖延到我几把尿一起撒的程度才被应允,如果对他们提出“让我吃点东西!”的请求,在他们听来则无异于是“滑天下之大稽”的大笑话了!结局也肯定是逃不掉让我几餐饭一顿吃的无奈现实,我没必要自讨没趣。于是,在洗手池胡乱洗着手的同时,我趁机弯下身对着水笼头“咕咚、咕咚”地喝下了几大口来历不明的生水,也算是我在情急之中为自己争取到的一顿“免费的午餐”吧! 走出厕所门,我突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虽然他穿着公安制服,但千真万确,我认出就是他——他是我初、高中同学谢××的弟弟谢××!我曾经辅导过他学习功课,后来他考上了警察学校,隐隐约约记得毕业后他分配到了公安处上班。我很惊讶,没想到我今天见到了我的“学生”! 正欲张口叫他,但就在一念间,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并把头急忙低下,脸也迅速地侧向了背着他目光的那边。哦——还好,终于没有叫出声!此情、此景、此地、刑具在身此般模样的我,与他绝对对立的的反面角色——羞愧、尴尬、窘迫、丢脸、丢人死啦!脸在发烧,足以将自己烧死! 我终于没有被他看见,我终于没有被他面对面地发现——这个他往日每次见到都会尊敬地叫着“卢哥”“卢哥”的“老师”,“哈哈——”原来竟是一个吸毒者啊,我工作缉拿的对象啊!这其中,无论是惊讶,无论是怜悯,无论还是其它什么,我都没有脸去面对!当眼睛的余光确认他走进厕所后,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主动把戴着手铐的那只手伸给已经等得不太耐烦的矮个子,想对我喝斥点什么的他,见此愣了一下,终于没有喝斥出口,也终于没有再牵住我伸出去给他的手铐的那一头。只听到他很严肃地警告了我一句:“老实点,跟着我走!”看来,主动与他们配合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就这样跟在他身后,我不敢快也绝不敢慢地走着。 这次没有跟回到刚才的办公室,而是跟着他来到了三楼,走到了一间挂着“建卡室”的办公室门口。他推门而入,并随即对我喝斥了一句:“进来!”我跟着进去了,看见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公安。矮个子与她招呼后,两人开始愉快地闲聊起来…… 第二章强制戒毒,命虽有了,但是……(6) 我则有些茫然地傻傻地站在屋子中央,不安地寻思:“‘建卡室’?带我来这儿干吗呢?总不至于只让我来听他们谈天说地这么简单吧……”过了好一会儿后,女公安似乎才开始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在与矮个子开心聊着什么的同时,见缝插针般地抽空问了我的姓名、年龄、族别、家庭住址……并随手填写在了摊放在她办公桌前、整齐排列着的四五份表格中的上面。 我看到在表格的旁边放着一张胶片,我可以准确判断出那是一张医院用的X光片,在X光片的前方则放着一个脏兮兮的铁皮小桶,小桶里斜插着一把像是油漆刷子的什么东西。女公安边与矮个子闲聊说笑,边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双一次性塑料手套戴在了手上。 随即见她站起身,开始用斜插在小桶里的那把像是油漆刷子的东西,往桶里面沾了沾之后,便往那张X光片上从左向右、从右向左、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来回刷啊、刷啊,抹啊、抹啊!我看清楚了,她正在刷抹的东西是油墨——一种可印取痕迹的物质! 我顿时敏感地反应过来:建卡窒、建卡窒,原来就是要取我的指纹资料啊!那种我从影视作品中曾见到过的:“……从现场收集到的指纹与我们‘指纹库’中的指纹,经查对照后发现,现场留下的指纹与××省××市的×××的指纹是相吻合的,因此我们可以初步推断,这个×××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抓捕的罪犯……”时的情景一下子窜进了我的脑海…… 我怵在那儿傻啦:难道我用自己的钱吸毒,竟把自己吸到了“永远的犯罪嫌疑人”“准罪犯”“前科犯罪者”的行列!法律啊,你真的是太严肃啦!我愣愣地看着女公安的手在忙乎,她却轻松地谈笑自如地边抹边聊,根本没当一回事!我则看得越来越紧张,情急生智下突生幻想:我要是能像“孙悟空”那样“嗖——”的一下飞走,那该有多好呀……可能是幻想得太投入吧,以至于当矮个子过来替我打开另一只仍戴着手铐的手时,我都没有立即缓过神来。 等我完全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女公安捉捏住我的手指头往抹好油墨的X光片上摁压的时候了!被她首先捉捏住的是我的左手大拇指,她捉住它往X光片上沾取好油墨后,并没有立即往什么地方摁,而是顺势又捉捏住它,把我的左手臂牵拉了过与肩平齐后,又略微停顿了数秒,然后又断续地捉住它往我的腰略下的位置快速地顺圆弧形划下,并在“弧线”低至最低处时捏紧了指颈,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地捉捏住它——我的左手大拇指头,往早已平放在办公桌上的一张表格上某个准确的位置摁下去! “咦,取个指纹需要这么讲究吗?”我顺便“研究”了一下这几张表格:这确实是一张张经过精心设计的表格,在它的上面准确地标识着“左手、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小指”等文字,对应文字的下方则是一个个依序排列的方格子,大小略比真人的拇指肚稍大一点。 摁取好左手大拇指的指纹印后,接着是左手食指、中指……右手大拇指……无名指、小指,十个指头一个也没能幸免,一个也没有能逃脱被她纤纤玉手像捉捏住蛇的七寸那样摇来晃去、生拉活扯的悲惨命运!自始自终,我的人和我的手还有我的手指,都只能木偶般地任凭她肆意摆布为所欲为,而我自己却除了无可奈何以外,又能奈她何! 其间,女公安多次对我催促道:“放松点,放松点!”我知道我肯定是紧张的,是不可能完全放松到令她满意的。因此她对我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就总带有些怨怒的口吻,仿佛我是一个弱智儿童听不懂她的话似的!“唉,姐姐,我能轻松得了吗?你以为我是在画押领取人民币啊!我可是无可奈何、极不情愿到极点呀!” 从此,经你这么一摁,我的双手十指纹印就要永远留存在你们的“准犯罪嫌疑人指纹库”里了!这可不是一个正常公民应该享有的荣誉啊!从今往后,在我的生活当中,我每每使用到这双我不得不使用到的双手时,我都可能会联想起此时此刻的这一幕——它时刻警醒着我不能去犯罪的同时,也时刻提醒着我——你永远是一个全市、全省、全国,甚至于全世界警察心目中首选的“犯罪嫌疑人”,至少也是“准犯罪嫌疑人”的首选怀疑对象吧!国际互联网的力量可大着呢!唉—— 双手十指的指纹印,终于女公安折腾完了。双手已是黑乎乎的不堪入目了,很想能稍稍把它弄干净一点。因此我以最最温柔和礼貌的声音对这双“黑手”的始作俑者请求道:“能不能给张废纸让我擦一下手!”并对她扬了扬脏脏的手——她听到了,她肯定是听到了!她看到了,她肯定是看到了! 但她以不屑一顾的态度否定了我的请求,仍然嘴在聊着、手不闲着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只好“木偶”似的举着脏脏的手傻站着!“木偶”随即又被她指带到了一堵墙的前面,被要求背贴墙、身站直、胸挺起、腿打直、不曲不折、不偏不倚、目视前方地站好! 我看到了墙的上面,画着一根根间隔有序的直线,线的旁边标识着:1、5米、1、55米……1、7米……1、85米……的字样。我背贴靠着的位置正好是它的正中间。又在怵愣之中,矮个子已把一块工工整整用白色粉笔写着我名字“卢步辉”的小黑板,递到了我的手中,嘴手并用地指导我用双手把它举放在自己的胸前——站好啦,不许动!要做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女公安已举着相机及时走了过来,并把相机镜头对准了我!没被要求笑一笑,也不容我像往常照相时那样——至少要理理衣角、梳梳头、照照镜子什么的!“咔嚓”、“咔嚓”——这张我生命和人生中,照得最最恶心、最最难看、最最非我所愿的照片就被她这随随便便的一“咔嚓”,给“咔嚓”完了!我知道我的人也完了—— 我的这副尊容,就要随着这随随便便的一拍而广而告之地在全国公安系统的电脑里传播开来了,将被用来提供给无数罪案的受害者、目击者、证人去仔细辨认:这个是不是?那个像不像的?这个不像,那个有点像……说不一定,哪天指着的就是你,或者错指着的就是你!天啦,好可怕啊! 因为吸毒而被迫在生命中无奈地留此一“照”,我能不后悔吗!我敢不后悔吗!我愣在那儿傻了!矮个子伸手拿过写着我名字的小黑板,顺手把它“啪”地一下扔在了墙角,好像是背面朝上的!我敏感地感到:因吸毒,我连名字都没有受到起码的尊重!哎,全都是吸毒惹的祸啊! “站到秤上去!”女公安放下手中相机,指着另一个墙角下放着的体重计对我说,我木讷、机械地站到了秤上,矮个子走过来看了看秤,说:“五十公斤,下来!”“叫你下来!”哦,是叫我下来!我下来了,就站在了秤的旁边,目无表情地站着。“穿多大码鞋?”“问你呢!”哦,是问我!“三十九码!”“视力好不好?”“不好!”…… 第二章强制戒毒,命虽有了,但是……(7) 一问一答之间,矮个子已经拎晃着锃亮的手铐在我身边等着了,一副急着要把罪犯捉拿归案的样子。我可不愿意这讨厌的铁玩艺再往我身上戴,于是我用几乎哀求的口吻对他小心翼翼地请求说:“不用了吧!陈哥,我又不会跑,也跑不掉的!”陈摆出一副——小子,你哪配跟俺说话的神态!用不屑、又很高高在上的眼神斜了我一眼,然后还是很执着地、很“今天老子作主”地给我重新戴上了手铐! 最后他竟不解气似的,在已经铐好的手铐上,轻轻地、狠狠地按了两下,“咔、咔”——我只感到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从我的两个手腕处传来!陈用他的实际行为,回答了我诚实的告白,我为我的诚恳,收获了剧烈的疼痛!真的是“吸白粉,说白话”呀!连吸毒者视为天敌的公安都不敢相信你的话!试问:普天之下又还有谁敢相信你呢! 记住:当你吸毒了,无论你再说出多么红色的话来,在别人眼里都永远只能是“红色的白话”!白话,是永远不会有人愿意去相信的吗?不是,人们永远不会和不愿去相信的,不是“白话”本身,而是说出这些“白话”的主人——吸毒者的你!吸毒者啊,没人愿意相信你的世界,你受得了吗…… “麻烦你了!多谢了!”说这话的是陈,“小事一桩!谢什么!”说这话的是女公安。“小事一桩”终于由我和他俩共同配合完成了!我知趣地跟在陈的身后走出“建卡窒”,他下楼梯我跟着也下楼梯……咦,奇怪!他没把我往二楼办公室带,而是径直往楼下带!“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我心中一惊,“莫非……莫非……此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啊!” 我的整个人从内到外在打颤,软着腿跟陈走到了一楼的大院里,继续再跟着走去的方向应该是一辆挂着警灯的警车了。“不是让我坐上这辆警车吧!”心陡地猛紧了一下,“天哪!是的啊!”因为我看见那辆车的驾驶位上正坐着高个子李,看见我们走过来,李已拉响了叫人胆颤心惊的警笛声“呜——呜——”警灯也随之旋转出了红、蓝、白、绿的“吓光”,我头晕、心颤、四肢瘫软、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我什么都不知道…… “砰”的一声巨响,我已经被关进了警车的囚仓里。影视作品与新闻节目中,那种罪犯被缉拿归案的场景,今天又被我在其中当上了主角,不为拍电影,不为拍电视,因为我不是演员,更不为拍新闻,因为我还罪不够格呢!为什么?因为我吸毒! 二十多年来,乘坐过无数的大车、小车、长车、短车,今天我可是第一次被勒令坐上了警车并被限定坐在了“囚仓”的位置上。人们啊!你总不至于为了“享受”警车的义务服务而去吸毒吧!人们啊!其实“生不上警车”真的应该是可以去恪守和值得追求的人生幸福!人们啊!你恪守法律了吗? 警车启动了!随即像一匹狂荡不羁的野马,载着两个禁毒公安和一个吸毒者的我,在车顶警灯的“吓光”及“呜——呜——”尖叫警笛声的双重庇护下,耀武扬威地呼啸着穿过人群,驶过街道,在几乎百分百的回头率和注目礼中,驶离了市区,开始在小城的环城公路上更快地狂奔了起来…… 知道戒毒所就在环城公路上;知道要去的地方就是戒毒所;知道戒毒所就快要到了;也知道坟墓就在前面;更知道地狱就在前方……知道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啦!我整个人已经惊恐得不知所措,害怕得从脚底凉透到了头顶!手腕处的剧痛不再知觉,连痛苦发作的毒瘾好像也突然被吓跑了大半…… 总之整个人的心智和意识都麻木了。知觉、痛觉、味觉、嗅觉,所有的感觉正在消失变无,就像是临刑之前的死刑犯,终于在用即将消失的生命感知了“怕”字是怎么写的,想后悔,却同时发现一切都已经彻彻底底地晚了,完了!人们啊!人生怎一个“悔”字了得!用“吸毒”置换回来的“后悔”,你能不后悔吗?因“吸毒”而招致的“害怕”,你敢不害怕吗? 不能自已的恍恍惚惚中,“吱”的一声,载着我的警车已经停在了一个围墙高耸的院子里,凄厉尖鸣的警笛声,早已惊醒了这里的人们,警笛声嘎然而止的同时,还没容我从警车中被拖扶着出来,整个院子的上空,已经响彻起整齐的嘶吼声:“欢迎新同学!拿进来——杀……”一声胜过一声,声声惊魂,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弱小动物,被送到了已经饥饿难耐的猛兽的利齿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向自己狠狠地咬下去!我命休也…… 脚瘫手软,惊魂难定的我被两人押着、推着向前走。呆痴的目光,惊恐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又恐怖的地方。循声而至,只见一间间铁窗上,重叠着无数个惨白、狰狞的面孔,“呜啊,哇呀”地朝我怪叫着、比划着。天哪!他们一定就是吸毒道友了!关着他们的地方一定就是监窒了!我立马就要被扔进其中的一间里被关押起来了!从此变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啊!噩梦啊!多么希望,这仅仅只是一个噩梦啊!可噩梦就要在瞬间变成毋庸置疑不可改变的事实了!我只感到我要崩溃了,我要窒息了!“生,不进牢房;死,不进地狱!”牢房——现实生活中的地狱!我就要被关进去了…… “唉——我他妈的,吸他妈的哪门子毒啊!‘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你他妈的掉的不是泪了,是命,是命呀!你知道吗!你懂不懂啊……” “为毒所毁”、“为毒而悔”、“有毁无悔”、“毁上加悔”、“悔上加悔”…… “人生怎一个‘悔’字了得啊……” 我——卢步辉!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悔悔悔悔悔悔悔悔悔啊………… 魂魄仿佛已飘离了我的身体,身不从心,心不随身!我的整个人从心到身、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冰凉着、麻木着!恍恍惚惚中,人事难清,南北莫辨,东西不分…… “哐啷”一声巨响!铁门已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了!我已身在牢房里…… 第三章戒毒日记(1) 1996年11月13日星期三阴有毛毛雨 “哐啷”一声巨响!铁门已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了!我已身在牢房里——306号室。 恍惚的神智一下子被惊醒,眼睛怯怯地看着四周,脚却不敢乱移动半步,依稀记得毒友们的“牢经”中曾讲过:“新鬼”(指新犯)进“号”(指牢房)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号窒的“冰箱”(指厕所)旁蹲下,没有人叫你,你就一直不能站起来,直到有人叫你为止! 急切与惊恐之中,我一下子分辨不了哪儿是“冰箱”,也不敢再多耽搁一丁点时间,只好迅速地先往铁门后的墙角“贴墙贴耳”地蹲下,把双手怯怯地放在膝盖上,眼睛怯怯地四周悄悄张望着,不敢幅度稍大的乱动一下,脑袋里面满是慌张与惊恐! “小狗日的!谁叫你蹲那儿的!蹲过去!”我一惊一吓一愣,赶紧往那个喝斥我的人手指的方向和位置跑去,继续用刚才的姿势蹲下了!鼻子里立即闻到了尿屎臭,臭味是从紧贴着我身旁的半扇腰门遮挡住的地方散发出来的,我断定这一定就是号窒里的“冰箱”了! 蹲下后,我悄悄地用眼睛向刚才朝我吼话的人看去,他却已经躺下了,被子遮挡住了他的脸。站起来应该可以看清他的样子,但我不敢站起来!只敢就这样蹲着小心翼翼地四处乱看一通。这个时候,我大致看清了这间牢房的布局结构—— 钢制的厚厚的牢房铁门;铁门的中上位置处开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窗;小窗上有密密的铁条柱子;铁门旁边不远的位置就是牢房的铁窗了,铁窗上横着、竖着粗粗的钢筋,粗密的程度远超家庭常用的窗户;铁门、铁窗之下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至多二十平方米的样子;牢房铁门对着的尽头是“冰箱”了,可容一个半人转身的样子;窗户的墙及窗户正对着的墙之间,是长长的,比人的膝盖还低一点的大长通铺;铺的三面都紧贴着墙面,没靠墙的这边铺沿与大长通铺对着的墙之间只有一条一米多宽的通道;与大铁窗正对的墙上,很靠顶的位置还开有一个尺许高两尺长的窗子,上面同样用很多根粗密的钢筋隔着。 我看见在通铺上面,一正一反的睡着好多人,越靠里离厕所越接近,睡的人越多也越拥挤,反之越靠近号窒铁窗睡的人越少也越宽松;从铁窗起往下有一人单独盖一床被子的,有两人、三人同盖一床被子的,越往下,甚至有五六人才同盖一床被子的;看得出来,越靠近铁窗睡的人盖的被子越新越厚,越往下就越脏越旧越薄了…… 我一时无法分清到底有多少人睡在上面,也没有心思去仔细辨数。在惊恐与害怕中,我迫切想看清楚的只是捞救命稻草般的想看到一张我能认识、也能认识我的面孔,而这张面孔所在位置越往上,越靠近窗户越好,当然最好就是紧挨着铁窗的第一张面孔了——那个一人独享一张厚被子的人! 从听来的“牢经”中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我们这间“号子”的“窒长”;而用道上的话来说:他就是我们这间“号子”里的“老大”、“头铺”、“大哥皮”、“打大”的;再说得更直接更难听一点:他就是我们这间号子的“牢头”了!他拥有本号窒最大的“牢权”,他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改变关在这间号子里面的其他人的命运。现在肯定也包括我这个刚刚被送进号的“新鬼”的命运了! 牢房中通常分三个阶层:上铺、中铺、下铺;上铺又称牢房中的“岛”,因此“窒长”、“牢头”、“大哥皮”又有另外一个称谓叫“岛主”;一间号窒里面坐岛的人从一人坐“独岛”到三五人坐“群岛”的都有,他们是牢房里的权力拥有者和统治者,视拥有权力的大小又分之为岛主头铺、二铺、三铺……他们不用做任何事情却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号窒里面最好的,也因为他们睡的往往是号窒中最好、最靠上的位置,所以又把他们统称为“上铺”。 紧接着“上铺”睡的是“中铺”,他们是牢房号窒的“管理者”,说得更直接更难听点,他们就是“上铺”的爪牙、打手,他们的权力仅次于“上铺”,也视拥有权力的大小分为“中铺”大拐、二拐、三拐……他们也基本上不用做实际的劳动,只做动口不动手的监督工作,吃、穿、用的东西满足“上铺”之后的就是他们优先享用了,另外中铺上还有一二三不等称之为“小哨”的人,他们是专门挑出来专职伺候“上铺”、“中铺”的角色,有点形同皇帝身边的太监,他们睡的位置全都在大长通铺的中段,因此把他们称之为“中铺”。 紧接着“中铺”、“小哨”的末段位置上睡的就叫“下铺”了,他们是一个号窒里面的“奴隶”,要不分昼夜地做尽、做好号窒中所有的事情,吃、穿、用的却是号窒里面最最不好的,没有任何丁点的权力,自始自终都只有任劳任怨和被奴役受凌辱的份! 这就是牢房中的排位!这就是牢房中的不公!但只要是牢房、天下之牢房就从古至今、古今中外地永远存在有这样的排位和这样的不公!同出一辙亘古不变! “牢歌”中所唱的“要生存,先把泪擦干,要戒毒,进号(牢房)先过关”中的“过关”,就是毒友们“人听人惊,人提人怕!”的“过招”(挨打)了!而给“新鬼(犯)”“过招”的仪式往往在“新鬼(犯)”进号后的不久就会隆重举行,这也是千百年来老祖宗遗留下来的“牢中规矩”之一!老犯给新犯、老鬼给新鬼先来一个下马威震住他、吓怕他!普天下的牢房无一不同出一辙地这样去执行牢法! 打虎英雄武二爷都逃不过此劫,今天的我自然也难逃此劫了。你谁都不能去怨怪,怪就只怪你自己不该去吸毒为自己招来牢狱之灾!一想到在劫难逃,我心中的这种怕啊——身上是神经的地方都禁不住地在紧张,浑身冰凉得起了鸡皮疙瘩,身体下意识地在打着冷颤,活脱脱地就像一只落水狗,倦缩在了别人家的屋檐下,眼中充满的尽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般的无助…… 我只有在心中虔诚的祈祷:求神求佛保佑自己!不幸中的万幸,能够认识“岛”上的人,至少也是中铺位置上的人吧!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在“过招”的行刑过程中,招数能少一点,刑法能轻一点,用力能小一点,以求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遭受的疼痛和屈辱尽量地少一点! 因为在这种看似“正常”、“应该”的牢规牢法的执行中,被打得四五天起不了身的比比皆是;稍甚一点的,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块好肉;更甚者,留下终身残疾;再甚者,取人性命的都有!是人的我,怎能不惊!怎敢不怕!但除了惊怕外你又能如何!这是老祖宗沿袭下的规矩,谁都无法更改!那个即将对你行刑的人,也同样被别人这样的行刑过!不定哪天,只要你还在牢里,你也会晋升到有资格和被安排到对其他的新犯(鬼)行刑“过招”呢! 这种悲剧的恶性循环,你规避、不参与的惟一办法——就是在你的人生和生命中,你永远不要去吸毒,不要去触犯任何法律,永远不让自己有成为阶下囚、狱中人的机会!只有这样,你才能回避掉这种伤及人性、灵魂、自尊、肉体的屈辱与悲哀以及免去这些无谓的恐惧、无奈与伤痛!毒品啊毒品!你看你带给爱你的人们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呀! 蜷曲蹲缩在“冰箱”旁的身子早已麻木,好想好想站起来伸展一下身子却不敢,顶多只敢保持原姿势摇晃一下就算是活动身子了。因为我看见在“中铺”位置上,有一个人的身子一直是坐着的,这个人我显然不认识。他不时地盯着我的每一个小小的举动,也不时地看看四周,注意听窗外和号窒里面发出的任何一点响动;见到上铺有人的手、脚伸出被子外,他会小心地不弄出声响地替他们盖好…… 从我听来的“牢经”里,我推测他可能应该是本号窒的“小哨”正在“值班”吧?我在胡乱地猜测着,更是在胡思乱想着、担心着、害怕着……时间度秒如年,每一秒都显得那么的漫长,我只有硬着头皮硬撑着被发作的毒瘾痛苦煎熬着的身体和灵魂,“视死却不敢如归”地等待着临刑时刻的来临。离这个时刻还有多久?我不知道…… 第三章戒毒日记(2) 有人起身下床了,赤裸着身体,只穿了条裤叉,是睡在第四铺位的人。他在向我身旁的“冰箱”(厕所)走去,途中留意地打量了我一下,没有说话,从“冰箱”小便出来走上床的途中,他又仔细地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话。显然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我有点失望,却看清了这是一张苍白的脸孔,配着长长零乱的头发和胡须,让人看了好害怕! 我心中又怔了一下,更紧张害怕起来。于是我张大了眼睛,努力往上铺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看啊看啊……(我本是近视眼,一直戴着眼镜,可眼镜在刚才戒毒所楼下的办公室里,被里面的人又一次的搜身检查时给收掉了!)又陆陆续续地有中上铺(我此时只能依据值班“小哨”坐的位置左右去分辨他们的身份)位置上的三个人到“冰箱”里去小便,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在来回途中仔细地看上我一眼。他们同样都是苍白脸上配着零乱的头发与胡须,同样谁都没有对我说出一个字;我则同样是谁都不认识,很是失望与担心…… 沉默是金,但沉默有时候也是刀啊!它令你无以应对,不知所措。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环境中,你直接感觉到的是沉默背后对你隐藏着的阴谋,集体的阴谋——针对这种环境中的你的集体阴谋!你感受的只有源自脊梁的胆寒与心惊,他们将怎样的折磨我,不得而知!我惟有硬着头皮怕怕地等着…… “头铺”上睡着的人终于欠起身要起床了。只见值班“小哨”已经敏捷地把衣服递到了他的手上,先是内衣,后是外衣,然后是裤子……见他起床了,二、三、四、五铺上睡着的人也急急地欠起身在穿衣服了,先前向我嘶吼过的那个人也在其中,这时听见他又大吼了一声:“起床!打座!”“呼、呼、呼!”睡在下铺的人们忙着起身,动作好快、好快…… 穿衣、叠被、理床,然后就沿着长长的通铺两边一字排开,间隔有序,面对面的一动也不动,和尚打坐般地坐好了。那些先于他们起床的中上铺的人则还在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最后以随意姿势坐着的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了。应该是本号窒的头二三铺实权人物吧!另外还有一个没坐的,就是刚才那个值班的“小哨”,他正在给他们三人一一把香烟点燃…… 吸着香烟之后,头铺的那个人背靠着铁窗下的墙坐下了,另外两个人则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整个一个主持大局的样子!仍就蹲在角落里的我一下子看到十几张苍白、浮肿、配着零乱长发胡须的脸,心又禁不住“咯噔”了一下,清晰地听见自己“嗵、嗵、嗵、嗵”的心跳声…… “号子”里突然死一般地沉寂了下来,一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我立马闻到了临刑前死亡的血腥气息,那还没被吓跑的令我痛苦不堪的毒瘾,此刻也似乎被吓得飘离了我的身体不再被我知觉,魂飞胆破的恐惧笼罩住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几乎令我崩溃,窒息…… “过来!小私儿!”我知道是叫我,诚惶诚恐递过去,脚痹麻得险些跌倒!“蹲下!”我赶紧蹲下,用诚惶诚恐的眼神怯怯地望着对我喝斥的人,喝斥我的是“头铺”!一场“杀机”气氛很浓的“庭审”开始了!被“庭审”的人是“新鬼”——我,“庭审”我的人是他——这间号窒的“大老鬼”——“头铺”、“窒长”、“牢头”。 问:“叫什么名字?” 答:“卢步辉” 问:“几合合(行话:意思是被关进来过几次的意思)?” 答:“第一次!” 问:“所(派出所)抓的还是局(公安局)抓的?” 答:“××禁毒大队抓的!” 问:“在哪个地方被抓的?” 答:“单位上,地区××厂,上班的时候被抓的!” 问:“家里人知不知道(你被抓)?” 答:“不知道他们现在知道不知道!” 问:“被收到哪些东西? 答:“钱夹、钥匙、皮带、烟、火机,还有眼镜也收掉啦!” 问:“瘾大不大?一天要吸(毒品)多少?” 答:“一天半个多(行话:半克多海洛英) 问:“号子里的规矩懂不懂?” 答:“听说过一些,不太懂!” “把他的‘新收’先操掉!”他这话肯定不是对我说的。话音刚毕,坐在最前边“打坐”的两个人,已“咚咚”地跳到我的身边,一人不友好的对我喝斥道:“把衣服脱下来!”另一人已经在边拉我站起来的同时边在解我衣服上的扣子了!我愣傻在那儿,不明究底地任着他俩在我身上放肆摆布:脱外衣、脱毛衣、脱裤子、脱鞋子、脱衬衣、脱里裤……三下五除二!一下子我就被脱得只穿一条底裤,光杆杆地站在那儿了…… “这件衣服我要!”“这条裤子我要!”“这双鞋子我试一下!”“这件衬衣给××穿……”我还没完全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穿在我身上的带着我体温的衣物,已经在别人的身上穿着了。这种无耻的瓜分,好迅速、好彻底啊!我好不明白,好心痛…… “啪、啪、啪”随即,被他们用我的衣物替换下来的他们的衣物,扔在了我的脚边。“穿上!”又是一声喝斥,已惊怕得、冻得瑟瑟发抖的我,虽极不情愿,又不能不穿衣服!于是拎起扔在地上的衣服准备穿,未近身,就看到附着在衣物上的斑斑点点的血迹和一些黄白难辨的脏脏的身体分泌物残迹,发散出奇臭无比的恶臭,向着我的鼻扎阵阵袭来…… 我几乎呕了起来——我是一万个不愿意穿上它!我是一万个不敢穿上它!可我又是一万个不得不把它穿在身上!没办法呀!我生出敢死的勇气和决心,屏住呼吸,强忍着万分的悲愤与万分的无奈把这些垃圾穿上了身,顿时奇痒难忍、难于言说的难受密布了我每一寸肌肤。 垃圾已经穿在身,下一步他们又将对我下怎样的毒手呢?我继续用惊恐不安的眼神望着他们主持“庭审”大局的三个“大法官”。只见他们欠着身把头聚在了一起,互相附耳“嘀咕”了几句后,又马上恢复原样坐下了。“哼、哼!”坐在“岛主”右手边的人清清嗓子后,恶声恶气地说道:“带他过去勾倒!” 话音未落,“咚、咚!”刚才“抢”我衣物的两个恶徒又跳将下来,一左一右抓住我的两只胳膊和手,夹着、拉着、推着,把我押到了号室通道的中央,我就像临刑前被武警战士押解着推向刑场的“死刑犯”被执行枪决前的样子!我知道——我就要被“行刑”了…… 两只手掌被压放在了床沿边,身体弯平成了半弓状,腿虽直着但在打颤,很抖!一块叠成条状的毛巾塞到我的嘴里,“用力咬住!”我咬住了毛巾,很用力!心同时悬吊在了半空,“嗵、嗵、嗵”地狂跳!头皮木麻,脑子里面空白一片!浑身凉透了,魂魄仿佛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已不再是我自己了…… 他俩左右两边,已经伸胳膊伸腿地在我身体的前胸后背上比划着瞄准了!“过夹心!”“执行令”未止,“砰”的一声闷响已从我的身体内迸出来了!我的前胸后背同时受到了沉闷有力的一击,不!是同时夹击!一阵火热火辣的剧痛,瞬间痛彻我的全身!“砰”的又是一声闷响,疼痛加剧,我感到我的五脏六腑在移动、在错位!“砰”的又是一声闷响,双眼漆黑金星直冒,我胃肠里面有东西直想往上涌,尿液欲出!“砰”的又是一声闷响,我身瘫腿软,人在往地下坠,意识全无……迷迷糊糊中,恍惚听到了一句“好了!把他抬在床上去!”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章戒毒日记(3) 1996年11月14日星期四阴天 我从昏迷之中有些苏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后半夜了。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我愣惊了一阵,才惊厥地忆起我是睡在牢房的大铺上! 铁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远处不时有鸡的啼叫声传来,头顶的天花板上吊着两盏昏暗的灯,正在悠悠的泛着黄光。四周的墙面上有好多的灰尘,在昏暗的灯光映射下,看上去黑一块,黄一块,耳边,此起彼起、隆隆作响的鼻鼾声和尖利得刺耳揪心的磨牙声混杂在一起。扭头看看睡在身边发出这些怪音的室友们的怪异睡相和白森森的面孔,我直感觉自己是睡在了坟墓里,好是一惊! 看到不远处坐着值夜班的“小哨”,在战战兢兢地打着瞌睡,我才知道——我还活着没有死去!浑身的剧痛牵动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关节,想轻微地转动一下身子的某一个部分,都要咬牙切齿!发作的毒瘾正在体内狂奔乱窜,冷汗早已透湿了我的全身,和夹着挨打的彻骨剧痛,一阵一阵地向我猛袭过来——好冷啊!好痛啊! 奇臭无比的恶臭从我穿着的衣服、盖着的被子、垫着的褥子、睡在我身边的人的身上,齐齐地散发出来,一阵强过一阵的裹住了我身子的四周,恶心得直想呕吐;嘴唇已经干得起壳,想用舌头润舔一下,却舔出了血腥的味道,疼!大概是干裂得有了裂口吧,不敢再去舔它了! 口里面苦苦干干涩涩的,想吮出点唾液来湿一下口却几乎没有,干渴得真想把整个人扔进水中饱饮个够!喉咙里像有小虫子在上上下下地爬,好痒好难受!想咳嗽,试着轻咳了一下,浑身里里外外又是一阵牵动五脏六腑的剧痛。再想咳也不敢咳了!忍不住也得忍,硬是强忍着! 心里面更是有百只小猫在挠抓,没法赶走它,挠得我无比心悸惶恐,有如自己正在往无底的深渊里直坠,急切地想抓住、抓紧某样救命的东西,狂抓一番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可以让我抓的那般惊怕…… 突然,旁边一人的脚猛地在我胸口上蹬了一下,“啧、啧、啧!”狗日的钻心裂肺般的疼痛,一下子又惊疼出一身冷汗来,和着本已湿透的衣服——冷!痛!好冷好冷的痛!好痛好痛的冷!我几乎晕厥过去!万般艰难的、使出浑身的力气,咬紧牙关,才把这只该死的脚从我身上一寸一寸地慢慢挪开,我已累得差不多要虚脱了! 天哪!这炼狱般的痛苦,围剿着我身上每一个器官,绞杀着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我不行了!我不知道我是身在人世,活在地狱!还是活在人世,身在地狱!迷迷糊糊之中,我的身子好像漂浮在空中,在忽上忽下地神游,我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我…… 我再次从迷迷糊糊的神游当中有点苏醒过来的时候,是体内毒瘾的疼痛和身子骨挨打的疼痛,再和着号子里的喝斥声、嘈杂声帮的忙。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人在指着我向某个人请示:“哥皮,要不要叫他起来?”“不要啦,让他‘板’两天烟瘾再说吧!”至于谁问的,谁答的,我不知道,我继续在迷迷糊糊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在睡、醒之间交替地游离着,感觉到地狱的门槛,被我进进出出、出出进进了无数回!在地狱、人间,人间、地狱之间徘徊了无数次! 又一次被惊醒是噩梦之后:……一会儿,我梦见了像山一般堆放着的海洛英——我好兴奋!大口、大口地像吃饭一样,大把、大把地抓着它往嘴里面塞,差不多被噎死……一会儿,我梦见有数十个荷枪实弹的公安在追捕我——我逃啊逃!终于逃到了一座大山的顶上,前面是悬崖,下面是汪洋一片,数十支枪瞄准了我,“砰、砰”枪响了,我中弹倒下,掉进了汪洋里……一会儿,我梦见泪流满面哭着的妈妈——她哭喊着不让旁边的警察把我带走,他们却当着妈妈的面,拿出手枪指着我的头要枪毙我……一会儿,我梦见我被关进了一间好大好大的牢房里,里面几百个囚犯拿着刀拿着棒,喊着“打死他!打死他!”在追杀我,我身中数刀浑身往外冒血,我倒在地上,感觉自己在死去…… 死到几乎断气时,有人来救我了!用手指摇我的头问我:“要不要吃点饭?”我惊醒过来,努力睁开眼睛,愣了好一阵才认出是“小哨”。他在摇我的头问我话呢,我半睁着眼摇了一下头,嘴上想说出“不”字,却虚弱得自己都没能听见,算是回答了他! 接着,在不堪的痛苦中又迷糊过去了!继续在噩梦与剧痛中醒一会睡一会地徘徊在地狱的门槛边。号室里面好像一直有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很大声很大声的,但 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喝斥什么,笑什么……我仍然在神志不清中飘浮着…… 第三章戒毒日记(4) 1996年11月5日星期五阴天 再次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号窒里那两盏昏暗的灯,又在泛着幽幽的黄光了。隆隆的鼻鼾声,“吱吱”的磨牙声,还有不同内容的梦话声依旧在我的耳边甚是恐怖地交织着响起。斜视着那一张张发出怪异声响的狰狞面孔,又一次给了我一种身临地狱的真实感觉! 有人在睡眼蒙蒙地四处“侦察”着,偶尔他会很轻手轻脚地欠起身来替别人拉好被子。当然,能够享此殊荣的只有那几个“岛”上的“哥皮”了。毫无疑问,他就是今夜的值班“小哨”啦——一个可怜的被强迫深夜不能睡觉的牢中囚徒! 铁窗外,偶尔有人在走动,他会不时地透过铁窗向号窒里张望。不知道是谁?应该是戒毒所的工作人员在值班吧!身子骨还是那么地剧痛着,又好像轻松了一点。小心地试着抬抬腿、伸伸手。咦,好像真的轻松了一点呢! 又试着努力地想翻转一下早已痹木的身子,把身体侧起来!“唉哟!啧、啧”好痛,好痛!疼出来的冷汗瞬即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渗跑了出来,鼻涕、眼泪在自顾自的往外淌,是毒瘾又犯了!心里还是有猫爪挠抓的感觉,好心慌啊!全身是关节的地方都在酸痛着,骨头里有蚂蚁在咬,皮肉中有蛆虫在爬,好难受呀!真想死掉还好过! 冒出的冷虚汗,早已浸透全身上下,冰凉得失去知觉的冷啊!真想跳进大火里,把自己的全身点燃算了!有尿意涌了上来,越来越急!依稀记起上次撒尿的时间还是在禁毒大队的楼上,是戴着手铐撒的,好像还在出厕所门时遇到了同学的弟弟。一直到现在,算算,啊,已经有两天多的时间了吧! 想到这儿,尿意更急了!哟,有些憋不住了!艰难地把身子欠起来,想再往上爬起来已力不从心了!很无助,很无奈,很痛苦!想回身躺下,不撒啦!可又感到实在憋不住快要尿裤子了,急啊!悠暗的灯光中,有人注意到了我,是值班的“小哨”。他走过来,有些疑惑不解地勾下身望着我…… 我赶紧指了指下身,又指了指厕所,他一下子领会了我的意思。用手指在自己的嘴巴前面轻轻地对着我做了一个“嘘”的口形。我明白了他是叫我不要出声,不要弄出响动来。这时才把手伸给我,慢慢地拉着我站直身下到床下,头好晕,要跌倒,赶忙用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才定住神稳住了身体…… 胡乱地趿上鞋,哦,好像左右脚弄反了,也顾不上这些啦!在他的搀扶下,我挪半步歇一下,挪一步歇两下,终于挪移到了“冰箱(厕所)”里,想像往常一样站着撒尿,头好晕又要跌倒,赶紧手扶着墙壁,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来!于是,我像女人一样,撒出了我进号窒后的第一泡尿!好急!又好痛!怎么回事呀…… 赶紧用有手指沾了一滴,放在眼睛前定睛一看,啊!红色的!我在屙血尿啊!心中又是一惊:一定是被打出内伤了,完啦,完啦!惊恐中,又艰难地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在“小哨”的搀扶帮助下,回到床上躺下身子! 刚才红色的一幕还在令我惊魂未定——血尿!从我自己的生殖器里流出来的血尿!凭我的医学知识,我断定我一定是被打得不轻,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皮外之伤了!身体内的五脏六俯,一定有内出血的地方!否则,根本不会屙血尿的啊!担心、害怕、紧张得我赶紧用自己的双手,急忙往自己的左胸、右胸、胃、左脾、右肝、后腰,到处按了又按,摸了又摸,比较了又比较—— 他妈的!没在一处不痛的,哪个地方都一样的剧痛!心中更惊、更怕、更担心起来……更是懊悔——我他妈的吸哪门子毒啊!不吸毒,谁他妈的敢抓我!谁他妈的会坐牢!谁他妈的会支着挨别人的揍!被揍得半死不活的屙血尿啊! 唉!你他妈的!想想看,从小长到大,谁他妈的敢这样不顾死活地打你!你他妈的也太作贱自己的身体了吧!生命,父精母血所赐,神圣着呢!你他妈的也太不爱惜生命了!戒不掉!戒不掉!你他妈的现在差不多三天没吸毒了,你他妈的不也还没死掉吗!怕犯瘾,怕难受!你他妈的,现在就不难受了吗?!难受得要死呀!你他妈的不也还是难受得要死要活的吗! 唉!悔啊!我好悔呀!脸上有泪,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真正从心里面流出来的泪啊!懊悔沮丧绝望得真恨自己还活着!胡思乱想的大脑像麻一样的乱,迷迷糊糊中又似醒非醒地迷糊过去! 噩梦席卷而至。我梦见妈妈在漫山遍野地找我,泪流满面地叫着我的名字!“辉儿啊,辉儿,你在哪里啊!”“妈妈,妈妈,妈妈……”我看见妈妈了!我大声地撕心裂肺地叫着“妈妈,妈妈……”可妈妈就是听不见我的叫声,明明见了我也看不到我……我惊吓着醒了过来,我也满面是泪…… 呆痴愣傻地看着天花板,悲伤惊怕的泪水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淌!心中在祈祷:“妈妈啊!你老千万要挺住啊!孩儿吸毒座牢了,孩儿对不起你们啊!你们一定要原谅孩儿啊!救救孩儿,孩儿我永远不敢再吸毒啦!老天保佑!菩萨保佑!上帝保佑!保佑爸爸妈妈,千万,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呀……”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迷迷糊糊中又迷糊了过去…… 再次有点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听见号室里面有人在唱歌“……树上的小鸟有妈妈来陪,儿有家难回……”有人在谈笑,有人在喝斥……我没有把眼睛睁开,脑子里面又胡思乱想开了:想家,想过去,想工作,想自己,想妈妈……身子依旧是剧痛、难受、痹麻着的,不想动也根本动弹不了。 “砰”的一声巨响,惊了一吓!眯着眼睛看,号室门打开了,有人提着一个大铁桶走了进来,通道上并排蹲着好些人,铺上就只剩下几个人在靠窗的地方坐着,另外一个就是躺着的我了。干什么?哦,原来好像是打饭!又过了一会儿,“哐啷”铁门又被重重地被关上了。 自我感觉肚子好饿呀!记起自己已经有三天多没吃饭了,问自己想吃点吗?肚子真想,但嘴里苦苦的,一丁点胃口也没有。身子又痛又难受,想吃也肯定吃不下去啊!于是就装着睡着的样子继续睡着,和着饥饿,和着乱想,和着身体的痛,和着心中的悔!好久好久,终于又迷糊过去了! “砰”铁门又响了……有人摇醒了迷糊中的我,一看好像是昨晚那个“小哨”。他对我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哦,是问我吃不吃饭?我知道自己还吃不下饭去,于是对他摇摇头,接着又嚅了嚅嘴唇。看着我裂开口子的嘴唇,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问:“是不是想喝水?”我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走了,又听见他好像先向谁说了几句什么话后,才又看见他拿着一个塑料的红色口盅过来。他搀扶我半坐起身,把口盅凑到了我的嘴边喂我喝,我先呷了一小口。啊,怎么是凉水!盅底有好多泥尘,口里还有一股涩口的泥土味。迟疑中,我又喝了第二小口,第三小口…… 还想再喝时,他提醒了我一句:“这是‘关沟’里面的水,喝多了要生‘水毒’的!”我一听到“毒”字,吓了一跳,不敢再喝,虽然口仍然很渴、很干!就这样,我的肚子里面装进了我被关进牢房后的“第一餐”食物:喝多了要生“水毒”的“关沟”水! “关沟水”,是我们这儿的农民浇灌农作物时用的“沟渠”水!想起小时候,我们在山上玩耍时,往“沟渠”里面撒尿、拉屎、扔垃圾,农民在里面洗粪桶时的情景,不由得一阵阵恶心。心中禁不住伤感和悲哀起来…… 想到自己身在自由世界里时,天天喝着的是可乐、啤酒、橙汁、牛奶……这样那样的新奇饮料,最不济喝的也是茶水、开水!而今天,在我最渴、最干、最饿,三天未进食物,又疼痛、难受、要死不活的非常状态下,喝进身体的却是这种喝了要生“水毒”的“关沟”水!而且还是不喝就没得水可以喝啦!唉,还是毒品你惹的祸啊…… 在无比的懊悔中,无比的无奈中,无比的愤怒中,忍着被毒瘾煎熬的痛苦,忍着躯体的剧痛、饥饿和干渴;想着刚刚喝进体内的“毒水”,想着妈妈、想着食物、想着身陷囹圄后自己的种种遭遇……睡不着的我在悲愤无助万分无奈中,又迷糊了过去……噩梦的间隙,我做了一个好梦:我梦到了水,好多好多的水,我喝啊喝啊!却一口都喝不进我的口里…… 唉,好想喝一大杯热汽腾腾的开水,烫烫的那种,先用嘴吹吹它,再一大口吞进肚子里,那种滋味好舒服啊…… 第三章戒毒日记(5) 1996年11月16日星期六阴冷 带着疼痛,带着饥饿,带着干渴,带着寒冷,带着恐惧,带着懊悔,带着泪水,带着噩梦,带着旁边人梦中的一脚又一脚,我又一次次地从迷迷糊糊之中醒过来。 悠暗的灯泡依旧泛着暗暗的黄光,铁窗外漆黑一片,有风,隐隐能听到“哗、哗、哗”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风应该很大吧!偶尔还有风灌进号室里,冷!好冷!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想裹紧盖在身上的被子,却陡然间才发现,一床被子下面盖着的是连我在内的五个人。 而我睡的又是大通铺最末的位置,身子不仅被挤出了被子,而且人已经被挤靠在冰冷的墙上了。想拉被子盖住身子,我悲哀无奈地发现,无论我怎么拉,总有身体的某一部分必须暴露在被子外承受寒冷。一床被子五个人盖,说起来可能都没有人会相信,可这就是此刻的我,身处此景的我身上盖着的“事实”! 瑟瑟地抖着身子,咬紧牙关地强忍着。心想此刻的我,要是睡在家里,睡在我自己的小床上,身上盖着的至少是厚厚的一床被子,外加一床毛毯!不够,随时还可以往上再加,身子下的电热毯子是早已开着的了,中档热力不够,调到高档!那种暖啊,准保我出汗! 而现在……唉!吸毒啊,吸毒!都是他妈的吸毒滋生的悲剧啊!吸到这种“肋把骨当被子盖,皮肤当床褥睡”的地步。这种冷啊!是“冻天”“冻地”“冻自己”的冰寒彻骨啊!这种心痛啊!是心欲裂、气欲绝,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难过啊!天哪!我干吗要吸毒啊!天哪!我快要冻死了!老天啊!谁给我一床被子盖呀…… 悔痛欲绝中,呆痴痴地盯着早已被风吹动得左右摇晃的灯炮和墙上被它照得同样左右摇晃的阴影在傻傻地看,傻傻地想,看什么?想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耳边时时传来此起彼复的鼾声、磨牙声、梦话声,还有窗外的风啸声,再看着映入眼帘的一张张惨白怪诞的面孔:有的似在笑,有的似在哭,有的伸舔舌头…… 阴风惨惨的,好不吓人!更凉的寒意由心而生,我害怕得赶紧用被子捂住头掩住耳,宁愿不停地闻着被子里面的恶臭和旁边几乎伸到嘴鼻边的臭脚,也不愿感受到这种只有“鬼片”中才看得到的鬼怪欲出时阴森森的恐怖场景! 前几天晚上,因被揍得半死,才有的那点病态的“睡意”,现在是再也等不到了,一是因为寒冷,二是因为吸毒者“断药”之后必然出现的“顽固性失眠”症状在我身上开始明显地出现了,心情也开始更加焦虑不安和烦躁了起来…… 很想睡着,可无论怎样就是睡不着!翻翻转转一千次,一万次,睡不着还是睡不着!你直感觉手、脚、四肢、头,身体的每一部分就永远没有放对位置没有摆对姿势的时候,这种痛苦啊,用想去死来形容都一点不过分! 这种难受啊,也是正常的人们永远没法去体会和感受的。偶尔的,人们因为某件事情兴奋了或痛苦了,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只是人们对睡不着觉的一种形容,不叫失眠,更不叫“顽固性失眠”。 因为你总有可以等到睡意来临的时候而睡着过去,而这种因吸毒导致的病态的“顽固性失眠”是根本无药可医和无法可治的!除非你有“毒品”吸;除非你有足以让正常人死上十次八次的“安定”类药品吃;除非你再被别人揍打昏死过去。否则的话,你就只有硬着头皮来承受这种“睡得着的时候以分钟来计算,睡不着的时候以小时来计算”的折磨。 加上夹杂着焦虑,夹杂着烦躁,夹杂着毒瘾发作带来的各种非人的痛苦,我感到的只有绞杀生命般的恐惧,和只身一人支着身体等着别人来杀自己般的孤独与无助。而此刻又身陷于这地狱般的牢房之中,感觉自己就好比一只浑身受重伤的困兽,全身上下还在不停地流着血,却被追赶到了荒无藏身的旷野之上,它跑啊!拼命的逃啊…… 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暴风雨夹着狂风呼啸而至,肆虐地淋扫着它本已瑟瑟发抖的身子。它无处藏,也无处躲,更无力气再跑!而不远的地方,还有猛兽的影子在向着它逼近,它孤独、无助地在哀鸣,在呻吟…… 看见被暴雨冲在地上的,从自己身上流下来的鲜血,它的眼中尽是恐惧,它感到死亡就要来临,无助的绝望中,它只有用自己的舌头来静静的一处又一处地舔食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以仅有的力气,平静而又无奈地作最后的垂死地狰扎,它会不会疯了,我不得而知! 我却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就要变疯了的临界点,我是不是会真的变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一秒一秒地熬着,一秒一秒地数着,等待着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在等死吧!抑或是在等待痛苦的减弱和天亮的来临吧!终于,天被我苦苦等亮了! 焦虑、烦躁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饥饿感却更甚!记起自己已经快四天没吃东西了,饿!让我感到头昏昏,眼花花,心慌慌……快开早餐了吧!吃什么?馒头、包子、面条、稀饭……我在画饼充饥地猜想着,盼望着…… 胃饿得生疼,我把手压在胃上,试图减轻一点疼痛感。但显然是徒劳的,我只有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尽快吃早餐上!闭上眼睛,清口水一口一口往外冒,自己又一口一口吞下去,权当找到一点食物的感觉吧! “起床!”一声大喊,听到身边号室里的人们“呼、呼、呼”地忙碌开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下面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人,机会难得,我赶紧假装还在睡梦里,悄悄把被子裹紧在自己的身体上,冰凉的身体渐渐有了一点点暖意。就这样假装还未醒过来地继续睡着,以享受这不可多得的暖意和一人独盖一床被子的大好机会。 号室里的人们在忙碌些什么,谁谁谁在说些什么话,我都无心去留意,心中只盼望着快点有早餐吃,盼望有人来摇醒假装睡着的我,说:“喂,吃不吃点东西?”饥饿难耐中,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熬着,耳朵很注意地想听到号室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想凭此来推断那一定是早餐到了吧! 等啊等啊!终于听到有钥匙转动门的声音,“砰”,铁门开了!“倒垃圾!”一声喝斥,“哐啷”,随即铁门又很快被重重地关上了。我一怔!咦,不会是没有早餐吃吧!不死心地又苦捱着等啊等啊等!早餐的时间应该早过了吧!“侦察”一下…… 悄悄地透过被缝偷瞟,号室里面中、下铺的人正襟危坐地在“打坐”,木头人似地对坐在大铺上,一动不动,表情异常严肃。只有几个人悠闲地在铁窗下靠墙坐着边抽烟,边聊天,一点点都看不出有早餐吃的迹象啊! 我心里面大大地失望,一着急早已有的便意陡地向我袭来。他妈的!没得吃,还居然有得拉!哦,我已记起我已有五天没拉大便了,进了牢房,我就从没拉过一次,是该拉了!是该拉了! 我刚欠起身子,就有人过来了,是那晚搀扶我小便的“小哨”。他小声问我:“要干吗?”我回答说:“想大便!”他转过身,走了几步,稍稍大声一点对坐在铁窗下正在闲聊的那几个人说道:“哥皮,他想‘吊跎’!”有人答复道:“让他吊吧!” “小哨”这才弯下腰,从大通铺的床下拿出一叠厕纸来,重新站到我面前,厕纸平放在他的左手上,长宽也就只有他的手掌般大小。是那种散装的一斤一斤称着卖的质量很差的厕纸。他用右手像数点百元钞票般小心地点出了一张、两张,然后递到了我的手上。我还伸着手想等他再给我几张,他已经转身把厕纸放回到了大铺下。 第三章戒毒日记(6) 我狐疑地拿着这两张手掌大小的手纸,勉强下床,把疼痛的身子慢慢地挪进了“冰箱”里,艰难地蹲下,开始拉我被关进牢房后的第一次大便。感觉到肛门处有些痛,拉出了一些稀稀的冒着泡泡的熏臭物质,我知道我是在拉“烟痢”!断“药”后的一种正常的排毒反应! 心中惊记起昨天半夜的“尿血事件”,赶紧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尿液,凑到眼前一看:还好,还好,只有一点点红了!惊着的心才放下。便完了,拿着手上可怜的两小张厕纸,小心翼翼地揩擦…… 一遍、两遍、三遍……每擦揩一遍都要检视一下厕纸上的污秽物——还有啊!手上的厕纸已经全用完没有了!怎么办?!于是,只好又非常非常细心地,拿着已经叠折过、揩擦过多遍,层层夹着有污秽物的手纸,像叠折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那样,小心地又再叠折一遍,再揩擦一遍!又再检视,还没擦干净!又叠折多一遍,又再揩擦一遍!又再检视,还是没干净…… 唉,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呀!是“小哨”太吝啬了?还是我过去用厕纸太奢侈了?搞不懂,搞不懂!唉,这还不全都是他妈的吸毒惹的祸!不吸毒,就不会被抓进牢房,也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用手纸都那么“奢侈”的地步了!悻悻地穿好裤子,“皮带”是一根短短的毛线,很小心地系上! 见旁边桶里有水!桶是我们当地农民挑粪用的那种用再生塑料做成的黑胶桶!水面上飘着一个红色的小塑料杯子,拿杯子舀水冲厕所,才发现手中拿着的这个杯子就是昨天早上“小哨”盛水给我喝时用的同一个杯子!有一个缺口,我认识!联想开来,那我昨天早上喝进肚子里面的水,也是从这只便池旁的粪桶里面盛出来的冲洗厕所的水!不由得一阵阵恶心想吐、想呕……终于被我忍住了! 刚从“冰箱”里把身子挪移到“冰箱”门外,“小哨”已经坐在我睡的铺沿边等我了,见我出来,马上严肃地对我说:“记住,以后屙尿叫做‘牵线’,屙屎叫做‘吊铊’,不要说错了,说错了要挨(打)的!还有,你们下面人‘牵线’‘吊铊’的时间是后半夜,哥皮们大家睡觉的时候,白天大家起床之后到晚上大家睡觉之前,你们是不准‘牵线’‘吊铊’的,要‘牵’要‘吊’的话,也要先给中间的‘哥皮’们说过,他们同意才行,否则又是要挨(打)的,记住了!听清楚没有?” 我狐疑地点着头说:“记住了,听清楚了!”正像琢磨他说的话,欲上床。“卢步辉,过来!”有人叫我!回过神,看清是正坐着在闲聊的人叫我,赶紧忍着疼痛的身子折身走过去,站到他们的面前。“蹲下!蹲下!”有人喝斥道。我赶紧蹲下,局促不安并有些怯怯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将会对我干吗? “‘板’这几天烟瘾,好一点没有?”有人问我话了,是“头铺”!是我们号窒的“岛主”!我连忙回答道:“好一点了!”“起得来不?”“还不太行!”“那就让你多‘板’一天!”“还不快说‘谢哥皮’!”“岛主”旁边马上有人对我喝斥道。我赶紧说:“谢!哥皮!” “顺便跟他讲一下号子里的规矩,不要让他‘犯错笨(犯规矩)’!”刚才喝斥我的人又说话了,“是!哥皮!”回答这话的是刚才点“钞票”给我的“小哨”。这时候,“头铺”把他正抽着的烟递到了我面前。这是一个不到一寸长的“烟头”,和我们男人平常抽烟时随手扔掉的差不多长,好像还要短一点的样子。 我不明究底地接过拿在手上,纳闷着:他是叫我替他把烟头扔掉呢,还是叫我继续接着他抽过的烟再抽啊?“还不快谢哥皮!”已站在我身边的“小哨”不无讨好地说。我霎时明白了:这烟头是给我抽的,而不是叫我扔掉的! 或者确切点说:是别人把别人抽过的、欲扔进垃圾里面的烟头,没有扔进垃圾堆里,而是“扔到”了你的手里,你还要感到这是一种荣幸,去谢谢扔垃圾给你吃的人!太不至于了吧!我在心里面嘀咕着,但不敢表露出来,违心地连忙对“头铺”说了一句:“谢!哥皮!”“好了,下去睡你的吧!”“谢!哥皮!” 我站起身朝我的床位走去。夹在手上的垃圾烟头已经快燃到手指了,边走边动着脑筋——这烟头我是悄悄地趁人不注意把它扔掉好呢,还是真的去抽这个别人扔掉的烟头呢? 说实话:香烟瘾,我早就犯上了!早就很想、很想抽烟了!但是要我去抽带着别人唾液的烟头,吸别人的“烟屁股”,做这种众所周知,只有街上的下等乞丐才做得出的事,我的自尊心无论如何还是接受不了。但此时此刻是“盛情在手”又不敢却啊! 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悄悄不被发现地扔掉它,又不太可能!真的抽它又违我心!灵机一动,我用手指捏住烟咀的最末端,隔着手指,装模作样的“嘬”了一口,没敢像平时那样把烟子吞进肚子里,就急急地把烟吐了出来,也算是我对“岛主”“盛意不拂”的表示吧! 这时手上的烟头已经燃到除去烟咀部分,就至多只有一公分长了!是无论如何都应该扔掉——这个其实是别人早已扔掉的“烟屁股”了吧!正想寻找一个可以扔烟头的地方……地方没找着,却看见下铺正在“打坐”的人在急急地盯着我看!确切地说是盯着我手上欲丢弃的烟头在看! 我看懂了,他们是在示意我——把烟头“扔”到他们手上!个别胆子大一点的,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欲接烟头的手,焦急期盼的表情分明在说:“把烟头递给我,好吗!”我有些愕然了,竟有些慌张和不安起来:我该把手上的烟头“扔”给谁呢? 最后我把烟头递给了那个手伸得最长的“下铺”,只见他立即放到嘴边,像食人间美味般地贪婪地吸了起来——一口,两口,三口……其他人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那烟头分明已经烧到海绵体做的烟嘴了,他竟还不舍得把它扔掉! 只见他左手指捏着烟咀,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指甲,像在拔一根戳在肉里面的刺那样,小心的把烟咀里面的海绵体慢慢地抽拨出来,以便让残余着的毫末一般的几根烟丝,与不能吸的海绵体烟咀作最后的彻底分离! 马上又见他半仰起头,用右手的指甲尖很小心地捏住已经去掉海棉体的烟咀,把它小心翼翼地凑到嘴边,“嘬”出了最后半口烟……而此时他的左手板心正平抬着放在下巴的位置,作接烟灰状!我在惊讶与发懵中,躺在了床上。 “小哨”这时已半卧着伏倒在我身边,开始向我讲述号窒里面的“牢规牢矩”:“岛上和中间的你一律叫他们‘哥皮’,不能直接叫名字!在号室里面,你只能说三句话‘是!哥皮!’‘到!哥皮!’‘谢!哥皮’;你自己想做任何事情前,都要事先请示中铺的哥皮,他们同意了你才能去做!还有,你们平时私下里是不准互相说话的;‘哥皮’不管叫你做任何事,你都一定要去做;无论‘哥皮’说你什么,你都不能抵触,不能解释。还有,没有什么事情不要轻易走到‘哥皮’们上边去,更不要扒窗户往外面看!记住了,这些都是号子里面的‘规矩’!犯了就是犯‘错笨’,是要挨(打)的!还有……唉呀!太多了,我一下子也无法给你说完!总之,你多看、多听、多学,少犯‘错笨’,你就少挨一点打,少受一点‘罪’,日子好过一点!知道吗?自己身体,自己爱护,在里面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不挨打,就算是坐牢得了‘减期’了!其它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我会教你的,知道吗……” 我听得越来越认真,听得越来越愣,简直傻在那儿……他说的每一条规矩,在我听来,都像是五雷轰顶般的恐怖和难以置信——我不敢去相信,这些竟是“要我学,要我行”的“牢规牢矩”! 第三章戒毒日记(7) 天哪!这哪是他妈的人定出来的规矩!一丝丝的人性都没有,恐怕连地狱中的魔鬼也定不出这等骇人听闻的规矩吧!身陷囹圄,失去自由之身,已经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了,现在竟要规矩到你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会说话的大活人硬要他去做哑巴?!这种有违天性的做法,他妈的是会把人活活地憋死、憋疯的呀! 我愣懵得傻了,半张着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脸,下意识地点着头。以至于他说完了,我竟还在不住地点头。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见他疑惑不解望着我的眼神,我知道我被他的话吓着了,他也被我此时的神态吓着了! “你没事吧?”他狐疑不安地问我。我赶紧定住神回答道:“没事,没事!我记住啦!知道啦!”一转念我赶紧问他,“唉,对了,有没有早餐吃?肚子好饿啊!”他听此一问,松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随即改用揶揄玩笑的神态和口气并略带嘲讽地对我说:“有早餐吃,还有夜宵吃呢!一天吃八顿,你就忍着等着吧!” 说完他就欠起身走了,留下了失望到极点的我,还在继续傻愣着……再傻的人,从他的话里话外,也能够听明白:吃早餐!在这里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神话故事!“哈哈哈——”我他妈的真是吃海洛英吃傻了,竟敢盼望着吃早餐呢! 好了,现在是梦醒时分啦!“清口水冒着的早餐”已被你画饼充饥地吃过了,你还想怎么着?没办法!没办法!我只有强忍着前心已抵后背的胃痛,继续吞咽着口水,巴巴地等着,等着……渴盼地期待着第一餐牢饭能够尽早送来! 想像着我一定会狼吞虎咽地把它吃下去的饥饿相,我再次悲哀、痛苦到了极点。吸毒啊,吸毒,吸到牢房里来啦!吸到现在连一日三餐都吃不到的地步了!我他妈的怎么这么的作践自己啊!天哪!我真的好悔、好悔呀…… “哐啷”,终于听到楼下牢房门关上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在粗声大气地高喊着:“又拿来吃!”知道这是要开饭啦,我心大喜。但从楼上其它号子里传来的声声凄婉、哀伤的号叫声,我听出的却是怨怒与无奈,感受出一种怒火中烧却又被狠狠压制的痛苦!唉,吃自己的饭要紧,不去想它…… “准备开饭!”一声令下,大家忙开了:打坐的人起身、下床、迅速而有序地一字排开沿着墙壁蹲下。两个“小哨”正在从大铺底下拿出一些塑料小盆和塑料小勺有序地摆放在号窒的铁门后……只有上铺的几个人,还在悠闲地聊天。 这次不等别人来摇我叫我起床,“饿”就已经让我条件反射般地在听到“饭”字后就爬了起来,拖着依旧疼痛的身子,站到了床下,头好晕,是饿的!正琢磨着我是该坐在床沿上,还是该像蹲着的人一样,倚着墙壁找个位子蹲下呢? 看得出,能容一个人蹲下的位置,往上头的方向,位置是肯定有的,而往下面的方向,已经有人把身子都差不多蹲靠在“冰箱”门上了!我正不知该“何去何从”时,“××、××,往下面移一点,腾出位置让‘小辉’蹲在那儿!”床上坐着的人中有人发话了。 我马上看到蹲在最末位置上的两个人,和紧挨着他俩蹲着的第三个人,在极不情愿的委屈和怨愤中,慢慢地往上下挪移身子,最末端位置上的人,身子终于完全紧贴在“冰箱”门上了。就这样,在原来的倒数第二和第三个位置之间,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倒数第三个”的位置来。 我走过去勉强把身子挤着蹲下了,好挤,挤得无法动弹!“砰”,铁门打开了,又见到那天迷迷糊糊中看见过的那只黑乎乎的铁皮桶了,哦,不对!今天看到的是两只!紧接着就看见一个浑身上下油光光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只手拿着香烟在吸着,另一只手用一把长柄的大铁勺子,从铁皮桶里面一勺接一勺地往外舀着桶里的东西。 两个“小哨”则像生产线上的熟练工那样,一个接着一个地把塑料小盒子伸递过去,接住铁勺子里面倒出来的东西,随后又一个接着一个地把塑料小盒接过来,并随手一个一个有序地摆放好。 做着这些事的同时,他俩的嘴里还不停地在与“打饭人”交涉:“这个少了,多打一点!”“这个也少了,再多打一点!”“真的太少了,再多打一点点!”就像菜市场上最最斤斤计较的家庭主妇与最最吝啬的小贩在为一两根葱争执不休似的,都在互不相让地为自己的切身利益努力着。我听得直想笑。 饭和菜,终于都在争执声中打完了。“哐啷”,铁门关上后,两个“小哨”都还在骂骂咧咧地诅咒着“打饭人”,一副操人祖宗八代的恶相!我心里纳闷: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为多一口、少一口饭菜争吵、争讨,这未免太过于夸张了吧! “咦,饭菜明明已经打好了,可盛好饭菜的小塑料盆还呆在地上没人去拿过来吃,怎么回事呀?”我又纳闷啦。仔细观察,只见“小哨”殷群地崔请:“哥皮们,吃饭了!”大铺上一直坐着闲聊的几个人,在“小哨”的催请声中下了床—— 只见他们先是围着盛好饭菜的塑料小盆蹲下来,然后好像是拿出什么东西来,往饭盆里左一个、右一个、东一个、西一个地分配着什么东西,有的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够了!好了!”的指令。由于他们的身子是背对我的,我只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中瞎猜想。疑惑不解中,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他们在干吗? 左看右看,我想从我身边蹲着的人身上找到一点答案。我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愤怒不已的脸,然而又敢怒不敢言,嘴唇在蠕动着,我感觉得出他们一定是在咒骂着谁!“小辉!”有人叫我。“到!哥皮!”我赶紧答道。“吱”,一个小红塑料盆已顺着地面滑到了我的面前,上面搭着一个白色塑料勺子。 我的饭菜先于别人到了,饿透肚子的我不禁感到一阵窃喜。还没用眼睛看清楚装着的是什么,我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左手端盆,右手持勺地急上了!饭盆还没端到嘴边,勺子已经盛好了一大勺子饭菜,在半空中火速地往我大张着的嘴里送了! 我要立刻把它倾倒进我嘴里面,美滋美味地大嚼特嚼!让已经四天多没有吃进过东西的肠胃,好好地过一下瘾!勺子里的饭菜刚被我倾进嘴里,还没合上嘴,还没开始嚼,勺子也还没从嘴里面抽出来—— 我半张着嘴,手持着还在嘴中半衔着的勺子,“哇”的一大口,条件反射般地、无法抑制地把含在嘴里的东西喷吐了出来,吐得满地都是……大家全都回过头来,有些惊愕地看着我,随即大家又都被我此刻的丑样忍不住逗笑了,“哈、哈、哈……” 笑完笑够了,“岛主”用略有些责备的口吻又忍不住笑地对我说道:“慢点吃,小口吃,号子里面的饭要一点点的选着吃,捏住鼻子吃,你能直接把它倒进胃里最好,不能细嚼,当心吃到‘炸弹’,吃到‘尸体’,晓得不?”我还未回过神地连忙答道:“是!哥皮!” 说话间,地上的呕吐物已被人扫到了一边。我忙低下头来,把饭盆凑到睁大的眼睛前,右手拿着勺子左翻右扒的,开始仔细地、愤怒地检查到底是些什么样的饭菜…… “哇”又是一阵恶心,眼睛还没仔细分辨,鼻孔里面就先闻到了一大股刺鼻的霉臭味,赶紧屏住呼吸,定睛一看——这肯定不是大米做成的饭!是什么饭呢?再仔仔细细辨认:认出来了,应该是小时候,乡下的亲戚家里面吃的那种饭:黄黄的,干干的、一粒一粒不沾在一起的玉米饭、包谷饭! 它还有一个更形象的名字叫“包谷沙”,意思是:吃在嘴里面的时候,它会像沙子那样在牙缝间,口腔壁上,舌根脚满嘴乱钻!味道自然不可能好啦!现在就连乡下人都早已不再吃它,只用它来当饲料喂猪、喂鸡、喂牲畜啦!怎么他妈的今天它居然成为我饭盆中的主食! 第三章戒毒日记(8) 当然,如果真是好的玉米饭,有个中下等质量也就罢了!可这是怎样的玉米饭啊——黄不黄、白不白、灰不灰、黑不黑的,散发着难闻的霉臭味,一块一块的,肉眼还能看见大量的玉米壳子,在盆中的汤面上像垃圾一样的飘浮着…… 再说盒中的汤吧,竟连油珠子都看不到,还没有普通人家洗锅、洗碗时洗出来的油水多!菜呢,菜在哪儿呢?就只看见在臭霉饭上面有那么十片八片白菜叶子,还是很老很老的那种,菜叶子上面居然还能看见虫眼和一些来历不明的附着物。 再仔细探究一番,这来历不明的附着物到底是什么?啊,是已经被煮死了的菜虫子!“哇”,好恶心!赶紧连虫子和那片菜叶子一起扔掉,不止啊!还有这黑黑硬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特地挑出来一看一捏,啊,是沙子! 我终于明白过来,刚才头铺哥皮说的,当心吃到“炸弹”,吃到“尸体”是什么意思了!不死心,竟会只有这么一丁点菜!用勺子来了一个底朝天,又来了一个天朝底。我彻底地死心了!,也愤怒了!千真万确,盆中的所有食物,经我反复仔细清点完毕,就是这么一点了!当然,还有一个吃它们时用的勺子! 我被这盆饭给惊傻了,愕然了!泪,已经在我的眼眶子里陀螺般地打着转,戚然间,滴在了我双手端持着的饭盆里,前所未有的悲凉与哀伤,从我心的最底处由然而生,久久地,久久地,我不能动手,也不能动口!我在懊悔不已地悔痛着…… 毒品啊毒品,因为吸你,我被畜生般地饲养着!苍天啊苍天,人怎能够被当成畜生呢?!吸毒者啊!吸毒者,当你吸着毒品的时候,你已经被人当成了畜生,当成了比畜生还不如的畜生!是人的我怎么能够不凄然泪下呢! 吃不下,咽不下,不能吃,不敢吃,想下定决心不吃,呆懵着……两边有人在用手轻轻地碰我,小声地对我说:“多多少少吃一点!”同时,在用勺子示意我,要我把小塑料盆里面的东西拨给他们,继而就有小塑料盆朝我的面前伸递了过来!我很是一惊! 看着他们这种乞丐一般的动作和眼神,我真的不敢拂他们意,悲悯之心发自心底:同样是人,同样是此情此景同病相怜着的人,他们能够向我伸出此等含意的手,感觉得出,那是怎样一种万般无奈啊!他们是在残忍地践踏了自己的自尊心和做人的尊严之后,才会有这样的动作与神态啊! 我盆中的这等“垃圾”,能够受到如此的“礼遇”,真不知是盆中“垃圾”本身的荣幸,还是手持“垃圾”的人的荣幸!我“憾慨”地把我盆中的“垃圾”拨到他们伸过来的盆中,我收获到了他们眼神中的感激和好多声小声的“谢谢”!这种收获,我真觉得太“物超所值”了! 当我把我盆中的“垃圾”几乎拨了个底朝天时,他们制止了我的继续,在说着“够了,够了,谢谢,谢谢”的同时,又特别的上了一句话:“小辉,多多少少吃几口,把命吊住!”从这句话中,我听出了发自肺腑的真诚和善意,陡然间,我有些感动! 我从盆中仅剩的那点“垃圾”中,用勺子左挑右选的挑出了一小口,伸到了嘴边。我没有立即把它们放进嘴里,而是在等着,等待着心中生起把它们吃进肚子里面的决心和勇气,等待着想出把它们吃进肚子里面的“绝妙办法”! 看着这不是“垃圾”胜似“垃圾”的午餐,饥饿在催促我:你必须把它吃下去!看着这不是“垃圾”胜似“垃圾”的午餐,知识和认知在提醒我:你不能把它吃下去!看着这不是“垃圾”胜似“垃圾”的午餐,胆量和勇气在嘲笑我:你敢把它吃下去吗? 扭头看看,身边的人们都在狼吞虎咽地吃着“垃圾”,“胆从饥中起!”为了生命!为了活着!我要舍身生吃“垃圾”,定了定神,深呼吸,屏住呼吸,尽量张大口,半仰着头,预备——放!勺中的“垃圾”终于没咬没嚼地被我塞进了肚子里面! 就这样,在我吸毒并被关进牢房,颗粒未进的第四天中午!我,吃进了我一生中的第一口牢饭!这口饭,是我至今一生中吃得最最感情丰富的一口饭!这口饭,是我至今一生中吃得最最痛苦、最最难吃的一口饭…… 想起刚才听到的“又拿来吃!”的呐喊声,其中所包含的深刻含义现在终于明白了!体会了“小哨”斤斤计较骂骂咧咧声中的无奈与怨怒!知道了头铺哥皮“牢饭怎么吃”的方法的正确性!吞下第一口,稍顿;精挑细选后,吞下第二口;再稍顿,又精挑细选后,吞下第三口…… 无论如何我是再也吞不下去了,饱了吗?没有!还饿吗?还很饿!不吃啦?不吃了!在征得哥皮们同意后,我先躺回到了床上。在继续的饥饿中,死人般一动不动地毫无睡意地睡着——想美食、想妈妈、想从前、想今天……好想好想抽根烟! 好久好久以后,有人递过来一个烟头。我在麻木的胡思乱想中,果断地接过它并把它吸到了尽头。我知道我的自尊开始有些在向残酷的现实投降了!在饥饿难耐的痛苦中,晚饭的时间又到了,我没起来,有人过来问我:“吃不吃饭!”我问:“是中午一样的饭吗?”回答:“是的!”我悲壮地摇摇头,坚决果断地说:“不吃!!”吞咽着直往上冒的清口水,饿得头昏眼花地继续睡着。 在晚上大家临睡的时候,我又等到了一个烟头。这时候,我知道了它在号窒中的独特称谓:不叫烟头,叫“斧头”;再短一点的叫“小蜜蜂”;更短更短一点的叫“须须”。我绝不浪费地抽完了递到我手上的“斧头”。他们都睡着了,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毒瘾还在发作,令人心悸胆寒的失眠又来了!夹杂着身体的其它痛苦:疼痛、寒冷、饥饿,和着心灵的痛苦、悔痛、屈辱与愤怒,还有同样令我痛苦的对妈妈和亲人们的思念,睁眉鼓眼地望着吊在天花板上泛着黄光的灯泡,胡思乱想地熬着,在漫漫长夜的煎熬中等待天明……第二遍鸡叫的时候,轻手轻脚地起来牵了一根“线”,血尿的红色终于又轻了一些,但还是有! 第三章戒毒日记(9) 1996年11月17日星期日阴天 终于,眼睛不曾眨一下地熬到了天亮,“起床!”一声喝斥,睡在我旁边的人们开始忙开了。我不想起来,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有人过来摇我,睁眼看,好像是中铺的哥皮,他对我恶心恶气地喝斥道:“睡什么××,起来!”我吓了一跳! 欠起身准备起来,还没掀开被子,在这当口,上面传来一个声音:“让他睡,让他睡到中午再起来吧!”说这句话的人是头铺。听到这话,喝斥我的人赶紧应道:“是!哥皮!”我也赶紧说道:“谢!哥皮!”并向头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就这样,我被特别“恩准”,又睡下了。 被人喝斥这一下,心情又坏上加坏了。心中咒骂着:狗杂种!木讷地看着在做事的两个“小哨”,他们在把一件件叠好的衣服恭恭敬敬地递到上铺人的手里,侍候他们穿衣起床,随后又为他们挤好牙膏,倒好漱口水、洗脸水,拿好毛巾等物品,送到他们面前,一样一样地递到他们手中,侍候他们涮牙、洗脸…… 接着又一样一样地把他们用过的物品接过,细心整理好后放好!侍候的顺序:先是头铺,然后是二铺、三铺,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整个过程和神态,活灵灵一副太监侍候皇上的样子。 这时候,我分辨明白了,本牢房号室中“岛”上之人,目前上铺就他们三个。他们就是“牢经”中所说的,本牢房中的“掌岛之人”。在本号室之中,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支配和分配”和优先享用牢房中一切物品的权力,属于号窒中的统治阶层! 即便这个物品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牢房中其他人身上的,或者是狱方打给你吃的那点可怜的“牢饭”,他们都有重新分配和支配的权力。我进号当天被“操换”掉的衣物,即是一例。“牢规牢矩”中把这称之为“操新收(鬼)”。 而且,他们通常是“只动口不动手”的,只负责发布命令,冲锋陷阵,动手的大多是紧挨着他们排序而睡的中铺上的“操刀者”们,目前在本号窒中有四个。他们负责执行和监督工作,打人“过招”、传授规矩等等,他们在牢房号室中拥有的权力,仅次于“岛”上的“君子”,属于号窒中的管理阶层! 另外还有两个特别的角色,那就是刚才伺候“岛”上之人的“小哨”。他们的职责就是在精心侍候好上铺“君子”们的同时,再侍候着中铺上的“刀斧手”们了。他们行动比较自由,在吃、穿、用上都得到“主子”们的照顾。 牢房中的权力分配至此就完全没了。剩下的就是包括此刻的我在内的“牢经”中称之为“下铺”的“奴隶”们了。我们是号窒中的被统治者和被管理者,我们只有任劳任怨的“权力”,只有受骂挨打的“权力”,只有绝对听从、绝对服从、绝对执行的的“权力”! 这就是——牢房里必然会产生并永远存在的三个“阶级”,当然,这其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阶级斗争”,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何况这里面被关着的绝大多数都是些叛逆、不羁的灵魂和不要脸、不要命的角色,谁都在为自己在牢房中的生存大问题处心积虑地“奋斗着”!只不过,我初来乍到,还没有感受出来而已! 岛上的哥皮们,被“小哨”侍候着洗漱完毕了,他们开始依次走进“冰箱”蹲厕所,“牵线”“吊跎”。一个下铺上的“牢友”早已毕恭毕敬地站在了“冰箱”门边,像警卫员一般“守护”着“冰箱”门,只不过他手上拿的不是钢枪,而是一叠厕纸。 见到“冰箱”里的哥皮完事了,他就及时地把厕纸递过去,看得出哥皮在使用厕纸的数量上是不受限制的。等哥皮走出“冰箱”后,他又迅速地倒水把哥皮拉出来的大便冲掉,然后出到门外仍旧毕恭毕敬地站好等着,等第二个哥皮“光临”……然后是第三个哥皮…… “岛”上的哥皮被“警卫员”伺候着拉撒完,现在又轮到中铺的开始依次进“冰箱”了,只不过这时“警卫员”不用站在门外等着侍候他们,因为他们差一个“级别”,等中铺的也依次全都拉完撒完后,“警卫员”他开始用水彻底冲洗“冰箱”,冲冼过后,又直接用手拿着一块脏脏的破布认真仔细地抹厕所的里里外外。抹完刚出来,马上就有中铺上的人走进去检查。 也许今天的厕所卫生做得还令他满意吧,他出来时顺手把一个“小蜜蜂”扔给“警卫员”。唉,大概这也算是一种肯定和奖励吧!“冰箱”被清理干净后,显然就不能轻易随便使用了。那么号室里的“奴隶”们就不用进“冰箱”完成拉撒大事了吗? 用,当然用!是人都必须拉撒!只不过他们和我受目前身份地位的限制,被允许使用这间厕所的时间是被限定在夜深人静,等哥皮们全都熟睡后的半夜里,像做贼一般轻手轻脚去完成人的“拉撒”大事! 那么厕纸,我们又是怎样去获得的呢?那是每天晚上临睡前,“警卫员”像点钞票般限量发给我们每人两张——永远不会多给!当然,通常也不会少给,大小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有过的手掌般大小,又因为遗失不补,后果自负,所以我们得像珍藏百元大钞票般藏好它,丢失的后果,你就自己去想像吧! 这样的规矩,目的很明确,就是说我们只有在完全不影响哥皮们的“嗅觉、视觉、听觉”的情况下,才有使用厕所的机会与权利;同时,也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自己熟睡的睡梦中,时刻惦记着自己的“拉撒”大事。 而且只发给我们两小张厕纸,也限定了我们必须一次拉撒完毕,彻底解决“问题”!睡忘记了,或没厕纸了,你就只有“过了这个村,没有这家店”地忍着吧,要一直熬到第二天后半夜的来临!但“人有三急”,你忍得住吗?等得了吗?没得商量,等得了也要等,等不了也要等!忍不住也得忍住! 要不然,你就只有在先征得哥皮们的同意后才可以去完事。但完事出来后你必须主动去勾下身子——等着挨打,等着“过招”!过多少“招”则视当时哥皮们的心情而定了,但挨上一顿打你是怎么也免不了的! 为人之常理的拉撒,挨上一顿或轻或重的打,你一定没有听说过,也一定没有经历过吧!我在以前也闻所未闻。可这确实是牢中之人永远避免不了要去遵守的一种牢规牢矩。你不遵守它的惟一办法就是永远不要去吸毒,不要去触犯法律所不允许你犯的罪,不给自己制造牢狱之灾的机会! 当然,也许人们可以说:我进来就睡“岛上”,睡中铺,不就行了吗?是!你说得不错,这样的话,当然可以啦!但是,你永远要记住:“牢房”的建立,先你千年,所有的“牢规牢矩”,都是老祖宗们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的,根深蒂固,从来有之!你想改变它,破坏它,不去遵守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哥皮们在向你“传规授矩”的过程中,总爱先对你叫囔着这样的话——你给老子打扫耳朵听好啦:牢房是天下人的牢房,井边打水,总有个先来后到,万丈高楼平地起,任何人坐牢,都是从下面(铺)一步一步地睡上来的!不管你在外面是龙还是虎!进来之后都一样,是龙,你给老子先盘倒!是虎,你给老子先卧倒!是金子总会发光,老子们自己看得见,如果谁想冒尖尖,冒芽芽,造反,不服,想破坏这里的规矩,老子先给你讲:你尽可以挑点屎来尝尝,看老子家几弟兄整不整得死你…… 第三章戒毒日记(10) 对你说这些话的时候,通常是你刚进到号子里愣头懵脑的时候;或者是你的脸上、神态上、行为上、语言上被察觉出——或多或少或真或假的反抗苗头和造反精神的时候,这番话就会在你的耳边骤然响起!而他们说这番话时的现场情景又是怎样的呢? 通常这个时候,是“岛上”的某个人刚先开口,半句话没说完,“警报”就拉响了,“唰、唰、唰”立即就有好多人把你围将了起来,除了下铺的,一个不落地将你死死围住,几乎水泄不通!你将立即看到若干张凶神恶煞般的面孔…… 在“你这个狗日的”、“你这个杂种”、“你这个小私儿”……等等咒骂声中,他们数十双手脚,已经往你的头上、脸上、身上比划着了!个个一副要把你揍死的样子,个别性情火暴的,甚至已经在你的身上鼓捣了好几回了! “战争”一触即发,只要你敢动口、动手,“战火”即刻爆燃!千钧一发之际:以一敌众,一个人对付一个“集体”,后果不堪设想! 好汉不能吃眼前亏!于是,在你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后,你与绝大多数人一样作出了这样的选择:“算了吧!忍一忍算了吧……”不能说你不勇敢,也不能说你太理智;不能说你对了,也不能说你错了!错就错在你不该吸毒进了牢房!错就错在你不该犯罪身临其境! 通常到最后,在“岛”上哥皮补充的最后一句“识实务者为俊杰”的警告声中,战争才会将发未发地结束。这时围着你的拳脚才会缩回去,围着你的人也才会慢慢散去……这就是在牢房里常见的阶级斗争! 等中铺的哥皮洗漱完毕了,连“小哨”也洗漱完了,这时有人端来了一小半盆水,另外一个人拎来了一块毛巾。这块毛巾看得出已经陈旧得满布洞眼,黑黄黑黄的,脏兮兮的! 这样的一块毛巾,在平常人家里连当抹布的资格都没有,早不知道被扔进垃圾箱里了。他们要用这块破垃圾毛巾干吗?我好奇地等着谜底揭晓…… 只见其中一人把那块毛巾放进水盆里揉搓起来,接着拧干后展开了,对叠一下后成了两层,径直往脸上凑,接着就来回抹着他的脸啦!我愕然了原来这块垃圾一般的、脏兮兮的毛巾,竟是他用来洗脸的毛巾! 紧接着发生了更让我惊愕的事情:只见他洗完后,把这盆水和这条毛巾递给了下一个人,那个人洗完脸之后,又把这同一盆水和这同一条毛巾传给另一个人……以此类推,一直传下去…… 就这样,同一盆水,同一块“垃圾”毛巾,一共被七个人使用着,盆中的水早已变成黑乎乎的脏水了!我吃惊得合不拢嘴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之间联想到: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被安排蹲着的位置是倒数第三个,今天我是被特别“恩准”睡在了床上,可以不洗脸,算是躲过、逃过了这一“劫”!可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呢?想到这儿,我的心一下子沉了底! 自救!我必须想办法自救!怎么办?怎么办?情急生智,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把我的手当毛巾,用手来代替毛巾洗脸!洗脸水的问题怎么解决呢?水!水!水!哦,对了!在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用冲厕所的那个黑胶桶里的水来洗脸!那水怎么也比这盆污水干净好多倍吧! 整个号窒里就只见着这么一个蓄水容器了,刚才这盆水绝对也是从那只黑胶桶里舀出来的!洗脸的时间也只能“因事制宜”,将就着选择在后半夜了!当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被我想“周全”之后,我的心更是沉到了无底的深渊里…… 吸毒啊!吸毒,吸到脸都没得洗,脸都没得要的地步,也太离谱太不值了吧!可牢房里面离谱的事情何其多,值得的事情却是一个都没有!惟一值得的事情,可能也就是你呆进了这样的地方,因无“毒”可寻,无“毒”可吸,环境逼迫帮你戒掉了毒瘾! 但同时,你的身心与灵魂又要受尽怎样的折磨与凌辱呢?身体肯定没有自由了,可现在连开口说话的自由也没有了!饥饿、寒冷、懊悔、难过、挨打、挨骂、疾病、疼痛、恐惧、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等等、等等,林林总总的“牢磨”与屈辱,却无时无刻地不在包裹着你!在吞食肢解着你的身心与灵魂,在杀戮焚毁着你的尊严与自尊!啊!噩梦啊!噩梦!这可怕的牢狱之灾啊! 古人“生不进牢房”的警世恒言,简单朴实的话语,无不真正是在真理般的,提醒着世界上每一个出生为人的人们:“人啊!您千万要走好!”可过去的我,太漠视这句耳熟能详的至真的警世名言了!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棺材,也掉下了眼泪”,身陷囹圄之中!今天,我终于用我的正在泣血的身心和灵魂,刻髓焚心地体会到了——这五个字背后所载负着的无法描述出来的痛苦和伤害是何其沉重,何其不可枚数啊! 也许你可以说:“我付得出、也付得起这样的代价!我能承受、也能承受得起这种炼狱般的熬煎!”也许你是伟大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付出这样的代价,承受这样的痛苦,你值得吗?不,你太不值得了!!! 因为,原来的我们,是完全可以不做这样的选择的啊!不吸毒,我们就可以不被强迫接受眼前这一切非人的痛苦与屈辱!而人,是真的可以不吸毒的啊! 纵观我们周围,无论毒品如何蔓延与渗透,不吸毒,从来不吸毒,永远不会去吸毒的人,始终是绝大多数的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吧!无论在任何社会、任何时期,让自己成为这“绝大多数”中的一人,也绝对不是一件太难做到的事情吧! 只要你做到了,你就能彻底避免这一切的痛苦与屈辱——包括吸食毒品本身带来的痛苦、因吸毒犯法而招致的牢狱之灾,以及必然遭到的一切痛苦与屈辱!这样的人生多好啊! 难道你真的要“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拿着生命当儿戏,那就是与魔鬼打上交道了!到你真的“见了棺材见了鬼”的时候,你已经不是仅仅掉泪而已了,你是在掉血、掉骨、掉命了! 想到你绝望的亲人对你绝望到极点时喊出的话:“儿啊!你为什么是人你不做,偏偏要去做鬼呀……”你的心在流血!为什么,你要践毁自己的生命,去选择做鬼,做一个神憎鬼厌、国法不容的“吸毒鬼”呢?! 我不解,我憎恨,我悔痛…… 死尸一样地睡着…… 终于又听到“又拿来吃”的呐喊声了。起床,找自己的位置蹲下,等开饭!小红塑料盒终于递到了我的面前,瞟半眼,就知道了东西与昨天的一模一样,饭盒还未端到嘴边,第一反应:一阵阵恶心涌了上来;第二反应:我他妈的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好几天了,只吞了十小口食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是到了不得不咽点东西进肚的时候了,安慰着自己:闭上眼睛吞吧,咽吧!别人吃得,老子也吃得!谁叫你他妈的不争气,要吸毒进班房呢! 决心一定,我有些悲状地端起饭盒,开始挑选食物。首先排除“炸弹”和“肉”,诅咒着把它们扔在地上,然后把食物一小口、一小口地吞进肚子,边吞边数……已经吞进去十六小口了! “够了,够了!我实在是难以下吞了!”心在对自己说,“不够!不够!我还很饿、很饿!”肚子在抗议。让自己的心为难自己的肚子,这太残酷、太矛盾了!无奈之中,我又强咽下两小口,权当是安慰一下自己的胃吧!“胃不从心,心胃不一”这种“体内斗争”的结果是深深的无奈与悲哀——吃也痛苦!不吃也痛苦! 第三章戒毒日记(11) 看见“牢友”们吃得一口接一口的,我不禁好生羡慕!虽说“浪费粮食的人是可耻的”,可把这种东西给人吃同样是可耻的!我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盆中剩下的饭菜拨给他们。我突然感觉到把这等质量的饭菜给别人吃自己也是可耻的!听到他们的“谢谢”声时,我赶紧回应道:“不用谢,不用谢!”。 很快,大家都把牢饭吃完了,上铺的开始忙着抽烟,“小哨”则忙着伺候他们;下铺的忙着做事,中铺的则忙着监督下铺的做事!已经抽完烟的中上铺准备上床午睡,“小哨”则又忙着伺候他们午睡。到最后,留在通道上的人就只剩下正在忙活的下铺和一个监督他们的中铺了! 监工吸着烟,背着手,来回不停地游动着,东看看、西瞧瞧……一个下铺在扫地,一个在抹地,两个在收碗、洗碗,碗由一人洗完第一道后,交由第二个人洗第二道,洗碗水是用洗衣粉和成的。我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用洗衣粉洗碗的,太出乎意料。我在想洗衣粉会不会有毒…… 有人在把烟灰缸一个一个清理干净后,又放回到原处……分工倒挺细致的。我干吗?根据监工“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好好学习学习”的指令,我正在仔细地观摩学习,很认真的样子。不!是装得很认真的样子! 监工又叫嚷上了:扫干净点,抹干净点,洗干净点,洗衣粉节约一点,水不要洒在地上,这个地方重扫一下,那个角落重抹一下,这个碗不干净,再洗一遍,那个碗还有水滴,再抹干一点……等等大多是一些吹毛求疵的细小事情,有的则根本就是他“鸡蛋里挑骨头”,无事找事瞎弄出来的冤枉人的事! 可他叫嚷、喝斥人时的神态太夸张了,简直他妈的活脱脱像一只到处乱吠乱咬的疯狗!让人感到切齿的恶心与厌恶,真恨不得一棍子打死它!尤其是他那吠叫声中还句前句后的夹杂着辱骂语!被骂的人敢怒不敢言,痛苦不堪,他们一定也想回骂上两句,可他们忍住了!他们心中一定在懊悔,懊悔自己不该吸毒,不该因吸毒到牢房里来,平白无故地蒙受这一声声有辱人格的辱骂! 终于,大家都把手上的事情带着怨气地忙碌完了。我也模仿着他们归位蹲下,至于蹲下干吗?不清楚!等什么?不知道!这时只见“监工”从衣袋里掏出了三支香烟,先是用左手指夹住,然后再用右手指一支一支的抽出来,拿烟指着在地上蹲着的我们说:“某某、某某和某某,‘三夹’!某某和某某,‘二夹’!剩下的‘三夹’!” 烟并没有立即从他的手里转移到我们任何人的手中。我正纳闷:“三夹!二夹!什么意思呀?”“监工”猛地吠出一句:“哥皮发烟!”随即听到左右两边整齐宏亮迸出一声:“谢——”吓了我一跳!这时他才把三支烟扔到了我们蹲着的八个人中的三个人身上。 我一下子明白了:“三夹”“二夹”就是三个人、两个人共抽一支烟的意思!也猛地感觉到:要抽“嗟来之烟”还真他妈不容易啊!烟点燃了,是借“监工”的烟头点的!我们自己身上没有火柴,再说平时我们身上不要说整支烟,就是烟头也罕有,自然也就没有自己揣备火柴的必要了,况且哪来的火柴? 这时“监工”又对大家喝斥了一句:“跟你家几弟兄讲,吃‘团结’点啊!”语气中充斥着警告!我是被指派在“三夹”的一组,一支烟很快很快地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你两口,我两口,他两口的,迅速地吸了起来,接抽的频率之高,烟自然没有浪费任何一丁点。 轮到吸烟的人,是那么地用力与用心,猛吸一口后死死憋住气,不让烟从嘴里轻易跑出来,实在憋不住了,才不舍的、缓缓地把烟吐出来,一副极端过瘾又意犹未尽的样子,接着又猛的一大口,又猛的一大口! 下一个就要轮到的人早已按捺不住地把手伸着,见“上家”久久不把烟递过来,或者吸过了头、过了界的时候,一股埋怨之气就会挂在脸上。大家都现出了不合逻辑的小气与吝啬! 几十岁的人了,丢掉自尊与尊严,共同为抢抽同一根烟引发不快,为多抽、少抽一口、半口烟而生出埋怨之气来,谁都会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吧!而且大家是真真正正名符其实地“吃”烟了,吃得干干净净,吃得一“丝”不留——烟丝成灰抽始尽!全然没有平常人们抽烟时的那份休闲与大方!好笑吧?好笑!可悲吧?可悲!可这就是牢房中常常上演的抽烟情景“喜剧”。 想到自由时的我们,哪一个抽烟时,不是那么的随意与休闲——想抽就点,点燃就抽!你派给别人烟抽,别人发给你烟吸,谁会在意?一支烟嘛!把烟“吃”到这种一“丝”不留的时候,可以说是世所罕见啊! 谁会料到自己生命中会出现这样的一天——竟会为一个垃圾一般的烟头,在意、在乎到这样不顾廉耻、不顾自尊的地步呢?而这样的日子,却真的因为你吸毒而降临到自己头上,谁敢说他不后悔呢? 我后悔,后悔不该去吸毒!去招惹这个毁杀和涂炭人类生命与灵魂的终极妖魔!我是一名大学生,我不应该丢弃我的自尊与尊严,我要远离这种扼杀生命尊严的耻辱,我要戒烟!我要趁着戒毒的同时,把软性毒品的香烟瘾也戒掉!可是,悲乎!哀乎!我竟没能做到! 早在两天以前,当我第一次接到那个还残带有别人唾液的烟头时,我就果断地萌发了要戒烟的决心,并果断地把它“送”给别人抽了。但是,没过一天我就知道,我的戒烟计划是注定要以失败而告终的——我是绝对会将抽烟进行到底的! 不是因为我没有意志力,没有决心,而是因为我不能失却最后的一种精神寄托与希望!因为在这个极度压抑的特殊环境中,时时刻刻都有各种各样的痛苦,在密密实实地蚕食着我的身心,我时时刻刻感到的都是一种窒息般的燥闷,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为了有所发泄,为了不让自己活活地被压抑的环境和心情逼疯掉,我必须有所寄托,为自己制造出一个不是希望的希望所在——等烟抽!等嗟来之食的香烟抽!在抽烟中发泄郁闷绝望的心情!悲乎也!哀乎哉!吸毒遭罪自寻其辱的人们,你们是可耻的,同时你们也是可怜的! 八个人共抽三支烟,倾刻间灰落烟尽!抽完了,见大家还在蹲着,我也蹲着。突然监工大声喊:“插!”“谢!”身边的七个人整齐宏亮地回喊。我怵在那儿,不明底里。他们起身,我起身;他们上床,我上床;他们睡下,我睡下!他们伸直身体侧睡着,我平躺着。我喜欢平睡。 刚躺下没两秒钟,“监工”就走过来,用他的脚指着我凶凶地说道:“叫你打‘刀片’‘插’起睡,没听到?”我霎时明白过来:打“刀片”“插”着睡是指侧着伸直身体,形似“刀片”睡觉的意思!并且是要人一头一尾,头脚相对地睡着! 就是说,你睡下后,始终会有两个人的四只臭脚丫紧贴着你的头脸!也就是说,无论你左侧右侧,你始终必须时时闻着别人的臭脚丫子睡觉!可为什么要指定我们采用如此难受的姿势来睡觉呢?我也霎时明白了过来:这样睡最不占地方,最最节省空间! 如此一来,被我们高度节约出来的空间,就可以让他们肆意地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了。因为除了我们八个下铺外,他们岛上和中铺上的“哥皮”们,就是那样很随意地自由睡着的:或平躺,或倦曲,任意得和正常人平常睡觉的姿势一样。而且他们相互之间至少都留有够一个人平躺下来的位置,而且他们至多是两个人合盖一床被子,但我们八个人才共有两床被子!这种死人都能知道的不公平,也真他妈的太邪乎了吧! 一比较,我简直他妈的要被气绝身亡啦!连睡姿都要被受到限制,连牢中的一席之地都要受到如此没人性的掠夺和剥削!我心中的怨怒啊,牙齿都几乎被我咬掉啦!那种悔啊,悔得我想自己咬死自己!你他妈的吸什么鸟毒啊,吸得他妈的连半席之地都没有啦! 第三章戒毒日记(12) 带着万分的不情愿,我侧直了身子。这还没完,监工又叫紧挨着我的两个人和我调换位置,这样我从最末的挨着墙的位置,睡到了倒数的第三个位置上。“睡位”倒是提高了两级,可五个人同盖一床被子的事实却没有变!我刚好挤夹在五个人中间。 寒冷!让一床薄薄被子下面睡着的五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中间用力挤靠,倒是把我挤得暖和了许多,可我的身子同时也被挤得呼吸困难,半丝半毫也动弹不得。那种憋啊,难受得要死啦!但横盖的被子,表示你无论怎么使劲挤,拼命靠,你的脚、腿、颈、胸,必然会有一头暴露在寒冷的被子之外,除非你是身高不到一米的侏儒。 “睡”的“地位”提升两级的丁点欢乐还没来得及感受,新的痛苦马上就把它倾刻间颠覆啦!“监工”又吠上了:“你们几个听着,睡下了,就是‘死人’一个,不准说话,不准抢被子,睡‘团结’一点,听到没有?”耳边听到的是上面人狂放无忌的尖笑声…… 同样是在一张大铺上睡着,别人可以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想用多大声音就用多大声音,可以噪得你耳麻,而要你睡下后就死人一个,一个字的话都有不可以说出口!这种活人气得死、死人气得活的超级不平等,又令我好一阵悲哀——吸毒啊!吸毒,你他妈的吸哪门子鸟毒啊!不吸你绝对不会死,可现在你却可能被活活气死、挤死、憋死、冻死…… “监工”也睡下了。号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一个“小哨”继续坐着,在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地“值班”。有几个已在酐畅地发出鼻鼾声了。我本来犯着毒瘾,身体难受得即便是在宽敞、温暖的被子里都不可能睡得着,现在被挤得鱼干般动弹不得,更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没一会儿,身子的某些部位,就开始被挤压得麻痹了,更是难受。一动不能动,咬牙强忍着!不仅要忍着身子的麻痹,更要忍着脑袋两边那四只大脚散发出的能熏死人的臭脚味!奇臭无比,熏得我,恨不得把这几只脚丫子统统用大刀剁掉! 更恶心的事情接踵而至:我睡不着,不等于他们睡不着!睡着了的他们,手脚是不由自主地肆无忌弹的,你刚把这边往你嘴、鼻子伸靠过来的臭脚丫给推开,嘿,你后边的那只臭脚丫子已经往你的头上压下来了,你又不得不急忙把它推开!咳,刚才那只还没完全推开的臭脚丫子又迫不及待地向你发起进攻了…… 就这样四支臭脚丫子,分次、分批、车轮战术般地对你左右前后夹击,交替或同时向你袭来,你有什么办法?你别无他法!你只有在不可言喻的痛苦和无可奈何中,左推右挡着——不累死你、臭死你、气死你、熏死你,才怪呢? 怪谁?你能怪谁!你能责怪把臭脚丫子往你脸上、鼻子、嘴唇凑的“凶脚”吗?不能怪,显然不能怪他们!因为由这样的睡姿“法定”了,在他们的头的两边,也同样被别人的四只臭脚丫子“伺候”着呢,而其中有两只就是你的!别人“侵犯”你,你不也在“侵犯”着别人吗?你怪他们,那他们怪谁去…… 谁都不能怪!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不该去吸毒!毒不吸,你就牢不进!臭脚丫子你自然也就不用闻啦,这点因果关系你总该是懂得吧!悔啊悔啊!气啊气啊……这时候,我还真他妈的希望自己是没有呼吸的死人一个,或者天生就没有鼻子,那该多好呀! 就这样胡思乱想地睡着,听着鼾声、痹着身子、忍着疼痛、挡着袭击、闻着臭气、饿着肚子、受着寒冷……度秒如日啊!值班的“小哨”在及时的替上面的哥皮们盖被子,怕他们睡梦中伸露在被子外的手脚着了凉!可下面的我们怎么睡,他则视而不见!睁着大大的眼睛无动于衷地看着!真他妈的势利眼,睁眼瞎! 还没睡着的时候,我们五个人也还算是睡得“团结”的,不抢被子,相互间还有点互助意识和精神,可睡着之后情况就剧变了——你拉、我扯、他压、你拽、他拖……“被子大战”可以说须叟不曾停止过。但这是人入睡之后的无意识行为,或者可以说是寒冷所致的身体本能反应,谁也不怪啊! 他们根本不能知晓自己的“恶行”——睡着了不知道嘛!可一直醒着的我,就遭大罪了,因为他们拉扯被子的手,蹬踏被子的脚,总会时不时地朝我本已疼痛、痹麻不已的躯体上来个“三拳两脚”的。那可真是伤口上撒盐啊,难受死啦!想欠起身坐起来,他妈的!这样活受罪地睡,干脆不睡了!可这又是“牢规牢矩”所禁止的啊!没有办法啊,只有委屈地睡着,等着那句“起床”喝斥声能够快快响起!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终于有人醒过来要起身了,是“二岛主”。只见值班“小哨”即刻过去把烟殷勤地帮他点燃,紧接着又小心地把衣服一件一件地递过去,服侍他一件一件地穿好,最后连臭袜子、臭鞋子都亲手奉送到位了,才松口气地“归位”歇着!能够把人伺候到这种程度,倒退一百年,我断言他定能够做一个优秀的太监啦!生不逢时的牢房“小哨”啊! 他刚歇下,第四铺的人又要起身啦,“小哨”又忙不迭地跑过去重演一遍伺候动作。紧接着又是头铺、第三铺要起床了,一刻没歇的“小哨”又一刻没停……其间好像是拿错了衣服,他还遭到了几声严厉的喝斥与辱骂。我见“小哨”除了应声虫般地重复着“是!哥皮”外,就再也不敢说出第二句话了,霎时满脸委屈写在他的脸上,看得出他同样在敢怒不敢言地痛苦着…… 通过这几天的细心观察,我终于明白过来:在“牢房”里“上级”“上司”的“权力”是绝对的,“下级”“下属”对“权力”的服从也是绝对的!已经完全没有了正常人思维中应该有的是非观念和对错之分! 总之,牢房中上面人说的就是绝对对的,下面人讲的则是绝对“错”的!上面人说你对你就对——你做对了也是对,做错了也是对!说你错你就是错——你做错了也是错,做对了也是错! 在这里,把“漆黑”说成“洁白”,把“大非”当成“大是”是牢规牢矩制定的“根本原则”和“大政方针”!执行过程中的“服从!服从!绝对服从”则是惟一不变的“执行原则”和“考核标准”!谁违反了“牢规牢矩”,谁蔑视了“牢权”,谁就是犯了“错笨”,谁就会被拥有“牢权”的人群起而攻之,群起而压之,群起而打之——格杀勿论,绝不轻饶,残酷镇压! 而因此所受到的“牢法”处置则完全是灭绝人性的毒辣、残暴、险恶之招式,以实施暴力为宗旨,每一招都极尽了残忍之所能,招招皆是阴招、损招、致命招!执行“牢法”的过程统称“过招”! 尽管“招式”的内容与形式不一,尽管我也没有全部亲眼目睹过,但仅仅通过这几天他们的言谈,就已经令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了!更不必说目睹时的恐惧了!因为常识就已经让人清楚地知道:这每一招、每一式稍有不慎,就足以给人带来性命之虞!因被“过招”而致伤、致残甚至致死的事情时时耳闻…… 我刚进号那天,被过的“夹心饼干”即是毒招毒式的一种,五招“双(人)夹”就让我生命垂危,无法动弹地躺了四天!后来听他们说,我遭受的这五招“双夹”竟是最轻的处罚,是属于“过新收招”时的“天面目(最大面子)”级的待遇。 原来是“头铺”哥皮认识我哥,记情记义,才特别对我照顾,在充分使用他拥有的绝对的最大的“牢权”后,我才最“轻”地被过了“新收关”,而其他人,被过“新收招”时,牢规牢矩规定——十招打底、“双夹”起注、上不封顶,减招不减力!当然,岛上的他们以前被别人过“新收招”时也是执行这条牢规。 第三章戒毒日记(13) 其他更甚的毒招毒式还有哪些呢?还有“三人夹心饼干”、“四人夹心饼干”。即要你弓弯着身子,让三个人或四个人用他们的肘部和膝部同时用力的猛击你的背部、腰部和胸部、腹部,十招之后,你的背部和胸部一定是淤血青紫一片,肿起寸许高,不被打昏死过去,不被打得屎尿失禁的廖廖无几! “爆炒腰花”。这可是一道好菜啊!是一道可能令你死亡的“毒菜”!众所周知,人的腰部两侧气膛的位置是人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平时不小心轻碰这儿一下,都要令你气不能出、虚汗淋漓地疼上好一会儿!而这里的“腰花”是这样炒成的:要你的人站着,用两个人撑住,撑稳你的身体贴紧在墙上,再由另外两个人用他们的手臂肘尖,一左一右同时用力击打你的左右气膛,即肾的两侧——“腰花”。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你将疼成什么样子你自己去想像吧…… “空降”,即空中降落。降落的是什么?降落的是你的身体!怎么个降法?五六个人,抬着你的四肢,齐喊:“一、二、三……起!”“起”字刚落,你的整个身体已被高高地抛在了半空中——没有三米高,也有两米高吧!你的身子下面是空气,空气的下面是硬硬的水泥地面,你的人已在半空中,急速地做着自由落体运动,此刻你的心是名符其实的悬在半空中了,将会恐惧到什么程度,除了你自己谁都不得而知!瞬间,“砰”的一声闷响,你的身体已经重重地被硬硬的水泥地板接住了。“双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啦!”经历过的人无一不如是说!你已经百分百昏死过去了!若能在半空中,还懂得或来得及护住你的后脑勺子,不让头部先着地,那已经算是万幸中的万幸了,然后你将像死人般扔在某个角落里,几时醒来,谁也没把握!就再也醒不过来,也不是没有的事! “修管子”。这一招被选择的是你身体的另外一个最脆弱部位——咽喉,喉管,喉结处。你的双手双脚和头被两个人压住,抵贴在墙壁上,另外一个人用手掌,像武功表演中的“掌断钢砖”那样朝着你的“喉结”处猛地劈下,一下、二下、三下……你顿时脸色煞白、虚汗淋淋,呼吸几乎中止,是进气难,出气也难,想呕,想吐,你就快窒息了!或者你已经窒息了!“脸白脖子粗”,若干天吞咽不下一丁点东西是常有的事,呼气吸气都令你疼痛欲绝! “踩嗡棚”,又名“踩倒”。你还在不明所以、毫无防备地或坐着,或站着,或睡着,却不知噩运已经临头,“踩倒!”声音刚落,十几双脚已经左右开弓,拼尽全力死命地往你身上的一切部位踢了,顷刻之间你的整个人已经在十几双铁脚的笼罩之下,完全倒在了地上,被“踩倒”了。若还能动弹,你会条件反射地抱着头,护住脸,任凭雨点般的踢、踩。想叫喊,半声之后,你已肯定叫不出声来了。最后,在你的身体疼得已经抽搐或死人般地一动不动了,十几双铁脚才会陆陆续续地从你的身上移开。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被踢、踩的事不可避免,七窍出血的事也不鲜见,牙齿被打落一两颗也是常有的事,甚至生殖器官、睾丸被踢伤踢破的事也并不罕见!在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无处不剧痛的疼痛中,你的人早已经“双眼一黑,哪样都不晓得”地昏死过去了,至于你还能不能醒过来呢,那就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这些超出你想像力的、惨绝人寰的“毒招”在牢房里面还多着呢,简直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你就极尽你所能去大胆想像吧!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说“你一点都不害怕”喽!当然,以上所有这些“牢刑”,法律是不允许的,被戒毒所的干部发现和看见了也是不行的。动手施刑和唆使施刑的人都会受到严厉处罚的,致人伤残或性命的将肯定被追究刑事责任。 几年下来,就在我关押的戒毒所里,因此而被判刑的“牢头狱霸”绝非一个两个!被他们唆使或亲自动手致残、致命的人同样也绝非一个两个!因此,他们在实施“牢法”的时候,大多会小心地选择在后半夜、清晨或其他较不易被干部发现的时间段里进行。 同时还要找一两个视力良好、耳朵灵敏的人站到铁窗前“搬拖”(牢语:监视、放哨),有干部到来或走过时,打个手势,或说句“暗语”,行刑就会暂时中断,伪装出天下太平的假象来蒙蔽干部的检查,等干部走了以后,再继续“执刑”。 你要是胆敢趁此机会报告干部,那他们肯定马上就会受到干部严厉的处罚。但假如你这样做了,以后还在这个号室里面待的话,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地把他们受到的处罚十倍、百倍地还加在你的身上,令你时时刻刻处于受“颠对”(牢语:故意责难,责罚)的状态,硬“夹磨”或软“夹磨”地置你于永远不得翻身和喘息的地步! 假如你因此而被调到其他号室里面,你也将从“新收”位置上从头再来一次,“新收招”自然免不了。而且,各个号室里面的牢规牢法几乎都同出一辙,每个号窒的头和头之间都是有密切联系的,而且只要是“牢头”,心态也就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最憎恨这种向干部“反水”(牢语:打报告)的人,于是他们就会代替原来的“牢头”惩罚你!同样,当哪天他们号室的人被打,调到你原来的号室后,你原来号室的“牢头”也会如此这般地惩罚被调过来的人,以回报他们代他打你的情!“天下牢房一般黑”,“天下牢头一般心”,你调到哪儿都是死! 当然,为了避免打你时弄出声响,或你的惨叫声招致干部的注意,给他们惹来麻烦,他们会在对你处罚之前,首先对你施以最严厉的威胁与警告——你若干吗、干吗,后果将会怎样、怎样,你要自食其果!同时还会拿出一块毛巾来让你咬住,让你喊不出声音。 此外,他们还会在一首首整齐宏亮的歌声掩饰之下为你行刑。所有这类毒招酷刑,你若能自觉自愿地乖乖就范的话,就打你个点到为止。你如果稍有不从,或反抗,就一定会打到你几乎到死为止。再勇敢的人,往往都只是不怕死而怕“痛死”的人。 为了少挨一点这种要命的痛,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不顾屈辱的办法来忍受这一切,以免惹火烧身。百忍成精地忍,忍到哥皮指着白色的墙壁说:“哥皮问你,这堵墙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时,你回答:“哥皮说是白色的就是白色的,哥皮说是黑色的就是黑色的”为止。 好要时刻绷紧每一根神经,去做好牢里面该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尽量给自己创造不被别人揪“错笨”的机会,尽量避免招来“筋骨之苦”,此乃上上之策!而那些超越你“牢权”的任何事情,你最好不要越雷池丝毫去触犯它为妙! 假若你一定要漠视“牢法”,蔑视“牢权”的存在,硬要鸡蛋碰石头的话,你将百分之百难逃厄运,九死才有一生。这又何苦呢!何必呢!用牢房流行的一句“金玉良言”来说吧:“身体是爸爸、妈妈给自己的,自己要懂得爱惜!”这是真理,同时更是警告,当然也是阿Q式的自慰和自嘲了! 硬的酷刑毒招有这些,相信是人都会害怕,是人都不愿意去承受!那么,那些软性毒招呢,那些被牢头狱霸们美曰其名的“文明管理”,会让你好受一点吗?疼痛和屈辱相应减轻一些吗?且先听我说上几招吧—— 吃“阉钵饭”。怎个吃法呢?就是把政府提供的那份本来就不多的饭菜,减走绝大部分,或减给别人,或倒进垃圾桶,总之就是减得只剩下仅仅能勉强覆盖住饭盆底的那薄薄一层饭,至多三四口饭,再和上一点洗碗水让你吃,半片菜叶子你都甭想见到。每顿都只让你吃这点饭,不骂你,也不打你,你就大口大口地吃吧!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吃的,但是你可以不用吃饭地活着吗!还是吃了它,像索马尼的难民儿童那样地活着吧!直饿得皮包骨头,肋骨凸起,绝对的奄奄一息!这样的软性折磨难道你受得了吗? 第三章戒毒日记(14) “扮老鬼”。如何打扮你呢?把你从头到脚的所有衣物全部替换掉,让你换穿上全号窒里面最烂、最脏、最破、最旧、最丑、最臭的顶级垃圾衣物。如是大热天,就尽量让你多穿上几层,然后“亲切”地问你:热不热?你要是傻不啦叽地回答“热”的话,那就再给你多添上一两层,直到你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热”时为止;要是大冷天呢?就尽量让你穿得单溥一些,甚至就让你穿一条裤叉,接着同样会“亲切”地问你“冷不冷?”你要是也傻不啦叽地回答“冷”的话,那好,就给你再脱掉一点,实在没得脱了,就带你去享受寒风的洗礼,或给你直接来一个冷水浴!也直到你斩钉截铁回答“不冷”时为止。同样也是不打你,不骂你,看看你有多经冻、多受冷!高原的冬天,不把你冻死才怪呢! “洗面洁脸”。且听这里是让你怎么洗的:要你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而且要一边打一边说:“哥皮!我错了,好舒服!”一下、两下、十下、二十下……五十下……直到你打得自己的脸肿得像个大胖子时为止。同样也没别人打你半下或骂你半句。你不忍心自己对自己下重手、下毒手是吧!那好啊,你就永远不停地自打下去吧!看看你能支持多久? “自言自语”。听起来这一招好像不具有伤害性吧!别人不打你,也不要求你自己打自己,不就是让你自己大声说说话而已嘛!且先听听要你说的是什么内容吧:是逼你自己大声辱骂你自己,辱骂你的父母,辱骂你的亲人,并且内容不下流不行!你或许自己张不了口,不懂骂、不肯骂,是吧?那好办!会有人口把口地教你:他骂一句,你跟着他学骂一句,把里面的“你”字改成“我”字就行啦!同样,也直到叫你停骂时为止!还很有“良心”地为你备上一杯你平时得不到的水,怕你口渴!看看你又能支撑多久? 做“孤家寡人”。不言而喻,就是号室里除你之外的每一个人,绝对不允许他们中的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与你说任何一个字。总之一句话,就当你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号室之中,你爱干吗干吗吧!这个群体的其他人绝对不会来干扰你半下子,你就自己慢慢地去品尝这份旷世孤独吧!一天、两天、五天、十天……一个月、两个月…… 这些“温柔”的软性折磨,在牢里面还有很多很多,你就极尽你所能地去大胆想像吧!每每想到、看到这些非人的“牢磨”时,我就心有余悸地不寒而栗了,浑身脚凉心冰。我更对自己的吸毒行为悔到了极点!恨不得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而非真实的此时此刻!天哪!我几时才能走出这除了邪恶还是邪恶的牢房啊!我快疯掉啦!妈妈啊!救救我!亲人啊!救救我吧…… “起床!”喝斥声响起,倒没有吓着依然醒着的我,可把睡梦之中的下铺们给吓坏了,只见他们一轱辘爬起来,忙不迭地穿衣下床,鞋都还没穿好,就开始做事了。做什么事?叠被子!叠谁的被子?自上而下,一丝不苟地先把哥皮们的被子叠好,最后才叠自己的被子。 被子叠好了,一声“打坐”,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像真和尚一样盘腿坐在大铺上,身子直起,双手垂放在膝盖上,一对一,面对面地傻坐着。并被要求目视前方,不得晃动身子,也不得摆动头部,更不得说话。 其间,有人低了一下头,头还未抬起脸上就被“巡逻”的中铺用塑料鞋底狠狠地抽了一“大耳光”,“啪”的一声,脆脆的!我马上看到他被打的那边脸,带着清晰可见的鞋底纹印,一下子肿大了起来。我心中一惊,赶紧纹丝不动地“坐好”,以免那鞋底子抽打在自己的某一边脸上! 刚才睡着时我是全身痹木,此刻是身体的痹木还没有完全消除,屁股和曲着的大腿又开始痹木起来了,而且是越来越麻痹,越来越难受。这种打坐的造型对于真正的和尚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可对于普通人来讲,它绝对是一种足以让人感到身体不适,堪难忍受的痛苦坐姿了。 听说它也是“牢法”中软“夹磨”人的方式之一,与我们此刻打坐稍有不同的是,当它被当做“牢刑”施与人的时候,屁股底下是冰凉的水泥地板,更有甚者,还特地弄点带尖角的物体在你的屁股下面,故意戳着令你难受。而我们现在屁股底下多少还一层破烂不堪的褥子垫着,偶尔蠕动一下身子,只要幅度不大,动作不明显,也不太会有人过分地去注意你。 而“施刑”打坐的要求就高了,你被严格要求板直身体,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眼睛前方还指定一个物体,要你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目光斜视它物,或者多眨两下眼睛,专门负责监察你的人早就一鞋底抽在你脸上了…… 就这样让你连续三五天甚至七八天,天天呆傻着打坐,就算没被鞋底抽打你的脸,你的屁股上也早已生出了如鸡蛋大小的“坐斑疮”了,不疼死你才怪呢!而且,每次你被允许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瘫痪”了,不扶着、撑着或者被人拉着,你几乎很难站起来。但小憩一会儿后,你又被勒令以刚才同样的姿势再坐上七八个小时,这就是“牢刑”中的“打坐”! 此时,我们在痛苦地学习大和尚打坐,而他们岛上的人在干吗呢?他们都在悠闲自在地躺卧在大铺上,抽烟,摆“龙门阵”呢!所谈的内容:几乎与“毒品”和“女人”有关,又以“毒品”为主:什么我第一次是怎么吸上毒的呀,他第一次又是怎么吸上毒的呀,是谁他妈的拖自己下水的呀,你又是被谁拖下水的呀…… 只是在谈及这些问题的时候,上至“岛主”下至“小哨”,都会不约而同地诅咒那个生命中第一次教唆自己吸毒的人,言语之中都共同用到了一个“害”字:都是×××这个狗杂种害我的!都是×××这个狗日的害我的!发出这句感叹时,表情无一不是怨怒和咬牙切齿的,后悔、怨怒之情足见一斑! 吸毒之人,谁不后悔自己吸毒啊! 吸毒之人,谁不怨怒那个带自己走上这条不归之路的“朋友”啊! 联想到自己,“他妈的×!都是张明这个狗杂种,这个狗日的害我的啊!”我的心中又是好长时间的怨怒与懊悔:悔不该当初的一念之差和一时好奇啊!导致自己今日沦落到这般地步,身陷牢狱之中,承受这炼狱一样的身心煎熬与牢磨……度秒如度年啊!我好悔、好悔呀…… 接着又听到他们发出这样的怨叹:“怪天,怪地,其实他妈的都是怪自己!”表情是那种懊悔痛彻到极点又无奈沮丧到极点的悲愤之情!我心一惊,也在想:“是啊!怪谁呢?你又能怨怪、怒愤谁呢!谁他妈的都没有用刀用枪指着你的头,逼着你吸毒啊!还不是怪你自己心存好奇,想以身尝毒!自己甘愿当傻B!自己愿意睁着眼睛跳岩!你怪得了谁啊……” 此时此刻我心中对自己的这种憎恨啊!简直到了欲把自己一把掐死的地步!你他妈的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呢……我恶毒低咒骂着自己,若允许动的话,我一定要抽自己几大耳光——我太气愤自己了!也恨死自己了!有知识的无知者,你今天终于吞下了自种的苦果!你今天终于走进了自掘的坟墓!你这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啊!你这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你去死吧…… 就这样悔着、恨着,恨张明,恨自己,恨眼前的一切!全身麻木,脑袋也麻木,呆傻、呆痴地像一个入定的和尚。耳边的闲谈声,渐渐小了下来,直至渐弱渐无时,我才缓过神来,心中很是奇怪,不敢动声色,又不敢扭头,只能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观察他们在吗? 第三章戒毒日记(15) 只见五六个脑袋凑在一起,神秘地商议着什么,心想肯定不会是好事!其余“打坐”的人中,有两三个人极不自然地紧张,好像在担心害怕着什么,空气中有一种大祸即将来临的气氛在悄无声息地蔓延,我也不免心中有些紧张了起来,胡乱地猜疑着,检讨自己这几天的言行有无不妥之处,是否违反了“牢规牢矩”犯了“错笨”…… 过了一会儿,耳语密谋的几个人突然严肃地坐好了,其中那个二铺“哼、哼”地清着嗓子,一副准备发布重要讲话的神态。在他清嗓子的同时,刚才脸色已不太正常的那几个人,脸瞬间煞白,身子好也哆嗦起来。我也禁不住随着他们的紧张而紧张了,心“嗵、嗵”直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上…… 清完嗓子后,二铺切齿瞪眼,凶声恶气底喝斥道:“昨天晚上抢被子、吵架的几个人下去‘勾倒’!”号窒里面顿时死一般地沉寂下来,在面面相觑的惊恐中,“打坐”的我们仿佛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都有些不能自持的呆愣了…… “咚、咚”,有人跳下床。心一惊,随之又一怔:奇怪,不是紧张得脸色煞白的那几个人,而是中铺上的两人。“小哨”拎出皮鞋给他俩换,咦!心又一怔,他们平常大多是穿拖鞋、布鞋的啊,这个时候他们换穿大皮鞋是干吗呢?又见他俩伸脚伸手地活动开来……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俩是“行刑者”“刽子手”,正在做行刑前的准备工作。我想,此刻他俩换穿上皮鞋的惟一目的,不外乎就是待会儿踢人的时候令别人痛得更厉害!唉,用心险恶呀!这时又有一个中铺趴在铁窗上,伸长脖子,警惕地监视着铁窗外的一切——“搬拖(放哨)”者开始“搬拖”了! 还没有人出来“勾倒”,但是号室里面的临刑气氛已经被烘托得恐怖至极,令某人窒息,尤其是刚才紧张害怕的那两三个人,此刻已是呼吸急促、双眼绝望、满头冒汗……我自己也是心惊惊、肉跳跳!总之,下铺的人中没有一个不紧张的…… “咋了!还要老子来点你们的名字!”又一声喝斥从二铺的嘴里迸出,那几个最紧张者面面相觑地惊看着对方,眼神好复杂啊:埋怨、恐惧、无助、后悔、无奈、不满、愤怒、痛苦……甚至互相鼓励下决心!终于,一人先下了床,手贴床沿把身子“勾倒”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没得人啦?”又一声喝斥。号室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再下去。两个“刽子手”已经按顺序在第一个身上“瞄准”了,“夹心!单夹!”“执行令”刚从二铺的嘴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一个刽子手的肘部和膝部已经同时在第一个的前胸后背处完成了很有力的一次重击,丝毫未停,“砰”,第二下重击又完成了,紧接着“砰”“砰”“砰”第三第四第五……下重击也完成了。 重击仍在继续……突然,“好了!”两字终于从头铺的嘴里吐出。“刽子手”硬生生地收回了即将打出去的“毒手”“毒脚”,在被击打者的前胸后背两寸远的位置骤停。我禁不住为他们“嘘”出一口长气——险!好险!“谢!哥皮!”竟还听到被打者一句微弱的道谢声!接着只见他左手摸着后背,右手捂着前胸,佝偻着身子,退靠到墙边痛苦地蹲下…… 此时,两个刽子手已经站在第二个即将被施刑者的身后待命了。“炒个腰花!单炒!”话音刚落,“咚“又跳下一个中铺来,迅速熟练地与刚才动过手的刽子手把第二个抵、按、贴在墙壁上,只见另一个刽子手正半蹲着,作抱拳状地抬平了双手,并把肘部准确地对准第二个的“气膛”位置——“啪”,左气膛一下,“啪”,右气膛一下,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右一下…… 被打者已经疼痛得脸色惨白,大汗淋头,嘴角留下了深可见血的牙齿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没被那两人硬生生地按住的话,肯定倒在地上了。头铺“好”字刚落,按住他身体的手刚一松开,整个人就顺着墙壁,像无骨动物般瘫倒在地上了。 高度蜷曲着身子的他,嘴角在痛苦地蠕动着,他是想呻吟点什么来,也许也是像第一个那样说一声“谢!哥皮”吧,但谁也听不到,这已经不是无声的痛苦了,而是已经痛苦得“无声”啦!这期间号室里面是那么的寂静,除了一声声“砰、砰”的行刑声之外,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心在收紧,身在打战,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眼睁睁地看着因受酷刑而被重创了的生命,在不堪忍受的剧痛中慢慢地、慢慢地扭曲着身子瘫倒在地上。他是多么的痛苦与无助啊!而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和制造者们,不仅不去搀扶他们一下或是问上一句什么,反而在他们麻木的面部表情中显露出一丝痛快与“老子就是要打你个死”的神情来。 我恐惧、惊厥到了极点:这是一帮已经失却了人性的禽兽,他们为别人制造了极端的痛苦,而从中获取一种畸形的快感与欢乐。他们的灵魂早已经扭曲、变异到了极限,人性于他们来说早已不复存在了!所有打坐的人,脸上除了惊恐与害怕之外,剩下的就是幸好不是我的庆幸之情了。但我也惊异地看到,极个别人也闪现出了幸灾乐祸的猥琐神态。 我也在为我自己庆幸,但我丝毫没有开心,只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哀愤怒和真切的同情!他们是“杀鸡给猴看”!同是砧板上的肉,同是我为鱼肉、人为刀殂,同是一根藤上的苦瓜。今天的他似明天的我,明天的我像今天的他,身在这种难逃厄运的环境中,有什么好开心与庆幸的呢?!哎…… 我只有在心中不断地警告自己:“卢步辉,忍吧!一切都忍了吧!虽然忍字头上一把刀,但是自己杀自己,总比让别人杀好吧!您还是尽量为自己保留住您那点残存的自尊吧!生命,父母精血所赐;身体,爸妈含辛所养!不容践毁,不容被别人肆意糟蹋与凌辱!吸毒,你就已经是自己在践毁自己的生命了;因吸毒而坐牢,你能让同是牢友的别人辱毁你吗!” 想到这儿,人生怎一个“悔”字了得呀!毒魔啊,毒魔!你如果是人的话,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你而后快!今天,我这一切一切的痛苦与耻辱都拜你所赐呀!你这万恶的白魔!假若不幸,我重新来世的生命中也有你的话,那么我宁愿不出生,我宁愿从来就没有过生命…… 行刑还在继续。“刽子手”又已经在吓得呆若木鸡的第三个被施刑者身后作好充分的行刑准备了。而被施刑者,你作好临刑前的准备了吗?于牢房中的受害一族来说:是永远准备不来的,因为,厄运时时刻刻都可能来临,你准备得了吗? 因为那是一种不以他们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准备!如果一定要给这个“准备”强加上说明的话,那只能说:从你开始吸毒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只脚就已经踏进了“牢房”,你的前期准备工作就已经完成!当你正式踏进“牢房”的那一秒钟起,到你走出你那间“牢房”的最后一秒钟止,无论时间长短,你的这种“正式准备”工作就分分秒秒地贯穿于了你整个牢狱生活的始与终! 想能在其中的某一刻把无时无刻不被绷紧、几欲绷断以至崩溃的神经松弛一下,那就只有看你个人的造化了!用一句牢房中的俗话来讲:那就要看看你行不行“牢运”了!既便你真的撞上了“牢运”,但从奴隶到将军,从“丘二”到“哥皮”的整个“牢位”晋升过程中,所必然要经历和经过的一切厄运与痛苦,你也必须去经历与承受,只有这样你才有这个资格去做别人的哥皮! 总之你记住:从“羊”变异成“狼”,不被别人把你的羊毛拔光过几回,令你死过好几次的话,你也休想披得上狼皮和拥有凶残的狼性!就是这样,新犯(鬼)在被老犯(鬼)的欺打过中成了老犯,于是他又把自己曾经遭受到的全部旧仇新恨加在的新犯身上,这种恶毒邪气被始终保持着,长此以往地形成了“老犯变本加利欺打新犯”的钢规铁律,亘古不变地、从古至今地恶性循环往来,最终成了牢经中的圣经、天条,代代相传…… 第三章戒毒日记(16) 在执行令中,静静的牢房里又响起了“砰、砰”的行刑声,两招“双夹”后,听到了一声充满感激的“谢!哥皮!”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呀?自己挨打了还要对作俑者说“谢谢”!真他妈的,邪恶丛生的地方,暗无天日,正不压邪啦!唉,可怜可恶的坐牢人,可怜可悲的吸毒者!在邪魔铸就的牢房中,我尝尽了世间的每一种“悔”和每一种“悲”!看到了人世间的每一种“耻”与每一种“辱”! “××,下来勾倒!”又一声喝斥在本已恐怖的寂静中响起。“××是谁?”我的心在哆嗦。××终于出声了,是中铺上的。原本休闲坐着的他,“叼”在嘴上的烟在喝斥声中惊掉在床上。我纳闷了,他们也会“自相残杀”吗?“我……我……我……”他在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伸辨点什么……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那份“得意”,而同样的惊恐,同样的无助,瞬间一览无余地显现在他的脸上。看来烟头烙到谁,谁都会喊痛! “我……我……我……”“后面的话还未说出,一声“踩倒”声中,八九双脚已经在他的身上又踢、又踩、又踹地忙开了!只见眨眼之间,他已经蜷曲着身子在作垂死般的无力挣扎了,由于是在大通铺的床板上“行刑”,发出了好大的响动声。 应该有人正往这边走过来吧!因为“搬拖”(放哨者)打出了“暗号”,行刑嘎然而止,只听到小小的一声“归位”,所有的人,包括已被行刑完仍蹲在地上的那三个下铺和这个正被行刑的中铺,以及其他中上铺的人,眨眼之间全都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全部极力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风平浪静的样子。 这时干部已来到了铁窗外,往号窒里张望后问:“怎么回事?”“××干部,什么事都没有!”虽不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但谁回答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包括那个惊动干部被“踩倒”者本人。只不过他“圆滑”地解释道:“是我刚才不小心踩空,跌倒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抱起来,可能弄出了点响声,惊动了你老人家,不好意思,对不起了××干部!” 说着,还故意把额头上刚才被脚踢出的“大青包包”指给干部看,一副全怪自己不小心、幸亏得到“帮忙”的样子。干部终于在警告几声后走了!号室里面马上又寂静了下来,恐怖的气氛顿时又回来了。谁都没有说话,谁都在等着有人先开口说话! 终于,有人开口了,是头铺。“刚才的事情就算了,现在给大家先开个会,明天又到‘上坟’的日子了……”“上坟,给谁‘上坟’,谁死了?”我纳闷,继续听:“大家都懂的,我也不多说,凡是出去被接见的人,五十块钱起注,拿不进钱来的,自己进来‘勾倒’。听到没有?!”“听到了!”我也赶着齐声附和道。 哦,原来他说的“坟”是指我们活人自己,“上坟”顾名思义是指出去和亲人见面时向亲人要钱给自己“上坟”的意思!把自己比作“坟”,比做“死人”,挺形象的,但也挺悲哀挺自贱的!仔细想想,吸毒者不是已经死了的活人,活着没有埋的死人吗!我领会意思的同时,突然间更加思念起我的妈妈:“妈妈呀!妈妈,明天你们会来看望不孝的孩儿吗?儿好想好想见到你们啊!”不知不觉中,浊泪噙满了双眼,我出神地想着家,想着亲人,想着妈妈…… “小辉,小辉!”有人叫我,楞过神一看是头铺。赶紧应道:“到!哥皮!”“你已经‘甩手’(牢语:指不做事情)这么多天了,‘烟瘾’(毒瘾)也‘板’得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学做点事,你专门负责倒烟灰缸,听到没有?”我赶紧应道:“听到了!谢!哥皮!” 我心里明白,这已经算是号室里最最轻松的事情了,心里面确实有一些忍不住的窃喜和感激。接着头铺又把一支烟——完完整整的一支烟,扔给了我,并同时补上一句:“自己勤快点,懂事点,不要犯‘错笨’!”我赶紧大着声音应答道:“是!哥皮,谢!哥皮!” 当这支烟宝贝般地被我握在手中的时候,心中升腾起了一阵阵狂喜——终于有机会从头至尾地抽上一支完整的香烟了!但是瞬即,这阵阵狂喜就被极度的悲哀全部吞淹没了!一阵阵揪心戳肺的悲哀向我的灵魂猛地袭来—— “卢步辉啊,卢步辉!你堂堂的大学生,国家干部,今天竟沦落到了为一支烟狂喜的地步,难道你的人生价值已经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到了这种乞丐的境地吗?难道在吸毒坐牢的苦果中,你还能尝出甜味与欢乐吗……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你内心深处绝对不可能为得到这支烟而真正感到开心的!你是永远不可能把这种假冒伪劣的欢乐升华成货真价实的开心的……除非,除非你的肮脏灵魂也被邪恶扭曲到极点!除非你的人性已经麻木到了尊严尽弃、良知泯灭、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地步!扪心自问,难道这些你做得到吗?你永远做不到!有知者的痛苦,远比无知者的痛苦要持久、深刻得多,许多许多……” 想到曾经桀骜不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我,自从身陷牢房后,变成了唯唯诺诺的猥亵小人,心中不免追悔莫及,遗憾万分,像憎恨仇人般地憎恨自己,心中感到万分的悲哀与无比的茫然…… 为了不被“魔鬼”们招惹,也为了不让“魔鬼”们来招惹我!为了我自己的身体、身心与灵魂不受到“魔鬼”们的“牢磨”与凌辱!我惟有以绝无仅有的沉默、辛勤的劳动和“零缺陷”的行为,来努力为自己维持住几乎完全沉沦了的自尊与尊严,以便尽量减少凌辱与欺负! 为了这些,我已经把自己对正义、是非、道德、良知、耻辱、羞愧、自尊……的底线放到了最低线,口含黄莲苦度牢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招致不测——分分秒秒地苦苦煎熬着,万分迫切地期盼着黑夜的来临,最大的愿望就是到了临睡前,自己能够由衷地长叹一声:“唉!又过了一天!” 头铺还在继续发言训话……意味着下面的人是必须无条件地去执行的!“小辉,晚上你和××、×ב三夹’睡,把昨天晚上抢盖被子的那个小狗日的拿到最后头去睡!”我听出了这是对我的一种特别照顾,赶紧应了一声:“谢!哥皮!” 听到这话,看到我捏在手上的整支烟,“邻座”们脸上有羡慕不已和纷忿不平的神色在闪现,但他们至多也只敢嘟着嘴巴以示抗议,一个字的怨言也不敢迸出口来。唉,这就是“牢权”“牢法”的威严,你奈他何! “你们还有哪样要讲的?”头铺紧接着问。这话显然不是问我们这些没有发言权的下铺们的,只有中上铺有权力回应他的问话。“没有!”“没有!”另一个声音说:“小辉,这里面你的文化程度最高,以后号窒里的‘秘书’工作就由你来担任,帮哥皮们写写‘勾勾信’!” 听到提到我的名字,我条件反射地怔了一下,虽然还不完全明白“勾勾信”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写法?但写写文章之类的事情,在大学时代里我就已经是同学们公认的高手了,相信肯定难不倒我,再加上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推辞则意味着拒绝,拒绝则意味着反抗;反抗则必然遭到镇压,镇压则意味着我必然要受到皮肉之苦与精神之累!这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自然不傻,因此我积极爽快地朗声答道:“好的!哥皮,没问题!” 见再没人要补充发话,头铺发出了“放松”的口令,下铺的我们赶紧整齐地应道:“谢!哥皮!”这个时候,大家紧张的神情才开始放松下来,好几个人“吁”出了一口长气。显然,这是一句下面人最爱听的口令,因为只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才可以有限度地放松一下自己的身体和神经。 第三章戒毒日记(17) 然而,真正敢放松甚至放纵的只有上面的他们,我们则至多敢把坐姿变换一下,以及悄悄耳语几句罢了,哪里敢乱说乱动?可见,“阶级”的差别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被凸显得那么水火不相容!就拿人们之间的谈话来说吧—— 通常,在牢里面,中上铺的人只会与中上铺的人聊天,而下铺的人则只能与下铺的人聊天;下面的人不能找上面的人闲聊,上面的人也不屑与下面的人闲聊!即便是这样,下面的人也只有在允许的时间里聊天才是合法的,而且还必须非常小声地进行。还有一个大前提必须遵守,那就是闲聊的话题和内容必须是合法的——这里指的法是“牢法”! 我与大家还不太熟,自然没敢主动与他们搭话。六七天了,没有与任何人真正交谈过,早就压抑死了。不过这不要紧,“耳语”刚开始,他们就纷纷把说话的对象集中在我身上:“第几次了?”“在哪儿抓的?”“吃了多久(毒品)了?”我如实的一一相告。 突然话题一转,几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对我说:“小辉,把‘整泡子’拿出来点起!”“‘整泡子’是哪样?”我反问,“刚才你的那支烟啊!”我有所不舍,但旋即我就不犹疑地拿出来了,不就是一根烟嘛,不能小气哟!早有人殷勤地递过一个有火的烟头,并伸手拦住了我欲接它的手,亲自把烟头与我叼在嘴上的烟对接上了。 烟点燃啦!我用尽力气,美美地吸着,完全是一副过香烟瘾的样子。霎时间,意识到这是自己七八天以来第一次吸不是烟头的香烟,第一次吸不带别人唾沫的香烟,这种拥有一支香烟的“首吸权”太难得了!用“享受”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一点都不为过。吸毒吸进牢房,吸到有一天自己竟会为一支香烟的“首吸权”而兴奋,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 不忍心展开思绪来破坏此刻难得的“好”心境,自欺欺人地微闭双眼,专心致志地吸着我拥有“首吸权”的这支“整泡子”香烟:一口、二口、三口、四口……美美享受的同时,不时的觑着眼睛,看伸在我面前的手有几只,谁伸得最长,谁的面部表情最渴望,谁看上去最顺眼…… 因为我只能凭此来决定待会儿把我抽剩的烟先给谁了;因为此刻的我与谁的交情都一样。先给谁似乎都有些让自己为难,再偷瞄着手上的“整泡子”已经被自己抽个三分之一多了,又还有四五只手在伸着、等着它呢!不忍心再多吸,下决心地再猛吸一口后就把剩下的烟递了出去。 原本想递给这个人的,结果被那个人抢接了过去,只见那个人忙不迭地放有滋有味地抽上了。没办法!我只有对大家叮嘱了一句:“一个抽两口!一个抽两口!”这时候反过来轮到我自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过烟瘾了。 原本想我自己还有机会轮到再吸上两口,结果可能是烟头太短,或者是他们吸得太拼命、太贪婪,到烟头被吸尽了都还有人没轮上。没轮上的人悻悻地埋怨“上家”,也有些埋怨“烟头”的主人我吧——怎么没有把“烟头”首先递给我呢?唉,连我自己都为自己没轮上而感到有些无奈,于是我只有朝没轮到的“弟兄”苦笑了一下,以示自慰和安慰! 话题在“烟头”的作用下一下子就打开了,我有些不安和关心地问刚才被“过招”的三个人:“伤得怎么样?没事吧!”三人都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有刚才被打得最重的那个,咬牙切齿地用极轻的声音狠狠诅咒道:“这帮狗杂种!狗日的!不得好死!”这是被凌辱被压抑的灵魂痛苦的呻吟。 接着他又“说”一句:“再逼急了,再过分了,老子就一命拼一命,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恶狠狠地做了一个“咔嚓”的杀人动作。我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心中有些赞许,但同时也有些心悸,不由颤了一下! 赶紧转移话题:“他们自己也会打架啊?”不解地用手暗指着刚才被打的中铺问,“会,怎么不会!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狗日的是原来的头铺提(拔)上来的,原来的头铺在你进来的头一天放了!他没有了靠山,人又讨厌又歹毒,打死活该!” 随即他又用略带教训的口吻对我说:“号子里面打人是不用找理由的,你刚进来还不懂,慢慢你就会懂了,复杂得要命,自己小心一点!不要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装得有些感激地点着头听他的“教训”。突然,他话锋一转,有些羡慕地问我:“小辉,你是不是在外面就认识岛主周××?”我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啊!” 他不相信我的话,惊奇不解地问:“那他怎么那么照顾你,新收才过你‘五招’‘双夹’,我们哪个都是十招起注,有的被过了他妈的几十招,儿都快要被打出来了!你才被过‘五招’,真的算是‘天面目’了,又没叫你去‘掌冰箱’(专门负责清洁厕所),我们哪个刚进来时都是从‘掌冰箱’开始做起的,到现在我他妈的还要负责洗全号的碗,洗全号哥皮们的衣服,累得要死,洗不干净,还要挨打,小辉,你倒好!一进来就安排你倒烟灰缸,轻松安逸得要命,又丢‘整泡子’给你抽,我们都快一两个月没有得过整支烟了,晚上睡觉你还睡‘三夹’,你算是行‘牢运’了!” 他的这一番话,听得我有些吃惊,也有些不太相信,但我相信他说的肯定是真的,不免还是有些庆幸之情和对头铺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尽管如此,我内心哪里开心得起来,不是我贪心,想多得什么照顾,而是我始终忘不了在坐牢的残酷事实!“坐牢犹如坐花园”的描述只适用于极个别丧失灵魂的“老鬼”。而我受到的教育和经历决定了我的牢狱生活终究是没有欢乐可言的! “唱歌玩!”悄声的聊天被迫中止,中间的哥皮起头让大家唱歌了。全是“牢歌”,我这几天听他们时不时地哼唱过,自己还不会唱,只好跟着他们嚷:“……塘中的鸭儿多么自由,欢快地拍着翅膀,儿把你买的书本全部抛下,执法的手铐铐在儿手上……”一首接一首…… 大家都很卖力得唱着、吼着,有情之所至的真情流露,也有极度压抑后的倾力发泄,偶而心不在焉的人脸上马上被鞋底狠狠抽上一下,警示着大家:唱!唱!唱!大声地唱——喜、怒、哀、乐,身不由己,这就是牢房中的歌声…… “又拿来吃!”晚餐牢饭到了,我蹲的位置从倒数第三位调整到了顺数第三位。与往常一样,打好的牢饭你还不能马上吃到,你还得很有耐心地等上一会儿,等什么呢? 前面已有所交待,是等哥皮们对你吃的那份牢饭进行“二次分配”!这种二次分配的原则非常简单:就是根据牢权的大小,由上而下、道道筛选、层层截留原本属于你吃的那一份牢饭,剩余的才是你真正能够吃进肚子里面去的。就这样,本来质量就差、数量就不多的一份牢饭,经过他们贪婪的截留之后,真正到你手中时已经数量寥寥,质量形同垃圾啦! 这种截留下面人的“牢饭”,本来就是千百年留传下来的一条重要的牢规牢矩之一。因为天下牢房中的一切斗争,说穿了就是紧紧围绕吃、穿、用三者展开的! 大多时候,良心有所发现的他们能够每顿让你勉强吃个半饱,就已经算是“阿弥陀佛”了。而当他们要故意“牢磨”你时,每顿就只让你吃上三五口饭,那也是经常发生的小事一桩。 所以说,当坐过牢的人告诉你,他坐牢时从来没有吃饱过饭,肚子时时刻刻都是半饥半饿着的,那绝对是一个毋庸你置疑的事实!“饿牢子”的谑言,真的好形象,好真实——一群饿着肚子坐牢的人!一群因坐牢而饿着肚子的人!不禁让我凄凉地想起牢歌中所唱的:“……饥寒交迫难以忍受,苍天啊苍天,你睁开眼吧!同情我这可怜的狱中人……”唉!因吸毒而坐牢,因坐牢而挨饿,这也是一种应有的报应吧! 第三章戒毒日记(18) 还好,今晚递到我手中的牢饭,被减掉的还不算太多,还有几片好看的白菜叶子躺在上面,也许因为有这几片稍好的菜叶子的缘故吧,也许是心情有些许暂时好转吧!今晚的牢饭,我比往日勉强多咽了几口…… 大家都吃完了,下铺的我们也忙开了:扫地的扫地,抹地的抹地,收碗的收碗,洗碗的洗碗,几乎没人闲着,也没人敢闲着。我记起安排我做的“工作”是清倒烟灰缸,于是不敢怠慢,赶紧也动起手来,把烟灰缸一个一个倾倒干净,又反复地仔细地检查后,才一个一个地把它们放回原处,尽量一副认真、细心的样子。 我可不想让自己遭到任何无谓的喝斥与责骂,在耻辱面前辱上加辱、自取其辱!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定下“工作原则”和“指导思想”——不招谁,不惹谁,自己的工作自己提前做好,提前完成,尽量一丝不苟,追求“零缺陷”“零过失”“零失误”,向“三零境界”的目标冲刺!绝不给“魔鬼”疯狗乱咬自己的任何机会!惹不起咱就尽量的躲吧! 等我们把事情全部做完了,“监工”也检查验收合格了,我们八个人又开始共抽起三支烟来。唉,也算是大家的劳动所获得的一点悲哀的“奖赏”和“安慰”吧!这时候,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号窒中突然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整个戒毒所里面响起了络绎不绝的“喊号”声,牢歌声也此起彼伏地唱起:有凄婉的、悲凉的、哀伤的、下流的,有独唱、合唱、对唱、连唱,还有号窒与号窒之间你来我往互相点歌的……其中,我听出还有女人的声音。一打听,哦,原来在我们头顶上的四楼,关押着有七八十个女“毒友”,女“道友”!嗳,真的是“毒品面前,男女平等”啊!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嘈杂的喊号声、牢歌声在干部们的多次干预之下,终于慢慢地停息了下来,整个戒毒所上空又慢慢恢复了“宁静”,号窒外面的嘈杂声听不到了,但号室里面仍然是“热闹”着的,上面哥皮们围绕毒品、女人的话题热烈地展开了…… 而下面的我们可不能像他们那般放肆,我们只能稍稍随意地坐着,侧耳倾听他们的闲聊,如上所说,我们是没有闲谈的权力的,也是牢法所禁止的,顶多是两个人之间悄悄地耳语几句而已,如果时间稍长一点,或者有第三者、第四者参与进来的话,说不定鞋底就抽打在脸上了。这般的不公平,只有牢房里有才敢有! 我傻傻地倚墙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谈话,没与任何人耳语,也没有任何人要与我耳语。我在独自黯然神伤地想着妈妈,想着亲人,想着明天的接见日——妈妈,您老明天会来看望孩儿吗…… 毒瘾还没有完全戒除,又有些犯上来了,好难受!很想躺下,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由自己作主的大事,不敢造次。只好痛苦地捱着、忍着、等着……终于看到上中铺的人在“小哨”的精心侍候下开始洗脚了。见到临睡信号,我是半分欣喜万分悲哀!半喜的是,我终于可以躺下身子了;万哀的是,我们下面的人是没有资格享有睡前“洗脚权”的! 终于在喝斥声中被安排睡下了。今夜“三夹”而睡,被子总算可以勉强盖住我的整个身子,暖意自然是多了一点,但更甚的寒意也同时产生了,寒冷得我心惊惊、肉跳跳……咋回事呢?因为有一条牢规,一直以来都是大家必须遵守执行的!那就是全号上下,不论是牢权最大的岛主,还是丝毫权力都没有的下铺,谁都必须一丝不挂地裸体而睡,至多被允许穿一条遮羞的裤叉而已! 为什么会有这一条牢规呢?为什么所有人都必须无一例外地去恪守这一条牢规呢?理由确实无可厚非也理所当然——那就是谁都担心滋生出虱子来!因为身陷在这种地狱一般的环境当中,个人卫生是没有任何客观条件去讲究的,因此这儿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天底下最容易滋生、盛产虱子的盛地了!谁谁都怕呀! 而这样一来,我就不可避免地必须赤裸着身体与同样脱得一丝不挂的两的陌生同性“肌肤相亲”同床共眠了。虽然大家彼此同为男儿身,不用担心受到“性搔扰”,但还是需要鼓足一些勇气来面对这堪称无奈到极点的事情的。毕竟枕边之人与你陌生着呢!不觉得别扭,不感到不自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对于一直习惯孤枕而眠的我来讲,这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心理障碍了。 前几天被安排“五夹”而睡的时候,与我肌肤相亲的两个“胴体”看上去还比较顺眼,鼓足勇气两眼一闭也就将就着睡了。而今晚与我“三夹”同睡的一个“仁兄”,全身上下竟然长满了一片接一片的大红疙瘩,肉眼看上去就令人感到肉麻恶心,这绝对是一种皮肤病,我怎能不心惊惊、肉跳跳!怎不担心它传染!早就耳闻牢房中传染性皮肤疾病盛行——疥疮、褥疮、性病……什么品种都有!稍有不慎,就会被传染上。而且吸毒者又是癌症中的癌症——艾滋病患者的高危群体啊,太恐怖啦…… 心里直犯嘀咕,这可如何是好?不睡觉,不脱光衣物睡,或者要求更换床位肯定办不到……这可真的如何是好啊?在这种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的犯难中,我悔怕到了极点——你他妈的是吸哪门子鸟毒啊!吸到现在连觉都不敢睡的份上啦!吸到与疥疮、性病、艾滋病相与为伍的地步了!想想看你离死还有多远?简直是近在咫尺,朝夕相处啦…… “还不跟老子睡倒!”凶恶的喝斥声在耳边骤然响起,在悔怕惊吓的恐惧中,我只好把心一横,以去死的勇气和决心两眼猛地一闭,硬着头皮躺下去!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顿时觉得没有一处不是奇痒难当!“是心理作用吧!”自己安慰着自己。 尽量地不去挨着他疙瘩丛生的身子,我在力求自救!我在拼命自保!但三个人挤睡在一起,我又是被夹在中间,又怎么有可能办得到呢!唉,本来就没有睡意的我,现在更是一丝丝睡意都不敢有了。只好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那两盏灯发呆、忏悔…… 想找到双眼漆黑一片的感觉都办不到,因为牢房中的这两盏灯是永远不可能被允许在黑夜里关上的。夜的黑暗虽然能助人入眠,但在牢房中,如果夜了则意味着撕杀与暴力,甚至是死亡。因此监窒中的灯,永远是一到傍晚就大亮着到第二天早晨天大亮时才会被关上,而且灯的开关是安装在室外的,开、关灯都是由号窒外的工作人员来控制的,而非号室里面被关押着的我们。 开着灯睡觉,倒是够奢侈的,但也真他妈的够别扭、够难受的。唉,不管怎么说,有过了一天!胡思乱想着……唉,明天的接见日妈妈您老会来看望不孝的孩儿吗?我不知道…… 在天终于有点放亮的黎明时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小会儿。 第四章戒毒日记(19) 1996年11月18日星期一阴冷 在饥饿中,在对妈妈刻骨铭心的思念中,在“起床”的喝斥声中——起床了!一盆八个人共用的洗脸水,一条八个人共用的垃圾般的洗脸毛巾,传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把毛巾揉搓了一下,轻轻的擦了擦手,没敢把毛巾往脸上放,就把它们传递给了下一位,我没洗脸吗?不!我已经早于他们先洗过了! 我是在昨天晚上后半夜借着入厕的时候趁机洗的脸,是用我的双手直接手捧冲厕所的凉水来洗的,我的双手即是我的洗脸帕,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我把脸上的水擦干,我是让它自然风干的。高原初冬的后半夜彻骨寒冷,脸被风干的同时也被冻得发木了。 想起这样的冬天,在家的时候,早上起来,总要倒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热水,用一块厚厚的大毛巾浸透在热水里面,等毛巾热透以后,再一遍又一遍地往脸上擦啊擦啊,那是多么的温暖与惬意…… 而今天,吸毒坐牢的今天,却要在更寒冷的后半夜,独自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爬起来,在边蹲着排泄秽物的同时,边用手捧起冲厕所用的冰凉彻骨的“山沟水”来洗脸,不仅用不上热水,连把残留在脸上的水滴擦干的烂毛巾都没有半块,只能凭借彻骨的寒风慢慢地把脸吹干…… 这与在家时天壤之别的悲惨情形,真让自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懵然间,我分不清残留在脸上的水滴里有没有我的眼泪! 眼前,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的他们,在“小哨”的精心伺候下开始刷牙,我好生羡慕,有忿忿不平——因为刷牙的权利,同样也是上面的他们所特别享有的“牢权”,而下面的我们是没有“刷牙权”的!人不刷牙,那种难受劲啊,就甭提啦…… 才这么几天下来,我的嘴已经臭哄哄得自己都能闻到口臭了!牙龈也已经肿痛得出血了!吐出的唾液中夹带着血丝,难受死了!心里面更是憋气得要死……二十余年来养成的早、晚刷牙,饭后漱口的好习惯就这样活生生地被扼杀了。嘴在滴血,心更在滴血!真不知道这种不洗脸、不刷牙、不漱口的日子,自己还能够承受多久!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的情急之下,我回忆起几年前曾经看过的一部香港搞笑电视剧中,弱智儿童用手指头刷牙时的情景……唉!真是“留心处处皆学问”啊!多年之后,今天的我竟不得不向那个“弱智儿童”学习,学着他的样子,把右手食指往嘴里面放,“叽——叽——叽——”地在牙齿上来回胡抹一通。 当然,绝无可能有牙膏可以被附着在我“手指牌”牙刷上的,与其说我是在满足牙齿自身的被清洁需要,不如说是满足我想刷牙的心理渴求罢了!唉,权当形式形式而已,完成自己对自己的“精神欺骗”吧! 而且我的这一极富创意又令自己都感到恶心的“手指刷牙工程”,也是在我后半夜拉完秽物后,站在便池旁边完成的!而更令我悲叹不已、哭笑不得的是:等我做完上述工程,回到大铺上想睡下时,发现自己的“床位”已经被完全“霸占”了,不再有自己的“容身之位”!而这样的悲剧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发生一次…… 怎么办?我只好左搬搬,右推推,拉拉挤挤地作出一番大大的努力之后,才终于可以把自己的床位给重新“制造”出来。等我很小心地侧身挤下去后,茫然环视着这间我不知还要呆多久的“人间地狱”,自然又是要花上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够平抚下自己悲愤难过的哀伤之情。在万分的悔痛中,恨透恨死了吸毒的自己!几乎在每一个深夜里我都会禁不住仰天喟叹:“为什么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 现在,大家都已经起床了,有资格洗脸、刷牙、“吊铊(大便)”、“牵线(小便)”的都已经被“小哨”侍候完了,而没资格洗脸、刷牙、“吊铊”、“牵线”的我们也已经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妥了,我的“烟灰缸”也已经一一倾倒干净,并一一摆复原位了。牢房里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沉闷得大家都感到有点不太自然。 哦,今天是家属接见日,感觉得出从上铺到下铺,不论“地位”高低,号室中的每一个人都流露出了或多或少的顾盼之情:想家、思亲、盼自由!这永远是狱中之人亘古不变的悲情和愁绪,只要是“娘生父母养”的人就不可或免。接见日给狱中的每一个人都带来一份希望,但同时也因着这份希望而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份浓浓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我也在担心与害怕着这种失望和绝望的来临——妈妈您老今天会来狱中探儿吗?唉,我真的好没有把握啊!我在忏悔与期盼、在无奈与无助、在很想又不敢想的矛盾心情之中痛苦地反省与自责——到底是谁造就了我今日的这份失望与无奈的?假如父母、亲人真的不来探望我——我有资格对他们失望与埋怨吗? 天下从来就没有哪一颗为人父母的心不是深深地疼爱着自己的儿女的。而吸毒的我们又哪一个不是把父母、家庭、亲人们伤害到了极点的罪魁祸首呢!首先是我们令他们失望,令他们绝望!就算他们不来看望我们,我们也没有资格对他们失望、埋怨! 忆起妈妈几欲哭干的泪水;忆起浓浓的亲情被卑鄙无耻的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与辱毁时的情形,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是人都会有“哀莫大于心死”的那一天,而让父母哀到心死的恰恰是做吸毒者的我们自己呀!从屡教不改到死不悔改,是人都会对我们从仁至义尽到彻底放弃的啊!“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们这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啊!就算父母、亲人们不愿意再来看望我们,不愿意再来管我们,这能怪他们吗?! 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我就已经从“牢友”们嘴里,听说了好多关于神圣的亲情、伟大的母爱是如何被吸毒者残忍地践毁掉的血腥事实:就在这间号窒里,这个戒毒所中,包括女毒友们在内,像我这样第一次被关进戒毒所的“一合合”“新鬼”,其实并不是很多! 他们当中好多人已经是这里面的“常驻人口”了,干部认得他们,他们也认得干部!“你又进来了?”“又进来了!”这样的对话常常能从他们的闲谈中被“幽默”地提起。几进几出戒毒所,甚至十进十出戒毒所的人,在我们这个群体中很轻易就能找到。 高企的复吸率,可怕得让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我出去以后到底能不能保证自己不再复吸?会不会重蹈他们的复辙?此刻的我真的好担心,出去以后真的不复吸吗?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用号窒里面“老毒鬼”“老毒物”总结的话说:“你们永远要记住——海洛英,是是人都戒不掉的东西!从你‘学吸’的那一刻起,你就踏上了一条永无回头的不归之路。两牢(劳教所、劳动队)一所(戒毒所)永远是你们的‘家’!从这几个地方放出去的人,只要是还没有死掉的,最会玩的人玩年数,一般会玩的人玩月数,不会玩的人玩天数,最背霉的人玩小时,早晚都要九九归一全部收回‘家’来的……” 这样的事例一下子就能列举出好多好多,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真人真事来,千真万确、不容置疑:有一年之内,就进进出出戒毒所三四次的;有劳教(改)三年、两年出来后,不到一个月、半个月就收“回家”的;有前脚刚走出戒毒所大门不到两个小时就“回笼”的…… 总之,吸了抓,抓了关,戒了放,放了复吸,又抓又关,又戒又放……无穷无尽,恶性循环,常年累月地进进出出于“两劳一所”之间,这就是吸毒者较为恒定的人生轨迹! 用他们自己在班房里“戒毒”时的话说:“哎,我他妈的这几年,在外面的时间还不到老子坐牢时间的三分之一,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呢!”这句滴血的哀叹,不过泣血的黑色幽默而已。 无论是悔、是恨、是泪、是悲、是愤、是忧、是愁、是非、是罪,也是我们自找的!怨天恨地,怨来恨去,都怨不到父母、亲人们的身上,他们从来就没有少管过我们!如果他们最终选择放弃我们,也是他们绝望到再也没有能力和办法来管我们的时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第四章戒毒日记(20) 在我们吸毒以来的这些年里,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父母,经历了怎样的一种痛苦熬煎啊!而且以后他们还要承受多少这样的痛苦煎熬啊!无数活生生的残酷案例就摆在我们面前,而这些人间悲剧的制造者恰恰就是吸毒者的你、我、他(她)…… 父母、亲人中,有被我们活活气死逼死的,有被我们活活气疯逼疯的;被我们气得病倒的则更是不计其数!多少曾经殷实富有的家庭被我们倾光、败尽,吸毒者是败家子,是我们一手把他们重新推到了贫困的境地。他们曾经高昂的头,不敢再在人群中抬起,是吸毒者的我们使他们脸面丢尽的! 家里出了吸毒的我们,全家从此没有了安宁,亲人们整日整夜地为我们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害怕我们遭遇不测;当我们被抓了时,他们又要为了我们能够早日获得自由,而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厚着一张老脸皮去求人帮忙,甚至管二十余岁与他们的儿女——我们年龄相仿的青年后生叫“叔叔”,同时还要忍受他们的喝斥与责难。老天哪,这是怎样的一种屈辱啊…… 就这样,因为家里出了败家子、不孝子、害人精的吸毒者,而原本幸福安宁的生活从此没有了,原本健康快乐的身体在一次接一次的沉痛打击中从此疾病丛生了!在我们以毒品为中心偷着乐的同时,他们却在以我们为中心彻底地痛苦着啊!他们因为我们而焦虑、忧心得白发早生——短短时间内,乌黑的头发就因为我们而被疯生的白发所覆盖…… 他们羡慕天底下没有子女吸毒的家庭,哪怕是一个乞丐般的穷苦家庭,他们都会羡慕不已;他们对今天的我们已经别无他求,惟一希望就是侈望我们:“儿啊!不要再吸毒了,好吗!爸爸、妈妈求你啦!”在这种悲凉的乞求声中,他们甚至会跪倒在了你的面前…… 当生你养你的父母却跪倒在儿子面前时,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无助与绝望啊!他们悔恨交加,禁不住老泪纵横,向苍天发出悲痛欲绝的呐喊:老天爷啊,老天爷!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啊,你要这样的惩罚我啊…… 猪狗养大养肥了,还能杀来吃肉,赶去卖钱,而他们操尽心血把我们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养得牛高马大,还付出多少金钱让我们读书深造,到头来,他们又收获了什么呢!他们收获的是一个你吸毒者,你成为家庭的一台永不停息的痛苦制造机!你除了制造出源源不断的痛苦来贻害他们与家庭,让他们无休无止地不得安宁,无休不止地痛苦下去之外,你还能做什么…… 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对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泣血宽恕,拼命挽救,而我们却自私残忍到令他们——希望、失望、希望、失望……直至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彻底消失…… 而在这个流泪流血、耗尽钱财的折腾中,他们逐渐衰老,被自私残忍、屡教不改、死不悔改的我们折磨得沧桑疲累、心血殆尽了……此时,即便他们还有管你的心,却无管你的“力”了! 总而言之,长期以来,在这种希望与失望的践跷板中,他们往往是“弱者”,几乎时时都处于失败的一方,甚至连一个平衡的支点、一回平衡的感觉都不曾找到过。即便曾经偶尔被跷起过一回、半回,那也仅仅只是昙花一现般的短暂欣慰罢了。因为到最后,依旧是第N次失望的到来。 于是,在穷尽心力后,他们就只剩下了“衰莫过于心死”,也就不得不用“放弃不管”的“狠心”来对吸毒者的我们,以作最后的灵魂拯救了!反省吧!好好的反省吧:我的可悲、可恨、可憎、可恶、可怜、可杀、可剐的“道友”们、“毒友”们,令他们不愿再来管我们、救我们的,恰恰是吸毒者的自己! 就像老“毒友”老“道友”们所追忆到的,刚刚第一、二次被抓进来戒毒的时候,无论是哪一家都“跑”得那么的勤,那么不遗余力!第二天妈妈来看你;第三天爸爸又来看你;第四天哥哥来看你;第五天姐姐来看你;第N天爸爸妈妈又一起来看你……总之几乎三天两头地有亲人来看你!而来看望你最勤和次数最多的就你的母亲了!他们来狱中探望你的惟一目的不外乎就是想给你足够多的母爱与亲情——期盼你能够戒除毒瘾,能够从中吸取教训,能够从此摒弃恶习重新做人! 为了你在里面不挨饿、不受冻、不挨打、不遭罪、不受苦、不受欺、不受气、不吃亏……他们每次来看望你时,是付出了代价的!花钱买好吃好穿的不用说,还要这次一百元、下次五十元……的给!因为你坐号子的同时,你也就逼着你无辜的亲人们不得不去遵守的牢规——拿钱来! 总之,只要你能吸取教训改过自新,出去以后不再吸毒,花多大的代价他们也都认了!就这样,他们这边要经常来探视你——给你爱、给你关心、给你安慰、给你温暖、给你信心……而那边呢,为了能够让你早日获得自由,他们则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来“救”你出来。 于是他们动用了他们省吃俭用一辈子的积蓄、养老钱甚至是棺材本啊!可是还不够!他们只好厚着脸皮求爷爷,告奶奶,左借右贷,然后拉关系、卖人情,把钱花了一多半。 终于可以放行了,但且慢,还有国家戒毒条例中明文规定的:“戒毒期间戒毒人员的生活费用、治疗费用由其本人或其家属自理。”这也是一大笔钱,等着你的家人来交替你交呢!少交一分、一厘你都甭想回到自由的世界中去。而一天两餐的牢饭,不管多么低劣,可用来支付它的费用却似野草般地疯长—— 开始一百元一个月,不久涨到两百元一个月,再不久又涨到三百元一个月,而且行情还在继续看涨!这可是国家物价部门依照法定程序审批下来的法定价格,根本就不存在对你的价格欺诈和乱收费,况且又没有任何人强迫你一定要到这来吃饭、睡觉。 强迫你到这儿来消费的恰恰是吸毒者的你自己,而遭殃的却是为你付费的父母和家人。在这个特殊的消费环境之下,你是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消费者——吸毒者,你拥有饿肚子不吃饭的权利,但你却没有因不吃或吃得少而拥有不交钱、少交钱的权利! 怎么样?有怨气了吧!觉得不值了吧!但是想获得自由,这样的生活费你还是乖乖地一分不少地给交了吧!否则,你就甭想出去!既然都知道了“宰你没商量”,你他妈的就吸取教训——为自己、为家人、为父母争口气,出去以后永远不要再吸毒! 这也是爱你、救你的父母和亲人,在“伤筋又动骨”地“大出血”后对你的惟一希望啊!然而,你旧病复发了!亲人们又一次跟着你遭劫!又在你信誓旦旦的保证声中,在你赌天咒地的哀求声中,善良的父母和亲人们又再一次的相信了你发的毒誓,对你重新燃起了第N希望,最终泣血的宽恕了你,又花了东拼西凑一分都不敢少的巨资,把你第N次拯救了出来…… 第N次重新回到自由世界中的你兴奋不已,你禁不住振臂欢呼:“啊!我终于又自由啦!”可是你珍惜这来之不易、花费了亲人们多少心血和巨资购买回来的自由了吗?珍惜了!你是珍惜了!可惜你只珍惜了一段时间,长则一年半载,短则十天半月,又开始下毒海“飘”上了…… 更有甚者,前脚刚踏出戒毒所的大铁门,自己的家都不回的,就第一时间往“毒贩”“毒友”的家里急切奔去,从走出戒毒所到复吸毒品,间隔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呀!还严正声明:“我不用你们来管!”如此恶劣的欺骗,简直就是手举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尖刀,往亲人们正在血流如注的伤口上狠狠地再插上一刀啊! 天哪!天下再坚强、再伟大的人都经受不起你这种“魔鬼”般的打击和折磨——于是,“哀莫大于心死”,他们“真的”不再管你啦…… 第四章戒毒日记(21) 你无耻地去“自由”,可亲人们的内心深处依旧时刻担忧着你的性命安危啊——“吸毒之人都不得善终,不得好死”的事实,正不断地被证明,他们能不为你提心吊胆吗?毕竟你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冷不丁,哪天又听到了“在某个某个角落里、在某个某个屋檐下,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好像又是一个吸毒者”的小道消息,他们都会心惊肉跳地猜疑半天,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啊?惶恐不安的心要到确认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之后才能落下! 现在好啦!你终于在极度的自由中有再次失去自由了,在你不要家人管,家人也管不了你的时候,你终于又再一次的被严肃的法律给管住了!一如往常那样,每到这种时候,你又想起家人来,三番五次的托人带信给家人,让他们去探望你,再次哀求家人管管你、救救你——你可怜得很!被打得怎样惨,饿得怎样皮包骨头!总之一句话:你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后悔”啦!无论如何哀求、乞求我们家人再管你,再“救”你这“最后”的一次! 孩子啊!儿呀!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儿啊!孩子呀!你扪心自问,你这次是第几个“最后”一次了?孩子啊!儿呀!你难道不知道前几次为了救你,家里已经债台高筑、难以度日了,我们拿什么去“救”你?还有什么办法“救”你啊! 儿啊!你在“坐牢”,爸爸、妈妈的心也在随你“坐牢”啊!你难受,我们同样痛苦!你一个人痛苦,我们可是几代人痛苦啊!儿啊!我们家已经无能为力再去“救”你了,假若法律允许的话,爸爸妈妈替你“坐牢”,你看行吗? 再说了,儿啊,爸爸妈妈即便还有这个能力和财力再“救”你一次,那救你出来后又干吗呢?难道救你出来好让你再去吸毒吗?难道救你出来,又让我们家人、父母整日为神出鬼没、脚不着家的你,在提心吊胆的惊恐中苦苦度日吗!儿啊!你知道吗,你在外面神游的日子,也是父母和家人,恐惧你暴尸街头的日子! 我们人老了,不再像你想像中的那么坚强,我们甚至还担心——在你这种无休不止的痛苦折磨中我们会先你而去,以后无人替你收尸呢!既便不这样,我们也害怕真轮到你暴尸街头,噩耗传来的时候,我们会不会承受不了这个沉痛的打击,而紧接着随你而去呢! 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得知了你“身在何处”的消息了!我们虽然也像你前几次被抓时一样的难过与悲伤,但我们多少还是放心了! 孩子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了你在何处,少了许多对你性命担忧的恐惧和不安,不用再担心你会不知何时何地就死啦!现在好了,你虽然身陷囹圄、失去自由,但你至少是安全的,你虽然可能会挨饿,但我们知道你肯定不会被饿死的,上几次你不也没被饿死吗?你虽然可能会挨打,而且打得还不轻,但你也肯定不会被打死,上几次你不也没被打死吗? 再说了,退一万步,你即便真的被打死了,我们也能知道你是何时被打死的?在什么地方被打死的?又是谁把你打死的?无论如何也会有人站出来对你的死亡有个交待、有个说法吧!爸爸妈妈替你追查凶手,也容易许多!总比你在外面,不知何时莫名其妙死掉好一点吧? 而且你人在戒毒所里,你也因此可以不再为“毒”所困了,不必整天提心吊胆筹集毒资购买毒品了!能把毒戒掉,无论对你本人,对家庭,还是对社会,对国家,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普天下除了千刀万剐的毒贩子,是没有人不想你戒毒的。你就安安心心地戒毒吧! 现在你没有别的路可走,确实已经到了认真悔过与反省的时候了!不戒毒,死路一条,并且绝对不得好死!戒了毒,你就会有生的希望与机会,多活上好几十年呢!而且,自你吸毒之日起,你带给我们父母、我们家庭的,全是无穷无尽的伤害,我们为了你,无论是在物质财物上,还是在精神心理上都已经恶性透支,精疲力竭,一贫如洗! 你若有良心发现的话,就让这片暂时的宁静永远地延续下去,出来之后永远不要再复吸毒品了,好吗?这样我们全家人都会永远感激你的,知道吗? 唉,少了为你恐惧、为你担心、为你提心吊胆的日子,尽管依旧是苦涩难熬的,但真的好难得啊!儿呀,你就算以这种特殊的方式,献一点点悲哀苦涩的“孝心”给我们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吧!不要责怪二老铁石心肠,是你的铁石心肠造就了我们的“铁石心肠”;不要埋怨我们对你无情,是你的无情制造了我们的“无情”! 其实我们内心深处还是爱你的,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你的!但请原谅以后我们不再来探望你,原谅我们不再去想办法“救”你!在屡次“救”你之后,家庭也因不可救药的你,而从富裕变到了贫穷,到如今也已经贫穷得无可救药了。 说真的,我们也好想来看看你,可是我们却又不敢去见你!好矛盾、好痛苦啊!究竟怎么回事呢?爸爸妈妈是担心因为去看你而害了你呀!“牢规牢矩”中不是规定:接见不见钱要挨打的吗!可是爸爸妈妈真的拿不出多余的钱来看你了!去见你一面,我们就连饭都吃不上了!儿啊,难道你就忍心让我们为了看你而饿死吗?最低五十块钱起注,这五十块钱可够我们吃上十天半月的啦! 更何况,既便我们真的省出这五十块钱,去喝你见面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两眼泪汪汪四目相对,能说的都是一些于事无补的后话,和一些我们双方谁也无法再去实现的诺言!你每一次在这种时刻都会信誓旦旦发誓说你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可是你从来就没有实现过!反倒是我们每一次都对你实现了“最后一次救你”的诺言! 直到“弹尽粮绝”的今天,当我们付尽了带血带泪的巨大代价之后,才突然明白过来——吸毒的你从来就不可能实现你“最后一次”的诺言的,你所说的“最后一次”从来就是欺骗我们的谎言!甚至是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言! 儿子,就让我们大家都从梦境中找寻到些许悲凉的安慰吧!你永远记住:爸爸妈妈和家人是永远爱着你的!不来看你,也是因为爱你!你自己就多多保重…… 触景伤情,自我反省,悲绪愁乱……我的眼里湿润润的,呆呆地斜靠在墙上黯自神伤,我在恨自己,我在想妈妈,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哀伤……大家也都是一副闷闷不乐、有所盼望的样子,谁也没有多说话,看得出谁都不愿打破这份有些悲凉的宁静。 “某某某!”愁绪和宁静终于被铁窗外传来的喊声打破。我惊过神时,坐在我旁边的人已经在应答着起身穿鞋了,是那个厕所“警卫员”,听到号室的铁门传来钥匙转动声的同时,已经有人用手指指着他的头,用恶狠狠的声音警告说:“×××,你是懂的喽,记得多要点‘纸纸’进来,五十块钱起注!少了你就最好不要回来了!” 他脸色马上变得惊恐和不安了起来,刚才被叫到接见时的喜悦激动的神情一下子不见了,反而看来是去临刑的痛苦之色。只听见他连声说道:“晓得,晓得,哥皮!你放心嘛!我懂的,我懂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在可怜兮兮的哀求和表白什么。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我的心“咯噔、咯噔”地直跳,难道这就是去被亲人接见,临出号室前唯一的“嘱托”吗?待会儿,如果万一我的妈妈,我的亲人真的被我苦苦盼来了,我不也是要同样遭遇到这样的一番“嘱托”之后才能去见他们吗?那可真的是太令人心寒,太令人悲愤了…… 亲人如果身上没带钱,怎么办?如果带的钱不够,怎么办?如果不愿给那么多又怎么办?前几天,我只是耳闻过接见规矩,今天却是亲眼目睹了接见的程序。虽然已有一些心理上的准备,但此刻见到如此这般被“嘱托”,心里面禁不住矛盾、痛苦、担心、害怕了起来…… 第四章戒毒日记(22) 我想我的担心与害怕应该不是多余的,就凭这几天,我对他们恶语暴行的了解,我就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一帮敢说敢做、不说也敢做的狂徒和魔鬼! 一边是思亲、念亲的矛,一边是怕去见亲的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知道,父母、亲人一直以来对我的那份沉甸甸的爱!他们早晚会带着满怀的爱意与怨气来看望我的。到时候,我拒绝他们的接见?显然是匪夷所思、违背常理的,更是不合逻辑、情非我愿的!牢中的魔鬼们自然也绝对不能同意我这么做的! “你想得倒是美啊!”你这不是故意违反牢规牢法,与我们作对吗!有人“上坟”,就有得“钱纸”收,你拒绝别人给你“上坟”,你就是不想拿“钱纸”进来给我们用!你这不等于是不想让好日子给老子们过啦!行,你不想家人破财是吧?来,弟兄们“大刑”伺候…… 想到这儿,不免身子骨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了起来!看来,在这个除了邪恶还是邪恶的地方,连被亲人“接见”这样的幸事——惟一可以向亲人、父母忏悔沟通的机会——都要事先被烙上邪恶的痕迹:逼着你在享受父母、亲人的这份泣血流泪的爱意的同时,又要你把这份神圣的亲情给亵渎、辱毁掉! 尽管亲人们可能也知道你是“不得已而为之”才向他们开口要钱的,但你同样是卑鄙无耻的、昧了良心的!天啦,吸毒者的我们对自己、对亲人、对父母的伤害,到底要到何时何地才能有个终止啊!妈妈呀!儿错了……! 出去接见的人还没有回来。他拿到钱了吗?谁也不知道。此刻还未见分晓,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呢?暴力、酷刑、辱骂、责难,亦或是安慰、表扬……他回号室时又会是什么表情呢?惊恐、惶惶、无奈、哀叹,亦或是惊喜、意外……我胡乱想着,心中不免替他捏紧了一把汗,但愿他能好运吧!号室里还是那么安静、沉闷着。 此时,最让我们羡慕的,是一直手扶着铁窗站在那儿向外面眺望的“权力人物”们了。只见五六个脑袋挤聚在一块儿,朝外面不停地窥视着,时而大呼小叫地叫着,内容不外乎只有一个,带信回家,请他们来探视…… 时而有些疑惑的手指着远处互相探问:“你看,你看那个是不是谁、谁的妈妈!”“你看、你看,穿西装的那个,是不是谁、谁的哥哥?”“你看、你看,正走进来的那三个人,是不是谁、谁的家人……”所有这些问话,只是在他们之间进行,与我们无关。“唉、唉、谁谁谁,快过来认一下,那个是不是你家××”这句话,终于是向着我们下铺的人了。 被叫的人赶紧起身走过去,激动地站到铁窗前,朝他们手指的方向急切地望去!“那个是不是?”“不是!”问得明快,答得干脆,短短数秒钟就结束了!“下去!” 他悻悻地回到我们身边重新坐下了,嘟哝着嘴,满腹怨屈的对着铁窗的方向嘟哝了一句:“妈的×,窗子都不让老子多站一下!”是的,同是牢中之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手扶铁窗向外瞭望的资格与权利,这是“牢权”的标志之一。 未经“权力人士”的同意和允许,私自站在牢房的铁窗前瞭望,甚至只在牢房中乱走动一下,也是违反牢法的“罪行”之一。轻则喝斥、谩骂,重则牢刑伺候。 说实话,这几天,我心中也多次萌生了趴在铁窗上,好好地窥视一下外面久违的自由世界的美好愿望!然而最终,我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的“蠢念”,我可不想让自己因此而遭到魔鬼们在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亵渎与凌辱。我只有在悲愤中忍着揪心的渴望,远远的透过铁窗眺望…… 白天看看只有铁窗般大小却空无一物的湛蓝天空发痴,通过想像来体会和感知自由的味道,完成我对自由世界的幻想与思索;漆黑的深夜,我也只能看着铁窗般大小的漆黑夜空发傻,凭由“黑洞”一般恐怖的夜空,将自己吞噬!啊,失去自由是多么可怕的事啊!行动没有自由,说话没有自由,连“看的自由”“看自由的自由”都被剥夺了,我真的像狗一样苟且偷生着了。 乱思乱想之间,又听到有人答应着,被叫到窗前去“辨认”亲人、去“验明正身”去了。当确认是他的亲人后,他没有遭到“下去”的喝斥声。但与头一个出去接见的人一样,他马上遭到了同样的咬牙切齿、指手画脚的警告。他哆哆嗦嗦:“哥……哥皮!你放……放心!我……我……我肯定会……会……多要……钱……钱进来的!”哥皮用恶狠狠的目光,送他出了号窒的铁门…… 他就要见到他日思夜想的亲人啦!真不知道,他见到亲人的那一刻,能否掩饰住刚才生起的这份恐惧?能否真正的享受到,被亲人接见应该生出的那份喜悦和激动?给活人“上坟”用的“钱纸”,他的亲人准备好了吗?他能要够吗?我有些为他担心…… 因为他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他所遭遇的我必然要遭遇到!我没有理由不生出些同情与担心来,同命相怜啊! “哐啷!”牢房的铁门被打开了,一个怯怯的身影拖着沉重的步伐,把身子慢慢地挪移进了号窒,是第一个出去被接见的回来了。 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妙。是亲人“上坟”没烧“钱纸”?还是烧的“钱纸”不够?我的心为他悬上了……我用有些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哥皮们则用恶狠狠的目光在审视着他!他则是怯怯的、痛苦的、带着无助与哀求……手上紧地攥着一把东西,从指缝间露出的一角和他的眼神,可以猜测出那是为数不多的“钱纸”, 他向魔鬼上缴“贡品”了:只见他怯怯地把手抬了起来,手指怯怯地慢慢张开,一大把“零钞碎纸”跃入大家的眼帘:有一两张十块五块的,六七张两块、一块的,最多的是角票,辨不出张数来,只差没有分币了! 他声音颤抖着,结把着,哀告着:“哥……哥皮们!对……对不……起,我……我……我把……我妈妈……身……身上……的钱……全……全部……掏……掏出……来了,五……五十块,还……差……差一……一点……” “啪!”一声脆响,话还没说完,他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大耳光,打他的是先前对他警告的那个人。“勾倒!”一声凶吼,紧接着两个“刽子手”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准备行刑了!“四夹!”又一声凶吼,床上又跳下两个“刽子手”。 他的脚在打颤,整个身子在筛糠般地抖动!等到四名“刽子手”在他勾下的身子上,把“四夹”的行刑姿势摆好后,他的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他的身子了!“砰”的一大声闷响,四名“刽子手”的四肘四膝已同时在他的背部和胸部猛击下去了! 只这一下,他整个身体就往地上坠了,但还未等他的身体完全坠倒在地,半途就被四名“刽子手”眼急手快地扶正撑稳了,他刚刚撑稳身体,“砰”地一声更大的闷响,四肘四膝又重重地、狠狠地猛击他的前胸后背!他的身体坠得更快了,撑扶得也更快,只要刚刚撑稳他的身体,更大的闷响又及时地响起…… “嗡、嗡”作响的回音在邪恶的牢房中弥漫,恐怖至极,无法形容!心在“嗵嗵”狂跳,我不忍,也不敢继续看下去,惊恐中我急忙闭上我的双眼,把脸朝向了别处!听着“砰、砰”的闷响声在我的耳边响起,心在嘶吼:“杂种们,别再打啦!这样会把打死人的呀!留点人性,积点阴德吧!你们会遭报应的呀……” “砰、砰”的重击声终于停止了,号窒中死一般的沉寂与恐怖!还未敢睁眼看一看受害者,已闻到空气中一大股屎尿的臊臭味,睁眼看时,受害者整个人已经完全瘫睡倒在牢房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下面是一滩正在蔓延开的尿液——被打出来的,手、脚、全身都在痛苦地剧烈地抽搐……犹如被宰杀的鸡、鸭、猪、狗临死前的挣扎——煞白的脸上斗大的汗珠在往外冒,有出气、没进气地急喘着,鼻孔和嘴角鲜血渗出,喉咙里没有发出一点呻吟……他肯定是快不行了! 突然,他悬在半空抽搐的手、脚一下子垂倒在地上的尿液中,头随即斜斜地歪倒在一边,眼睛紧闭,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他死了吗?他是不是死了!我惊吓得全身冰凉透顶,猛打着一个接一个的冷战,被惊吓出来的冷汗已经从我的头发湿到了脚心,身子在不能自已底哆嗦,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第四章戒毒日记(23) 从前,碰见别人在宰杀牲畜时,我都会有意识地避开;今天,我却不可回避地被逼目睹了一场同类对同类的杀戮!手法之残忍,远远超过人类宰杀牲畜! 今天这场同类对同类的杀戮——简直是一场人类身心承受痛苦的极限表演!施刑者以目睹被施刑者如何在极度的痛苦与恐惧中走向死亡、接近死亡为目的,而做着一个恐怖的人体实验——边对被施刑者施以暴行,边观察、欣赏被施刑者的痛苦,直至被施刑者的躯体所附着的生命,在死亡的临界点上时才不甘心地停止。 而在目睹这场失却人性的表演的观众中,有肆意欣赏观察的凶案制造者们,也有我们这些惊恐慌乱的的受害者的同伴,“杀人给人看”的险恶用心和目,被魔鬼们不加掩饰地彰显出来! 天哪,这就是吸毒者的今日!不知今日,难悔当初;识知今日,悔死当初啊!“花钱买毒吸,花钱买牢坐,花钱买罪受,花钱买命忧!”吸毒者啊,吸毒者,你有没有花过一分无怨不悔的钱呀!后悔啊!后悔…… 号窒里依旧恐怖之极地沉寂着。凶手们站回到了铁窗前,依旧神情专注递在向窗外眺望着,该大呼小叫时,也没忘了大呼小叫一通,全然忘了刚才制造了一出惨绝人寰的凶案,受害者就躺他们面前的地板上,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他们竟自顾自地乐去了! 这种凶残之极的、视别人生命为粪土的“刽子手”本性,令人触目惊心!受害者的母亲肯定还没走远,可刚回到号窒的儿子,就已经被魔鬼们的酷刑毒招,暴打得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倒在冰凉的牢房地板上了! 贫穷的母亲啊,怀着神圣、伟大的母爱,来看望儿子,掏尽了身上所有的钱,就少那么几块,却导致如此结果,假如她知道了,会立马气得昏厥过去的!心脏不好,不够坚强的,“气绝身亡”的悲剧就会上演。 花了钱没消灾,却买来了儿子身受酷刑,天哪,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儿啊,是妈妈错了!是妈妈不该想你,不该来看你啊!儿啊,你替妈妈争口气吧!不要再吸毒啦!不要再让妈妈再在这种鬼地方来探望你啦!好吗,我的儿啊,再这样下去,不是你被活活打死,就是妈妈被活活气死呀…… “把这狗日的抬到‘冰箱’里去!”突然一声凶吼,打破了牢房中死一样的沉寂。大家全都惊愣了!大家还未从暴刑的阴霾中缓过神来,面面相觑,傻傻愣愣。 “没得听到?”又是一声更凶恶的喝斥。大家这才惊恐着站起身,七手八脚地连抬带抱地把“受害者”抬进号窒的厕所里。应该是同命相怜吧,我们都尽量把他的身体放得好一点点,好让他舒服一点点,但就这一丁点同情心、爱心,也被魔鬼们喝斥:“搞哪样鸡巴!出来!出来!” 没办法,大家只好默默地从“冰箱”里出来,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闷闷傻傻地、不知所措地坐下,带着满脸的恐惧。我在临走出“冰箱”时,用手指悄悄试探了一下“受害者”的鼻息:有气,但很微弱!我不敢推断他能否活转过来! 从小到大,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同类的死亡,更没有目睹过谁被活生生地打死,心中甚是恐惧与害怕,不停地祈祷着:“兄弟,你可千万不能死去啊!”哆嗦着爬回床上坐下,发觉自己恐惧过度得有些不能自持了:好想、好想歇斯底里地、用尽全身力气底大声尖叫,把满心的恐惧与害怕,发泄出去啊! 可我不敢啊!甚至连一点点声音我都不敢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太可怕了!假如我喊了、叫了,魔鬼们一定会打死我的!瞬间之后,就会与“冰箱“里的受害者并列了!但是我真的是好想好想大声尖叫啊!可是我又真的不敢啊、怕啊!我就要快被憋疯啦! 妈妈、妈妈,救救我,救救我吧!亲爱的妈妈,孩儿好想好想你们啊!孩儿好想好想你们能来狱中看望不孝的孩儿啊!但是这种“看”是危险的,“看”不好的话,是要我们双方都付出血和泪的代价啊! 这种“花钱买来千罪受”的事情,无论于你们,还是于孩儿都是“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剧痛”啊!我们都不要让它发生好吗?妈妈!你们对孩儿的爱与思念,孩儿心领啦!这种无法承受的思念之痛和思念之苦,就算是不孝的孩儿,在吸毒害了自己,又害了你们的同时,又增加的一份痛苦吧! 妈妈啊!妈妈,迫于无奈,你们就不要来看望孩儿了,好吗?孩儿不值得你们来看!孩儿更害怕你们来看! 孩儿的不孝,对你们已经是天大的伤害了!孩儿对自己的吸毒行为已经懊悔万分,你们就让孩儿独自“安安心心”地在里面把毒戒了吧!里面一切一切的痛与苦,就让孩儿我一个人默默承受吧!谁叫孩儿不听你们二老的话呢!所遭受到的这一切报应,就算是对孩儿的惩罚吧! 不怨你们,更不敢怪罪你们!天下的父母,从来就没有谁会纵容自己的儿女去吸毒的!直到今天,孩儿才真正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普天之下,最想禁绝毒品的人,只有吸毒者们的母亲!普天之下,把母亲的心伤得最深的,也只有吸毒的儿女! 我已经没脸要求母亲、家人来这种邪恶的鬼地方看望我啦!何况又还有这种灭绝人性的“接见”规矩呢!我可不想爸爸妈妈遭罪受累来看望我的同时,弄不好还把我“害了”!哎,没办法呀!因为这就是“坐牢”的规矩,牢狱之中的我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啊! 此时此刻我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爸爸、妈妈,千万不要“轻易”来看我!昨天下午得知今天是接见日后,我心中就生起对妈妈、对亲人望穿秋水般的渴盼之情,但却被眼前发生的空前恐怖的一幕吓跑了一大半,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我处于矛盾的痛苦煎熬之中——亲人来与不来,对我都是幸与不幸,我惟有对自己祈祷和祝福了…… 祝我好运吧!让我即能见到妈妈,又能不挨打!我能有这样的好运吗?我不知道!我在担心着,我在祈祷着……唉,我他妈的干吗好的不学,偏要学吸毒呢?吸到今天,要想见上一眼亲人的面,都充满了吉凶难料的险恶…… “哐啷!”铁门一声巨响,我的思绪再次被打断。有人进号了,是第二个出去接见的人回来啦!有了刚才的案例作底,我的心又一次高高低悬起:他的“命运”又将会如何呢? 他进来了!他终于进来了!大家都在注视着他,有担心他的,也有恶意审视他的。——他的脚步看不出哆嗦,面部神色也不那么惊恐,一张纸质的东西在他高高举起的手上一扬一扬的,有点像猥亵的鬼子缴械投降时的样子,煞是滑稽。哦,看清了——原来他手上扬着的是一张一百元的“钱纸”! 见他带回了魔鬼们最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也等于是他本人替自己拿回了一张“免打牌”和“免死牌”了!心中为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了。魔鬼们则兴奋、贪婪地抢接过他手中的“钱纸”,先没对他说什么,还是让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一副完全认钱不认人的丑陋嘴脸。 在两三个魔鬼对他缴上来的“钱纸”验明正身确认无假之后,才有人对傻站着的他,用较温和的口吻命令道:“下去,先坐倒!”此时的他才松了一口气,坐回他的位置上,一副幸免于难的庆幸神色溢在脸上,止都止不住,连吁出的叹息声中都有笑意。 尽管他的这个笑看得出是苦笑,夹杂着悲哀、无奈,但他确实短暂地笑了一下。我想,这是他对今天自己有幸逃过一劫的些许庆幸罢了!笑过一下之后,他与我们一样,仍是呆傻地坐着,在又恢复沉寂的牢房中遐想…… 第四章戒毒日记(24) 与我们略为不同的是:他偶尔会把头朝向魔鬼们聚集的地方,呆着某种渴盼、某种目的,很留意地观注他们的每一个轻微的举动,倾听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我不明白他心里面想什么……我把我的部分心思转移到了“冰箱”里面的那位“受害者”身上—— “可怜的他醒过来了吗?不会死了吧?”很想很想去关心一下他,看上他一眼,但是没有得到允许,我不敢挪动身体,只能不断地往“冰箱”的位置看了又看、听了又听,我欺盼他能发出任何一丁点响动,向我这颗为他悬着的心证明:他还活着!但是,丁点的响动也没有,我不知道,是他恐惧死亡,还是我恐惧死亡,总之,我的心一直担惊受怕着。 我不想被迫去面对任何形式的死亡,看着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慢慢消失,变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而尤其是,当一条无辜的生命被残忍地活活打死,而我只能眼睁睁地不能救、不敢救的时候,我的心会因此永远地背负上沉重的罪错感、内疚感和恐惧感,从此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相伴我的一生…… 目睹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瞬间归于虚无,这也是吸毒的意外“收获”吧! 突然有东西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啪”地掉在面前,着实吓了我一跳,回过神一看:原来是一盒香烟!上面扔下来的?发烟给我们抽吗?他们有这么“大方”?不可能吧,莫非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某某,哥皮给你的!”“谢!哥皮!”答话的是刚才那个一直在顾盼的“牢友”,拿了一百元“钱纸”回来,免遭了喝斥和“酷刑”的那个“幸运者”。 拿烟给他抽——有点理由!给我们抽——门都没有!“幸运者”已经在迫不及待地清点魔鬼的“赏赐品”了,唉,“赏赐品”真的是太少了,根本用不着他劳心费力地“清点”,我们都已经替他“清点”无误了:烟盒,倒是完整的一个,但里面躺着的不过是可怜的五支烟,一目了然,连我这个近视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清左等右等顾盼已久的“赏赐品”只有这么一点,“幸运者”脸上的任何幸运都不复存在了,满是悔痛、愤怒的神色,但又不敢发作地压抑着,只听到他嘟哝着小声骂了一句:“日他妈的×,一百块钱才拿五支烟给老子!这帮杂种……”之后,便独自在一边生着闷气和怨气。 看得出,他心中的怨怒是异常强烈的,而我们也只能对他做一个无奈的摇头状,算是传递点无声的安慰给他吧!他有这种愤怒和怨悔是自然的,也是当然的!我暗自在心里替他算了一笔“冤枉帐”—— 这种烟只能算是低档烟,外面的零售价也就一元七八角一包,一百元能买到点这种烟五十多包,也就是一千多支烟,而他得到的“赏赐品”只是五支,不过是千分之五的回报率,其余的全给剥夺了!这样高比例的敲诈,这等匪夷所思的剥夺,一个不痴不傻不弱智的被剥削者岂能不愤怒、不懊悔呢!冤,实在是冤!冤得离谱,冤得毫无天理! 假如此事不是发生在牢房中,而是发生在外面自由的社会里,被敲诈者早就为自己讨回公道,把泯灭人性的剥夺者骂得狗血淋头了,说不定流血事件都已经发生了!可这里是牢房,外面的一切常规常理在这里不适用! 你身在牢房,你就必须遵守执行牢里面的规矩,你所说的无天理,对牢房中的魔鬼们来说就是天理:你花了点钱,老子卖点“好日子”给你过,他强卖你就得强买,这就是“牢理”,这就是“牢规”!吃亏了、叫冤了,是吧?那你可以“不买”啊!来、来、来,把钱还给你就是啦!你看、你看,你自己又不敢拿,不敢要…… 不要不相信,这是真的,绝对是真的!哉这个失去人身自由的地方,钱的概念和价值就彻底地变异、变质了。因为,你无论拿进来多少钱,因你失去了自由,钱也失去了“交换价值”与“流通自由”! 比方说吧:钱在牢房里还不如厕纸有实用价值呢!为什么?因为在牢房里,没有商店,你的“钱纸”不是废纸又能是什么呢!总之,你拿不进“钱纸”来不行,你少拿回“钱纸”来也不行,拿进了足够的“钱纸”,即便魔鬼们允许自己留着用,也还是不行!因为在这里面,能发挥“钱纸”正常作用的惟一渠道,是由号窒中的某个“实权人物”笼断了的,而且惟一的一个商人,这种单位里的某个员工,通常为了图方便、图省事,大多也只与号室中的这种“实权人物”进行交易。除了这个人,你就是有钱,他就是不卖给你任何东西! 你说在这种特殊的“交易规则”之下,你手上的钱不是废纸还能是什么呢!在你栖身的这间号窒里,你能购买的,只有魔鬼们的特殊商品——“好日子”!花钱,买个短暂的平安,此外,别无它途、别无它法、别无选择。 至于你所能买到的这惟一商品——“好日子”,数量质量怎么样,你就最好糊里糊涂地消费吧!不要妄想做一个明明白白的消费者,更不得牢骚满腹!否则,所谓的“好日子”就会变成“坏日子”,这种买卖,只需魔鬼们闪念之间就能完成。 “花钱无消费”、花钱买罪受又怎么样!要怨、要怪,就只能怨怪你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去吸毒!吸毒的时候花冤枉钱,吸毒坐牢之后仍然还要花冤枉钱。这就是“吸毒链”带给吸毒者的“连锁”痛苦。想要彻底摆脱这种屈辱与痛苦,就只能从你自己彻底把毒戒掉的那一天开始,现在,你就只有在悔痛中承受这种很冤、很屈、很辱、很耻、很憋气的痛苦了…… “哦,对了!躺在“冰箱”里的那个到底怎样啦?还没有醒过来吗?难道真的死了吗?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魔鬼们还是去看看吧!”我在心中嘀咕着,不敢说出声,自然无人理会,我焦急地乱想着。突然看见有人端着一杯水,向“冰箱”的方向走去,是排行第三的魔鬼!他要干吗?亲自倒水,不太可能吧?倒水这等小事,他通常是动口不动手的呀! 我的心中不免疑窦丛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端着杯子的他,已经走到“冰箱”门口站住了,他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举高水杯,略欠着身子往“冰箱”里面看了看之后,接着做了一个往什么地方泼水的动作。从他手臂屈弯的弧度,看得出是很用力的样子,而且是往什么地方瞄准…… 我霎时明白过来:他是在想用寒冬彻骨的凉水,把躺在厕所里昏迷不醒的“受害者”给激醒过来!天哪,亏他妈的想得出来,这种只在电影里面看过的国民党严刑拷打共产党员时使出来的狠毒招数,现在居然被魔鬼学到了。只听“啪”的一声,杯中的凉水已被他用力地泼了出去,毫无疑问的,杯中彻骨的凉水肯定是往昏迷不醒的“受害者”头上泼下去的 “受害者”被泼醒了吗?他能活转过来吗?我悬着心全神贯注地听——“哎哟”终于听到一丝微弱的呻吟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哦,阿弥陀佛,他终于没有死!这时我为他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这时,又听见“泼水者”不无幽默地对受害者幽了一句:“小私儿,你还没得死!” 另一种新的担心又禁不住从心中生起:“他会像电影里面那样被泼醒之后再接着施刑吗?”我又为他担心了起来,继续盯着“泼水者”,生怕他又生出什么坏主意或做出什么坏举动来。终于,魔鬼背着双手,手指勾着被他已经泼掉水的杯子,仰头转身走了,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边往回走,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把这个狗日的抬丢到床上去放倒!” “抬丢”“放倒”这两个通常只用在无生命物体上的动词,被硬生生地用在了活人身上,生命不再是生命,活人被视为死人!吸毒者啊!一帮互相伤害、自相残杀的蠢猪!本是一根藤上的苦瓜,相煎为哪般啊?你们几时才能够学会同命相怜、和平共处呀! 他的话音一毕,我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受害者搬到床上,并且被指定的位置靠墙放好,为了不让铁窗外路过的干部看出端倪来,又特地吩咐我们给他严严地盖上被子。 第四章戒毒日记(25) 至于“受害者”被打伤到何种程度,没法替他准确鉴定,总之在我们替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只能“动眼不动口”的用他痛苦到极限的眼神向我们示以谢意!刚想用眼神对他再致以慰问,耳边的喝斥声又响起:“还围在那儿干吗!想和他一样啊!”我抓住仅有的瞬间,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同时对他点了点头,以示我的安慰、同情和鼓励吧! 于是大家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闷闷地坐下了。可能时间不早了吧!趴窗窥视者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还在那儿摇头晃脑地往外看。其他的人又如平常一样叼着烟,闲散地坐在大铺上开始聊上了——谈论比较着今天的接见与往日的接见,感叹接见的亲人少,“收入”也大不如从前等等;接着就是策划如何提高“接见量”、提高收入的问题了。 听到的方法不外乎是:想尽一切办法请人带口信、带书信回去给家人,把他们的儿子此时在狱中的处境描绘得越惨越好:什么七八天没吃一口饭啦;病重病危得奄奄一息啦;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啦;已经后悔得想自杀啦……等等如此种种听起来足以令亲人惊恐得要窒息的噩耗,惟一目的就是骗得亲人们的同情和谅解,前来探视,多送点“钱纸”进来购买“好日子”过。 最最可恨可气的是,这帮狗杂种不仅请人把这种假噩耗带给他们自己的亲人,而且还未经我们本人授权同意,就强行请人传递给了我们的亲人们,让我们的亲人们也来承受这种能吓死人的恐惧。这是怎样的一种欺辱啊!这又是怎样的一种阴谋啊! 要知道,这种对亲人们的致命恐吓和欺诈,是在我们吸毒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亲人们的大前提之下进行的!这是怎样的卑鄙无耻啊!唉,全是吸毒惹的祸!自己不吸毒又怎会招来这等愤悔与屈辱呢!老天有眼,千万不要让魔鬼们的阴谋得逞啊! 获得五支烟的被“赏赐者”还没有从愤怒、怨悔中释怀开来,仍是郁闷填胸!忽然他下定决心般地取出了两支“赏赐品”,显得有些大方地小声地对我们说:“我和××、×ב三夹’,你们四个‘四夹’!”末了又嘀咕了一句,“这帮狗杂种!” 于是,我们很珍惜地抽起了他的“天价烟”,在品味着香烟的同时,更品味着深含其中的苦涩,以及那份被践毁、欺诈了的“亲情”。当然还有忿忿不平和深切的同情,真是一口烟入口,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久久、久久地不能散去! 又到“拿来吃”的时间,我们这些“下人”又像往常一样蹲着、等着自己那份被减剩后的“牢饭”。今天的心情很沉重,我只吃了那份“牢饭”的四分之一。吃完后,大家都比往日更小心翼翼地忙活着,因为大家都看得出魔鬼们今天的心情也不是太好,千万不可招惹他们,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铁窗外有干部经过,发现了躺在墙底没有起来吃饭的“受害者”,询问是怎么回事?马上就有真实而又美丽的谎言从魔鬼们的口中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那个是我们号中的××,生病好多天了,都起不来床了,我们刚把药给他吃了,等他睡一会,看会不会好一点!”俨然一副很关切的样子。邪恶的罪行就这样被他们的谎言掩饰过去了,谁都没有去捅破,谁都不敢去揭发! 因为牢规中还有一条这样的规定:未经哥皮们的许可,我们是不允许私自与窗外的任何人说话的,哪怕这个人是干部、是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亲人也不行!尤其,当你面对的是干部的问话时,你就更加要谨慎小心了。 你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必须慎思,且必须紧紧围绕这个号室是如何“好”、如何“太平”去说,丝毫不得偏离“中心”半厘,更丝毫不得透露半点对魔鬼们不利的信息。否则,灾难性的后果就会在干部走后马上降临在你头上!牢牢切记:祸从口出啊!尤其是在这种邪恶当道的特殊环境中,敢实话实说等于找死呀! 干部被蒙骗后走了,我们也与往常一样,脱得一丝不挂地躺在四只大臭脚中间开始午休。想起早上号室里面发生的“凶案”,我自然不可能睡得着,想妈妈,思亲人,巴不得他们能来看我的同时,又非常担心他们真的来看我!这种矛盾让我好痛苦…… 渴盼与担心同在,我到底该怎么去面对呢?头都快想炸、想爆、想疯了,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只有听天由命了!妈妈、妈妈,来吧!带着你的“血汗钱”来看看不孝的孩儿吧!妈妈、妈妈,不要来啦!不要来啦!不要花这种“冤枉钱”了,妈妈…… 午休起来,下午的接见又开始了。趴窗者继续趴窗窥视,相同的接见程序依旧严格执行着。还好,下午叫出去接见的两个人都拿回了令魔鬼们满意的“钱纸”,上午的悲剧终于没有在下午重演。我自己则一直呆坐在那儿想妈妈,渴望叫到自己的名字,同时又害怕自己的名字被叫到。 一直到接见结束,我的名字也没有被叫到,突然之间我好失落、好失望,心里面被掏空般的难受——妈妈,你真的不来看望孩儿了吗?妈妈,你难道真的把我放弃了吗?妈妈,你就是不给钱,我挨打,你也来看看孩儿吧!妈妈,儿子我好思念你们啊…… 晚饭“又拿来吃”了!胡乱地吃了几口后就再也咽不下去,是没心情吃,同时也想借助饥饿来减轻我思念亲人、想念妈妈的心痛。 魔鬼们在计算今天的掠夺“成果”,嚷着买这买那的,这都与我们无关。仍是睡不着,忽然感觉到身上好痒好痒!赶紧挠啊、挠啊!触摸出身上好几个地方长疙瘩了,又惊、又气、又悔!他妈的我防着、怕着的皮肤病终于被传染上了,现在要是能洗一个澡,擦一点药膏,那该多好啊! 可这是痴人在做大梦啊!脸都没得洗的地方,你还想洗澡?你他妈的神经病啊!想到这儿,更是难受万分。看着黑黑的指夹缝,肮脏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想呕,再挠,再挠,感染了怎么办!自己严厉地警告自己,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挠啦,可他妈的实在是太痒了,不挠不行啊! 身痒,心更痒,这种能痒得死人的痛苦差不多把自己弄疯了!夹着心中那份思家念母的苦,是越想越悔痛啊!全是吸毒害的,才有今天,直是欲哭无泪啊!老天,求你救救我吧!我再也不敢吸毒了……!妈妈,妈妈,早一天把儿“救”出去吧!儿知错了…… 第四章戒毒日记(26) 1996年11月19日星期二晴 半夜三更,饥饿把我从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弄醒。我赶紧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完成了“牵线”“吊铊”兼“洗脸”“刷牙”的工作,重新挤睡回大铺上后,睡意已无踪无影。只好睁着双眼,呆看着窗外的“黑洞”,苦盼着它快点变白……咦,今天窗外的天空有金色的阳光,是个晴朗的早晨!心中窃喜,但瞬间后,心情又回复到了晦暗与苦涩当中。 想起读大学时,这样的清晨,我会早早地爬起来,在校园里晨练,愉快地和同学、老师们相互致意,一起沐浴在阳光与新鲜空气中随心所欲地舒展身体。那是多美多惬意的事啊!可今天的我,连看阳光的自由都没有,更别说是呼吸新鲜空气了。 天天吸进体内的都是污浊不堪的秽气,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凶神恶煞般的面孔。想像着昔日的同学们,此刻应该大多在搂着爱人熟睡吧!温馨的小屋里,充斥着爱!而我却自己作贱自己,把自己送进了这个除了邪恶还是邪恶的牢房中! 同样是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将在自由的世界里,轻松、愉快、充实地度过一天,而我却要在无时无刻的恐惧、饥饿、寒冷、无聊、空虚、痛苦中,熬过每一秒。度日如年的形容毫不夸张,而且还远远不止,只有用度秒如年来描述才算符合真实! 这种痛苦,足以让我悔痛得窒息,心仿佛被一双钢铁巨手攥出了鲜血,灵与肉同时在剧痛,同时在被焚毁!曾经的自己,在老师同学们的眼中是那么的优秀,而就在同学们为人生事业拼搏奋斗的大好时光里,我却吸毒,把自己的人生轨迹与地狱连接起来!宝贵的青春、大好的事业与前途,全被吸毒毁了…… 假如我不吸毒的话,假如我不坐牢的话,假如……假如……可是人生没有假如!呼天抢地,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起床!”喝斥声响起。苦难的一天,恐惧的一天,饥饿的一天,屈辱的一天,空虚的一天,无聊的一天,思亲的一天,痛苦的一天,重复昨天的一天……又开始了! 今天不是接见日,号窒里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我倒我的烟灰缸,别人该干吗的干吗。昨天的“受害者”还像死人一样躺在那儿,没人去管他。 而上面的他们,依旧像往常一样,被侍候完之后叼着烟,悠闲地坐在大铺上开始闲聊——主题是“毒品和女人”。浑话、脏话不绝于耳,时尔还尖声地狂笑。谈够笑累了,他们开始改变娱乐方式——玩扑克、下象棋和看书。有此娱乐消遣,可真算得上是牢房中的顶级享受了。 尽管那副扑克牌已经脏旧得缺角断腰;那副象棋,棋盘和棋子是用烟盒纸叠画而成,粗糙不堪,如果是在外面的话,肯定没有任何人会有兴趣玩;而他们看的那几本书,残破脏旧的程度,连收垃圾的人都要嫌弃。 可就是这些形同垃圾的娱乐用品,也只有上面的他们才有资格去使用,下面的我们只有远远眺望的份! 我本人就是读书迷。在外面的时候,每晚临睡之前必读书的习惯,至少有十余年的历史了,即便在吸毒期间,这个习惯我都一直保持着。可被关进来那么多天了,我连一个字都没得看,只能望书兴叹! 吸毒吸到望书兴叹的境地,这是打死我都始料不及的!我坐牢了,从此饥饿着不仅是我的身体,更有我的精神!我惟有在悲哀中叹息,惟有在心中,苦读着自己用泪、用血、用痛、用恨书写着的“心书”——“悔恨”! 有人拎着东西来到了铁窗前,马上有好几个人迎了上去,透过铁窗上的铁栅栏与铁窗外的人嚷嚷开来——“香烟两条……香皂一块……饼干十包……方便面二十包……”接着又听到点数声。哦,原来他们是在清收昨天晚上订购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特有牢权的享用之物啊!就像饥饿的狗嗅看到了一块带肉的骨头,岂有不兴奋之理呢!他们的兴奋太正常了,巴甫洛夫式的生物反应,连我们这些明知没份的人都有些不能自持地咽口水了。 在鄙视和嘲笑自己的同时,我在试图解释自己难以启齿的生理反应,最后我竭尽全力地替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宽恕自己的理由:这就是著名的马斯洛人类生存需求定律——人类的第一根本需求是食物!是食物给了我们最基本的生命保障!而我们天天吃着同样低劣的食物,别提质量了,其数量也仅仅可以勉强维持生命,你能怪肚子不争气吗! 顿顿“绿菜一汤”,早把肚子刮得薄如纸了。听说一个星期有一顿肉吃,可直到今天,我还没闻到任何肉腥!我在苦苦地期待着——我好想吃肉啊!然而,弱肉强食是自古以来的准则,弱小的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在他们的闲谈中,多次说起那些因偷吃“美食”而挨酷刑的案例。为了维护他们的特权不受侵犯,晚上他们特意安排人值班,除了侍候好他们之外,另一个职责就是防止“美食”被盗,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警惕受害者报复。 号窒里曾经发生过,白天被他们酷刑侍候得死去活来的人,趁着熟睡的后半夜,将两把磨尖的牙刷插进“敌人”眼睛里的报复案件!这种同归于尽的复仇在牢房中并不鲜见,我能理解那种忍无可忍的复仇心理。狗急尚且要跳墙,更何况是人呢!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当我忍无可忍的那一天,难保我也会抱着大家一起死的心态去报复!只不过我不想罪上加罪,因此,我给自己制定了在牢中的生存原则:洁身自爱、不招谁惹谁、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尽量争取不与他们同归于尽! “美食”既然已经送进号窒,自然要食之而后快了。他们分别忙碌起来。 两个“小哨”把“美食”准备好了,恭请他们说:“哥皮们,可以吃了!” 他们随即津津有味地大嚼大咽起来。美食的香味阵阵飘来,肚子里面的馋虫禁不住被勾了上来。但只能远远地闻着,强咽下不断涌上来的口水!两个“小哨”更可怜了,他们准备好了“美食”,“美食”就在他们眼前,而他们就是不能品尝一点,也不能躲开,因为,他们还要须叟不离左右地侍候他们!真是“做饭的没饭吃”,这种屈辱感,肯定要比我们这种些远离美食的人要强烈许多倍,你说冤不冤、屈不屈啊! 以至于在牢房曾多次听说起这样的笑话:“走出牢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第一时间里买上十包八包方便面,两三斤馒头,一口气把它们全吃掉!” 不过,“小哨”还有一点盼头,当哥皮们吃饱喝足了,会把吃剩的残羹剩肴递给他们,他们立马接过来,把“嗟来之剩食”一口气咽进肚子里面去。末了,还见他们舔嘴咂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咳,吸毒吸到把方便面当极品美食来仰慕的境地,吸毒者啊,你已成了真的饿鬼了! 想起这几年自己吸毒花掉的钱,至少可以买回几大卡车的方便面了,吃上一辈子都绰绰有余,而今天却在为一碗方便面兴叹不已,馋虫涌出。吸毒对人的侵害真的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了!咳,我干吗要吸毒呢?花费掉的这些巨额“毒资”,足以尝尽尽天下的美食了!现在知道“悔”字怎么写了吧! 特权者们享受完了美食,又美滋滋的吸上一支烟,真他妈的好享受啊!可留着他们唾液的碗勺、溅在地上的汤汁,总得有人去收拾干净吧!这等“下贱”之事,自然是我们几个下等人了。 于是,下等人忙着扫地、抹地、洗碗,而“垃圾制造者”们,则早已经接着玩牌下棋了。只有一个人退出他们的“娱乐圈”,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张用烟盒纸写的什么,在偷偷地发笑。 第四章戒毒日记(27) “小辉!”是正在读“烟盒纸”的那个哥皮在叫我。我赶紧应道:“到!哥皮!”他以少有的笑容对我说:“来,小辉,帮我回一封信!”说着,把他刚才看的那张烟盒纸递到我手上。 哦,原来是一封信,一封情信!从信末405的番号上,可以判断出此信来自四楼,是女号里面的人写的,内容不仅幼稚,而且浑话、情话、肉麻话、错字、别字样样都有,浑然像是一篇末流黄色小说的节选。难怪他看的时候会发笑,会兴奋!字呢,写得更是不敢恭维了,比猫爪好不了多少。 我也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他们给我安排的“秘书”工作,替哥皮们写“勾勾信”,当时真还不明白“勾勾信”是什么东西,现在有此“范本”一读,豁然开朗,原来就是写情书嘛!坐牢快一个星期了,久违的文字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激动中更有遗憾:有文字可读于我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但被迫读这种粗制滥造的“垃圾作品”,多少有些无奈和恶心。 还没容我说什么,一张同是烟盒纸的“信笺”和一支用纸裹紧的圆珠笔芯已经递到了我的手里,再接着我就被他安排扑倒在大铺上,开始给他写回信了。哎,没办法,号窒里面没有桌子、板凳,更不可能有写字台了,我也只能这样将就着开始我在狱中的第一次“文学创作”。 握着垃圾一般的笔,在垃圾一般的信纸上,首先抬头写下了“亲爱的玲儿,你好!”几个字,至于“玲儿”是谁,高矮胖瘦,“芳龄”几何,我一概不知。正担心笔力过重,戳穿信纸,还好,这时他把一本还算厚的书扔到我的面前。意思我明白,用这本书垫着写字。见到真正的铅字出现在眼前,我心稍喜,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出版物嘛!如能趁机会过上一把读书瘾,大幸事也! 看着这本破旧不堪、没有封面、不知书名,缺头去尾的书,我禁不住哑然失笑!唉,这极有可能是我在号窒里面,能够读到的弥足珍贵的第一本了!帮他写完信后,这本书能不能留下来让我阅读,还打个问号呢!唉,尽量争取吧! 不敢再分神耽搁时间,赶紧以一个大学中文系毕业生的文学水平,洋洋洒洒地替他写了一封千字左右的情信,落名“智儿”——他的名字! 这时,我忽然间回想起:在青春发育的特殊时期,初二或是初三吧,自己也曾经写过一两封情书,羞羞答答地交给自己心仪的小女生以示爱慕之情,那份纯真的快乐,今天回忆起来,依旧是那么的甜蜜!哎,昔日的小女生,你在他乡还好吗? 可十年后的今日,当我又重新鼓捣起情书,却有天壤之别了!此刻我虽也是写情书,却是在地狱般的牢房里趴在大铺上写;用的是烟盒纸和一支没有笔壳的圆珠笔芯!更为可笑的是,情书虽是我写的,但写给谁,我不知道!我是在被迫替别人写情书,被迫替别人谈恋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想到这儿,心中好是酸楚、好是悲凉:自己十年寒窗苦读,爸爸妈妈幸勤培养出来的堂堂大学毕业生,因吸毒误入歧途,身陷囹圄之中,沦落到了今日被迫替别人撰写情书的地步!这份悲哀与嘲弄,真他妈的太侮辱了!不吸毒,谁敢这样侮辱我!咳,我他妈的吸哪门子毒啊…… 哦,对了!自怨自艾半天,还不知道他满不满意我这个大学生的杰作呢?赶紧起身把“情书”交到他手上,他边看,边问我不认识的字怎么念,一边还要我把他理解不了的词语作出解释。我只好“遵旨”一一照办,信终于被他很困难丛丛的读完了。“嗯,写得还可以,但是……” 听到“但是”二字,我心一惊——不敢相信:我他妈的堂堂的大学中文系高材生,替你回这种无聊的信,你他妈的竟然还有“但是”的!我忍着听下去: “但是,你写得不够直白,太文雅了,你记住写‘勾勾信’的原则:一定要写得荤多素少、直接、大胆、裸露,最好再写点什么×啊×啊的东西!” 我听了之后真的愤怒了,这不是叫我写吗!这不是硬要“强奸”我的文学创作思想,贱踏我的文学水平吗!哎,人不受到尊重,连累你掌握的知识也会遭到污辱!吸毒的贻害啊,到什么时候才有一个真正的了结呀!太悲哀、太悲哀啦!在这个邪恶的地方,“知识”竟然敌不过“无知”! 强忍住心底的悲愤与怨恨,我只好又赶紧趴回到“写字板”上,昧着良心遵照他的旨意,重新为他创作了一封肉麻、猥亵的情书!嗨!竟得到他的称赞“不错!不错!”听到这话,马上就有人过来争相“拜读”。还在传阅着的时候,就有人给我“约稿”了——“小辉,帮我写一封!”“小辉,帮我也弄一封吧!” 听到这些指令,我有些后悔不已,心里面在责骂自己:“这就是你创作‘黄色小小说’的后果!”不敢回绝他们的“命令”,只好违心地答应下来。末了,这封“荤信”的真主人还很开心,额外开恩地递给我一支烟,并“慎重”敲定:“小辉,以后我的‘勾勾信’就交给你了!” 我伸手接过他递给我的烟,并连连点头以示接受他的“伟大”决定,回到我的“牢位”上坐定后,看着这支从天上掉下来的香烟,我心中禁不住在无奈的苦笑和喟叹:我——卢步辉,竟然用我大学生的文化水平与知识,替自己挣得了一支烟的“巨额稿费”,真是“可喜可贺”啊! 看着这支香烟,我决定抽了它,这里面虽然有无知者对文化知识仅存的一点点尊重,更多的却是对文化知识的亵渎与污辱。我要把它烧了,借火把“稿费”点燃,抽!大口大口地抽!烟还是那个烟,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复杂得揪心,抽了一半,就把剩下的给了下铺的弟兄们,“意外之财大家一起分嘛!” 今天的时间似乎好混了一点,不知不觉地又到了“又拿来吃”的时间。他妈的、怎么回事呀!今天中午的牢饭咸得要命,简直不敢下口,全号窒的人都在极尽所能的咒骂那个该死的“牢饭大厨”,骂得非常之难听,差不多把他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遍了。 端着这盆足以咸死人的牢饭,有无奈的聪明者想出了一个无奈的办法:加水稀释,淡化咸死人的咸味!但受条件所制,所能加的水只能是凉凉的生水了。就这样,我“有幸”吃了平生第一顿“生水泡饭”,味道“好”极了!那份凉意啊,冷着肚子的同时,更冷着心! 接下来,大家该干吗的干吗!不该做事的先睡了,应该做事的做事,“监工”验收合格后,大家也睡下了,就只留下一个“小哨”在值班。我悄悄地拿出上午未归还的“写字板”——那本破旧不堪的书,偷偷地读上了。我要好好的吃上一顿梦寐以求的“精神大餐”,好好的过一把“阅读瘾”、“读书瘾”! 可谁知,刚翻了不到两页,还不知道主人公是谁,值班“小哨”就走了过来,欲伸手没收我的“精神食粮”。我非常愤怒,情急之中,老夫也来个“抬南山压北海”——指了指书,指了指上面睡着的哥皮,又指了指自己,对他比划了一个这书是上面的哥皮给我做写字板的动作。 他这才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灰溜溜地走了,不再敢干涉我。“这个狗杂种,这个侍候魔鬼的‘小太监’,势利小人!”我在心中暗暗骂道,继续如饥似渴地品着我的精神食粮。身上忽然痒起来了,赶紧挠一下,看着看着,身上又忽然痒起来,又挠一下,就这样,边挠痒痒,边翻阅着“破书”,读得很是不自在,全然没有在家读书时的那份休闲与惬意。唉,没办法,谁叫你被囚禁在牢房里呢! 一切都没有选择,包括你可读到的这本书,可用于读书的时间,以及可选择的阅读姿势等等都由不得你自己作主。阅读的乐趣自然也就大打折扣了,但还是那么的弥足珍贵,让你没得选择的只有去用心去珍惜!读着、挠着、挠着、读着,终于被我找出了书中的主人公——郭靖、黄蓉! 第四章戒毒日记(28) 遥远的记忆被我重新拾起:这本书是金庸大侠的《射雕英雄传》中的某一册,无头无尾的,一开始,“傻小子”郭靖就已经学会“降龙十八掌”了。记得十来年前读它的时候是我初中升高中时的那个暑假,在等着中考分数下来的时候读的。当时我总分考了523.5分,语文单科成绩93.5分,全区最高分。被当地的重点中学录取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份高兴劲啊,全家人都整天乐呵呵的,我成为邻居们教育孩子时指定学习的好榜样。 父母为此感到很骄傲、很欣慰,终于培养出了一个争气的乖儿子。可今天,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我吸毒被关进国家的强制戒毒所,从此父母的荣誉、我的荣誉都随着我的“一吸一关”随风而去了。 家中出了我这个神憎鬼厌的吸毒者,父母再不能骄傲地抬起头来;我自己也从邻居们教育孩子时学习的榜样变身为反面教材,并对他们的孩子加以严厉警告:千万别学那个吸毒鬼啊!其言语可以想像,一定尽是充满了鄙视与嘲笑——这巨大的落差,让我的心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浑身冰凉…… 想到此,心中早已是万念俱灰,捧着很想看的书,却不再看得进一个字! 起床了,又傻傻地开始打坐,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由远而近抵传来了尖鸣的警笛声,听起来仍是那么令人惊心肉跳,号窒中能够有权站到铁窗前的人,全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不落地趴到了铁窗上,号窒中仅有的光线一下子被他们一遮而光,黑了许多,尤如我此刻的心境——暗淡无光。“呜呜”叫着的警车,好像已经开进来了。 警笛声嘎然而止。突然,全戒毒所的上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狂吼声:“又拿来杀!欢迎新同学!”这个号室刚喊完,那个号室又接着喊,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和我那天来时一模一样。只不过,我今天听到了那天我没有听到的喝斥声——是值勤干部的声音:“吼哪样××、吼、吼、吼、闭倒!” 狂吼声在干部们多次的喝斥声中渐渐停止,接着又听到有人用恳求的语气对干部说:“×干、×干,求你把他‘丢’到我们号吧,我们号都好久没有进人了,一点都不好玩……”本号的头铺哥皮,也这样对喝斥他们的干部说着同样的话。可能窗外的稀奇看完了吧,他们又回到大铺上坐下了。 但兴奋还没有结束,他们紧接着就交投接耳地交换“意见”了,隐隐约约地,大概是在说换一种新的玩法吧,敲谁几天青山什么的!“敲青山”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但见他们说话诡秘、神色张狂的样子,我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又有谁要倒霉了! 突然,“坐好!开会!”一大声喝斥响起,大家从上到下,除岛上的三个哥皮外,全都表情严肃,面对面地赶紧坐正坐好了!有人开始发话,就是那个要我替他捉刀代笔写情书的哥皮:“你们大家听着,一会儿如果那个‘新鬼’送到我们号子里,谁都不准和他讲一个字的话,谁要是犯了这个‘错笨’,谁就和新鬼一起把‘青山’敲起,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哥皮!”大家整齐地答道。“放松!”“谢!哥皮!” “会议”就这样简短地结束了。末了,中铺有人丢了两支烟下来,“三夹”,“四夹”,显然,他把那个从昨天到今天还未起过身的“受害者”排除在外了!“谢!哥皮!”一支烟是直接丢在我身上的,我明白这也算是对我的一种无声的照顾吧!总之,无论是“三夹”,还是“五夹”,我总算拥有了一烟的“首吸权”,不用“吃”别人的唾沫,也算我在牢中的一点幸事吧! 两支烟很快就被七个人抽得只剩海绵咀了,大家都悻悻的,显然要说尽兴是不可能的。琢磨他们今天抽烟好像比往日要勤一点,烟灰缸里应该已有不少烟头了吧!嗯,赶紧先把它们清理掉,免得待会儿遭人喝斥划不来!于是,我起身倒烟灰缸,刚把所有的烟灰缸集中起来,正准备往厕所里倒时,有人及时伸手拦住了我。 我怔了一下,一看,原来是号室里的“洗碗工”,他要干吗?只见他把我要清倒的烟灰缸一个一个地拿起来,用手指头拨来拨去,很仔细地拣出那种还残留一点烟丝的烟头,接着很小心地把这些烟头一一剥开,剥离出来的烟丝被他很小心地装在早已准备好的空烟盒里。 然后拿出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两指宽、四指长的旧报纸,撮起烟丝,小心翼翼地卷成一个喇叭筒,用舌头舔了舔“喇叭”的纸边,把“喇叭筒”沾连好。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神情甚是专注,一副不容别人打扰的样子。我们都在静静地看着,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喇叭筒叼在嘴上,东张西望地到乱看,显然是想借火点烟。 下铺的我们都是一帮无烟无火的。平时抽的是“赏赐烟”,点的也是“赏赐火”,偶尔手中珍藏有烟头,也要耐心地等到“小哨”或“中铺”正在吸烟的时候你才有沾光借火点烟的机会,否则,即便你有多少烟也是白搭。还好,这个时候正好有岛上的哥皮在吸烟,就是那个要我替他写“情书”的主人翁。 但这也不好办!因为下铺的人向上铺的人借火,属越级,这也是牢规牢矩中所不允许的啊!而且,更荒唐的是,我们下面人抽烟时的手势都是有严格限定的:不能用食指、中指像平常人那样夹着烟抽,而是要用大拇指、食指捏着烟,把烟头藏在手心里面遮着抽。 还有:上面人跟你说话时,你不能抽;你在做事时不能抽……限制多着呢!违反了,也叫“错笨”。前几天,我们在抽烟时,那个,就是现在躺着的“受害者”,就是因为一时大意把拿烟的姿势错了,挨了一个大耳光。唉!抽烟都得绷紧神经地边抽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把拿烟的姿势弄错了!为抽几口劣质烟挨处罚真是冤枉啊!吸毒,把自己吸到连抽口烟都要把神经绷紧的可悲地步,吸毒者啊,吸毒者,你不后悔吗!我自己可真的后悔死了! “洗碗工”叼着“喇叭筒”,无奈地到处乱看。看他那副着急无助的样子,我也跟着瞎着急起来,当看见“情书”主人往烟灰缸里扔烟头时,我灵机一动,赶紧起身,凭借我清理烟灰缸工作的身份,把他刚扔烟头的那个烟灰缸拿了下来,还好,烟头没有完全熄灭,赶紧把它递给“洗碗工”,他终于把自制的“香烟”——“喇叭筒”给引燃了。 等我放好烟灰缸,再回来坐下时,他已经在美美地、大口大口地抽上了。从他很不自然的面部表情中,可以断定味道肯定不妙。抽了一会,他把“喇叭筒”递给了我,不忍拂他的好意,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撮着嘴,小心地抽了一口,烟味倒是很浓,很呛很辣,口腔里面立马苦苦的,毕竟是用垃圾烟丝造出来的低劣产品,再加上我又看见了它的整个加工过程,心感恶心,只抽了一口,就不敢再抽了。 还没等我决定把它递给谁,马上有人把它截过去抽上了。唉,坐牢了,真是饭也饿得慌,烟也饿得慌!不是难民,胜似难民啊!当他们刚轮换着把“喇叭筒”抽完,号室的铁门就响起了捅钥匙的声音。中铺位置马上就有几个人往我们这边凶着眼睛以示警告了。我们赶紧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地坐好。 “哐啷!”号窒铁门打开了,利用眼睛的余光,看见有人被推了进来。咦,还真的进“新鬼”了!没能看清他的模样,只能感到这是个高高胖胖的“新鬼”。随即铁门“砰”的一下就关上了。号窒里顿时寂静无声,充满了恐怖的气氛,甚是吓人,就像那天我被推进号室后所感觉到的一样。 背对着“胖新鬼”,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与表情,但可以猜测得到:他绝对是恐惧、害怕、紧张的!“蹲倒,小狗日的!”喝斥声即刻响起。过了一会,更凶的喝斥声又响起“这个小狗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先给他洗个澡!”“洗澡,有这等好事吗!”我心想,真的洗澡的话我都想洗一个,可从这凶恶的喝斥声里,我只听出了邪恶,这种澡看来还是不洗为好。 但一听到“洗澡”两字,我身上突然条件反射地痒了起来,可是又不敢动,不敢挠,只能够强忍着。这种有痒不能挠的滋味啊,可真他妈的够难受的! “咚、咚”,中铺上已经跳下两个人,“把衣服脱掉!小私儿!”两人同声喝斥。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了解,我明白这两个人是我们这间号窒的“首席施刑者”!“新鬼”的衣服是他自己脱的,还是被这两个施刑者脱的?我背对着他们看不到,但我从坐在我对面人的眼神中知道,他的衣服肯定已脱得精光了。果不其然,立马有一个赤裸的身子,被推揉着向“冰箱(厕所)”方向走去。 第四章戒毒日记(29) “咣”,厕所门拉开,赤裸的身子被推了进去,两个穿着衣服的行刑者也跟着进去了。“咣”,厕所门随即又关上了,看不到里面在做什么,只听见里面传出了“蹲好!小杂种!”的喝斥声。 我在替“新鬼”担心着,仿佛已感受到,那种被冰冷的凉水淋着的冰凉彻骨的感觉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咦,怎么还没听到任何舀水或淋水的声音呢?莫非,他运气好,碰上停水了! 这根本不奇怪,停水可是号窒里面经常发生的事啊!有的时候,我们近二十个人一天就只能将用那只“粪桶”装着的水,吃的喝的水是它,洗脸涮牙的水是它,洗碗抹地冲厕所用的水也是它……可以说水永远是号窒里的稀缺物资,紧张着呢!偶尔还会一滴水都没有,只能用厕纸来干洗盆勺! 咦!里面传来的是什么声音——“嚓、嚓、嚓”地,好像是什么物体在另一个物体上干摩擦发出的声音。在恐怖的气氛中,听到这样一种声音,浑身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小辉,来,这个给你穿!”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一惊,回过神时,已经有一件衣服扔到了我的面前:是一件T恤杉,他们正在对“新鬼”的衣物进行分赃。好意不敢拂,我只好把分到的“赃物”穿上。“赃物”分完了,替换下来的几件破旧脏脏的衣物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这是“新鬼”穿的“新衣服”。 “给这狗日的洗干净点”!上面有人对着“冰箱”方向大声吼道。“听到了,哥皮!”里面立马传出了响亮的应答声。随后“嚓、嚓、嚓”的声音响得更厉害了。过了好久之,“咣”,厕所门打开了,有脚步声从身后经过,只听他说:“报告哥皮,洗好了,请你检查一下!”“拖这狗日的出来,看一下!”哥皮对着“冰箱”又喝斥了一声。 这时,“胖新鬼”已经被另一个行刑者推搡着,站到了魔鬼们坐的位置前。大家都禁不住齐齐把头扭向他:只见他表情痛苦,裸着身子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儿。从他痛苦恐惧的情状,可以推断出:他刚刚肯定受到残忍之极的折磨。 “转过背来,小狗日的!”又是一声凶叫。只见他很痛苦地、慢慢地转过了他的身体。哇!映入我眼帘的惨象,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只见他的整个后背,上自颈部,下至腰的最低处,无处不在大滴大滴地渗冒着红红的血,血淋淋的一片啊!那渗冒出来的鲜血,正汇集成多股血流,不停地往下淌…… 一会工夫,鲜血在他双脚站着的地方淌成血滩啦!而且还在迅速地往外漫延……此等惨状,早已经把我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把眼睛紧紧地闭上,心还在“砰、砰……”的狂跳不已! “把衣服穿起来,给老子去‘冰箱’里面,老老实实地蹲着,不准站起来,听到没有!”过了好一会儿,等我收住惊魂,再睁开眼睛看时,“胖新鬼”已被关进“牢中之牢”——厕所里面去了。至于他还要屈蹲着渗血的身子,在剧痛与即将发作的毒瘾中被关押多久,不知道,我只能在心里面默默地为他祈祷:让噩梦快点结束吧! 能够替他解除噩梦的魔鬼们,此时已经在消消闲闲地娱乐了:将军、跳马、拱卒……全然忘记他们制造的“牢中惨案”。“受害者”在痛苦,目睹惨案的我们在惊悸,惟一没有受到惨案惊吓的人,只有那个一直死人一样睡在墙角的昨天的“受害者”了…… 我们仍旧呆傻地坐着,脑还里都是“惨案”的联想。我百思不得其解:这起惨绝人寰的惨案,到底是用何种凶器制造出来的呢?没听到脚踢手打的声音,那“嚓、嚓”的声音,应该就是“行刑”时发出来的吧?这声音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呢? 为了从惨案的惊悸中逃离出来,我悄悄地拿出小心收藏的“写字板”——那本残缺不全的《射雕英雄传》,斜着身子,偷偷的阅读起来。但由于定不下心来,视力也不好,我根本无法看得进去!情急生智中,我想出了一个“高明”的办法:不读书!我数“字”!数书的个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突然一只指甲老长老长的脏手幽灵般地伸过来,“嗖”的一下子抢走了我正专心“读”着的书。我大惊,下意识地叫出一句:“做哪样!”“哪个喊你看书的!”看清楚了,抢我书、喝斥我的是前几天被打的那个“中铺”,那天可怜兮兮的,今天他妈的又神气起来要作恶了。我把心一横,他瞪着我,老子也给他来过横眉冷对…… 声音惊动了上铺正在娱乐的哥皮们,“情书”走下来了,我有些惊怕,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他走来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立马对我,对抢我书的“小畜生”,也好像是对全号的人郑重地说:“小辉可以特殊一点,人家是读书人,又是我们号室的‘秘书’,他可以看书,你们不要管他,听到没有!” 听他如此宣布,立马就听到所有的中铺,包括那几个正在参与娱乐的中铺,还有抢书的“小畜生”,齐声唯唯喏喏地答道:“听到了,哥皮!”我自己也赶紧对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同时大声说道:“谢!哥皮!”心中一喜——坏事变好事,我终于有在号子里看书的自由了!苦中能有此乐事,一幸事也!心中还是有些窃喜!尽管我也知道,我将会为此权力的被恩赐,而不得不更用心地替他创作出若干封昧着我良心,强奸我文思的“黄色情书”来。但任何收获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吸毒总会上瘾,吸毒者总会被抓一样——我认命了! 郭靖的“降龙十八掌”练得怎么样啦?我强迫着自己去了解,做出一副津津有味正在阅读的样子,其实还是看不进去,心里面依旧是乱乱的,我只是假装看读书。有书捧在手中的感觉始终是好的,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阅读的对象也无可选择,我也愿意这样傻傻地抱着“精神食粮”发呆、发傻…… 又到晚上“又拿来吃”的时间,我胡乱地吞咽下了顿顿内容千篇一律,质差量少的“绿菜一汤”。接着开始做自己天天该做的事——清理烟灰缸,之后就又傻傻坐回到大铺上。这时从铁窗外传来别的号室悲伤凄凉的牢歌声、喊号声,不阴不阳的怪叫声……很是热闹,戒毒所里娱乐的时间到了。 我们也在中铺领唱者的指挥、监管之下,开始一首接着一首地大唱牢歌,直唱到天昏地暗,声音嘶哑。不让唱就一个字都不让你唱,让你唱就要让你唱到个半死!这就是我们歌唱的“自由”——想唱就唱的那种符合人的天性的自由,早就随着身陷囹圄的同时被活生生地扼杀了!这并不自由的歌唱也终于在天临黑的时候被当班干部制止了。 两盏“牢灯”及时亮起,预示着又一个枯燥无味、无聊透顶的牢房夜来临了。在你身处自由的时候,你尽可以用你喜欢的任何方式来安排你的夜生活:看书、看电视、卡拉OK、电子游戏、交朋会友等等,你都可以尽情尽兴选择。而在牢房中,惟一能够完全由你自己享受的自由,就只剩下你半夜睡着以后做梦的自由了。其它的时候你就只有在身不由己的极度压抑中苦度时日了。这真的让我体会到:“若为自由故,什么都可抛”啊! 这不,歌不允许唱了,我们又呆呆地傻坐着了。趁这还稍稍放松的间隙,我悄悄地问身边人:“敲青山、洗澡是怎么回事啊?”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终于出来了:“敲青山”就是让“受刑者”连续几天蹲在厕所里或别的指定的位置上,白天不让吃饭,晚上不让睡觉,一直蹲在那儿!洗澡就是用数把牙刷,在“受刑者”的背上,或别的其他部位,用力地猛刷猛擦,一直刷到鲜血淋淋为止! 啊,真他妈的不是人能想出来的毒刑啊!这帮魔鬼,可能真正的鬼都没有你们狠毒啊!“胖新鬼”又被“敲青山”,又被“洗澡”的,可真够惨的呀!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口还在流血吗?毒瘾犯上了吗?能挺得住吗? 好想去关心安慰他一下,可这又是违反牢规牢法的呀!妈的,连同情的自由也被魔鬼们剥夺了,心里面真不是滋味!终于熬到允许睡觉了——“唉,又过了一天!”仍是睡不着,想着摆天所发生的一切,心乱如麻,痛苦不堪,几时迷糊过去的不知道…… 第四章戒毒日记(30) 1996年11月20日星期三阴冷 毒瘾带来的巨大痛苦和难受,虽然在日渐减弱和趋缓,但还是会常常不自主地猛打呵欠,流眼泪,再就是老是失眠睡不着,每天至多能在天快亮前眯一小会儿,任何一丁点轻微的响动声都会把我惊醒过来。 再就是浑身乏力,没点精神,多动一下就虚汗淋淋,混身上下的关节和肌肉酸痛不已。不过,比前几天减轻了许多,不再那么不堪忍受了。回想起刚被关进来的那最初几天,毒瘾发作起来时的那种痛苦,还是骇怕不已…… 直到今天,我都在为我自己,没有在那种能把人活活折磨致死的超痛苦中死掉,而庆幸。掐掐鼻子、捏捏耳朵,当确信自己还活着时,竟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啊,原来我还活着!我居然真的还没有死呀! 戒除毒瘾的整个过程,毫无半点夸张地说:那可真是“此生不可再受之”的痛苦啊!其它任何类型的痛苦,哪怕是九死一生的痛苦,都可以咬牙承受,而毒瘾发作起来时的那种痛苦,简直是无法忍受、只求速死的啊! 毒瘾发作起来时,你整个人的血肉之身,就除了你的毛发感觉不到痛苦之外,每处器官、每寸肌肤、每条神经、每块骨头、每根骨髓,无一不在油炸火烧着,痛苦难耐,犹如到了炼狱,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想起这些,心中就悸动不已,暗暗地下定决心:这次把毒戒了以后,我再也不吸毒了!我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彻底远离毒品、远离这地狱般的牢房,重朔我的人生! 然而同时,在我的内心深处,却萌生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孽念:等我出去以后,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地再吸一次毒,好好地再享受它一次,享受完最后一顿“告别药”之后,就真真正正地从此永别毒品,永永远远地不再吸毒了! 我内心深知:吸毒的人,哪一个不是在这种最后一次、最最后一次、最最最后一次……欲罢不能的第N个“最后一次”中,导致自己终身染上毒瘾的!铁的定律啊,天下的吸毒者哪一个不是在第N个“最后一次”吸毒中,使自己彻底沦落为“瘾君子”的呢!全地球上的吸毒者,不分国籍、不分种族、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不分古今,都是在这相同的心理之下,如出一辙地自己把自己制造成“瘾君子”的! 只要你是尝过毒品的人;只要你还萌生了再吸“最后一次”的孽念;只要你真的放纵自己,有了“最后一次”之后,无数个“最后一次”就会接踵而至,不可遏止…… 而一但对毒品产生依赖后,此时你想不吸,就由不得你了。毒瘾发作时的巨大痛苦会折磨得你死去活来,而为了逃避这种不堪忍受的巨大痛苦,你惟有每天定时低给身体摄入足够量的毒品,而这个量还需不断地增加,才能把体内的毒魔安抚好! 到此时,你一天都离不开毒品,成为毒魔的奴隶,你虽不想再吸毒,但你无法抗拒,于是,在无穷无尽的悔痛中,你一边吸着毒品,一边懊悔万分…… 啊!太恐怖,太可怕了!我怎么会萌生这种可怕的孽念呢?我在狠狠地责骂自己:卢步辉啊,卢步辉,你居然还敢有这种可怕的“最后一次”的邪念呀!你现在可是正关押在强制戒毒所里的戒毒者呀!而且你身上的毒瘾还没有完全戒除掉啊!你千万不要忘记了,你刚刚被抓进来的最初几天里,毒瘾发作时你的身心所遭受到的那种炼狱般的非人折磨啊! 难道短短几天,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乐!难道你还想再经历一次那“一生不可再受之”的痛苦吗!难道你真的想找死啊!你这个畜牲!你这个蠢猪!你已经不可救药了!你干脆死掉算啦!我恨透、恨死了自己,真想把自己掐死!赶紧遏制住自己的邪念,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从被关进来到今天,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同一号窒的“牢友”,我也大概“了解”和“认识”了。本号窒连我本人和昨天刚送进来的“胖新鬼”在内,一共关着十八个人,用牢语来说是“十八尾”。像我这样“一合合”(第一次坐牢)的共有三人,其余的都是“两合合”以上:“四五合合”的六七个,“七八合合”以上的三四个;最多的是那个胖胖的“首席行刑者”,已经“十三合合”了。 他这次是从隔壁305号室里,被关了六个月之后,刚刚放出去不到三天,就又被抓进来的“回笼货”。大家都为他不值,他呢,更是后悔得不得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个中原因,也是“最后一次”搞的鬼!“唉,‘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到底哪一次才是吸毒者真正的‘最后一次’啊!难道只有到我们吸毒致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最后一次’吗?”我禁不住问自己。 吸毒者啊!永远是“最后一次”害了我们呀!可我们为什么就是总守不住自己,偏偏要做“最后一次”的傻事呢?按理说,我们因为吸毒遭的罪和受到的非人折磨,应该够多的啦! 哪一个吸毒者敢说,毒瘾缠身后的他,不是在后悔万分、万般无奈的心境之下吸着毒的呢?谁都想到了要戒毒,而任何一个吸毒者,包括我自己在内,谁都有过自觉戒毒的经历,但有谁能自戒成功的呢?我敢打死保票:吸毒者没有谁真正自戒成功过! 因为在非强制性的环境中,你身处的是毒品、毒友、毒贩无处不在的自由世界,你虽然有戒毒的良好愿望,可当你处在毒瘾发作起来时的那种巨大的痛苦中时,你就无法再把戒毒的决心坚持下去了—— 你知道只要走出家门,筹到毒资,就能够马上获得让你自己痛苦全消的“灵丹妙药”。这份诱惑啊,要说有多大就有多大,毫不夸张地讲,普天之下,真正堪称能给人以致命诱惑的东西,惟有毒品对毒瘾缠身者的诱惑了! 因为这份诱惑,让你产生了宁愿立即死去,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万方千计把毒品找来吸的“魔念”!就算你有再强、再强的自制力,都无法在毒瘾面前说“不”!只有在痛苦和矛盾中继续把毒品无休无止地吸下去…… 人们常常说: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可是对于吸毒的人来说,只要你身处在自由的环境中,有“获得毒品”的希望,你就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把毒瘾自戒掉!这是一条铁定的戒毒定律,无一例外!! 每当我们每一次把毒吸好,把毒瘾止住,等身体无痛无苦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在口口声声赌天发誓:我要戒毒!有时连吸毒者自己都信以为真——这次的誓言是真的了! 可是,“吸白粉者永远说的都是白话”,过不了多久,等下一次毒瘾再发作起来时,刚刚发过的“戒毒誓言”就被毒瘾发作时的巨大痛苦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于是又“最后一次”!于是又痛悔不已…… 就这样,吸毒者永远都是在自欺欺人的誓言中,无休无止地吸着永远也吸不到头的“最后一次”毒品,直至在“最后一次”吸毒中死去! 或者,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一样,因吸毒被关进戒毒所里强制戒毒,在绝对失去自由的囹圄之中,在肉体、灵魂同时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和伤害之后,在根本不可能获得毒品的彻底绝望中,靠外环境的强制力把顽固的毒瘾,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戒掉! 这是幸事!尽管我们被关着的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失去自由而忿忿不平,难过、痛苦、悲伤不已,但毕竟能把毒瘾戒掉,谁不感到欣慰呢?就连号窒中的“老鬼”们,都由衷地发出这样的感慨:“要是没有戒毒所,要是自己一直没被抓,早他妈的不知吸死几回了!” 但同时又会不约而同地发出另外一种感叹:“这一次出去之后,毒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吸的了,想通、想透、想穿了!吸毒他妈的太没意思,‘花钱买来千罪受’,划不来呀!一定要替自己争口气,出去后好好重新做人,好好成家立业,好好实现人生理想,坚决不再吸度了……最多、最多、最多……就再吸‘最后一次’……” 第四章戒毒日记(31) 不难看出:吸毒者的毒瘾戒除后的思想状态,与毒瘾缠身时的思想状态,永远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每次想到“最后一次”。可以说无论在什么时候,“最后一次”的孽念永远是吸毒者内心深处的一个最大的心魔。 “身毒难戒终能戒,心魔不除毒难戒”!戒毒,首先是指吸毒者从生理上摆脱掉对毒品的依赖性;但完成了身体脱毒后,仅仅是为成功戒毒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而真正的成功戒毒是吸毒者永远从思想上、意识中把“最后一次”的孽念彻底根除掉,只有达到这一步才算是从根本上戒除了毒瘾——戒毒成功! 但是,毒魔带给吸毒者的却是“一朝吸毒,终身想毒”的终生诱惑啊!这个能随时致吸毒者于死命的“心魔”,从吸毒者把第一口毒品吸食进体内的那一刻起,就根深蒂固地植埋在了吸毒者的内心深处,并将永远伴随着吸毒者的一生。 哲学家说过: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既然有此“心魔”植埋在了吸毒者的内心深处,一旦遇上能吸到毒品的客观条件,吸毒者就会蠢蠢欲动开来,而一旦“心魔”被释放出来,就等于“开吸便无回头日”了。这就是“心魔”的可怕之处啊! 可以说天下的任何一家戒毒机构,都绝对可以做到这样一步:帮助吸毒者把生理上的“身瘾”给戒除掉,使吸毒者能够摆脱对毒品的身体依赖性。但是从来没有哪家戒毒机构能够从本质上帮助吸毒者把对毒品的“心瘾”给根除掉!因为真正能够帮助吸毒者医治“心魔”的人,只有吸毒者自己。 身处戒毒机构里的戒毒者,谁都没法保证自己出去后就一定能够抵制住“心魔”的诱惑和考验,一切都要等他(她)恢复自由时才能见分晓—— 你熬啊熬啊,终于熬到获得自由的那一天啦!你好兴奋:“我终于回到自由的世界中了!”可是你千万切不要忘记了:自由的世界同时也是毒友无处不在的世界、毒贩猖獗的世界,毒魔的诱惑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世界!所有可能促使你再次吸毒的诱因和魔力,在你踏出戒毒机构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洪水一般地汹涌着向你扑来,密不透风地将你层层包围住: 有特意带着“贺礼”——毒品来看望你,美曰其名的为你接风,恭喜你重获自由的“毒友”;有从未主动向你媚笑过的毒贩在向你媚笑,还大方地送给你一些,你曾经要花金钱才能从他(她)那儿购买到的毒品,数量足够你饱饱地吸上三五次的了。 怎么样?毒品就摆在你的面前,动动手就可以吸啦!吸它个十口、八口之后,你就可以找到那种久违的飘仙般的感觉了。这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吗?而“好心”的他们,甚至根本不用你自己亲自动手,就已经替你打好了“板”,点好了火,连“枪”都殷勤地递到了你的嘴边,你只需动动嘴美美的一吸就得了。 在巨大的诱惑和巨大的矛盾中,你在痛苦的做着最最激烈的思想斗争:“不吸它!不能吸它!自己才刚刚被关了几个月出来,受尽了千磨万难的才终于把毒戒掉,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一定要守住自己!而且自己不是已经在牢里面发过毒誓:一定要远离毒品,好好重新做人,永远不再去碰毒品的吗!不能吸毒,坚决不能再吸毒了……” “不过、不过……不过……不过,就吸“最后一次”吧,吸乐最后一顿‘告别药’,才正正式式地从此不再吸毒!此刻毒品就摆在面前,到底是吸好呢还是不吸好呢……” “吸不吸?不吸!吸不吸?吸!……吸不吸?吸!吸不吸?不吸……”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严刑”拷打着自己的灵魂,矛盾之极,人是痛苦的,心是痒痒的,眼睛是盯着毒品的——难啦!太难啦!一边是不可以再吸毒品的自我警醒;一边是不可抑制的“最后一次”的欲望在沸腾!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了……” 捱到最后……你终于作出了抉择——吸吧!反正就是“最后一次”……于是毒品带给你的久违的“快感”,那种飘仙般的感觉,又被你重新体验到了。啊,好舒服呀…… 你在尽情地陶醉、享受的同时,全然忘记了,你为了这种虚假的梦幻感觉而付出的痛苦和代价,忘记了毒魔是怎么折磨你的,忘记了牢狱之灾,忘记了死亡的恐惧,忘记了你重新做人的誓言!总之,你不顾一切,重蹈覆辙。 在你付出“牢狱之灾”的惨痛代价后,千辛万苦才被关上的潘多拉魔盒,现在终于又被你轻易地打开了。“白魔”放出魔盒容易,想把它收回去就“千难万难、难于上青天”了。 这不,刚吸完“最后一次”没几天,已经被挑逗起来的“孽念”“心魔”又引诱着你,自欺欺人地玩上了“白粉鬼”哄“毒鬼”的游戏——再吸“最后一次”,就彻底地不吸毒啦!结果,“最后一次”变成了你复吸毒品,重走吸毒路的“入场券”! “戒毒戒三年,三顿吸还原”,这个“复吸毒真理”千真万确啊!果真,用不了多久,,你彻底地还原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后悔是肯定的、必然的,但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啦、没有用啦!于是,又在欲罢不能的痛苦中,你惟有硬着头皮,继续在不可归的吸毒老路上,猪狗不如地走下去! 那种高凶险、高难度、超苦涩的“为毒所困”的苦难生活,又重新回到你身上,虽然你很不愿意,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切以毒品为中心”再次成为你生活的全部内容,下场就是:要么你在吸毒中死去,让死神来迎接你;要么你在吸毒中被抓捕,让牢房来“牢磨”你;要么你就被送劳(劳动改造)送教(劳动教养),让超强度的重体力劳动来惩罚你! 大家既然都知道复吸毒品的后果这么可怕,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吸毒者自寻死路,往火炕里跳呢?“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毒品为魔,毒品本身对吸毒者谜一般的强大魔力,是导致吸毒者在戒毒后又复吸的最大、最本质的诱因。只要是吸过毒品的人,就要永远地时时刻刻地与潜伏在心里的“心魔”作穷尽其一生的持久战,丝毫松懈不得,一旦放纵自己哪怕一次,就会很容易又滑到“开吸便是回头日”的不归路上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为什么从戒毒机构出来的吸毒者,最容易复吸呢?个中原因,平时从“牢友”们的聊天中,就能找出来。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两劳单位(劳教所、劳改队)、监狱、班房永远都是一个最邪恶的大染缸,进到里面来的人,没有不学坏的!” 想想,也不无道理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学跳神”,与你同处一个号窒的“老鬼们”,都是一些邪恶分子、人渣,时时刻刻,你都浸淫在他们邪恶的一言一行里。长此以往,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你的言行、思想、和灵魂没法不开始变得有点邪恶起来,再加上你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很自然地你就只有越学越坏的了。 就拿我这间号室来说来说吧!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毒品还没有被他们吸上之前,就已经是“两劳单位”和收容、收审机构里面的常客了。盗窃犯、抢劫犯、诈骗犯、扒窃犯都有,坏人与坏人整天同吃同住,在你传经来我授道,岂有不越来越坏之理! 其余几个好人,虽然不是主动拜坏人为师,但在“润物细无声”的濡染中,他又岂能有“出污泥而不染”的本事呢!至少他也知道了一些歪门斜道吧! 而这些与吸毒和复吸毒之间,又有什么必然性的联系呢?追本朔源,任何邪恶的东西,永远是首先和邪恶的人打上交道,然后再通过他们来传播邪恶的!而毒品、吸毒、贩毒本身就是丑陋邪恶的。本身就有邪恶基础的这群人,很容易就与邪恶的毒魔接上关系,于是他们成为每个城市里的首批吸毒者,而其中部分人则做起了专门牟利的毒贩;通过他们的“推广”与“传播”,毒品与吸毒就在他们所在的那个城市逐渐蔓延开来! 本身就以犯罪为业的他们,吸毒后则成了犯罪者兼吸毒者。而身染毒瘾之后,为了筹集到每天那一大笔毒资,又迫使他们大大地加速了犯罪进程,由此必然地就会滋生出更多、更大的各种犯罪来。所以社会学家把吸毒与犯罪比喻成孪生兄弟,真的一点也不假——吸毒滋生犯罪,犯罪为了吸毒! 第四章戒毒日记(32) 我身处的这间戒毒机构里面就有好多吸毒戒毒者,背负许多罪案在身,三天两头的就有公安机关、法院的同志来提他们的案,证据确凿之后,往往等不到他们身出戒毒所,就会被“转捕”到别的收审机构里去——换个地方接着坐牢!而有的则直接就判决了,脚镣手铐一戴,就被送到或近、或远的两劳单位里去,接受劳动改造了,严重的还枪毙了! 这种屡教不改、复吸毒品的恶果,和我们大家现在一起“坐牢”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呢?对任何一个吸毒者来说——无论是“老鬼”,还是“新鬼”染上吸毒恶习的诱因,绝对都是从生命中不幸交上第一个毒友后,才开始学习吸毒的! 而身处毒品泛滥的环境,简直是“百米之内毒友,千米之内毒贩”!但吸毒始终是吸毒者的极度隐私,是一种谁也不敢让社会公众知晓的犯罪行为。从来就没有哪一个吸毒者,敢招摇过市地给自己贴上——我是吸毒者、我是贩毒者的标签! 因此这个时候,任何吸毒者结交毒友的方式都是很隐蔽的,也是很小心谨慎的。只敢在小范围之内,通过毒友介绍毒友的方式一对一,至多一对几地去进行。虽然就凭此方法,你也能够结交到越来越多的毒友和毒贩,但毕竟是有限的。 而当你因吸毒被关进牢房时,情况就陡然不同,只要你想去结识,你一下子就能够结识到本号室、它号室,还有女号室……上百个、几百个、甚至上千个毒友。这种结识毒友的速度和数量,是空前绝后的,是你在外面世界时所不敢想像的。 在这里面,只要你与他、她……打个招呼,记得住相貌,就算是毒友了。如果你在外面结交毒友是在爬的话,在这里面你就是在飞啦!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与毒贩们的结识啦!因为戒毒所是专门关押吸毒者的啊! 里面除了管理我们的工作人员之外,关在任何一个号室里面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吸毒者。只要你有心想与谁发展成毒友关系,你尽可以提出来,只需你的臭嘴一张,三言两语之间就弄成了。 总之,在这个吸毒者最最集中的聚集地,如果你“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在里面呆上一段时间的话,你最大和最矛盾的收获就是:在你既幸运地把毒瘾戒除了的同时,你又会很“幸运”地结识许许多多的“牢友”兼“毒友”。 这种“同案共罪”的相同身份,身关同一号窒的“牢中情缘”所滋生出的“友谊”既是畸形的,同时又是“牢固”的,毕竟是特别“荣辱与共”过的“患难之交”吧!尤其当你们在牢房中,还有过互相照顾的“牢情”的话,那这份“牢谊”就更深了!殊不知,正是过多认识了这种既是“牢友”又是“毒友”,才让你再回到自由的世界时,更加感受到“毒惑”的无处不在。 “满眼皆毒友,处处识毒贩”,用不着你主动去找他们,他们就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本来出狱之后,你是真的有从此不再吸毒的决心的,但在内心深处,也一直存有“最后一次”的“孽念”。 当你正处在“吸?还是不吸?”“最后一次”的临界状态,作最痛苦的徘徊时,他们的及时出现,无疑把你往复吸的方向推了好大一步!你那本已生出的孽欲之火,就好比被人猛地浇泼了一大盆汽油,“轰”的一下子爆燃了起来。 诱惑大到了这种地步,就好像十年未碰女人的“大色鬼”,面对全身赤裸的绝色美女,难道你还能够坐怀不乱吗!转念之间,理智灰飞烟灭,“非吸之而后快”不可,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吸吧!可是“开吸便无回头日”,你只能做回“瘾君子”了!尽管你知道:复吸毒品的恶果是——如果被抓住了就送劳动教养三年。 这就是导致你复吸毒的原因。细究起来不外乎内因外因两个:内因是缘于你自己吸过毒,“心瘾”难了、“心魔”犹在、“孽欲”尚存——“一朝吸毒,终生想毒”;外因是因为你戒毒坐牢期间结交认识了过多的“牢友”“毒友”“毒贩”,为自己营造出了一个“满眼皆毒友,处处识毒贩”,“毒惑”无时、无地、无处不在的客观环境。 虽说“内因决定外因”,但在吸毒者吸毒,尤其是吸毒者复吸毒这件事情上,外因与内因所起的作用却是高下难分,内外无别的!任何吸毒者都有这样的体会与认识:客观环境中,任何丁点与毒品有关联的感观剌激,都会把吸毒者想吸毒的欲火勾起来。 因此,这种客观外环境——外因,对吸毒者复吸毒品的诱惑力之大绝对不亚于内因。总之,你每多认识一个毒友、毒贩,就等于为自己重新复吸毒品多创造了一种机会和可能性! 而且,在戒毒所的号室里,只要是有闲谈声,就肯定是在召开“毒品与吸毒经验交流大会”!既便你没有“牢权”发言,每天只听一条信息,三两个月下来,你所获得的有关“毒品与吸毒”的知识信息,就足够贻害你一辈子了。 于是你比原来知道了更多的购买毒品的渠道;知道了拿着同样多的毒资,在谁的那儿能够兑换到更多、更划得来的毒品;知道了谁贩卖的毒品质量最好;知道了更多的筹集毒资的方法;知道了如何引诱、教唆、欺骗别人吸毒;知道了如何以贩养吸……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遭到了报应。我后悔,好后悔!但悔之晚也!“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已是百年身”!此时此,身处这个邪恶大染缸中的我,只能给自己定下一个坐牢原则:“两耳不闻牢中语,一心只把呆来发,牢中之友不可交,洁身自好最为高”…… 又熬到中午“又拿来吃”的时间了。咦,今天中午的牢饭与往天的好像有点不同!饭还是那个黄不黄、白不白、黑不黑的老玉米饭,绿菜还是那个又老又黄又生的绿菜,只不过,在仅有的绿菜上方,多出了三两片带毛的肥猪肉;汤中的“救生圈(油珠珠)”也显得比往日多了几个。从牢友们的喟叹声中得知,这就是我们一个星期才吃得上一顿的“牙祭大餐”了。“牙祭”这两个字发明得真是好!牙祭,祭牙!人的牙齿已经死了,适当的时候,凭吊它一下,以示慰藉也! 看着这点奠祭之物,肥肥的还有黑黑的长毛附在上面,寒酸凄凉之感,禁不住油然而生:枯腾、老树、昏鸦,施舍给孤坟、野鬼的奠拜之物,都比祭拜我们这些“活死人”的要强上许多倍。难道这就是我们渴慕已久,掰着手指头苦盼回来的“牙祭大餐”吗! 不可能吧!也许好东西藏在下面呢!于是赶紧把整盆饭彻底翻了个遍,总算是彻底地傻眼了,眼里多出了两行悲哀至极的浊泪来。吸毒,吸到一个星期只有两片带毛肥猪肉“打牙祭”的境地,不后悔的人肯定不是人了! 唉……在无比愤悔的心情中,吃完了这一个星期才仅有一顿的“牙祭大餐”,就只好躺在两双臭脚丫子中间胡思乱想开来—— “妈妈呀!妈妈,都一个多星期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孩儿已经身陷囹圄了吧?妈妈呀!妈妈,你们肯定被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给吓坏了吧!妈妈呀!妈妈,你老不要哭了,好吗?爸爸呀!爸爸,你老也不要再难过了,好吗?都是不孝的孩儿把你们害成这样子的,儿心里面真的好难过,好自责,好懊悔呀……!” “妈妈呀!妈妈,儿知错了!儿子我真的、真的知错了!孩儿在这里,给你们二老跪下了,孩儿只求你们千万、千万要保重好身体呀!哥哥,姐姐呀!求你们替我安慰照顾好两老,行吗?弟弟我只是一时糊涂,走错了路,我会改好的,我一定能改好的,求你们就原谅我这一回了吧!” “妈妈呀!妈妈,儿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见上您老一面呀!白天想、夜里想、梦里想、时时刻刻都在想啊!妈妈呀!妈妈,儿错了,儿……错……了……错……了!妈妈、妈妈、妈妈,来看一眼不孝的孩儿吧!求求你了,我亲爱的好妈妈!您老就来看儿一眼吧!” “起床”的喝斥声骤然响起,把我从心碎肠断的悲思中惊醒了过来。起床后的功课还是学习和尚打坐了。我继续在悲情愁绪中想妈妈、想家。郭靖的“降龙十八掌”练得怎么样,也无心再去关心它。倒是幻想着:我要是能有郭靖那样的武功就好啦!“砰”一脚踹开铁门,飞檐走壁,眨眼之间,就飞到了妈妈的身边,那该有多好、多好呀…… 第四章戒毒日记(33) “小辉!”“小辉!”有人叫我,好梦被打断,愣了一下,悻悻的,烦死啦!赶紧条件反射地应道:“到!哥皮!”哦,原来是让我替他写情书的哥皮在叫我。一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烟盒纸,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工作任务”来了,要替他炮制、创作“黄色情书”了。“责无旁贷”也别无他法,这种“替别人谈恋爱”的事情你也不得不去做,谁叫我的工作岗位是“牢房秘书”呢! 从他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中,看得出他很开心。我还没走到他身边,他已经把“稿费”——一支香烟和纸笔拿在了手中,并连同女方写的回信一起递给了我,说了一句:“来,小辉,就按上次那样子写!” “没问题,哥皮!”我回答道。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刚才与他一起看信的人也对我说话:“小辉,帮我也写一封吧!写给某某某,抬头写‘娟儿’,落名写‘磊磊’!”“没问题,哥皮!只不过我担心两封信都是我的笔迹,会不会被对方认出来,穿帮了可不好办啦!”一怔之间,我想到了一个拒绝他的理由,很客观,不可回避。 可哪知道,这个难题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不要紧,小辉,我的信你用左手来写,不就行了吗!”令我哭笑不得,只好诚实地回答:“左手我倒是真的写不了字,不过,我帮你变换一下字体,到时候你再看看,行不行?” “可以,你去写吧!”不过,他可没有那个哥皮那么“大方”,能预付“稿费”给我。心想:可能绞尽脑汁的真帮他写完“情书”,验收合格后,也不一定能“挣”来“稿费”呢!唉,这般情形,你不写也得写,写也得写,写吧!写吧!于是,我又趴倒在床上,把那本〈〈射雕英雄传〉〉当作“垫字板”,又开始替别人“谈情说爱”了。 回给“珠儿”的第二封情书,没花我多久时间,就创作完毕了。信主人看完后非常满意,于是又顺手把他正叼在嘴上抽着的香烟头,慷慨地给了我。“好东西”自然大家分享,我也学他的样子,慷慨地随手把这笔“稿费”,分给了下面的难兄难弟们,姑且算是囹圄之中的我,对他们所能作的一点微薄奉献吧! 而接下来,要替另一个哥皮写“情书”,就没那么容易了。内容、言辞、术语倒是难不倒我这个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关键是字体必须与刚才写给“珠儿”的情书,明显不同,以防穿帮,“害”了哥皮。怎么办呢?于是,我只好重回到小学生时代,一横一竖、一笔一画地替他“画情书”,画得很不自在、很别扭、很痛苦……心中直叹,这“牢房秘书”可真他妈的不好当啊! 画着,画着,突然听到铁窗外有人问:“卢步辉是不是在这个号?”问得很大声,把我吓了一大跳。上面早有哥皮迎上去替我做了回答:“是!是!是!是我们这个号的,找他什么事?××哥!”“××哥”没有直接回答,耳中已传来了钥匙转动铁门的声音。“小辉,快起来!快起来!可能是有人来看你,准备一下!”说话的哥皮马上扭头对傻愣着的我说道。 一听有人来看我,我的心立马“砰、砰”地狂跳了起来,手脚不由自主地在哆嗦,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一骨碌从大铺上滚到地下,兴奋得连鞋子都穿反了。结结巴巴,不知所措地问:“是……是哪个,来……来看我?……是……不是……我……我……妈……妈妈?” “可能是的吧!动作快点!”回答我的是开门走进来的“××哥”——民兵。是妈妈!对!一定是我的妈妈!“牢经”里有一句话:坐牢的人,只有家属,没有朋友!除了我妈妈,是没有人会来看我的!一想到终于就要见到妈妈啦,心里面的这份激动啊,连穿反的鞋都顾不得调换过来,人已经往铁门外冲锋了…… 突然,有人拽住我欲“飞”出门去的身子,我霎时明白过来:魔鬼要向我宣布牢房中的接见规矩——你的“钱纸”的拿回来的有,否则打死你的干活!这个狗杂种!不等他开口,我就先开口了:“放心啦!哥皮,我懂的!”一下子挣脱掉他拽我的手,三步并着一步地往楼下狂奔而去! 激动过了头,不知是左脚绊了右脚,还是右脚绊了左脚,险些在楼梯上跌倒。心“砰、砰”地跳得更狂了,全身都在止不住的哆嗦,就要见到我日思夜想、魂牵梦系的妈妈了。妈妈、妈妈,儿子来了,儿子我来啦!到了一楼的楼梯口,一转身,我远远地就看见了妈妈,对的!是我的妈妈!正是我分分、秒秒、时时苦思苦盼着的我的亲妈妈! 但就在眼睛看见妈妈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突然“轰”第一声巨响,震得我几乎呆傻住了身体——天哪!实在是太、太凄凉了!难道那个在寒风里孤零无助地站着,用手正擦眼泪的老人,真的就是我的妈妈吗…… 这般凄凉的惨象,直令我心碎得惨然泪下。妈妈呀!妈妈,都是孩儿我的不孝才把您害成这样子的啊!急急的奔跑着上去,紧紧地攥住了妈妈的双手,这双手已经被冻得好凉、好凉!想叫“妈妈”却哽咽得没能叫出口,而悲恸欲绝的妈妈更是哽咽得早已泣不成声啦!罪过啊罪过!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啊! “未开口,泪先流,一面四行泪,儿愁母更忧,高墙之内见儿郎,无处躲凄凉,纵使逢面不敢识,泪满母面,鬓如老霜,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儿不孝,害尽老母凄伤,罪罪罪,悔悔悔,叹尽人间第一悲凉!”。 “妈——妈——”“辉儿——啊——”高墙之下,妈妈和我,终于同时哽咽出了母子情深的一唤…… “辉儿呀!你可是大学生,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啊!你怎么也会去吸那个鬼东西呀!” “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把毒戒掉的,您老坚强一点,不要再哭了!好吗?妈妈!” “辉儿啊!妈妈怎么能不难过呀!你爸爸都气病啦!全家人都在为你的事情着急啊!” “唉,辉儿呀!你就安安心心地在这里戒毒吧!到时候,我们全家人来接你出去!” “好的!妈妈!您老保重好身体,多劝劝爸爸,我一定会安安心心把毒戒掉的,你们放心吧!” 妈妈在哽咽声中点着头,算是接受了不孝之子“关心”吧!突然间,妈妈一下子好惊恐、好担心地问道:“辉儿啊!他们有没有打你呀?” “没有!妈妈!”我赶紧坚定地回答。 “吃不吃得饱?” “吃得饱的,你放心吧!妈妈,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哦,对了!辉儿,妈妈给你带来了毛衣,天冷啦,多穿一点,不要冻着了!” “谢谢了!妈妈,我知道!我知道……”此时,我已经抑制不住地想失声痛哭了,泣着说道:“妈妈,天气这么冷!您老就早点回去吧!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回去吧……” 在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妈妈突然从被我紧紧攥着的手中,抽出了一只手,哆嗦着放进她的裤袋里面,摸啊摸啊,摸出了一张一百块钱的纸币来!紧接着,妈妈又哆嗦着手,把钱塞进了我的手里。刹那之间,我什么都明白了过来——这一百块钱,是妈妈特意替不孝的儿子准备好的“接见费”,有了它拿回去交差,儿子我就不会挨打了! 母爱啊!母爱,你让罪错的儿子太无地自容了,我一下子无法表达我的悔痛之情,“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妈妈的面前,哽咽着对妈妈说道:“妈妈,求求你啦!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我自己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悔改的,你就放心吧……” 没等我哽咽着把话说完,妈妈立刻把我拉了起来,用更哽咽的声音对我万般怜惜地说道:“辉儿啊!不要这样子,你知道错就行了,妈妈有时间会来看你的,你要听话呀!” “妈妈,我会听话的,你就放心吧……”我点着头,泣着声地对妈妈说。 “好啦!好啦!接见时间到了,回号室!回号室!”一声喝斥突然从旁边响起,把我和妈妈都吓了一跳。是刚才那个带我出来的民兵。要在平时,谁敢这样无礼的喝斥我妈妈,老子一定会把他打死的!可是此刻的我,至多只能怒目而视以示抗议和愤怒罢了! 在这一刻,我体会到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那种无奈、屈辱和悲哀!看着无辜受屈的妈妈,还继续愣怔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我真的好不忍心、又好万般无奈!这一切的屈辱,都为不孝的儿子我所赐啊!我再也不能允许自己,再让无辜的母亲,再到这种鬼地方来经受这种屈辱了! 第四章戒毒日记(34) 于是,怔了怔神后,我把妈妈的手攥得更紧了,同时严肃地对妈妈说道:“妈妈,你老一定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来看我了,好吗?”知儿莫如母,怔了一下后,妈妈终于明白了儿子心里的所思和所想,只好万般无奈地对我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妈妈突然一下子把我的手攥得好紧、好紧!我终于从妈妈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份不安的牵挂与万分的不舍中,读懂了什么是母子情深,什么是生离死别般的痛苦与无奈!我知道,我必须即刻把妈妈“撵走”,哪怕彼此都还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否则妈妈的心脏承受不了,我自己的心也招架不住这份还在继续放大的痛苦与悲哀。 于是,我赶紧抽出被妈妈攥得紧紧的双手,强作欢颜地拥抱了一下妈妈,对泪痕满面的妈妈依依不舍地说道:“妈妈,你回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呀!当心路滑,打个出租车回去吧!不要走路了,好吗……” 妈妈终于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蹒蹒跚跚地走进了初冬的寒风里。但妈妈走得还是不放心,三步一停,回首张望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凝望着妈妈凄零、无助、孤孤单单的背影,我此时心中的酸楚与愧疚之情,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心已碎,我的眼里含着泪,有谁知道。我见到了妈妈是什么滋味,年迈的母亲,白发苍苍,有谁来安慰,妈妈呀,妈妈呀,你不要流泪,儿已忏悔,妈妈呀……妈妈呀,你不要流泪,儿已忏悔……” 在无奈之极的懊悔与心痛中,我惟有在心中,反反复复地吟唱着这首凄厉悲苦的牢歌,以寄托此时此刻我悲零凄苦的心情。直到妈妈的背影慢慢地、慢慢地在凄冷的寒风之中完全消失了,我才长长地嘘出了一口长气…… 其间,少不更事的小民兵,已经推搡喝斥我多次“回号室!回室!”,在忍无可忍的愤怒中,我火了他一句:“慌哪样××!等我看着我妈妈走远了再说!”我的愤怒把他震住了,他才悻悻地不敢再造次。“小杂种!小畜生!天下的儿女,有谁愿意让他们的母亲,亲眼看着自己像被赶畜生一样赶进‘牢圈’里关起来的?这种恶性刺激,只有你家妈妈才承受得起,也只有你这种小畜生、小杂种才做得出来这种没有人性的事情来!”我在心中诅咒着。 现在妈妈走了,妈妈终于依依不舍地走远了!“走好,我的妈妈!请恕失去自由的儿子不能远送您啦!您自己小心啊!”我对着妈妈远去的方向,默默地作着悲哀的祈祷:“好啦!妈妈,你老就要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温暖的家了,儿子我也要被逼着回我现在的‘家’了!我没有让你亲眼看见儿子被关进‘牢圈’的这一幕,我感到很欣慰,我就要‘进圈’了,妈妈!祝你老一路顺风!” 一只手拎着妈妈带给我的衣物,一只手捏着妈妈给我的“钱纸”,我转身朝我现在的“家”——306号窒走去。小民兵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面。因为必须由他替我打开我“家”的门,然后把我撵进去,再由他把门锁好之后才行啊! 细想一下,这和动物园里的饲养员关畜生并没有什么质的区别啊!我是动物吗?我不是!可我还被当作人看吗?我都被关在里面七八天了,此刻,在妈妈伟大的母爱的作用下,我才有幸走出“家”门,获得了短暂的接见“自由”! 但还没等妈妈和我多说上几句话,这份弥足珍贵的“自由”就因受到严格的接见时间限制而被迫终止了。忽然间,我觉得眼中所能看到的自由世界中的一草一木,甚至是地上的一张废纸,都比我幸运得多! “啊!自由!自由的世界,自由的一切,你太可贵啦!你太……值得我去珍惜了!我要自由!我要创造条件,还我自由!”我禁不住不断地喟叹与呐喊道。但“家”门已经被小民兵打开了,他吆喝着催促我快点进去! 可我真的不想进去啊!这自由的世界我还没有看够呢!我在贪婪地拖延时间,多看一眼算一眼!竟然有些耍“无赖”了。也有些无奈的小民兵最后只好动用了“暴力”,一把抱住我,猛地一下把我推进了牢房里。 “哐啷”,自由嘎然而止,彻底终结!我又重新投身在没有自由的人间地狱里“圈”关着了!“自由”也随着这“哐啷”的关门声,被永远关在了门外的世界里,心情马上重新回复到了沉重与悲痛之中。 接见回来了,赶紧“上贡”交差吧!于是,我把妈妈给的一百元“钱纸”递给了早已伸在那儿等着的魔爪。这时突然又有另一只魔爪伸了过来,想抢我另一只手拎着的妈妈给我带来的衣物!我一惊,这里面可包含着母爱啊!钱可以给你们,母爱可不容你们亵渎!“哥皮!我的衣服,小得很,你们穿不了!”我连忙抢白着解释道。语气中充满了怨怒与抗议,并“嗖”地一下把拎着衣物的手藏在了身后,用目光怒视着“抢劫犯”…… 斗争就这样僵持着——有人想抢走我的“母爱”,我誓死保卫着不让“母爱”受损!“抢劫犯”已经抡起手作打人状——“战争”一触即发!“小辉的东西,他自己留着穿,不要‘关’他的!”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头铺哥皮及时发话了。“抢劫犯”抡起的手终于没往我身上打下。好险啊…… 我赶紧满怀感激地对发话的头铺谢道:“谢!哥皮!谢!哥皮!”随后回到自己的“牢位”上坐下,紧接着一秒钟没耽误,我已把妈妈给我带来的衣物全部穿在了身上,霎时一股强大的暖流,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上下,好暖和!好暖和! 身体是暖和得多了,但心却一下凉了许多。回想起刚才“自由”世界的一幕幕:一直泪流满面哽咽着的母亲,寒风中不停哆嗦着的母亲,悲痛中妈妈关爱我的话语妈妈给我带来的衣物,特意给我准备的一百元“接见费”;,蹒跚离去时妈妈孤独凄苦的背影…… 所有这一切,既是那么地温暖我心,又更是那么地揪痛我心呀!如果我不吸毒的话,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敢发誓:如果世间没有毒品的话,如果自己不吸毒的话,在我的一生中,是绝对不会有牢狱之灾的厄运降临人生的! 但不管任何人,只要他(她)的人生,一不小心遭遇到了毒品,使自己成为一个吸毒者之后,那就等于,从此他(她)人生的一只脚已经陷进了地狱里,永远和牢房、监狱、劳教所、劳改队等结下了不解之缘。想不让自己进“地狱”,需要你用尽你一生坚强的意志力去克制去恪守 毒魔啊!毒魔,你实在是太毒、太狠、太霸道了!我们就是因为吸了你,才导致今天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啊!我们就是因为误入了你的魔掌,才导致我们的家人从此不得安宁呀!连累我们的亲人因为我们一人吸毒,全家跟着痛苦!我们自己即便遭受再巨大的痛苦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连累亲人们遭受痛苦,是天大的不该啊!他们为什么会痛苦?因为他们爱我们,割舍不下对我们的这份浓浓的亲情和血脉相连的爱,才不得不来承受我们硬强加在他们身上的这份巨大的痛苦啊! 如果说他们错了的话,那就是不该生下我们这些家庭的败类来祸害全家!而把我们生下来已经是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了,他们能怎么办?难道还可以把我们的命拿回去吗? 道友们、毒友们,我们大家赶紧觉醒吧:吸毒是一种极端自私的罪恶行为,它不仅给我们自己带来花钱买来千罪受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一定会诛连到我们家庭中的每一个无辜的家庭成员,尤其是我们的母亲!做人是不可以这么自私的啊! 第四章戒毒日记(35) 如果我们自己一定要置伟大的亲情、神圣的母爱于不顾,继续沉迷于罪恶的吸毒中不反省,不勒马于悬崖,就等于把数倍于我们自身的痛苦强加给永远至爱我们的亲人,那我们就不再是人了,肯定要遭报应的啊! 同样是生命,别人可以有七彩的人生,难道我们就真的那么喜欢黑色,一黑到底?同样是母亲,别人的妈妈可以以子为荣,以女为傲,难道我们的妈妈就天生注定必须以子为耻,以女为辱吗?同样是亲人,别人的亲人可以幸福安康,其乐融融,难道我们的亲人就注定要鸡犬不宁,苦度时日吗? 不、不、不……这太不公平了!对我们自己的生命不公平,对给了我们生命的母亲不公平,对一直爱我们的亲人不公平!道友们,女毒友们,现在是真正到了我们自己勒马回头,逃离“毒海”的时候了! “毒海无崖,毒害无边,执着下去,死路一条!”“回头终有岸,回头命尚存,执着命不保,执着命终休”!赶紧趁着我们命还尚存的时候,回头寻岸吧!赶紧趁着亲人们哀还没到心死的时候,觉悟还生吧!赶紧趁着这一切都还来得及,尚可救药的时候,远离毒品,珍爱生命吧! “一人戒毒,全家幸福”!为了家人的幸福,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亲人的安宁,为了自己有一个“好死”,必须戒毒!刻不容缓地彻底地把毒戒掉!我受苦受难的“男女道友”们:趁我们的命还在的时候,戒毒吧!赶紧戒毒吧!此时不戒,更待何时!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我在心中对自己、对妈妈下定了决绝的决心:妈妈啊!妈妈,你老放心吧!孩儿已经下定决心,我会彻底把毒戒掉的,我一定能够重新做回您的好儿子的,您就等着儿子获得自由的那一天吧,儿子将会去实现我伟大的理想——做一个发明家!用生命的亮光来弥补我给你们带来的厄运和重创。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亲人们: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吧!我一定要打败毒魔,重获新生!只要留住生命的青山,我有绝对的信心相信明天会美好!让欢声笑语把我们家庭上空的阴霾一扫而光,我们的家也一定会重新回复到往昔宁静、祥和的幸福中去的! 我仍旧在无法抑制的悲伤中思念着妈妈和亲人,在懊悔和自责中深刻地反省着自己:“这么多年来想想看,你因为吸毒,做对过一件事情吗?半件都没有呀!你给亲人们带来过一点点欢乐吗?半点也没有呀!吸毒吸得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而且还连累到爸爸、妈妈和亲人们,你他妈的完完全全就是一台‘痛苦制造机’啊!为追求虚、假、空、无的短暂‘欢乐’,不仅为自己制造出了永久的痛苦和灾难,而且还把这种痛苦和灾难永久地强加在至爱你的亲人们身上……”我在心里面不断地警醒和责骂着自己。 “牢牢记住呀!卢步辉,一个在同一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跌倒的人是可耻的,一个置亲人的痛苦于不顾的人是自私的,一个一定要睁着眼睛跳岩的人是愚蠢透顶的,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是无可救药的!如果你一定要执着地做一个可耻的、自私的、愚蠢透顶的无可救药的吸毒者,你就干脆勇敢地去自杀算啦!” “用自己的死为亲人们的痛苦划上句号,你虽死不足惜,也算死有所值!但难道你作为一个人,生命的最大价值就只有这丁点吗?不、不、不……人世间有价值、值得追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干吗非要在这条不归路上一走到黑,一走到死呢!不、不、不……绝不!生命不能被我执意践毁,我一定要戒毒!我一定要远离毒品!我一定要彻彻底底地远离毒品……” “啪”“啪”有东西扔在我的身上,惊回神一看:是一包烟和一盒火柴!明白过来:这是我今天花妈妈的一百元“钱纸”“购买”回来的“回扣”!“谢!哥皮!”我备感珍惜地抽出了两支烟,一支自己抽,一支给下铺的难友抽! 原想多抽几支给难兄难弟们的,唉!算了,自私一点,泥菩萨过河,自己爱惜自己吧!免得自己想抽时没得抽,这种痛苦天天都在遭遇,我的这种自私相信谁都能理解的!于是,我一口一口认真地“吃”完了这支整烟,同时也把自己“焖”回到了现实中。接下来该干吗呢?写信,写情书,替别人谈恋爱! 唉!联想到自己二十多岁了,几年,竟未谈过一次恋爱,写过一封情书,说过一句情,大好的青春、恋爱的黄金季节就这样白白地被自己在缕缕的毒烟中浑浑噩噩地荒废掉啦!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留下,只得到了坐牢的机会,只留下了病怏怏的身体,以及渺茫的前程和悔不尽的悔、悔、悔…… 卢步辉啊,回头是岸,赶紧抓住青春的小尾巴吧!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牢牢地抓住它,永远的不要放手!假若你连这最后的机会都放弃了,你就等于放弃了你整个的人生! 我继续趴在铺上为另一个哥皮制作情书,与他的“娟儿”——老少不知、美丑不晓的女人代谈“恋爱”。这另一种字体,真难“画”呀!终于把它“画”完了,交卷!一次通过,OK! 唉!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替自己也谈一次恋爱,写一封情书呢!三五月之后、一年之后、还是两年之后?和谁谈?写给谁?唉!我的“蓉儿”你在哪里啊?你会不介意我吸毒的历史啊?你敢相信我吗?你敢让一个曾经吸过毒的男人娶你吗?你敢做我的新娘吗?你的父母能放心地把你交给我吗?唉,存在的问题太多啦…… 如果我还生存,对我将来的恋爱和婚姻,我惟一能够做出准确无误的结论的只有:它肯定将会因为我吸毒的历史而注定充满坎坷、风波四起、憾事不断的!唉!现在管它呢!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面对现实,先把万恶的毒品彻底戒除掉再说、再想吧!否则你这辈子甭想奢望会有像正常人那样的结婚、生子的人生机会。因为从走进牢房的那天起到现在,我已经听够、听多了关于吸毒者的恋爱、婚姻和家庭的悲剧,得出的结论就只有一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一个正常的女孩,正常的女人,无论再丑、再老,都不会选择吸毒者的他做恋人或丈夫的,既便她对你是一见钟情也罢,还是两小无猜也罢,结婚有孩子也罢,一旦她了解到你在吸毒,或者是有过吸毒历史,她都绝对会对你敬而远之的。 因为只要是人,只要是有正常思维的人,都绝对不会把自己一生的幸福糊涂地押在一个吸毒者身上的。那种一辈子只有泪水、痛苦、债务、屈辱、家徒四壁、担惊受怕、永无出头之日的婚姻生活,谁愿意过?谁敢过?就连不正常的吸毒者我们自己,也是从心里面鄙视着我们的同类的,何况是正常人! 而已经结婚生子的吸毒者家庭,当发现自己的配偶吸毒时,往往是大吵大闹一通,感情一般的,借机就把婚给离了。法官、法院在碰到这种因配偶一方吸毒提出离婚的案件时,几乎没有任何理由不给支持判予离婚的,连调解程序都可以省略了!为什么?伸张正义啊! 第四章戒毒日记(36) 感情较深的,当发现自己的配偶吸毒时,往往会念在多年的夫妻感情和看在孩子的份上,竭尽全力地对吸毒者进行戒毒挽救,如果吸毒者屡教不改、死不悔改的话,他(她)最终也会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痛心情之下选择分道扬镳。离婚几乎成了所有有吸毒家庭的婚姻大结局! 同号室的十七个“毒友”,就有四个身上怀揣离婚判决书的!而且都是“人在戒毒所中坐,离婚判决书天上来”的!其他号室的情况自然可想而知了。还有女号室里的女毒友呢?男人吸毒尚不可谅,女人吸毒就足可以杀了!有一个吸毒的妻子,大男人谁受得了! 当然也不能绝对地说,吸毒的男男女女就真的根本找不到异性朋友了。只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选择范围被迫缩小到了吸毒者这个特殊的群体之中——“鸡配鸡,狗配狗,毒友只能配毒友”,但与其说他(她)们之间是恋爱关系,不如说他(她)们是狼狈为奸,苟合在一起的狗男女还要更准确一些。 因为吸毒是他们走在一起的真正的情感纽带。毒品在,关系在!夫妻关系、恋爱关系与毒品共进、共退、共存亡!今天你有足够的毒资或毒品,可供她把毒吸,她就仍还是你的“老婆”。哪天一旦你的经济实力跟不上了,对不起,拜拜了!去得了无牵挂,无影无踪! 她去了什么地方呢?不用猜也知道,她铁定是去到了能给她提供毒资、毒品的新“男朋友”身边。等到哪天你发了一笔小“财”,又有充足的毒资或毒品时,不仅走掉的她会回到你身边,就是新的“女毒朋友”也趋之若鹜地来到了你的身边,这个时候的你可是“皇帝的儿子,不愁娶啊”艳福大大的有!但千万不要高兴得太早,一旦当你的毒资、毒品被她们又吸干净后,又对不起啦,拜拜了你,全都又作鸟兽状散得无影无踪了。 “有毒便是郎”,性,对于绝大多数吸毒上瘾的女人来说——随便大方得就好比正常人与别人握一下手那样的简单和不假思索。有了这般随便的“性”关系,性病在吸毒者的群体当中流行也就不足为奇了。 “共夫共妻”是吸毒者群体男女关系的真实生活写照,一夫能否多妻,靠的是男吸毒者筹集毒资的能力大小;一妻需否多夫,则取决于女吸毒者毒瘾的大小程度和下贱程度。总之,在吸毒者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里面,要想找到一个处男,或许会有一线希望,但要想找到一个处女的话,那可真是“真实的神话”了!除非她生下来时就是一个不幸的——因母亲怀孕期间吸毒而不幸生产下来的“小毒女”。 可真要是这样,那她可真是不该出生的人了!为什么呢?因为“海洛英婴儿”非傻即痴,不是缺胳膊,就是多条腿,天生的弱智儿,畸形儿!他(她)的命运注定了一出生就是不可逆转的悲剧。这种因吸毒而殃及下一代人的真实案例也常常被牢友们“谈之色变”地说起。“吸毒者无后”,确实是科学常识。对吸毒者来说,要结婚生子就一定要找一个不吸毒的配偶结婚,并且要等到自己彻底戒毒两年以后才能要孩子。 就算是不以结婚生子为目的的,这种“仅以毒品为纽带”的男、女朋友关系,也不是好维系的。吸毒的男男女女都知道一句真理:“只有天天瘾,没有天天钱”!“男毒朋友”要想长期留住“女毒朋友”,惟一管用的办法就只有“打脸肿充胖子”,天天筹集到足够的毒资,供“女毒朋友”有足够的毒品可吸。而毒资和毒品是绝对不会从天上自己掉下来的,没有办法,剩下的路就只有去犯罪——要么以“犯(罪)养吸”,要么“以贩(毒)养吸”。 而“女毒朋友”要想拴住“男毒朋友”的心,也要设法天天满足他的毒瘾,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最后就只有动用她们作为女人的最后的资本——性资源,出卖肉体啦!互相嫌弃的话,关系就此结束,你偷你的,你吸你的!我卖我的,我吸我的!或者就干脆完全弃廉耻与自尊于不顾,真正的狼狈为奸成一体:你偷、你抢,我望风!我做卖淫女,你当皮条客,“夫妻双双齐奋斗,共同来把毒品吸”! 以上这些就是吸毒者在恋爱、婚姻生活上的真实写照,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正确,但至少是八九不离十! 我不知道我将来的婚恋生活会怎么样?会遭遇到怎样的变故和打击?但有一点是绝对肯定的:阻碍多多、步履维艰、陡生突变!毕竟我自己有过这段不光彩的、令人闻之色变的吸毒史,还因此坐过班房。正常优秀的女孩子,对我有所忌讳与嫌弃是正常的,她的家人和父母坚决反对也是无可厚非的。 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目前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戒毒!戒毒!戒毒!事业和爱情这等人生大事,只有等我彻彻底底地远离毒品后才有资格和机会去奢望!唉,谈到工作,出去之后保不保得住,现在还要打一个大问号呢!有着污点的你,即便保得住工作,要想在原单位奔个好的职务也无异于痴人说梦,痴心妄想了! 领导能不计前嫌地用你吗?同事会不计前嫌地接受你吗?太不可能了,前程暗淡,前途渺茫啊!人生的基石,事业的基础,爱情的大堤全都在我的一“吸”之下全部轰然倒塌了。从泛起来的漫漫尘土里,我看到的除了迷茫还是迷茫。从头再来,从零开始,背负着吸毒者的标签,谈何容易! 真可谓是“一吸生千愁,悔尽百年生”啊!我出去之后该怎么样从头再来、从零开始呢?我的人生、事业和爱情还来得及吗?还有得救吗?唉!头都快想炸、想爆了,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不想啦!不想啦!出去再说吧! 此刻我的心中只剩下了惟一一个可以聊以自慰的信心和信念:我是个堂堂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毕业生,本身就有优秀的能力和素质。我坚信,只要我能战胜毒魔,赢回生命,我就能为自己赢得人生、事业和爱情的最终胜利与辉煌!养精蓄锐、夯实思想、坚定信心,自由啊!你快些到来吧! 晚上的牢饭,多了三五根细细的榨菜丝!我知道今晚的牢饭中,之所以能多出它来,完全是因为妈妈给的那一百块“钱纸”的功劳。于是我备感珍惜的,比吃人参果都还要节约咬一点送一口饭,终于吃进了比往日多一些的牢饭,第一次有了饱的感觉。 晚饭后,又到牢歌大合唱的时间了,孤苦的灵魂、失去自由的身子在歇斯底里体呐喊和嘶吼:“……妈妈呀,妈妈呀,你不要流泪,儿已忏悔……”“……一堵高墙隔断了人间情,谁来同情墙外的老人……”“……妈妈呀,儿错了,妈妈呀,儿错了,错了……” 接下来,又开始傻坐着呆想,熬啊,熬啊!在百无聊赖的痛苦中熬啊,熬啊……终于熬到了“又得一天”的睡觉时间。可睡下后,想睡睡不着的痛苦又接踵而来了。睡不着,怎么办?想妈妈,盼自由…… 第四章戒毒日记(37) 1996年11月21日星期四阴 起床后,做完自己的事,又开始傻坐,苦等着中午的“又拿来吃”了。 下午,在哥皮们“毒品与女人”这个并不新鲜的话题中,听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毒友与毒品、毒资的新鲜故事。故事听起来令人吃惊得咋舌,但却是绝对真实的故事,男女主人公也是绝对真实的。男的还与我一起吸过毒呢!现在就关在楼下的205号室里,女的我也见过,现在也被关在楼上的401号室里。 他们的故事是这样的:男道友龙××,是我们当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他老兄在吸毒上瘾后,为了筹集毒资购买毒品,竟想出了一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办法,简直称得上是天下奇闻了! 他的办法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火化死人是要用燃料柴油的,而把一个死人从尸体焚化成骨灰,所需要的柴油也有一个严格的数量要求,少了就不能把尸体完全焚化成骨灰。而这位叫龙××的毒友,在想不到其它办法筹集毒资时,竟然打起了死人尸体的主意。 他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地克扣下焚烧死人尸体的燃料——柴油,然后把它偷偷地卖给开私车的驾驶员,换取毒资后购买毒品吸。真不知道死者的在天之灵,肯不肯饶恕他的罪过呀!而死者的亲人要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不打死他才怪呢!还有那个购买这等赃物的司机,在知晓赃物的来源之后,不知道他还敢不敢开车上路啊! 总之,就是这等缺德肯定要遭报应的事,这种用了肯定有恶报的毒资,这位男道友竟然伤天害理、丧尽天良地用了。这也许就是一个被毒魔、毒品完全控制之后的瘾君子,在遭到毒魔追逼得走投无路时的毒胆包天吧——只要是钱,死人的钱也敢抢用!说有多邪恶,就有多邪恶! 而那个女道友小A原本是我们这个小城镇中响当当的人物,她的美貌令我们这个小城中的无数男人朝思暮想,追求她的男人不可胜数。 我自己曾目睹过她的花容月貌,那个美啊,无法形容,甚至也想加入追求者的行列了!而当时她的那种高傲,使人联想到“女王”、“公主”! 可是就这么短短的数年时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一切都彻底地改变了。最终,我们的“女王”却选择了一个出乎天下人意料的男人做了她的老公。这个男人的丑陋和龌龊加起来,可真称得上是丑人中的极品了,满脸的大麻坑子不说,而且还是一个瘸子,一个必须时时刻刻拄着拐杖才能行走的残废人! 这样一个丑陋得人见了想逃,鬼见了想跑的丑男人,却让有着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的她选择来做老公。相信用“鲜花插在牛粪上”来惊叹这其中美丑之间的反差,已经是远远不够的了! 那么,这个丑陋到极限的男人又有什么特别的能耐和手段终于“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呢?说穿了,简单得很,他只是一个既吸毒又贩毒的毒贩子,一个以贩养吸的吸毒者,拥有从不间断的毒源和毒品成了他惟一的资本和手段。 我就曾向他无数次地购买过毒品,也多次很吃惊地看见她在他的屋里俨然像一个女主人一样坐着,只不过当时因为提心吊胆、急急忙忙的,来不及细想他与她之间的关系罢了!现在才知道,当时她就已经是他的老婆了! 这种有悖常情、天下奇闻般的“婚姻”,到底对她来说有怎样的苦衷和难言之隐呢?原来大美人与我们一样,也是一个被毒魔控制着的吸毒者。 因为他拥有不间断的毒品,所以他利用不间断的毒品诱惑控制了她,从而拥有了她娇美的胴体,霸占了她的性!而她,因为他能为她提供不间断的毒品,能为她省却筹集毒资的“艰辛”和兑换毒品的“麻烦”,更为了逃避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与难受,就把她自己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贱卖给了他! 就这样,在完全摒去了女人仅有的羞耻心和自尊心之后,她用自己最后的身体资源——胴体和性,与拥有毒品的毒贩他之间,进行了最赤裸裸、最原始的资源交换。 这个丑陋无比的男人天天吃着“天鹅肉”还不满足,他还要继续“毒霸”别的女人,当然另外这些甘心情愿被他“毒霸”的女人也都是吸毒的女人,用我们道上的话说都是一些“药母狗”。 我们男性吸毒者,向他兑换毒品时必须真金白银,少一个子都不行,而当女吸毒者拿着“钱纸”向他兑换毒品时,有时则会被他“严厉”地拒收。这个时候,这个丑陋到极限的男人、十恶不赫的毒贩就会“诚恳”地向她们“真情告白”:“小妹,实话告诉你,‘药’(毒品)我这倒是有,不过,拿钱是不卖的,你要吃‘药’的话也可以,但是你要给我‘搞’一下,要不然的话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毒瘾已发作得痛苦至极的她们是万般乞求无效,愿给再多的钱也没用,这个千刀万剐的畜生就是死个舅子的有钱都不卖给她们毒品,最终,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她们只好接受了他的胁迫和凌辱——“舍身换毒”,用自己的胴体和性在他那张同样肮脏无比的床上向他换得了一顿毒品吸!仅仅换得一顿毒品啊! 我无法想像她们当时的愤怒、无奈、懊悔到了怎样一种程度!只是让我再次感受到被毒品、毒魔控制着的灵魂是多么、多么的恐怖、悲哀和无奈!就这样:这个原本丑陋到极限的男人,因为拥有了邪恶的毒品资源,他不仅长期“毒霸”了我们这个小城镇的“城花”“市花”,而且还一次又一次地籍着毒品凌辱女性吸毒者。 这就是被毒魔、毒品控制、胁迫之下的女性吸毒者最悲哀、凄凉的一幕,说多悲哀就有多悲哀!说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毒品所赐啊! 毒品的毒害、毒魔的魔力到底有多大、多恐怖,请看下面的三字真言: “鸦片烟,海洛英,毒之首,罪之源;染毒瘾,受折磨,头撞墙,口吐沫;面肌黄,瘦如禾,吸过量,见阎罗;害亲人,万人唾,众邻里,指脑壳;买毒品,耗钱帛,债台筑,家必破;惹罪恶,家失和,亲友无,公安捕;为吸毒,生邪恶,女为娼,男勒索!” 这就是吸毒者悲惨真实的写照啊!人们啊!请你时时刻刻地警醒自己吧,万万不可以身尝毒呀!否则原本幸福着的你将从此和我、和我们、和她们一样,陷入到万复不劫的灾难之中,“厄运当头照,痛苦伴一生”!陪伴你的将只有羸弱的躯体,腐臭的灵魂,手铐、牢房和监狱…… 想要逃离毒海吧——难!太难!不逃吧——又苦!太苦!用尽你一辈子的悔痛,你都痛悔不过来呀!切记啊!切记!所有还未曾吸过毒品的朋友们,你们此刻是幸福的,愿你们永远地幸福下去…… 第四章戒毒日记(38) 1996年11月22日星期五阴冷 今天,本号室一个三进三出的牢友,在这次又被关了三个月零十天之后重新获得了自由,他走出号室门的那一刹那,是那么的激动,那么的兴奋。我想:“洞房花烛夜”的喜悦也不过如此吧! 联想到自己还有未知的时日要继续在牢房里苦挨,这份痛苦一下子涌上了每个人的心头,大家都忽然间沉闷了许多,也许是羡慕、妒忌到了极限吧!牢中的哥皮们在与他进行最后的牢中话别时,是这样祝福他的:“××!出去之后不要‘吃’了,注射吧!早去早来,路上不要挨!” 听上去尽管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仍旧充满着邪恶!吸毒者们啊!难道“人愿人好,花愿花开”的良心都没有了吗?我不“认识”他,自然没有对他留下任何祝福的话语,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他:“走好!我的朋友!”但心情确实因他的这一“放”而烦躁、沉闷了许多、许多…… 记起妈妈,接见我的时候对我说:“到时候来接你!”这个“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啊!按国家戒毒条例规定:戒毒期是三至六个月,并可延长至一年!这样简直太令人恐怖了! 即便按最短的三个月来计算我都还有八十二天的日子要苦熬。八十二天,一千九百六十八个小时!十一万八千零八十分钟!七百零八万肆千八百秒钟啊!这怎么熬啊!老天!我该怎么办啊!我的老天! 而假如要关我六个月,甚至一年呢?哇!太恐怖啦!不敢想!不要想!我感觉到自己就快要崩溃、就快要发疯啦!救救我吧!老天!救救我吧!妈妈!感觉到自己就要痛苦得窒息啦,我赶紧、赶紧最最奢侈地一口气连抽了三支烟! 悲痛、恐惧的心境,终于在烟的强烈刺激作用之下,昏头昏脑中变得麻木而稍稍好受了一些!自由啊!你离我近一些!妈妈!求求你,快来救救儿子吧…… 1996年11月23日星期六阴冷 昨天晚上吃的牢饭,不知道被掺进去了什么“好东西”,后半夜我爬起来往厕所里折腾了四五次,肚子一直绞痛,难受死了。因为这样反复折腾,早上醒来之后,头昏脑胀,全身酸痛,清鼻涕直流,凭经验我知道祸不单行,感冒、拉肚子一起被倒霉的我同时赶上了! 心里面顿时凄苦、无助、害怕、担心、绝望到了极点:完啦!完啦!这下可真的完啦!“坐牢不生病,当人行大运”“坐牢又生病,小心没了命”“捱”——让病毒在自己的身体内自生自灭,常常是囹圄中人治疗疾病的惟一办法!你说“捱”能管用吗?“捱”能当药吃吗?我又岂有不担心、不害怕之理呢! 哎!我惟有一边诅咒着该死的“牢饭”和该死的病毒,一边在心中虔诚地祈祷了:求大慈大悲菩萨保佑我!保佑我尽快地好起来吧! 幸好,今天拉肚子的人从上铺到下铺都有,连我在内有九人之多,白天禁止我们下铺使用厕所的禁令也不得不暂时破除,大家一边诅咒着,一边“你方上罢,我登场”地轮换着抢厕所用。终于,我在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吃牢饭前,进进出出厕所八次之多后,肚子才止住不拉了! 哎!两病之一,终于有一病被我“捱”好了,万幸啊!万幸!提醒自己,以后吃牢饭时,千万千万小心呀!看仔细后再下嘴!感觉味道不对,宁可挨饿也要忍住不吃呀!然而感冒却越来越严重:额头好烫,好烫!铁定是发烧了,咳嗽声不断,鼻涕直流! 唉,真担心自己会一病不起,好想能有药吃,好想能有医生看,好想好想妈妈呀!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白想啊!除了只能为自己徒增凄苦无助的哀伤之外,剩下来的就只有大骂一场,歇斯底里地大叫一通了! 吸毒的时候,可能把命吸没了;戒毒坐牢的时候,也有可能因为生病把命坐没了。看来吸毒制造出来的连锁伤害还远远地没完没了啊!面对这无奈、悲惨的现实,我痛苦不已,悲恸欲绝!拖着病痛的身躯,我告诉自己:你一定要坚强!你一定不能倒下!无药可吃,无医生可看,你就想办法自救吧! 在绝望的冥思苦想中,我想出了一个不知可行不可行的方法,我决心用我的意念来替自己治病——自己“信心百倍”的对自己说:“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能管用吗?我不知道!但我真的这么做了!愿上帝保佑我吧!可怜的吸毒者,病痛中的阶下囚!在病痛的熬炼中,我再一次由衷地感叹道:“自由啊!生命啊!你真的是太……珍贵啦! 熬到唱完每晚必唱的牢歌“大放送”之后,我实在支持不住了,在征得哥皮们的特许后,我早早地躺了下来。他们则一如既往地继续召开“毒品与吸毒经验交流大会”。只不过今晚上的“会议”气氛不知怎的,突然变得伤感而凝重了起来,喟叹之声四起。仔细一听,原来他们最后把“议题”集中在了“计算这几年自己吸毒到底已经花掉多少钱”上面! 不算不知道,以算吓一大跳:“啊!原来吸毒花费掉那么多钱呀!”难怪乎懊悔、叹息之声会此起彼伏。联想到自身,我也赶紧给自己算了一下这么多年来的冤枉帐:从遭遇毒品鸦片开始算起,到后来改抽毒品海洛英,直到今天身陷牢房戒毒,整整快五个周年了,毒瘾从刚开始的每天吸二十元钱,到后来的每天必须吸二百元钱,就取个中间数只算每天吸一百元吧!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年被吸掉三万六千五百元;五年被吸掉的可就是十八万二千五百元。十八万多元人民币啊!十八万之多啊!这个恐怖的数字,也禁不住把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一边感慨,一边诅咒自己:“就在那缕缕青烟之中,你他妈的烧掉了十八万多元人民币啊!同时被你烧掉的还有你健康的身体和大好的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时光啊! “再有的就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羸弱的身体,整天地提心吊胆,溃烂的灵魂,麻木的思想,众人的唾沫,妈妈的泪水,家庭的不得安宁,朋友的失和,爱情的离去,事业的荒废,叫化子般的贫穷,坐进班房失去自由,毒瘾的折磨,牢狱的牢磨……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你花费十八万巨资买回来的东西啊!” 除掉痛苦,就是罪孽!这期间,惟一因你吸毒而一直开心着的人就只有那几个赚了你十八万黑心钱的邪恶的毒贩子了!十八万冤枉钱啊! 你傻傻地“花钱买来千罪受,花钱换来万苦挨,害尽自己害家庭,害尽现在与将来,留下心瘾天天有,一不小心又回头,挣扎残喘不归路,牢房监狱当家住,肉体灵魂皆溃烂,不得好死是归宿”!别人在那儿“高楼大厦修几座,老婆儿子几多个”,你说你他妈的冤不冤啊! 唉,不能再想啦!再想下去我又要疯了!总之,就是一个字:冤!实在是冤!真他妈的冤、冤、冤!冤死了!“一吸吸出一世悔,一吸吸出万人恨,徒留空悲切,徒留切空悲”啊!我又一次痛彻肺腑地下定决心:“今生今世,我将不再吸毒!坚决不再做人生和生命的冤大头了!” 感冒的身体越来越难受,高烧已经把我烧迷糊过去了,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我梦见我用十八万块钱修起了一座好大好大的房子,我笑了!妈妈也笑了! 第五章戒毒日记(39) 1996年11月24日星期日阴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昨天的后半夜就开始下了,天空阴阴蒙蒙的,牢房中更是阴暗了。拖着病痛感冒的身子,心情更是灰暗难过到了极点,冷,好冷!又开始咳嗽流鼻涕了,胸口也开始隐隐作痛,“我能把病‘捱’好吗?”我不免又担心了起来,赶紧又用“意念”来替自己“治疗”,祈祷着苍天给我力量,保佑我快点好起来,好起来! 下午起床之后不久,窗外突然响起了凄厉鸣叫的警笛声。原本以为又有“新同学”被送来了,结果不是,是公安局送劳动教养的囚车来拿人啦!一见是来拿劳教的囚车,所有的人和所有号室都沉寂了下来,恐惧霎时笼罩在整个戒毒所的上空。同号窒的好多“牢友”已经煞白着脸,哆嗦着身子了。 因为按照国家戒毒条例规定:“经过强制戒毒后,复吸毒品者送劳动教养三年”。三年的时光啊!一千零九十五个漫长的日日夜夜,要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苦熬啊!不但没有身体的自由,而且每天还有没完没了的重体力劳动劳你的筋骨,“绿菜一汤”饿你的体肤。想偷懒不干活?不远处就有管教干部佩枪佩棍地看管监督着你,谅你也不敢放肆!并且同样还有“戒律严明”的“牢规牢矩”要你去严格遵守,犯了“错笨”一样要打得你半死!有等等这些残酷的现实和事实要面对,又有谁不怕呢! 而眼下最为可怕的现实是:此时此刻我身处的戒毒所里,几百号的在戒人员中,有近百分之七十的人是两次以上进出戒毒所的“老鬼”了。也就是说,我们当中有近百分之七十的人拥有被送劳动教养的资格。所以每一次当来拿劳动教养的囚车一到,那百分之七十的人的心就开始惊魂不定了。 谁的心都在狂跳,谁的身子都在哆嗦,谁都在求菩萨保佑:千万千万不要拿到自己头上啊!千万千万不要念到自己的名字啊!那一刻的这种怕啊,魂魄欲出;那一刻的这种悔啊,足可断肠。这就是复吸毒品者不得不面对的残酷命运! 被念到名字的人将耷拉着脑袋,哆嗦着身子,迈着沉痛的步伐,在牢友们同情的目光中走出牢门,接着或被手铐一铐或被绳索一捆后就上路了,囚车将开往何处,他(她)此刻或许还不得而知,总之他(她)们即将被送往某个远方,某个荒凉荒芜的远方,开始度过重创他(她)们生命和灵魂的三年劳教生活。 而未被念到名字的“老鬼”们,心依旧是悬着的,为什么呢?因为“涛声依旧”“风险依存”,劳动教养是一批一批的报送的,今天的这一批没有轮到你,不等于说以后都轮不到你。你还是须时刻悬着提心吊胆中的心,等待下一次、又下一次判决的来临!你是像今天“不幸”的他们那样耷拉着脑袋走出牢房,还是如自己今天这样“幸运”的呼出一口长气,那就只有看你的造化了。 总之,听天由命是复吸毒品者惟一能做的选择!这种身似待宰羔羊等着挨刀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灵魂脆弱得几乎崩溃,还要强作镇静,底气不足地喃喃叨念:“随它!一百多斤臭肉交给他们,随他们‘煎、炒、焖、炖’好了,反正吸毒的人谁都要面对这一天的,别人去得老子也去得,老子才不怕呢!” 说这话的人真的不怕吗?不怕才怪呢!试问天下人:要你失去三年的自由身,天天背负着重体力劳役的重担,你敢不惊?你敢不怕吗?吸毒之人又岂能、岂敢不后悔自己吸毒呢?想到我自己只是第一次强制戒毒,还暂时够不到被送劳动教养三年的“资格”,心里面真的感到好庆幸,好欣慰! 再一次振聋发聩地提醒自己:“卢步辉啊!卢步辉,出去之后千万、千万要守住自己啊!千万、千万不能再吸毒啦!万万不可再拿自己的生命和光阴来开玩笑啦!否则的话,你也将不得不同他们一样,面临劳教三年的担心、恐惧、痛苦和悔痛。三年啊!可不是三个月,更不是三天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苦役,足以毁杀一切。而一个人的一生中可没有多少个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能够被你荒废苦役掉的呀!切记!切记!千万千万不能再吸毒啦!” 今天拿的这批劳教中,由我们号室一个中铺的,他已经是四进四出戒毒所的“老鬼”了,被拿走时的情景和我刚才描述的一样。我自己的心境在没有“劳教”的恐惧中,终于靠着庆幸,靠着反省把自己从灰暗中拔出来了许多。感冒流着的清鼻涕也好像被这突出其来的一“吓”,吓进去了一些。唉!没想到,惊吓也能治感冒呀!能够把病情减轻一些总归是好事。熬吧!再苦苦地熬吧! 在“牢中之牢”“冰箱”里被关了快三天的那个被“血洗背脊”者,那个连续蹲在里面“睡”了快三天的“新鬼”,终于因今天这场有人被送劳教的变故中,被动了恻隐之心的他们给“释放”了,从牢中之牢里被抬出来时,他已经不太有人样了,惨象不忍目睹:眼睛深进去好深、好深,关进去前胖胖的他,现在可以给他起一个名符其实的外号——“瘦猴”!哎!这就是可怕的牢磨啊…… 1996年11月25日星期一大晴天 今天,是我身陷囹圄后,遇到的第一个大太阳天气,借着上交第二封情书的机会,我第一次“斗胆”趴在了牢房的铁窗上,手扶着铁窗,我终于用我的眼睛亲眼看到了铁窗外阳光普照的大地,金光灿烂的一大片,美极了,好稀奇啊! 一面贪婪地望着阳光下或移动或静止的万事万物出神,一面却又禁不住地黯然神伤了起来……切心的感受到:身为万物之灵的人,一旦失去自由之后,可怜得连畜生、猪、狗、蚂蚁都不如啊! 在下午的某一个时刻,突然有一缕巴掌大的阳光透过牢房后墙上的那扇尺许见方的小铁窗照了进来,斜斜地照射在了牢房的牢墙上,金光闪闪的一小撮,有种眩目般的美丽。我好激动啊!盯住它,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它看了个够,生怕它跑了似的。 试着用手捧住一缕阳光,暖暖的,舒服极了。心里面陡然生出了童话般的遐想和冲动:要是阳光能被我放在盒子里面永远装住那该有多好啊!可是,这种天真纯洁的遐想也容不得我多点享受,那缕稀罕的阳光终于还是昙花一现般地从牢墙上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踪迹,留下了惆怅的我的心和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傻傻发呆的我! 我知道,想要如此这般地拥着它,肯定是在好久之后的某一天了。而这一天是哪一天呢?我不知道,我在急切的苦盼着!我发誓: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在阳光下,站上个三天三夜,把阳光享受个够…… 1996年11月26日星期二阴天 感冒好了许多,快要全好了吧!但愿!但愿!用手摸着自己胡子拉茬的脸,它已经十几天没有被毛巾抚摸过了!想自己对自己笑一下,以慰康复,但我始终没能笑出来,这张臭脸、丑脸微笑出来的笑容肯定比鬼还难看,况且,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应该引以为戒,吸取教训才对呀! 提醒自己:天寒地冻的,妈妈不在身边,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吧!要生病,都留在出去以后,身在自由的世界中时再生吧!有药、有医生、有妈妈!而在牢中,有什么呀?好的什么也没有,致你生病的机会和病菌却无处不在: 生水、凉水喝着,隔夜变“味”的饭菜吃着,单薄发臭的衣服穿着,薄薄的被子盖着,浑身脓疮的牢友和你肌肤相亲地睡着,污秽的长指甲长存着,洗衣粉洗的碗盆你用着,没得洗澡,不能刷牙……这种日子,这种环境怎么呆,怎么过呀! “坐牢不生病,当人行大运”!不错、不错!真理呀!真理!身上早就长满了东一处、西一撮的红疙瘩,痒痒的,难受死了!我料定,我患皮肤病的日子指日可待了,或者就已经患了,只不过还没有流脓淌水罢了! 惟一能够“自疗”的办法:一是“意念疗法”;二是用自己的唾液抹一抹。其它,别无它法,只好听天由命吧! 第五章戒毒日记(40) 1996年11月27日星期三阴天 今天,又是一个被亲人接见“上坟”的日子,本号室出去了三个人接见。还好!他们进号后总算都拿回了足够数量的“钱纸”交给魔鬼们,有幸免去一顿暴打。我也有幸免去了目睹一场暴刑惨案的发生!但经他们这一勾一带,我好想妈妈,好想家啊…… 1996年11月2日星期四阴有阵雨 一直以为女性是温柔的,与暴力无缘!即便是再凶恶的女人也凶残不到哪里去,女人毕竟是女人嘛!可是,当今天我从哥皮们的闲谈中,听到关于女号室里面的女吸毒者“牢磨”人时所使用到的手段时,我的这个观念彻底地改变了: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女号室中牢磨人的手段之一是“净身”,方法和手段很是恶心:她们会在“女新鬼”进号时,用牙刷插进她的下体,胡搅一通后,再用一个棒状的物品,要“女新鬼”用下体夹在一定的深度后蹲在地上,蹲的姿势:上不上,下不下的,可以想像这种“马步”蹲得稍有不慎,棒状物肯定就会深深地插入她的下体,巨痛大出血……后果无法想像,不敢想像! 要蹲多久,“姐皮”说了算。同男号窒一样,女号同样分岛上、中铺、下铺,牢规牢矩也严着呢!另外还有一招稍逊一点的,就是用两根细线分别拴住“女新鬼”的左右乳头,然后在线的下端拴挂物品,挂多重的物品,姐皮说了算!要挂多长时间也是姐皮说了算! 至于其他拳打脚踢,掴耳光等招数和男号一样!并丝毫不逊于男号的狠恶,如果有所区别的话,或许仅仅就是力气小一点罢了。听到这些,我终于理解了那句“天下最毒妇人心”的警世名言的真实性! 试问女毒友们:你们还敢复吸毒品吗?我不是她们,我不知道!但我奉劝天下诸位未吸毒的女性同胞们:千万不要吸毒!千千、万万不要吸毒! 1996年11月29日星期五晴 有人被打了,二十招“双夹”。起因:中午吃饭时二哥皮发现小塑料盆的边缘上有一根头发,责任追究下来自然是“洗碗工”的“罪过”了,因此“洗碗工”挨了一顿暴打,晚上依旧是他洗碗,只不过,他洗得比往常更小心了! 下午我替哥皮们谈了两封信的恋爱,得了两支烟的“稿费”,一支自己抽了,一支送给下铺的弟兄们抽,换回他们感激的神情,稍感欣慰! 1996年11月30日星期六阴 今天,我学唱会了一首歌! “秋风吹,树叶落,铁门铁窗和铁锁,牢中囚徒盼自由,一往情深一首歌,歌声凄凄无欢乐,每逢佳节倍思亲啦,我想妈妈,妈妈想我,我想妈妈,妈妈想我!” “新年到,盼儿归,春夏秋冬受折磨,前程暗淡空悲切,一往情深一首歌,歌声凄凄无欢乐,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妈妈,妈妈想我,我想妈妈,妈妈想我,生离死别花也残,还我人间幸福歌,还我人间幸——福——歌!” 我在歌声中想妈妈、想家,好想,好想…… 1996年12月1日星期日阴 中午吃饭的时候,从饭盆里“挖”出了三条青菜虫尸体,很恶心,诅咒着该死的厨房大佬,他妈的喂猪也要讲卫生啊!没办法,没办法!不被他饿死,也要被他气死! 下午百无聊奈中,我专心地欣赏起了“靖哥哥与蓉儿”的爱情故事”,看着、看着,突然我被黄蓉做给洪七公吃的“叫化鸡”给“勾引”住了,口水直往外冒。唉!我都差不多把鸡肉是什么味道给忘了! 鸡肉是什么味道呀?我掩上书努力地回忆着。闭上眼睛,想像着一只卤全鸡就摆在我的面前,冒着腾腾热气,我在试着该从什么部位先下口呢?鸡腿,对!一定是鸡腿…… 第五章戒毒日记(41) 1996年12月2日星期一阴 今天,听了一个关于女人吸毒“自学成才”的故事。它很能够代表部分女性吸毒者在遭遇和面对毒品时的“自负心态”,而其实她们真的是一群绝对愚蠢的超级大傻瓜!故事是这样的: 主人公小B,原是我们当地一家效益非常不错的企业的员工,丈夫与她同一单位,是一名货车驾驶员,他俩还有一位可爱的女儿呢!较高且稳定的经济收入,让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康生活令许多人羡慕不已。而小康之家的败落则是从小B的丈夫身染上毒瘾后开始蜕变的。 在货车驾驶员这个特殊的职业群体中,也许是为了排遣漫漫路途上的寂寞与孤独吧!他们大多是三五个驾驶员人车一起结伴而行,相互照应着出差的。而在这种结伴出行的伙伴和拍档中,只要其中有一人先吸上毒品,往往其余的人离吸上毒品也就为时不远了。 至于,小B的丈夫是如何吸上毒的?又是谁送给他第一口“老海”吸的?我不得而知,也无从考究。总之等到小B发现丈夫的这个可怕的秘密时,丈夫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了。贤慧的小B,也像大多数知道丈夫吸毒后的妻子那样,先是五雷轰顶般地惊讶,接着是苦口婆心的规劝,然后开始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帮助丈夫戒毒,什么办法都用尽,就只差没有六亲不认地亲自把丈夫送进戒毒所了。 可是,丈夫在欲罢不能之中,没能够把毒瘾戒除掉。而当秘密不再成其为秘密之后,小B的丈夫则干脆就在自己的家里,就当着小B的面过上了毒瘾。吸毒的整个过程及细节也自然被小B痛苦的眼神看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为了能够控制丈夫的吸食量,用心良苦的小B还“主动”担当起了丈夫的毒品“保管员”呢! 日子就这样在极度的无奈中痛苦地过着,小B的心情自然回避不了郁闷、愁苦、哀寂、疲累、悲悯、抑郁的旋涡。而吸毒自然是要被抓的,而小B真正的悲剧,是在他的丈夫被抓进戒毒所后才正式开始的。 丈夫被抓之后,终日以泪洗面、痛苦不堪的她,也与众多原来见到别人吸毒就憎恶得不得了的他和她一样,在极端痛苦的心境之下开始怀着一颗天真、好奇、不相信、根本不相信却又对自己十分自信、自大、自负而勇敢的心,问自己、问苍天——一个令自己费解不堪的问题: “毒品真有那么好味道吗?吸毒真的会上瘾吗?吸毒上瘾后真的戒不掉吗?天下从来就没有戒不掉的东西,不可能的!他们肯定是骗我的!我就是不相信海洛英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那么霸道,说什么‘戒毒难,难于上青天!’骗人的鬼话,自己不想戒才是真的吧!我一定要想办法戳穿他们无耻的谎言!我要像伟大的救世主那样去拯救他们。 “喂!人们啊,你看我有多伟大呀……对!就这么决定了!那我又该从哪儿开始入手我这个‘伟大的拯救工程’呢?古时候有神农亲自尝百草普济黎民百姓,我要做当代的神农!我、我、我干脆也亲自尝一点毒品吧!自己都没有亲自吸过毒,戒过毒,又怎么有资格、有证据向他们证明:毒品是可以不吸的、毒瘾是可以不染上的、毒瘾是可以戒除掉的呢!” 于是乎,在这个天经地义的理由的“劫持”下,怀着救他人于苦难的崇高思想,同时又对自己的意志力有绝对信心的她,竟在本已悲痛不已的心情之下,生出了“明知山上有老虎,偏向虎山行一回”的勇气和狐疑,迈出了她人生中最……最冤枉的一步败着:以身尝毒!企图用自己“以身尝毒后能戒毒”的伟大事实,向世人证明——毒品是可以不吸上瘾的!毒瘾是可以完全戒除掉的! 与其他怀有同样“良好愿望”和疑问的他们不同,别人都是在某个“吸毒老师”教学式的示范指导和帮助下,被动地吸进人生中的第一口毒品的。而小B则是完全“自学成才”的,完全由自己亲自动手动口吸进她人生中的第一口“处女吸”的! 丈夫是被抓去坐牢戒毒啦,可她是丈夫的毒品“保管员”啊!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在她替他藏匿毒品的“仓库”里,还“库存”有一些原本是由她控制着给丈夫吸食的毒品。而现在“冤家”既然已经坐牢戒毒了,这些“库存”的毒品也就绝对不可能再留给丈夫吸了。想把它们扔进垃圾桶的念头闪了“一下”,“我要尝吸一下它”的念头却闪了“两下”,“两下”比“一下”多“一下”! 于是,小B在丈夫坐牢戒毒的某一个晚上的深夜里,因思夫而痛苦得睡不着的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在丈夫原来吸毒时坐的沙发上,学着丈夫当时吸毒时的样子:盘腿而坐,手中放着一点毒品。 她开始凭着记忆,亲自笨手笨脚地动手模仿着丈夫当时吸毒的全部操作程序:烧锡纸、裹烟枪、撕打皮、挑药、抹药、打板、嘴含烟枪、左手托起打好板的锡纸,并把烟枪瞄准锡纸上方,右手打燃火机,把火苗移到锡纸底部后——嘿!果然有青烟飘起来了! 吸毒!吸什么?不就是吸它吗?不就是吸这些飘起来的缕缕青烟吗!在有些惊、有些怕、有些好奇、有些兴奋、有些激动、有些哆嗦、有些迟疑、有些犹豫、有些勇敢、有些报复、有些小心、有些专注、有些紧张……复杂矛盾的心情之下,小B就这样吸进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口毒品! “苦苦的、涩涩的,怎么会是这种鬼味道呢?一点都不好吃啊!”疑问顿生,“不可能吧?要是毒品就是这种鬼味道的话,谁还愿意吸它呢?‘冤家’每次吸它时,可都是一副美滋滋好享受的样子啊!不对!不对!一定是怪自己太激动、太紧张,‘猪八戒吃人参果——忘了品尝了’!” “哦!对了!丈夫每吸一口它,都要紧接着再吸一口香烟的,而且还要长长堤憋足气后才把“青烟”和着“香烟”从口里吐出来,刚才是我一没没掌握好吸它的方法!怎么办?“再认真地吸它一回试试吧!” 于是,以前从不吸香烟的小B,笨拙的点燃了一根香烟作好了准备,这香烟也是她平时买来放在家里给丈夫抽的。紧接着就小心地重复了一遍吸第一口毒品时的动作和程序…… “哇噻,仍旧是苦苦的、涩涩的,头还突然间好晕,而且晕得越来越厉害,还想呕吐!”“哇”,忍不住吐了一地。小B此时已几乎站不稳身子了,于是什么也顾不上收拾啦,摇摇欲坠的她赶紧到床上躺下了! “咦!好奇怪、好奇怪呀!才刚躺下,一股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快感,就迅速地传遍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整个人好像飘浮在了空中,而且一切的烦恼和痛苦好像也顷刻之间通通没有啦!剩下来的就只有妙不可言的享受了,这种享受好舒服、好舒服啊!性爱的享受和快感只是瞬间的;而这种享受和快感持续得那么久,好长时间了,快感仍在持续着,好兴奋、好爽哟!” 就这样,小B在毒品带来的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享受中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也正因为这样,她总算是终于尝到了毒品的味道啦!接下来小B的故事与所有吸毒者的故事就几乎雷同了:像所有的以身尝毒者那样,她一面在拼命地固守着自己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提醒自己,毒品是坏东西呀,千万不能沾染啊!一面又抵挡不住毒魔的巨大诱惑,在吸毒之人所共有的再吸“最后一次”就不吸了的N次的自我放纵中慢慢地、慢慢地沦陷了。 等她把“库存”的毒品差不多全部吸完的时候,丈夫也从戒毒所里面出来了,而此时的小B则已经完全上瘾了。于是就只好一起“夫妻双双把毒吸”,她不再反对他吸毒,他也不敢不给毒品给她吸,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给毒品她吸,自己就只有等着她把一顶接一顶的“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戴了。 终于,在一次兑换毒品的过程中,他俩被双双抓进了戒毒所。 关于小B吸毒的故事,并不是吸毒者中的特例,她的特殊仅仅在于她的吸毒是“自学成才”的。而据我所知,很多“瘾君子”,在他们开始遭遇毒品的时候,与当初的小B一样,也是对毒品和吸毒的人深恶痛绝的,并在很长很长的一个时间里“拒绝着毒品,珍爱着生命”! 而且就在这期间,他们都还曾想尽一切办法挽救过已经身染毒瘾的亲朋好友——或丈夫、或男朋友、或女朋友、或兄弟姐妹,试图帮助他们戒毒呢!毒魔控制下的亲人是怎样在毒海中痛苦挣扎的,他们肯定一清二楚,不能说他们不知道毒品的危害呀! 那个时候的他们,万万不会料到:将来有一天他们自己也会去尝毒、试毒、直至掉进毒海的沼泽中不能自拔,会成为一个与他们曾经深恶痛绝的他们一样的“瘾君子”,从毒品的间接受害者升级成毒品的直接受害者,从一个拒毒品于千里之外的痛恶者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毒品嗜好者! 其中的巨变,仅仅是因为原本不吸毒的他们,有一天在莫明其妙、鬼使神差的复杂心理的驱使下,怀着勇敢、愚蠢、侥幸、好奇、狐疑、报复、赌气……的复杂心情,尝了一口原来恨之入骨的毒品,就在“这一吸”之后,他们的人生也不可幸免地地震啦!在毒魔永远阴魂不散的“毒影”中痛苦地挣扎,把自己原本美好的人生给彻底地焚毁了!天下从此多了一个痛苦的吸毒者,更多了若干个比吸毒者更痛苦百倍的吸毒者的母亲及其亲人们! “毒品面前不分老少、不分男女、不分种族,人人平等,只要你敢吸就敢让你上瘾,绝对公平得‘黄泉路上无大小’!”这就是毒魔狰狞的“醒世”宣言,你不得不信啊!人们啊,千万不要对毒品心存任何侥幸心理,绝对不要试图去尝试它一丁点,绝对尝试不得啊! “万恶毒为首,一吸万害生,尝毒用一秒,戒毒用一生!”切记啊!切记! 第五章戒毒日记(42) 1996年12月3日星期二阴 今天又替哥皮谈了两封信的恋爱,但只挣得了一支烟的“稿费”,无所谓,即刻就把它燃着瓜分掉啦!百无聊赖中,捉住了一只冻得飞不起来的苍蝇,把它放在烟盒的透明塑料纸中,我足足把玩、观察了两个小时! 我因此准确地知道了,苍蝇有六只脚、一双翅膀!一切有生命的生物都应该是热爱自由的,这只被我“关押”着的苍蝇也不会例外吧!于是我把它“无罪释放”了:苍蝇啊!你自由啦!回家去吧!家里面永远是温暖的,快点飞回家去吧!你妈妈在等着你呢! 1996年12月4日星期三阴 号窒里没有镜子可照,可是我又非常想看一眼此时此刻我的这张囚犯的脸。怎么办?我突发奇想:决定用自己的眼睛直接看自己的脸!看啊、看啊!看得眼睛都痛死啦!还是只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自己的鼻尖和嘴唇上的几根长长的胡须呀! “嘿!你说!这人的眼珠子要是能够任意的拿出来又放进去,那该多好啊!要是真能这样的话,我今天就能自己看见自己的脸了!” “同志们,我已经觉得我快要被关疯掉啦!关进疯人院和关进监狱,哪一个好受一点呢?你知道吗?知道就请你告诉我吧!我已经有申请去疯人院的打算啦!” 1996年12月5日星期四阴有雷阵雨 铁窗外的天空,在临近中午“又拿来吃”的时候,突然间暗下来了许多,黑压压的乌云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把天都快遮没了。牢房中的那种阴暗啊,就只能看见牢友们苍白的脸在黑暗中似鬼影一样地晃动了,煞是恐怖!下意识地把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小团,压抑的心情尤如此刻窗外的天空,憋得慌慌的好难受! 紧接着“轰隆隆”地雷声四起,飘泼大雨夹着闪电,倾盆而下,把整个天空淋得一塌糊涂的同时,更照得牢房中那些白森森的面孔忽明忽暗的犹如魔鬼在狰狞狂笑,异常的恐怖啊!这就是我——一个囚徒此刻的心境:在没有自由的空间中,失去自由的人永远不会感到有丝毫的安全感! 1996年12月6日星期五阴 两顿牢饭,一支半香烟,这就是我今天吃进肚子里面的全部,什么感受?怎一个“饿”字了得啊!最想吃什么?除了牢饭,什么我都想吃! 1996年12月7日星期六阴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来接我出狱了!我兴奋得飞了起来,飞啊!飞啊!碰到了那只被我“释放”的苍蝇。它开口向我问好,可谁知我刚一开口,就从空中跌落了下来,落回了牢房中。我被惊吓醒了!自由啊!你到底离我有多远呀? 1996年12月8日星期日阴 今天又多出了第三个哥皮要我帮他谈恋爱!咦!在牢中,我居然成了“恋爱专业户”啦!荒唐!真他妈荒唐! 第五章戒毒日记(43) 1996年12月9日星期一阴 每天都在听他们不厌其烦地谈论有关“毒品与女人”的话题。匆庸置疑,天下只要是男人聚集的地方,无论在自由的世界中也罢,还是在牢房里面也罢,当男人们在谈论到女人时,总会自然而然地都把谈论的焦点集中在男女的“性”和“性生活”上。“食色,人性也”无可厚非呀! 就连社会学家们都说:人类对性的美好追求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与发展的原始驱动力!因此对完美和谐的性生活的追求,无疑成了维系好男女情感关系的“润滑剂”,这种“润滑剂”对人类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不可或缺的,同时也是有益的! 在现实生活中一个完全丧失了对性的追求和欲望的人,肯定是一个精神和肉体极度残缺和病态的人,对与之相处的配偶来说,绝对也是一种痛及生命和灵魂的精神折磨。可现实生活中的男女吸毒者,恰恰就是这样一群“有根的太监”“永远的性冷淡者”!为什么这么说呢?一切都得从毒品对人类“性”的危害性探究开来! 毒品对人类性的危害,分成两个阶段,吸毒未上瘾之前与吸毒上了瘾之后! 在吸毒者的身体还没有对毒品产生必不可少的依赖性,即吸毒未上瘾之前,被吸毒者摄入体内的毒品会使吸毒者的身体,产生性欲持续亢奋的生理现象。这种病态的生理现象绝对是吸毒者在未吸食过毒品之前从未出现和体验过的。 而正是因为毒品能够提供给人类这种它物,甚至是女性的胴体都提供不了的强烈的性爱一般的欣慰感,才使得刚刚接触毒品的吸毒者,尤其是青少年吸毒者被毒魔一步步地迷惑了。误以为毒品虽然是一种世人公认的坏东西,但同时它还是有好的一面的。我想这也正是为什么在吸毒者群体中青少年始终占绝大比例的又一个致命的诱原吧! 因为正处在青春燥动期的他们涉世不深,对险恶的社会没有足够的是非分辨能力,意志力和成熟度都还处于待完善时期,而且恰恰又是处在人生中性最饥渴的特殊阶段。而毒品能提供给他们的这种几乎接近真实的性感觉,则刚好弥补了他(她)人生中的这个“黑洞”。这些因素很容易使青少年成为毒品的“易感人群”! 再加上现如今的他们又大多是独生子女,被父母和亲人们宠爱着,有大把可供他们自由支配的金钱。殊不知因福得祸,反而使他们更容易成为毒贩、毒友们“青睐”的对象和“猎杀”的目标。 当年少无知的你不幸被毒贩、毒友们诱惑着吸下第一口毒品之后,那种致命的诱惑就在你的心中挥之不去了,自觉与不自觉之中,你太想再享受一次那种奇妙无比的感觉了,于是,你很自然地想起了能为你提供毒品的毒友和毒贩,并真的去找他们了。 不明底里的你却不知,此刻的他们更想来找你呢!这个阶段的你,尽可以放一万个心,在料定你还未吸毒上瘾,还未对毒品产生依赖性,或者更准确地说:在料定你还未对他们产生绝对的依赖性之前,用心险恶、老谋深算的他们一定会主动、适时地来找你或被你找到的,并且也一定会大大方方地把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毒品,免费送给你享用的。 而尽管谁都知道,毒品是昂贵的,但这个阶段的他们都能对你显示出足以令你感动的大方来:“吸吧!谁跟谁呀!”于是,被蒙在鼓里的你不仅傻乎乎地好开心,而且竟然还对加害于你的毒友、毒贩们投去了感激之情:“够哥们!够朋友!”殊不知,他们是在放长线钓你这条傻“愚儿”,比你更狂喜呢! 眼看着你自己主动地从他们手中要来“利刃”和“绳索”,高高兴兴地往自己的身上“扎”,开开心心地往自己的脖子上“绕”,很有经验的他们已能准确地料定:你这条傻“愚儿”就快逃不出他们的“毒网”了,前期的投资终于快有回报了,“收网”的时候终于到了,他们能不比你更高兴吗? 这不!才没过多久,某一天,你就突然惊恐地发现,那种曾经迷惑着自己全力以赴去追求的感觉和享受出现不了啦!替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种令自己不堪忍受的痛苦和折磨在身体内发作了起来。你担心得不得了:“我是不是染上毒瘾啦?”而在你痛苦不堪、惊恐不已的这个时候,有人却为你的痛苦不堪开心得不得了呢!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就是送给你免费午餐和“超级享受”的毒友、毒贩呀! 想想看,天下有免费的午餐让人白吃的吗?他们能够舍得把毒品这种昂贵的午餐免费送给你吸,绝对不是慈善行为,而是他们对你的一种别有用心的投资行为啊!煞费苦心那么久,就是等着你的身体有今天的这种痛苦不堪的反应了!因为这标志着他们从你身上牟取暴利的时机成熟了! 就从这个时候起,他们通常不一定会来主动找你了,但是一定会故意被你找到,这不!忍着“病痛”的身躯七拐八绕的,你终于还是把他们找着了,你开始迫不及待地向他们诉说着你的“不幸”,描述着你此刻身体内正遭受的种种痛苦难耐的折磨和感受,有所期待中,希望他们能再为你提供一点免费的午餐! 在你向他们诉说着这一切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同情地看着你,满脸的真诚,听得也非常地仔细和认真,时不时还打断你一下,很“关心”地提醒你:“是不是有那种万蚁啮骨、万针刺心、万蛆吮血、万刃裂肤、万虫断筋的感觉啊?”你不住地点头:“对!对!对!太对啦!” 他们说的能不正确吗?你正遭受的这一切痛与苦都是他们替你设计好的,也恰恰是他们所希望的啊!你接下去还要说什么以及你还想要求他们为你做什么,他们都了如指掌,胸有成竹。当然对于怎样应付你的“要求”,他们更是成竹在胸了。 于是,不等你把苦诉完,他们就很沉痛、很有把握地告诉你:“你可能是上瘾了吧!吸一点‘药’就会好的!要不你就干脆戒了吧!不要再吸了!吸这种东西没什么好处的,东西又贵,连我都吃不起,想戒了!”猫哭耗子——假慈悲!接着用很同情、很无奈的眼光看着你,脸上呈现出了对你爱莫能助的痛苦之情。 料定你马上就要开口提“要求”了,他(她)已经对你“真情告白”他(她)的“肺腑之言”了:“我身上是没有‘货’,要是有的话,我百分之百会给你吸的,我们俩弟兄(姊妹)还用得着讲什么?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唉,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帮得了你,真的有点对不起啦……”满脸的“诚挚”加上“诚挚的话语”禁不住令你又一次地被感动了。 话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看见你已经绝望而且又毫无无戒心,这时候的他(她)话锋一转,直奔主题。紧接着很“真诚”地对你说:“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身上有一点钱,但是不够拿‘货’呀!你要是有钱的话,出一点,我马上跑去给你拿,拿回来你马上吸一点后,就马上不难受啦!你看这样行不行?否则的话,我真的是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可以‘帮’你了!”。 说完这些话后,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此时你或许已经识破了他(她)的阴谋,但此刻的他(她)已经不怕被你把阴谋识破。他(她)在很有“耐心”地等你作决定;见你还在犹豫着,他(她)突然间显得很不耐烦地对你说道:“你到底想好没有?我还有急事,我要先走了!”并马上抬腿做出急欲离开状…… 见状,你更着急了,此时此刻的你,已经被体内发作的毒瘾折磨得敢弃一切于不顾了,不要说身上揣着合法的钱可以交给他(她),就是马上叫你去“抢钱”“偷钱”交给他(她),你也不敢说你不愿意啊!此分此秒,你的心中就只剩下一个惟一的念头:“请快点给我毒品吸!我要吸毒啊!我已经受不了啦!” 于是,你赶紧抓住欲转身离去的他(她),迫不及待地把身上的钱掏了出来交给了你的这个“毒朋友”!这时候,他(她)终于掩饰不住地笑了。可末了,还不忘埋怨你两句:“早点拿钱出来的话,你这会儿都在吃‘药’了!”紧接着他(她)会告诉你在什么地方等,(她)这就去拿‘货’,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时候,疑窦丛生的你突然对他(她)提出了“非份之想”——想和他(她)一起去拿“货”!他(她)马上恼了,并且是真正的“恼怒”了!噼噼啪啪地对你说了一大通又是非常“肺腑之言”的“良心话”——说什么拿货的那个地方有多危险、多危险,为了你好,你最好还是不要跟着他(她)去了,而且你要是跟去的话,被贩毒看见他(她)带了个不认识的人来,可能连他(她)都拿不到“货”了! 第五章戒毒日记(44) 听了这半真半假的“肺腑之言”,让你一下子把和他(她)一起去拿“货”的念头打消掉了一大半。接着他(她)还会阴沉着脸数落你几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呀?怕我拿着你的钱跑了,这样好了,我也不帮你这个忙了,把你的钱还给你,你自己想办法找别人去吧!”说着说着,还真把你交给他(她)的钱如数拿了出来,满脸委屈地对你说:“拿你的钱去!” 你想接住,但你又不敢接,最终你还是没有接,而是把他(她)的手推了回去,很尴尬地对他(她)说:“哥(姐)们!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节约点时间嘛!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快去快回吧,我等你!”于是,他(她)拿着你的钱,不知去向地走了。而你呢?则只好跑到他(她)指定的地方等他去了。 此时的你毒瘾已经完全发透了,人痛苦难受到了极点,在那儿蹲也不是,站也不是地往四面八方的路口上东张西望着,心中的那份焦急与渴盼啊,简直像一只关在笼子里面饿疯了的困兽,在望眼欲穿地苦盼着饲养员拿食物过来。与困兽略为不同的只是:你是人,你等的是你的“毒友”,你等他(她)给你带来的食物是毒品——海洛英! 等啊!等啊!那种度秒如年的感受真能煎熬死人啊!身体在难受痛苦着,心在焦虑烦躁着,“怎么还不来呀?是不是被抓了?还是拿着钱跑了?”焦虑中又还要胡乱地猜疑着。终于,看见在某个路口有一个很像他的身影出现了,你像疯狗般地跑过去,一看——哎!不是他!你好失望啊,人也更焦虑更烦躁啦!于是只好东张西望得更勤、更认真、更努力、更仔细了…… 最后,终于在你的眼睛都几乎看爆的时候,你真的看见他在某个路口出现了,你迫不及待地百米冲刺着向他跑过去,问出的第一句话绝对是:“拿到了没有?”他朝你重重地点点头,以示“货”已经拿到了。但接着就会绘声绘色地向你描述一番:拿这点东西的过程是如何、如何的艰辛,总之一句话:得之不易啊!你可要感谢我呀! 接下来的事,就是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实际上是由你一个人出钱买来的“货”,由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吸食掉啦!而且他肯定比你吸得多一些,原因很简单:他的毒瘾本身就比你的大呀!这种明显的便宜让他占了也就罢了,毕竟是他(她)替你拿的“货”嘛!而更可气的是,他还有可能给你带来一两个你不认识的毒友,美其名曰今天的“货”是他们帮忙才拿到的。听了如此之说,你总不至于不讲良心地不让他们分享一点吧! 就这样,虽然出钱的是你,但决定有谁一起吸的权力你却是没有的,这实际上由你出钱买来的东西,你自己真正吸到口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绝大部分都让他或他的毒友给吸掉啦!你直觉得这钱花得好冤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不认识毒贩,不能直接与毒贩交易,就只能通过毒友兼“毒品经纪人”间接地获得毒品,被剥削和欺诈肯定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现在你这条“愚儿”,终于肯自觉自愿地拿钱出来请他(她)帮忙购买毒品了,投资开始有回报、有利润了,他的最终目的也就达到了。他好开心:终于成功了!他也好放心:终于又有好长一段时间可以不用为筹集毒资而发愁了!因为自有你这条“愚儿”会每天为他准时奉上毒资的,他惟一要做的事,就是每天与你一起共享完用你的钱购买回来的毒品之后,向你预约好第二天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等你,就万事大吉了。 他干吗能对你那么放心、那么自信呢?因为他捏死了你的“七寸”:你是绝对敌不过毒瘾的追逼的!毒瘾发作时的那种痛苦呀,是人都没能敌得过,因此他敢料事如神地肯定,是人的你也同样敌不过! 其实,当初的他在刚刚遭遇毒品时,也与刚刚遭遇毒品时的你一样,同样也是被他的朋友以种种方式诱惑着“学吸”的。你现在遭遇的一切,不过是以前他的遭遇的重版罢了。不同的只是:他是当时他朋友的“愚儿”,而你是他现在的“愚儿”!当时的他是如何被他的朋友兼“毒品经纪人”剥削和欺诈的,现在的你就将被他怎样的剥削和欺诈!他不过把他的遭遇在你的身上重演一次而已。 他坚信,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每天准时准点地把毒资向他奉上,就像他当时向他的朋友捧上一样。这种自信的获得是源于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既然他都用自己的身体验证过了“毒品面前、人人平等”的真理,你又岂能逃得过他给你布下的“陷阱”和“圈套”! 果不其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你真的如他所愿地这么做了。每天按他头天的安排和约定,准时的把事先准备好的、或向妈妈要的、或向爸爸要的,或向朋友借的……总之,就是能购买到毒品的毒资,一分不少地向他双手奉上了。 你的朋友兼“毒品经纪人”,一边与你一起享用着你出的毒资购买回来的毒品;一边还教唆、指导你如何去筹集第二天所需的毒资——可以向谁借,谁还可以骗,借、骗的时候应该编造怎样的谎言,谎言说出口时用什么样的语气和神态,以及又该如何把握时机等等细枝末节的东西,都会替你考虑得清清楚楚,并且还会不厌其烦地教到你会了、记住了为止! 这样诲人不倦,说到底是为他自己。因为吸毒吸到现阶段的他,单靠他本人的能力,已经太难保证每天都筹集到足够的毒资了。而没有毒资是绝对兑换不回毒品来吸的,而没有毒品吸,则毒瘾百分之百会准时发作的!这些于他自然是头等大事情啊!他敢掉以轻心吗? 他之所以要这么费尽心思地绞尽脑汁地算计你,把昂贵的毒品当免费的午餐送给你吸,原因只有一个:把你拉下毒海,让你在毒海中不能自拔,再趁着你在“毒道”上不熟的阶段,自己有钱都购买不到毒品的特殊时期,捉住你这条“愚儿”,逼着你不得不让他在一段时间内充当你的“毒品经纪人”,用你的钱兑换回毒品,供他与你一起共同享用! 很自然地,如此一来,他就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需要再为毒资和毒品发愁了!当初投资在你身上的免费午餐,就是为了今天能够数倍、数十倍、甚至数百倍地从你身上获得这样的超值回报!总之,每一个“吸毒的新手”的背后,总有一个属于他的“毒品经纪人”存在! 而且为了尽可能大地获得最超值回报,你的“毒品经纪人”在对你“投资”“免费的午餐”之前绝对不是盲目的,因为对他来讲,诱饵不仅是数量有限的,而且还是弥足珍贵的。不对投资对象的你事前做好充分的调查与评估,他岂能轻易撒网,那不是白白浪费他的“命根子”吗? 于是,在你自己不知晓的事前,他早就对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他可能“投资”的对象——他认识的所有同学、同事、朋友,作了一个全面深入细致地“实力”调查和“投资收益”评估,调查评估结果出来后,你“有幸”“综合实力”排名第一,因此他自然把投资目标锁定在了你的头上。 现在且看看,你是拥有怎样的实力和条件才被他“青睐”上的! 首先你是独生子女,全家人宠爱的“小皇帝”;第二、父母、亲人不是经商,就是办企业,总之一句话:你们家有钱、有实力!这一点最最关键,甚至强过其它所有的条件;第三、你正处于青春躁动期,拥有叛逆和“天不怕,地不怕”的特性;第四、你对诱惑没有足够的免疫和抵制能力,对任何新鲜事物都存有强烈的好奇心,有万事万物想尝试的“英雄”心理,等等…… 第五章戒毒日记(45) 够了!有了以上这几条就足以令他对你信心百倍的了,余下来的事情就是着手在你的身上开始实施他对你的投资计划了。至于陷阱该怎么布,圈套又该如何设,他也早就替你预设完毕了,万事具备,就只差你怎样掉入陷阱,落入圈套的这一幕了。 于是,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在某一个隐蔽的地方,或他的家里、或某一个别处,你与他不期而遇了。你碰见的他在干吗?他正在美滋滋地吸着某种东西,似乎是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总之看得你心痒痒的,心中充满了好奇…… 他使用的工具、吸食的过程,都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你完全看呆、看傻了!从他那美滋滋的神情和忘我陶醉的样子,你想:他一定是在好享受着什么好东西!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呀?你好想好想立马请教一下他——你的朋友! 可是此刻的他根本就不理你,像忘了你的存在似的,仍然在自顾自地自我陶醉和自我享受着!你在心里面埋怨道:“还是好朋友呢?好东西也不让我分享一下,真不够意思!”埋怨的同时,你想尝一下“好东西”的欲望被挑逗到了极点。你的朋友在这个时候,才偷偷地斜了你一眼:看见你眼中迸出的欲望是那么地不可抑制时,他这才故意注意到了你的存在,用很特异的眼神看着你…… 像是在问:“朋友,你是不是也学着来一口?这东西可好味道、可好享受啦!”而你呢,好像也读懂了他眼神中的这种鼓励和暗示,但更多的还是诱惑。这时,你已经情不自禁地把身体凑到了他的身边,天真、好奇、急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啊?”他停下动作,对你开口说话了:“这是白粉海洛英!” 你心中一怔:啊!这就是毒品海洛英啊!只听说过,没见过的东西,今天终于见到了!你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咦!听说吸它是不可以的啊!他怎么还吸它呀?但看他吸得美滋滋、好享受的样子,好像也看不出毒品有什么危害啊!你有些好奇;这毒品到底是什么味道啊!看得我心痒痒的,我也尝上一口吧!不行,这个东西听说会上瘾的,绝对不能尝!你有点矛盾;可是我真的好想尝一口,就只尝一口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你生出侥幸;对!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什么东西都尝一下才对得起自己!你孽念顿生;机会不容错过,何不趁眼前的“一尝为快”呢!你决心已下! 就在你思绪万千的同时,你的朋友一直在观察、研读着你的眼神,并且还读懂了你此刻复杂的心理变化过程。他未等你开口“申请”,已经把这一“板”原本他正欲吸进肚里的毒品,恰到时机地递到了你的手中,并且把“学吸要领”一股脑儿地全都传授给了你。于是在朋友的“言传身教”之下,你笨拙地吸进了你人生中的第一口毒品——海洛英! 就在你把你人生中的第一口毒品吸进肚子,还在朋友的教导下憋住气的同时,朋友已经迅速地为你准备好了你人生中的第二口毒品,并且也把它送到你的嘴边,燃着火等你吸了!你呢也总觉得,还没有把毒品的真正味道给尝出来,兴未了,再吸多一口吧!于是,你没有拒绝,他也不容你拒绝,就这样你又吸进了你人生中的第二口毒品。 而对于像你这样一个从未吸食过毒品的新吸毒者来说,朋友这两“板”别有用心为你精心准备的毒品,已经足以让你找到他想让你找到的那种令你终身难忘的致命的感觉和诱惑了。这不,昏昏沉沉的你刚被朋友扶着躺下,在短暂瞬间的恶心难受之后,一阵阵性一般的快感就迅速地传遍了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你沉醉了!你彻彻底底地沉醉了!整个人沉迷在了持续兴奋的享受中,久久、久久地不愿清醒过来。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六天……第十天……第N天,每天都正好在你回味着那奇妙无比的感觉,好想再重复享受它一次的时候,你的这个朋友总会适时巧妙地出现在你的面前,热情地邀请你与他“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你正求之不得呢,自然不会拒绝他的盛情款待啦! 看见你这条只见饵来不见钩的傻“愚儿”如他所愿地急急咬钩不放,钓“愚儿”的他自然比你更开心百倍啦!算计不日之后,就能从你身上获得超值回报,他岂能不开心!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没过多久,你就真的开始向他主动的贡奉银子啦! 而为了诱骗着你心甘情愿地掏尽腰包,老奸巨滑的他(她)们紧接着又对你实施了另外一个阴谋——“共同集资吸毒”!这样的阴谋,只有吸过毒的老鬼们,即耍阴谋的他,才知道整个阴谋的内幕和秘密,而你呢,要直到被当猪吃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有可能幡然醒悟过来 这个阴谋的秘密,往往是这样被你发现的:一是时间长了之后被你自己怀疑察觉出来;一是通过其他毒友,由他们替你踢爆谜底。而别人那么“好心”地替你揭秘的根本原因,也不外乎是想代替那个人占你这条“愚儿”的便宜,做你的“毒品经济人”! 不安好心的他,会“好心”地告诉你:你被别人骗了!假若你把相同数量的毒资交给他,他能够替你兑换回比现在别人替你兑换回来的毒品还要多出三分之一、二分之一甚至一倍有余的毒品来,这样你就不会吃亏了!但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分一份毒品给他享用。 现在且来看看,你先前的那个“毒品经济人”是怎样打着“共同集资吸毒”的幌子欺诈你的。原来,为了迷惑住你这个傻B,每次在你把毒资交给他时,他都会当着你的面从他自己的身上摸出一些钱来加添在里面,并煞有其事地数上一番,以向你表明他也是出了钱的。现在你仔细地回忆一下,确实是这样的吧! 而实际上,他每一次拿出来的都是同一份钱,只不过每天重复着拿出来,表演给你看一看罢了,实际上真正用来购买毒品的毒资全都是你的。偶尔,他还会从你给的毒资里面抽出一部分据为己有呢!而更甚者,他揣着你给的毒资去找的毒贩就是他自己本人,他会绕离你的视线,在某个地方闲逛或闲坐一定的时间后,再回到你的身边,给你造成他去找了毒贩的假象。用道上的话说这叫“打绕帐”。所有这些才是他坚决不让你跟着他去找毒贩拿货的根本原因所在。 而“毒品”这种特殊的商品,只有一个大致的市场价,数量等什么的都是大致估算的。有可能你今天的一百块钱拿到的货是昨天同样一百块钱拿到的货的两倍多,也有可能只有它的二分之一不到。时间长了,很自然地你就会去怀疑这其中的猫腻。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吃哑巴亏,但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五章戒毒日记(46) 当秘密终于被你觉察之后,你怒不可遏,想揍他一顿来个大翻脸,但权衡再三后,你最终还是忍住了愤怒没有这么做。因为你自己明白:一旦失去了他的“帮助”,就等于断掉了毒品的来路,那毒瘾发作起来又怎么办呢?但再继续被别人当猪吃下去你又不甘心呀! 怎么办?惟一不让自己继续吃亏下去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哪个“经济人”都不要,由自己直接与毒贩交易!于是,你要么在支付了“介绍费”后,通过新毒友认识了毒贩;要么是没有和老毒友立即翻脸,逼着他带你去结识了毒贩。总之从此之后,你终于认识了你生命中的第一个毒贩,可以直接拿着自己的毒资直接与毒贩进行交易了。 没有了“毒品经济人”的从中剥削和欺诈,你终于有了一种“自筹毒资,自购毒吸”,自己当家作主的痛快感和自由感,通向毒海的道路畅通无阻得使你高兴极了。殊不知,这正加速了你挺进毒海,走向死亡的进程! 从此之后,你一筹集到毒资就马上找毒贩兑换成毒品,而为了省却天天往毒贩家奔走的麻烦和危险,你还一次就拿了十天八天,甚至一个月的量存放着。想尽量多拿一点的原因不外乎只有一个:那就是“量大价优”,更划得来,更不吃亏呀!但你吸着吸着才突然发现:“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 因为毒品这种特殊的消费品,可怕就可怕在它的“耐受性”上。放开量让你吸的话,你今天能吸一克,明天就能吸两克,后天就能吸二点五克……原来一天只吸一次两次的,现在是一有时间或心不定时又去吸上一点,再吸上一点,不用多久,你会再在一天之中,吸上十次八次才肯罢嘴。 就这样,你原本是为了节约才“量大从优”批发回来的毒品,结果三天没到就被你把原本计划抽上十天的毒品给抽了个干干净净,原本一次吸半克就能止住的毒瘾,现在至少要吸多一倍了。毒瘾不可遏止地越来越大,所需的毒资自然也就越来越多,然而到了这个阶段的你,想要筹集到更多的足够的毒资已经是力不从心了,“只有天天瘾,没有天天钱”,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培养新的“吸毒接班人”,自己充当他(她)的“毒品经纪人”,靠剥削和欺诈“吸毒新人”则自然成了众多吸毒者筹集毒资的一条捷径。于是,“师傅”带“徒弟”,“徒弟”又带“徒弟”……这是吸毒者群体后继有人的根本原因。 他们为什么一定会这么做呢?一是为了剥削和诈取毒资;二是为了获得一种心理平衡:“朋友能害我,我干吗不能去害朋友呢”的黑暗心理所造成的。而你自己最终会不会这么做,就只能寄希望于你的良心觉悟了。 现在,我们再把话题转回到“毒品对性”的危害上去。勿庸置疑,许多青少年,就是因为在朋友的别有用心的算计和诱惑下,生命中才会遭遇到毒品的。在他们刚刚被诱骗着吸上毒品的“初涉毒阶段”,吸毒不仅在生理上给他(她)们带来的梦幻般的享受,恰好弥补了他们正处在“青春躁动期”“性饥渴”的人生“黑洞”;此外,他们不成熟的心智还会错误地认为吸毒是一种很时尚、很标新立异的“英雄”行为,能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在心理上获得一种“心理满足感”! 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享受和满足感的获得,懵懂无知的青少年根本不可能不被迷惑住,于是,他们在最能远离毒品的初涉毒阶段,因自身的沉溺和朋友用心险恶的诱惑,而在“不愿自拔”中继续吸着毒,等错过了“离毒”的最佳时期,涉毒越来越深,最终不可避免地身染毒瘾后,又在毒瘾发作时的那种比死还痛苦的“不敢自拔”中,不得不“被迫”继续吸着毒。 这就是许多青少年从被诱惑着吸下人生的第一口毒品开始,到最后变异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的沦陷历程。原先是因为想重复的追求那种性一般的享受才吸的毒,等吸毒上瘾后,却在惊恐中、懊悔中悲哀地发现:他的那个“家伙”竟然不行了,不但在生理上已力不从心,而且在心理上也心无所欲了!这种“有根的太监”“永远的阳痿青年”,天下最最致男人命的悲剧,却成了男性吸毒者无一能幸免的事实。 而性生活作为维系夫妻情感关系的不可或缺物,一旦有一方完全丧失了,另一方提出离婚或分手自然也就在所难免了!这可能也是吸毒者家庭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另一个根本原因吧!天下的女性,有为了爱情或为了别的其他什么原因,甘愿“守活寡”的,但几乎没有为了吸毒者的配偶而宁愿“活守寡”的,能责备女性的无情无义吗?不,不能! 换过位置来看一看,假如家庭中出现的吸毒者是妻子的话,离婚则是从丈夫发现妻子吸毒的那一刻后,即刻提出并完成的。这里面还根本不存在妻子不能满足丈夫的“性障碍”呢。而反过来当妻子发现丈夫吸毒后,则往往是在做了N次仁至义尽的挽救而且无效之后才作出离婚决定的。在此之前的她实际上已经有太长的时间没有享受过丈夫的性爱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向吸毒的丈夫提出离婚实属人性使然也! 更可怕的是,男性吸毒者在他吸饱毒,往往会“性”趣勃发,在本能的和病态的性冲动中,解决的途径不外乎有二:一是花钱去嫖;二是用毒品向“女毒友”兑换“性”,甚至去犯罪!性混乱的结果,还可能把性病,甚至艾滋病附带着送给了你。 所有这些,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男女吸毒者的真实写照——从吸毒追求虚幻如性的享受,到“性”的丧失,永远地悲哀、肮脏、病态并变态着!这就是毒魔、毒品对人类性的毁灭性伤害:先甜后苦,“甜一时,苦一世”,甜是糖衣,诱你上瘾;苦是炮弹,毁你终生! 青少年朋友们啊,时刻时刻擦亮自己的双眼吧!可千万不要被毒魔毒友们的糖衣炮弹打中了啊!断不可“贪得一时之欲,惹来一世之忧”地自投落网啊!不仅贻害了自己的一生,同时还连累了自己的亲人和家庭! 第五章戒毒日记(47) 1996年12月10日星期二晴 今天中午的牢饭,突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饭还是那个饭,只是菜由绿色变成了黄色,稀稀沾沾的一大团,看上去就像人们排出来的粪便,那么的难看和恶心,是什么东西呀?这般丑陋! 一尝便知:是老南瓜!没削皮、没去籽的老南瓜!甜不甜咸不咸的,瓜米老得可以炒瓜籽吃了。 晚上的牢饭,也和中午的一样。牢友们开玩笑说:“可能还没自己拉出来的大便吃着香!唉……” 1996年12月11日星期三阴 今天的牢饭仍是南瓜汤加老玉米饭,非常非常低不想吃,但不吃会饿死呀!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囫囵着吞下一点。拜托喂“猪”的师傅:你下次多放点盐好吗?再有劳你把南瓜籽掏出来烘干,留给自己炒瓜籽吃好吗?像这样连皮带壳的煮给我们吃,咱哥们会诅咒你,并且已经在诅咒你了,你的耳朵烫吗? 1996年12月12日星期四阴 百般无聊、百般屈辱、百般枯燥、百般单调、百般难熬的牢日,终于被我苦苦地熬掉了二十九个,明天就“满月”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还有未知的第二个、第三个……“月子”,要接着像这样辛酸泪、屈辱恨、思亲苦、肚中饥、衣单寒地继续苦捱,我心中顿时恐惧万分,心乱如麻,“巨”悔几乎把我窒息…… 上帝啊!请保佑失去自由的人们!他们已经知错,他们已经无法不去后悔!原谅他们吧,仁慈的上帝,伟大的母亲,阿门! 回到无法逃避的现实中,我决定学唱一首歌来“庆祝”自己的“满月”。学唱一首什么歌呢?我正在想…… 1996年12月13日星期五阴 公元1996年11月13日至今天公元1996年12月13日,本人卢步辉,因为吸毒,被抓关进了×××戒毒所接受强制戒毒,时至今日,总算是把“月子”给坐满了,但还有未知的“牢期”要等着我继续坐下去呀!其间我的身心已遭受和正在遭受及将要遭受的种种煎熬与痛苦,令我为自己的吸毒行为痛悔万分,个中滋味也只有我自了!唉……人生怎一个“悔”字了得啊!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为了纪念我自己悲伤悔痛的心,我学唱了一首歌:《妈妈呀!儿错了……》 “妈妈,儿错了!妈妈呀,儿错、错……了……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是妈妈把儿抚养长大,在妈妈慈祥温暖的目光中,是妈妈教儿学说话;那一天风大、雨也大,我离开家乡、离开妈妈,狂风暴雨淋湿了我,一步一步走向悬崖,悬崖上儿叫妈妈,长大的孩子要回家,走遍了天崖路,哪里是我温暖的家。 “妈妈,儿错了;妈妈呀,儿错了!那一天风大、雨也大, 我离开家乡、离开了妈妈,狂风暴雨中,我迷失了路,一步一步走上悬崖,妈妈的梦还未发芽,迷途的孩子要回家,今天跪在妈妈的脚下,求妈妈,你把儿领回家,妈妈!儿错了;妈妈呀,儿错了,错……了……” 妈妈呀!我错了……救救我吧!我要自由! 1996年12月14日星期六晴 今天又是戒毒所“大丰收”的日子,从早到晚,铁窗外不时传来了尖厉凄鸣的警笛声,“欢迎新同学”!“又拿来杀”的喊叫声,没隔多久,就会从各个号室中,此起彼复地喊起,很是热闹啊!总算给我们枯燥乏味的囹圄生活,带来了一点另类的娱乐气氛。 有人站在铁窗前兴高采烈地对“新同学”的数量和身份进行统计和介绍。哇!认识的、不认识的,前前后后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五“尾”之多呀!但统计结果表明“回笼”的老鬼占绝大多数,本号室也很好运地分到了一名“老鬼”,你猜他是谁? 他就是我进来之后亲眼看着从我们号放出去的那个“中铺”,总共算起来,他出去才玩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吧,今天就又“回笼”了。岛上的哥皮们嚷着对他戏言道:“×××,你狗日的又回家了!” 在戒毒所里面,对“新同学”的使用频率最高的问候语除了这句:“×××,你又回家了”之外,还有另外一句:“×××,怎么连你也吸毒啊!” 看来“学吸毒品”的人和“复吸毒品”的人天天都有啊!我出去之后会不会也重蹈他们的覆辙呢?隐隐约约之中,我都有些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啦! “但是,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一定要彻彻底底地远离毒品,决不复吸!”我在心中再一次严厉地警告自己:“血泪教训,牢记永远!永远牢记啊!” 还未“学吸毒”的朋友们:你准备“学吸毒”了吗?可千万、千万不要啊…… 1996年12月15日星期日阴 今天,我在《千纸鹤》的歌声中,跟着一下铺的兄弟学会了折“千纸鹤”。然后我利用“职务之便”,把哥皮给我写“情书”用的“信纸”“贪污”挪用了几张,折了一只、两只、三只……总共十九只“千纸鹤”! 本来还想再多折一些的,但今天能挪用、“贪污”的“信纸”就只有这么多了。有些悻悻的,但不要紧,“牢日”方长嘛!以后我会天天伺机行动的。计划折满一千只,出去以后的有一天把它们全部送给我的“蓉儿”。 唉,吸过毒的我还能找到我心爱的“蓉儿”吗?我不禁有些灰心丧气起来。我的“蓉儿”,你在哪里啊!想到这儿,我立马拿出《射雕英雄传》出来看,我要学会“靖哥哥是怎样去哄蓉儿开心的!” 第五章戒毒日记(48) 1996年12月16日星期一阴冷 今天又叠了七只千纸鹤,加上昨天的十九只,一共二十六只,离一千只的目标还差九百七十四只!努力吧! 1996年12月17日星期二阴 想家!非常非常非常想家……!想妈妈!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妈妈……! 1996年12月18日星期三阴 脚趾甲、手指甲、头发、胡须,已经长得可以扮鬼吓人啦!求求你们,不要再长了,好吗!原来的我可是很尊重、很爱护你们的呀!长了就剪,长了就理,一点都不曾怠慢过你们啊!今天,你们就算报答我一次,行不行?不要再长啦!要再长,我也没办法啦! 1996年12月19日星期四晴 今天可能是农历十五吧,月亮出奇地圆,月光撩得人心痒痒的,止不住一阵乱思乱想…… “狱中望月渐渐高,越想往事我悲伤,手扶着铁窗,我向外瞭望,大地一片月色茫茫,如今我也是狱中的人,好比是那笼中鸟,不能到那天翱翔,也不能到那海底游荡,姑娘、姑娘,你不要悲伤,我在狱中把你向往……” 窗外传来了凄厉的歌声,和着冷冷的月光,情景相融,煞是悲凉! 1996年12月20日星期五晴 今天,我脚踏几只船:从早到晚,再次和“珍珍”、“娟娟”、“莎莎”三个未曾谋过面也不知婚否的女子,各谈了一次恋爱。其中和那个叫“娟娟”的,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心想:假以时日,就应该入洞房了吧!不过,千万别误会了,新郎绝对不是我!可怜的我只是在被逼着替别人作嫁衣裳罢了! 1996年12月21日星期六晴 “毒瘾戒脱,×瘾发作”!近这几天以来,“小二哥”每天早晨都能直挺挺地站立起来啦!心中止不住地有些狂喜:我终于做回正常的男人了!挺吧!挺吧!再坚挺一些吧!太久违啦!原本以为你这辈子被毒品害成了“痿哥”,现在你终于靠着自身的能力做成了“伟哥”,可喜可贺呀!就算是只为了你,我也要彻底地把毒戒掉啊! 1996年12月22日星期日晴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终于折满第一百只千纸鹤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好好地继续努力吧! 1996年12月23日星期一阴 今天本号室放掉了一“尾”已经关了四个月零二十一天的“愚儿”,他本人激动万分,我们大家忌妒万分,仍旧听到了哥皮们对他“早去早来,路上不要挨”的“祝福”声。哎!什么时候才能把我这条“愚儿”也给放了呀! 1996年12月24日星期二阴 今天中午刚把南瓜汤、玉米饭给勉强咽下去,就听到隔壁的隔壁——304号室里,传来了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嗷叫”声:“救命啊,痛得很!”“救命啊,要死人啦……”一声惨过一声,声声揪人心肺。“怎么回事呀?”大家心里面都很是一惊。 哥皮们经过一番打听之后,终于把“嗷叫”的原因给大家弄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吞了鞋底的钢板想搞“取保”!紧接着哥皮们就围绕牢中“取保”的故事和案例说将了开来。我也因此知道并懂得了什么叫“取保”?“取保”的目的与意义何在?以及牢房中“取保”常用的、且肯定是歪门邪道的手段和方法有哪些? 哦!原来“取保”就是泛指失去人身自由的人——男男女女的笼中之鸟和阶下之囚,为了达到很快获得自由的目的,而用极端残忍的方法和手段对自己的生命和身体所采取的一种自毁性,甚至是自杀性的自我残害行为。 例如生咽活噎地把铁钉、钢片、打火机、小剪刀、碎玻璃、碎瓷片等等这些足以取人性命的物品硬吞进肚子里——其危险性和可怕的后果大家不难想像也可想而知了。这个时候的他们就会向人们——当然主要是针对干警、干部了,频频发出“我就要死啦!我就要死啦”的求教喊声。 以“假如你们不立即放我出去急救、手术,我就死在号窒里啦!这可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啊!我可是活着进来的,要是真死啦,你们可是或多或少要承担一些责任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一条人命啊!哎呀!不行啦!我就要死啦!我就要死啦”的残酷事实和现实,来胁迫干部、干警们:“你们最好还是把我立马释放了吧!” 用这种绝对有可能就此终结生命的代价来兑换自由的方法和手段,就是牢中之人所说的“取保”了。其成功率虽然颇高,但是就此而死掉的人同样也不在少数。我真的很佩服他们的大无畏精神,我惟一能够替他们的这一份勇气作出的理论解释就是:有的时候生命终究贵不过自由! 真的碰到这种敢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兑换人身自由的亡命之徒,干部和干警们通常也没有办法,在该家伙没有其它罪案在身的情况下,也只好在其还未断气之前通知其家属把他(她)接走了事,以免纠缠到官司,替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后来,干部们也变聪明了:为了防范于未然,所有人关进号室之前,无论男女都必须全身脱得一丝不挂地接受彻底的搜身检查,任何稍稍可能会被用来危及生命安全的物品,都被列为违禁品,一律严禁带入号室之内! 这个时候,我也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我进号之前他们要把我好好的新皮鞋给撬烂,好好的衣服给弄坏,为的就是把上面所有沾铁的东西给拆掉,至于皮带、打火机、钥匙串、玻璃眼镜这类高度违禁品则更是首当其冲地被“没收”得干干净净了。原来就是预防我吞吃这些东西“取保”啊!唉,也真够难为人的。但人总有大意疏忽的时候,例如今天的事,听说就是因为某个人的某只鞋底里的钢板忘了撬出来后促成的! 而且不管怎么积极地防范,始终还有某些“取保”的手段和方法是让干部们防无可防的。因为这种“取保”的手段是合法的,但只对女吸毒者管用。你能猜到是什么办法吗?那就是只有女性的身体才能办得到的“怀孕取保”了。 为了达到吸毒而又不被抓的目的,总有一些女性吸毒者,几乎时刻都是有身孕在身的,至于是谁替她们种下的种,性极度自由的她们才不会管呢!要的就是这种身孕在身的事实!因为国家戒毒条例明文规定:“怀孕妇女,不宜实行强制戒毒”嘛!你瞧,这个法律空子,她们钻得可谓是居心叵测、用心良苦吧!从中大家不难看出和体会到:“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的朴素真理来吧! 而任何一个吸毒者,只要敢继续把毒吸下去,就始终会有失去自由的这一天——或三月、或五月,复吸者或两年,或三年!你敢吸毒吗?你敢失去自由吗?你还敢复吸毒品吗?你又敢“舍身兑换自由”吗?我想我自己是不敢的了!你呢…… 第五章戒毒日记(49) 1996年12月25日星期三阴冷 今天晚上的牢饭丝毫余温都没有,再加上今天的天气又特别的寒冷。吃得大家寒齿更寒心“哇、哇”直叫唤,诅咒着那该死的“牢厨”: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1996年12月26日星期四大雪 今天早上醒来后,突然发现铁窗外射进来的光线,特别地白亮刺眼,仰头一望:啊!窗外正在扬扬洒洒的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呢!远处的山顶上已是银装素裹的一大片了,好美、好美啊!禁不住“呀”了一声:高原的严冬你终于到啦! 往年的冬季,每每碰到下第一场大雪,我都会尽兴地在雪地上玩上好久、好久——堆雪人、打雪仗、照雪景,可欢乐啦!而今年的今日,大雪下得似乎比往年的还要大、还要美,但我却只能够穿着单薄的秋衣在瑟瑟发抖中,远距离地透过牢房的铁窗,凄美无奈地欣赏着那美丽如画的雪景,望雪兴叹不已—— “啊!风儿呀!你再吹大一些吧,吹一朵美丽的雪花,飘落在我的掌心中,好吗?我爱你!我爱自由!” 1996年12月27日星期五小雪 铁窗外的雪花儿,还在时停时止地飘洒着,好冷、好冷!我用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终于叠完了第两百个“千纸鹤”,还差八百只,有纸再叠吧! 1996年12月28日星期六阴冷 雪化了,天更冷了。把能够穿在身上的衣服,无论脏也罢、破也罢、臭也罢、丑也罢全都一股脑儿地全穿在了身上,还是觉得冷——好冷!心情自然也冰冷到了极点,我好想、好想,我那温暖无比的家啊!真想来个冻死“取保”啊! 1996年12月29日星期日阴冷 仍旧在寒冷无比的大后半夜起来“吊铊”“牵线”,仍旧在“吊铊”“牵线”的同时,用手和手指头当毛巾、当牙刷洗脸、刷牙。那水呀,冰冷得彻骨,怎一个“冷”字了得啊!好想好想有一盆热汽腾腾的开水摆在面前,我要对它说:我爱你!我需要你!如果一定要为这种爱、这种需要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想说:我要一万年! 1996年12月30日星期一阴冷 警车一声响,又有一“尾”“冻鱼”送来“杀”了。在“欢迎新同学”的呐喊声后不久,“哐啷”一声响,一大股冷风扑面而来,“冻鱼”被送到了我们号室里!还没来得及蹲下,他身上的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就已经穿在了哥皮的身上! 紧接着,就看见他的身子在剧烈地发抖——是冻的还是吓的?大概两者兼之吧!接下来的事情,就等着哥皮们对他举行“欢迎仪式”了!可怜的“冻鱼”,不打死你,也要冻死你呀!唉,大冬天的,要吸毒,也不要被抓住才是啊! 1996年12月31日星期二阴 新的一年就快要来临啦! “新年到,儿盼归,春夏秋冬受折磨,前程暗淡空悲切,一往情深一首歌,歌声凄凄无欢乐,每逢佳节倍思亲啦,我想妈妈,妈妈想我!我想妈妈,妈妈想我,生离死别花一场,还我人间幸福歌,还我人间幸——福——歌!” 我将不得不在牢房中,告别旧年,迎来新年。悲乎、惨乎也!吸毒青年卢步辉!你不敢吸毒了吧!你还敢吸毒吗?我不敢了!我永远不敢啦! 1997年元月1日星期三阴 在牢房之中,我度过了今生今世的第一个“牢中元旦”,为了不忘却的纪念,感谢干部们特意在中午的牢饭中给我们加了肥肥的猪肉!我为自己许了一个愿:今生今世绝不再吸毒!也绝不再坐牢! 1997年元月2日星期四阴 “千纸鹤”就快突破三百大关啦,继续努力吧!左手食指头和右手小指头已经生了冻疮,好疼、好疼啊! 1997年元月3日星期五阴 冰冷的牢饭中,吃出了一根豆芽,很香!还想再找出第二根来,没有了! 1997年元月4日星期六阴 昨晚,有人因为抢被子,吵了起来,寒冬蜡月的大后半夜,被子被哥皮们即刻没收了。穿着单薄的衣服“睡”到天亮时,四个人都“哈欠”感冒了! 1997年元月5日星期日阴 今天一天,替哥皮们炮制三封“情书”后,挣回了两支烟的“稿费”,我把它们全抽了! 第五章戒毒日记(50) 1997年元月6日星期一阴 放了一“尾”已经关了五个月零七天的“鱼”,此刻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身上还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脓疱疮!记住呀、记住:这全都是吸毒惹的祸啊! 1997年元月7日星期二阴 “没有棉袄,没有衣裳,我是一棵快要冻死的小草,求求大地,求求太阳,快快出来把我身体温暖!”百无聊赖与万般无奈中,我胡编乱造了一首歌聊以自慰、自娱。唉…… 1997年元月8日星期三阴 今天是本号室岛主的三十岁生日,晚上吃完牢饭后我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生日party”,我自己为他唱了一首《朋友珍重》,祝他早获自由! 联想到我自己的生日3月19日,离今天也只有七十一天啦,我好担心、好担心我今年的生日也会在牢房中度过呀!妈妈呀,妈妈!快把我救出去吧!我可不愿意在牢房中度过我的任何一个生日呀…… 如果一定真有不幸的这一天,我已经决定了:我将绝食一天!我要让自己永远铭记住:这一份非常痛苦的“生日快乐”,警示自己“人生不可再,毒品不可吸”! 1997年元月9日星期四阴冷 我要自由!请还给我自由…… 1997年元月10日星期五阴冷 选择题:坐牢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度秒如时,度时如年,度秒如日,度秒如年! 正确答案:度秒如年。 1997年元月11日星期六阴 今天,又用生了冻疮的手指头,叠了三十三只“千纸鹤”,总数突破四百大关,已达四百零九只啦!苦中作乐,“无喜可贺”也! 1997年元月12日星期日阴 “输钱只为赢钱起,吸毒只因吸白食。上瘾之前吸别人,上瘾之后吸自己,白食吸得三五天,吸尽自己一辈子,冤、冤、冤……悔、悔、悔……” 1997年元月13日星期一阴 1996年11月13日至于1996年12月13日,我坐完了我在牢房中的第一个“月子”! 1996年12月13日至于1997年元月13日,我又坐完了我在牢房中的第二个“月子”! 还有没有第三个“月子”要我坐完?我不知道,女人坐“月子”有我这般痛苦的吗?绝对没有,她们要吃的有吃的,要穿的有穿的,营养跟得上,心情够开朗,而我呢?什么也没有…… 1997年元月14日星期二阴 对照着牢友的脸,我“看”见了自己的脸:浮肿着、惨白着、血色全无、胡须老长、鼻毛出孔、头发似鸡窝,在它的下面,露出的是一张即便微笑着也是狰狞恐怖的丑脸、臭脸!找我现在去拍鬼片,相信大导演张艺谋都不敢叫我重新化妆!小朋友们,可别吓坏你啦! 1997年元月15日星期三晴 今天写的“情书”获得了“特别大奖”,哥皮看完之后近乎狂喜,马上命令“小哨”给我泡了一杯糖水。用冷得快结冰的凉水和着半勺子白糖泡的半缸子糖水,好甜!我终于记起来:在人世间还有一种吃起来是甜味的东西,太久违了!“感动”得我即刻立下“誓言”:出去之后,我一定要把白糖当饭好好地猛吃一顿! 1997年元月16日星期四阴 两个多月没被水“亲近”过一次的身子,开始用奇痒难当的难受来“报复”我对它的不恭啦,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将就用污浊的十指来挠它,可谁知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挠得我都已经找到发疯的感觉了,痒都没被止住。人身怎一个“痒”字了得啊! 第五章戒毒日记(51) 1997年元月17日星期五阴 “……四百九十七、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五百!”终于叠好了第五百只“千纸鹤”,再接再励吧! 1997年元月18日星期六阴 号室里面又断“烟粮”了,利用倒烟灰缸的职务之便,我自己亲手裹了我入狱之后的第一根“喇叭筒”,抽着自己的劳动果实,除了抽到了烟味外,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1997年元月19日星期日阴 度日如年中,我已经熬过快七十年的“牢日”了!“世间难有百岁人”,看来我很有希望啊! 1997年元月20日星期一阴 好冷,好冷!真的好冷!想家,想家,真的非非常常想家!想妈妈…… 1997年元月21日星期二阴 “人生怎一个‘悔’字了得”!我万万不该吸毒啊! 1997年元月22日星期三阴 “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入狱七十天整! 1997年元月23日星期四阴 今天学会唱了一首歌《吸毒恨》: “吸毒的朋友们啊,听我把真心言,再苦也要把毒戒,自从那一天啊,学会了吸白面,万丈高楼从此掉下深渊,痛苦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没钱我买白面呀!东借西又骗,兄弟姐妹全都翻了脸啦,妻离子散在所难免,母亲她跪下来求啊,我却无所谓,今朝有面今朝醉,管它人生有几回,一进那戒毒所呀才感到后悔,下定决心从此不再吸那白面,出来再把美好家庭建!” 1997年元月24日星期五阴 “……抬起头,问苍天,是谁建下这所牢房,铁门,铁窗和铁锁,铁电网,儿有心回到家中看望亲人,将军锁锁在铁门上……” 1997年元月25日星期六阴 今天的牢饭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绿菜一汤”,估计又要吃上它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没关系,反正都是吃素,我们的胃已经很习惯了!出去之后,吃斋当和尚去,毒也不吸了! 1997年元月26日星期日阴 “今天爸爸、妈妈,一家子人来接我啦,我奔跑着欢呼着:我终于自由啦!” 一个趔趄跌倒后,我惊醒了,唉!原来是黄梁一梦啊!“梦里梦见妈妈的笑脸,醒来不见妈妈的面”,唉!妈妈呀!妈妈,您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啊!我已经快被关疯啦…… 1997年元月27日星期一阴 “……六百六十三,六百六十四,六百六十五,六百六十六!”不叠了,“六六大顺”嘛!好兆头,好兆头! 1997年元月28日星期二阴 坐牢的人都知道一句牢言:“风都吹得进来,雷都打不出去!”抓你容易,放你难啊!自由是要靠你的家人替你付出巨大的代价后才可以获得的!“牢友:你的家人替你付出了吗?付出得够了吗?”“我的呢?我不知道呀!” 1997年元月29日星期三晴 “人在牢中坐,喜从天上来!” “卢步辉!收拾你的东西!”一句非常“动听”的喝斥,从铁窗外扑面而来:我狂喜、我兴奋、我激动、我哆嗦、我愣了、我傻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这确确实实是真的!我终于获得自由啦!我卢步辉终于获得自由啦!哇噻!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1) 你终于自由啦!重新回到“毒惑”无时无处不在的自由世界中,但“你是一个吸毒者”标签已经牢牢地贴在了你的身上,于是满世界的人都鄙视你。如果目光和唾沫能杀死人的话,你肯定已经被杀死过数以百计回啦! 于是,破罐破摔,你复吸了,可更可怕的厄运在等着你! 我的道友们:“你复吸毒品了吗……” 公元1997年元月29日,天空略放晴,上午10时左右,一个我生命中最最难忘和最最伟大的重要时刻终于来临了。我卢步辉,因为吸毒而身陷囹圄,在接受了为期七十七天零十五个小时的强制戒毒之后的今天,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来接我出狱的是我至爱的亲人:爸爸和妈妈! 激动得连“千纸鹤”都忘拿了,我的人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跑下了七十七天以来,我只下来过一次的牢房大楼。上次能下来是妈妈来接见我,享受到以秒计算的“临时自由”和“假自由”之后,我还得被赶回牢房中关起来。今天的这次可不同啦——是爸爸、妈妈来接我出去,接我回到自由的世界中去,接我回到温暖无比的家中去!我终于可以不用回“地狱”啦!我终于获得长久的、完全的、永远的自由啦! 这份获得自由时的兴奋和狂喜呀,比人们常说的“洞房花烛夜”还要胜之百倍啊!左手牵住爸爸的手,右手牵住妈妈的手,我几乎想狂奔着呐喊:“我自由啦!我终于自由啦!万岁、万岁、万万岁……”贪婪地东张西望着,即便只是看见一条狗,一辆急驶而过的车子,我都禁不住地充满了好奇,毕竟这一切都太久违了! 妈妈充满深情地“埋怨”道:“慢点跑!你看你这副鬼样子,还不赶紧把衣服换掉!”说着,妈妈从拎着的袋子中,拿出了衣服给我换:哇!有夹克、裤子、皮鞋,全都是新买的;还有袜子、内衣、内裤、毛衣,也全都是新买的;再仔细一看,袋子里面还有梳子、毛巾、牙刷、牙膏、香皂呢!“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替儿子想得真是太周到啦!”心中热乎乎的。在我倚着爸爸的肩,脱下“囚衣”“囚裤”“囚鞋”来换的时候,妈妈已经在用梳子替我梳理凌乱的头发了。 定睛看清爸爸、妈妈两老布满皱纹、华发丛生、憔悴不已的老脸,我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内疚感和负罪感:这条条的皱纹和根根的白发,有多少是因我而生的啊!“爸爸、妈妈呀:儿子我对不起你们啊!儿子我知道错了,你们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去吸毒了!”我在心中坚定地对爸爸、对妈妈和对自己说道。 就在我刚把新衣服、新裤子、新皮鞋换穿在身上的同时,爸爸已经把一包好烟递到了我的面前了。很显然这包好烟更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啦,因为爸爸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戒烟了。我、我、我已无话可说了——在感动中我点燃了烟,在愧疚中我点燃了扔在地上的“囚衣”“囚裤”,我要把身上的晦气全部烧掉!我要把我的过去彻底地焚烧掉!寒风中,拥着爸爸、妈妈的肩膀,我永不回头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爸爸、妈妈问尽了关心的话语,母子情深、父子情长,无以言表,我的心被伟大的父爱和神圣的母爱塞得满满的。而对于我在此之前带给他们的巨大伤害,爸爸、妈妈只字未提,他们只是将心中的千叮咛和万嘱咐化作了一句话:“辉儿啊!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爸爸、妈妈相信你是一时糊涂才走错路的,现在你已经把毒戒掉了,就一切都从头开始吧!牢牢记住这次教训吧,你仍然还是爸爸、妈妈的好儿子……” 我在心中暗暗地下定决心:“放心吧!爸爸妈妈,我一定会从头开始全新的生活,决不会再走到了老路上去了,远离毒品,珍爱我的生命,我说到做到!”就这样,一路聊来一路行,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路口时,妈妈与我们父子俩欲说还休地先“分手”了。妈妈呢,要急着赶回家去替儿子准备可口的饭菜去啦!爸爸呢,则继续留下来陪儿子剪头发、洗澡,等着儿子把正常人的“光辉”形象重塑好之后,我们父子俩再回家。 路过一家照相馆时,我对爸爸提出:为了不忘却的纪念,我要拍一张“牢容”照,时刻地警醒和告诫自己——这就是昔日吸毒者的尊容和下场!于是,在摄影小姐无比惊诧的目光中,我有了一张属于我人生中绝对隐私、绝不可轻易示人的“牢容”照!照片中的我,头发似鸡窝、须长可掩口、鼻毛出孔、满口黄牙、脸色惨白、目光呆痴、手指甲长得像女巫……“‘昨日’的我,我就要即刻与你永别啦!”心中兴奋不已地对自己“祝贺”道。 拍完“牢容”照后,急急地进到一家理发店里,“嚓、嚓、嚓”理发剪剪起发落间,镜中的我立刻精神了许多;再经剃须刀“唰、唰、唰”的刀起须落之后,嘿!镜中一张清秀的面孔即刻出现在我的眼里,端详着此刻镜中的自己,都禁不住会心地笑了——这才是我嘛!陪着我的爸爸,看见儿子我终于又“人模人样”了,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剪完了“牢发”,马不停蹄地找到了一家澡堂子,三下五除二,把衣服一脱之后,我已经迫不急待地纵身跃进热气腾腾的大水池中舒服上啦!啊,好爽、好爽呀!快三个月没湿一下水的身子,要说有多脏就有多脏啊!今天我可要彻彻底底地把这早就本该洗上过十几次的身子,来一个最彻底的清洁大扫除,让它好好地过上一大把热水瘾才是啊! 于是,我狠命地全身上下到处擦啊、洗啊、搓啊、挠啊,一处也不放过!直搓洗得我双手无力,全身无处不通红,一块香皂都快用完了,方才罢手!洗完身子,接下去,该洗的是我这张同样是快有三月没被毛巾“亲热”过的脸啦。这把脸洗得可真叫是一丝不苟啊,足足洗了数十遍之多呀!洗得脸都生痛了,方才“勒令”自己:停手啦!该停手啦!再接下去,又该轮到刷我那口同样是快三个月没被牙刷沾过边的牙齿啦。也同样是足足刷了数十遍之多,牙膏都用了半支之后,方才收手! 紧接着,拿出爸爸为我特意带来的指甲钳,把已有一公分多长的手指甲、脚趾甲统统地来了个“一剪而光”,最后又对着大镜子把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多遍,确认绝对无“卫生死角”的遗漏,“自私”的我这才记起,爸爸还在大堂里等我呢!于是赶紧换上妈妈给我准备的全新内衣裤,全身里里外外、从头到脚的一身新的整装完毕之后,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我来到了大堂里,拥着爸爸的肩向着我们的家走去:我要回家了! 一想到,我就要回到我那久违的、温暖的家了,心情激动无比到了极点。不是念着年迈的老爸,我肯定会飞奔起来的。走着、走着……这时候,一个不可避免要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了我的街坊邻里,我也被我的街坊邻里同时看见了!相互间虽然也点头互相致意着,但从他们向我点头致意的诡异笑容中,我读到的却是鄙夷和蔑视,甚至是幸灾乐祸的不怀好意,以及那种——你是一个吸毒者,我终于敢肯定你是一个吸毒者了的嘲笑与讥讽。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至悲至哀地发现:从戒毒所里戒毒出来之后的我,人虽然已经戒了毒,但你是一个吸毒者,你曾经是一个吸毒者,你现在和将来可能还是一个吸毒者的标签,却早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世人的心上。人们这种“共识”与“认知”的达成,是从他们得知你被抓进戒毒所的那一刻钟起就开始的,并随即广而告之替你免费宣传了开来。 无论你怨也罢、恼也罢,这人性中“好事不愿传,坏事传千里”的劣根性,你又能奈他(她)何呢!更况且你被公安机关抓进戒毒所戒毒,已经是一个大白于天下的无可争辨的事实了!难道你能矢口否认掉吗!你本事再大,也不能禁止别人用怎样的眼神来看你吧!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2) 你除了硬着头皮地顶住别人嘲笑和鄙视的目光外,你别无他法。事实的阴影始终会令你感到像吞了苍蝇般的难受和浑身不自在。无论你悔不当初也罢,还是怨怪世人觉悟不高也罢,这就是吸毒者的你、我、他、她,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 当然,你也尽可以向人们一一解释个清楚:“我已经戒掉毒啦!请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但你解释得了一个、十个、一百个、甚至一千个,难道你还能解释得了一万个万万个吗!况且你的这种解释和辨护,能够逃脱得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的巨大嫌疑吗!最终,你会悲哀之极、无奈之极地发现,“吸毒者”的标签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地背定了——“你曾经是一个吸毒者”的烙印你更是将终身背负啊! 唉!原来“一失足为千古恨”中的这种“恨”,最最本质的“恨”是源自于:失足之后的你,对世人从此以后不再信任与理解你的懊悔与埋怨,还有就是你自己有口却不能辨解的痛苦与无奈啊!这种沉重的思想压力和精神负担,你将从此不得不如影相随地终生背负着。你就好像一只受过伤的小蜗牛,生活本身的压力就够你去承担的了,而现如今你又不得不比别人另外再多负载上那么一身重壳,你想:你还能爬得快吗?你还能轻松上阵,在生存和生活的道路上飞奔起来吗?难、太难! 至于我自己将来的生活,将会遭遇到怎样的举步为艰,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只能向原本善良的人们乞求:“我本善良!我现在依然善良!我将来还会善良!“浪子回头金不换”,相信我好吗?”在牢里面就曾经听说过:有太多、太多的吸毒者,就是因为戒毒出来之后,得不到世人客观公正,一分为二的对待和理解,承受不了世人的唾弃、鄙视和不信任。在万般无奈的心境之下,把心一横,最终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逆反心理,同时,再加上毒品、毒友、毒贩的种种引诱才又重新走上复吸毒品的老路上去的。 这种复吸既然包括了报复世人、报复社会的心理成份,往往就会变得变本加厉,一发而不可收拾起来,什么也顾不了啦!过去只是吸的,现在就会“连吸带贩“一起来,培养“吸毒新人”成为他们的一种必然。这种必然一是因为为毒品、毒资所困,“以贩养吸”的需要,另一个原因就只剩下报复心理所致了—— “好啊!你敢嘲笑老子,看不起老子是吧!老子就专门培养、引诱你的儿子、女儿吸毒,看他们也如我这般成为‘瘾君子’之后,你他妈的还会不会笑我?还敢不敢嘲笑老子?还笑不笑得出来?原来你他妈的也有今天啊!”能够追求到这种报复后的快感,相信它对吸毒者复吸毒品所产生的力量同样是巨大的。 “毒品面前,人人平等”,老兄,还是不要嘲笑我为好!在道上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你要报复,要害一个人一时,你尽可以用任何别的方法;而假若你要害惨,害死一个人一生一世的话,你就教他(她)吸毒吧,包你成功,你只要能亲自把一口毒品诱使他(她)吸下去就行了,余下的事情,你就用不着再劳神费时地操心啦!“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的钢规铁律,自然会让他(她)自己上路的,你就放心吧! 这一招要说有多毒就有多毒,要说有多狠就有多狠,而且要说多简单就有多简单,要说有多快捷就有多快捷;要说有多大把握就有多大把握!所有的这些论断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的危言耸听,它已经被太多、太多的案例所证实:有引诱变心的女朋友吸毒的,有教唆仇人的儿子、女儿吸毒的,有利用毒品来控制妇女卖淫的,有因为你瞧不起他(她)、嘲笑他(她)而诱使你或你的亲人吸毒的,更太多的是因为你有钱,你的家庭有钱而诱使你或你的孩子吸毒的……种种案例数不胜数,不胜枚举,但最为可怕的事实却是:他们都成功了! 那么多的“吸毒新人”就是这样被他们这样别有用心地培养和报复出来的,这一切真的太可怕了!尤其是你、我、他(她)都生活在这种“百米之内必有毒友,千米之内必有毒贩”的不可逃避的残酷现实当中,你除了应该警惕和洁身自好之外,你还得必须学会如何与毒友、毒贩“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你尽可以在心中漠视、嘲笑他们,但你最好还是不要把这种目光和神色直接裸露在你的脸上,收起来好吗? 试着去理解一下他们过去的行为!尝试着去鼓励一下他们戒毒的决心和信心!替他们相信一回毒品是可以戒掉的!社会和世人并没有嫌弃他们!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曾经吸过毒的他们感受不到社会的温暖,而在绝望与无奈的心理之下,生出自暴自弃的“厌世”与“仇世”思想,重新沦陷于毒海,由已经自拔到再次的不能自拔、最后自甘堕落到无以复加的毒海当中,继续危害社会,甚至滋生出报复社会的犯罪行为来。 要知道这个社会,绝对不是只由吸毒者和他的家庭组成的,而是由你、我和他以及你的家庭、我的家庭和他的家庭共同组建而成的。吸毒和复吸毒,首先危害到的是吸毒者自己和他自己的亲人和家庭不假,但是到最后免不了也会危害到你我的家庭及整个社会,这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尤其是当他(她)的报复之心已起,并固执、狭隘地认为是你看不起他,曾经在某件事件上对不起他,害过他的时候,你就更应该小心和警惕了:加强对你自己和亲人的防毒教育吧!切不可掉以轻心啊!如果你嘲笑他们的同时,你自身还很富有的时候,那你就更应该加倍小心了。 说不定他们早就把毒品的枪口对准了你和你亲人的脑袋,只差在适当的时机点火射击了!真被他们不幸打中的话,世界上又会多了一个本不该吸毒的吸毒者。既成事实之后呢?在你的亲人成为了一个吸毒新人的同时,你的家庭也已变成了一个有吸毒者的家庭,到了这个时候,你乌鸦笑猪黑,你笑谁去呀?你哭都来不及呢! 这个“果”里有没有你种下的“因”,我不知道,但是从此你的家庭将“幸福安宁成追忆,痛苦厄运罩一生”,“后悔当饭吃,泪水当汤喝”,则是一个必然会发生的惨痛事实!可怕、可怕、太可怕了!唉,善良的人们啊,我们还是不要成为他们的猎物为好!面对残酷无奈的现实,我们还是仔细地想一想:在这场绝对不是与己无关的全民防毒战争中,如何做一丁点真正有益于帮助吸毒者巩固戒毒成果的事情吧! 从自身做起,先从你改变你看他们的目光和眼神做起!只有经过了像这样长期的所有人的共同努力和奋斗,并在国家法律神剑的大力支持下,我们才有可能慢慢地建设出一个“有毒也无人吸”的无毒社会大环境!那可真是“福国福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每一个善良的人们,“防毒禁毒,匹夫有责”,努力吧!我在这里仅代表所有的吸毒者和所有有吸毒者的家庭和亲人们衷心地谢谢你们啦! 同时也告诫和提醒像我这样的吸过毒并已戒了毒的“吸毒者”们:替自己争口气吧!戒毒不易啊!万万不可再复吸了!巩固来之不易的戒毒成果,好好的关爱好自己的未来吧!还有那些正在为毒所困的道友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戒毒吧!发自肺腑地祝愿你们:戒毒成功!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母亲的微笑,努力吧! 就这样和父亲走着、走着,眼看拐过弯就可以到家了,这个时候,他妈的不仅被更多的街坊邻里的复杂污辱的目光看见了,而且同时还被另外一种更不怀好意、更复杂的目光发现了——毒友,昔日的毒友啊!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他们看见了我,我也同时看见了他们。 他们在用更复杂、更神秘的眼神和手势向我示意:“嘿!哥们,出来啦!恭喜、恭喜呀!我身上正好有货,来一点吧!怎么啦!怕啦,不敢再吸啦!吸毒好享受啊!难道你忘了那种味道啦!难道你不想再来一次啦!你真的想戒毒啊!唉,别哄鬼啦!我们都戒不掉,你还能戒掉!嘿,要戒也来‘最后一次’吧!免费的,算我给你接风,怎么样?来吧、来吧……” 当然,身边的父亲是不可能辨别出他们的“吸毒者”身份的,也看不出他们是在与我打招呼,我也没有、没敢回应他们什么,但就在我的目光与他们的复杂眼神相遇的那一刹那,我突然之间好害怕、好憎恨自己呀!为什么呢?因为就在那一刹那之间,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想吸毒的“心瘾与孽欲”,原来还在我的心里面根深蒂固地潜伏着啊!好可怕呀,真的太可怕啦!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3) 当我关在戒毒所里面的时候,身的不自由连带地遏制住了心对毒品的想望,在想自由、盼自由胜过对万事万物的渴求当中,我误认为我已经把毒魔给忘却掉啦,毒魔已经不会在我的心里和思想中盘踞啦,相信自己不会再去想毒品、想吸毒啦。可当自由终于被我重新获得之后,我已经身在自由的世界中时,对自由的渴望已经不复存在时。那可怕的“孽念”却真的在我见到毒友的那一秒钟,遏制不住地产生了:陡然间,在我的脑子里面,竟真的升起了“最后一次”的“孽欲”!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我终于体会到了“一朝吸毒,终生想毒”的真理性和可怕性,其实毒魔从来就不曾真正远离过吸毒者的心,戒毒所只是一个让吸毒者的身,暂时远离毒品的特殊环境而已,而一旦吸毒者重新踏入到自由的世界中,又再次被无处、无时不在的毒品、毒友、毒贩包围着的时候,任何的一丁点诱因,都足以让潜伏在吸毒者心里面的心魔与孽欲苏醒过来,并随之蠢蠢欲动地冲动起来。 这种可怕的冲动,就是吸毒戒毒者重新复吸毒品的导火索啊!它已经在我的心中不可遏制地产生并存在着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躲回无“毒场”的戒毒所里面去吗?不、不、不……我必须勇敢地面对残酷的现实!我必须勇敢地与自己的心魔抗争到底!导火索终归只是导火索,它终究不会自燃的。我在心中对自己安慰和鼓励道。 “只要我永远守住自己的口,守住自己的心,不去吸这顿所谓的‘最后一次’,那复吸的炸药就永远不会在我身上被点燃引爆,只有这样,我的戒毒才算是真正的成功。真正的戒毒,从走出戒毒所的今天开始!戒毒所里面的戒毒,不算是真正的戒毒!卢步辉呀!卢步辉,你可一定要坚持住,永远固守住自己啊!”我在心里面又一次地给自己打气。 思绪万千地走着,家的大门终于看见了。人还未进家门,温暖已经扑面而来,妈妈系着围裙站在家的门口,正在急切地张望着呢!妈妈那张沧桑的脸,刹那间堆满了对儿子的关切。我突然间有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母爱啊!你真的太神圣、太伟大了!虔诚地跨过妈妈为我准备好的驱邪去秽的大火盆,我终于回家了,回到我那盛满着母爱和亲情,被我苦盼已久的家了。 在激动无比的兴奋中,哥哥、姐姐、姐夫、嫂子早已经把我团团围住了,或摸脸、或拍肩、或递水、或递烟的,那份亲情啊,连责备声中都充满了爱!惟独有一个人躲着我、不理我,这个人是谁呀?她是我姐姐的女儿,刚上小学一年级,我的“死党”和小跟屁虫。“平时和我可亲啦!今天怎么回事呀?见到小幺舅我不开心吗?不会吧!”终于我把她给逮住了并抱在了怀里,又想与她玩从前胡须扎脸的游戏,却被她很严肃地制止了。 我正纳闷时,她的小手已经狠狠地捏紧了我的鼻子,非常认真、非常严肃、非常生气地看着我的眼睛后对我“恶恶”地说道:“哼,你以为你很光荣啊!你知不知道,外婆、外公天天在为你哭,外公都气得生病了,你知不知道啊?你这个鬼东西……”听到小外甥女这番童言无忌、童言不假的责备,我真正地愣怔住了。从她的话语中,我真正体味到了不孝儿子得我,带给爸爸、妈妈的是怎样的一种打击和伤害了。 罪孽啊!罪孽!心里面一时间好酸楚、好愧疚、好自责,鼻子酸酸的,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终于,我硬生生地把它们收了回去,满脸真诚和认真地对仍捏着我鼻子的小外甥女保证道:“杉儿!幺舅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一定不会再惹公公、婆婆生气了,你来监督我,好吗!”听了我的保证,她非常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重重地对我点了一下头,最后还警告了一句:“说话要算话啊,幺舅!”这才把她捏着我鼻子的手放开了。 妈妈和家人已经在催我入席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早已摆在了我的面前:有红烧全鱼、啤酒鸭、卤全鸡、老腊肉、八宝饭……还有白酒,是一瓶老爸珍藏多年的茅台酒。看得出来这一切都是为我精心准备的啊!我的心中感动到了极点,同时也愧疚到了极点!“母爱、父爱、亲情啊!我向你们保证我再也不会吸毒了!”我在心中暗下决心地说道。 全家人斟满酒、端起杯,在庆祝我获得自由的祝福声中,我终于告别了七十七日以来,天天必须蹲着吃的牢饭,又一次舒适地坐着,吃到了妈妈亲手替我做的丰盛家宴。这种久违的享受啊,开心自不待说啦!席间,这个替我挟菜,那个帮我斟酒的,浓浓亲情无言可表。我一边克制住涌动的馋虫,很斯文地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回答他们关切的询问,很认真聆听他们充满亲情的教诲。 千叮咛、万嘱咐,无非一句话:儿啊!兄弟啊!毒品千万不可再沾啦!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相信你会吸取教训的!你是爸爸妈妈的乖儿子,哥哥姐姐的好兄弟,我们相信你会替自己争气,也会替我们争气的!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了,爸爸、妈妈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时刻管着你,一切都得靠你自己自觉啦……句句诤言呀!责备的话半句都没有,说得最重、最重的话,莫过于就是:“你如果再不争气,我们就不管你啦!” 席间,我听到爸爸、妈妈和家人,这次为了“管我”“救我”,罚款、生活费、尿检费,再加上请客送礼,一共花费了近八千块钱!八千块钱啊!对于一辈子省吃俭用,靠拿工资吃饭的父母,拿出这一大笔“冤枉钱”,真是太不容易了!我暗暗地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替父母、替自己争口气,坚决不再复吸毒品,用辉煌的事业来报答他们! 一餐丰盛的“团圆宴”在亲情四溢的气氛中终于结束了,吃得我好饱、好饱!下午,躺在家中我自己久违的小床上,一个人盖着两床厚被子,开着电热毯,暖暖美美地睡了一大觉。晚上,原本打算到久违的自由世界中去闲逛一下的,但最终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出去。 一是担心,提出来免不了会惹父母多心猜疑,因为可以感觉得出,妈妈已经被我害得犹如惊弓之鸟,闻毒色变啦!这就是吸毒者的母亲,现在的我已经至死不渝地相信那句话了:“天底下最最憎恨毒品、最最想禁毒的人,只有吸毒者的母亲”真理,绝对的真理呀! 二是知道,出去之后的我,一定会不可避免地遇到昔日的毒友,还是为自己主动的免去那份“毒惑”为好。戒毒首先要从自己主动营造出一个不近毒的个人无毒空间,远离毒友开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戒毒进行到底呀! 再加上明天我还要上班呢,重新出现在同事和领导们面前,见面时的情景可以想象,肯定不可能像今天见到亲人们时这般的自在与亲切。不适之感,甚至发生什么不愉快都在所难免,提醒自己还是早一点作好思想准备吧! 就这样,一边看着久违的电视节目,一边和爸爸、妈妈拉着家常。临睡前,挑出一本《读者文摘》在久违的台灯下津津有味地读着。心里面想了许多,人也静下来了许多。鼓励自己:勇敢地去面对吧!很困了,才把自己裹在暖暖的被子当中,甜甜地睡下,睡得好香、好沉啊! 第二天早晨,在妈妈亲切的叫唤声中,我起床了。上厕所,洗脸刷牙的同时,联想到昨天之前的七十七天里,自己每天在大后半夜起来方便后,接着用手当毛巾捧凉水洗脸,用手指当牙刷刷牙时的惨景,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再一次警告自己:毒品千万不可再吸了,珍惜自由,珍爱生命吧! 刚刚洗漱完毕,爸爸已经把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竟一时愣住了。七十七天没有吃过早餐,我都几乎忘记,一天本该是吃三餐的了。赶紧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完久违的早餐,上班的时间也快要到啦,出发吧! 本来是可以乘坐厂里的职工交通车上班的,但一想到要同时面对无数双眼睛的审视和询问,我决定还是走路上班算了。料定厂里面的领导和工友们,肯定也已经给我贴上了“吸毒者”的标签。因为从程序上来讲,我现在知道:抓一个有职业的吸毒者,通常都是要事先知会其所在单位的相关部门,如公安科,保卫科等,抓我时肯定也不会例外。 这样一来,相信我的吸毒者身份,肯定在抓我的当天就已经大白于全厂上下,时至今日,绝对已经被传播得男女老少、妇孺皆知了。而今天,当已经被贴上吸毒者标签的我,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肯定会略显惊奇之后,兴高采烈地开始对我进行第二轮的“吆喝”传播:“喂!大家快来看啦,吸毒者放出来啦!” 因为这正符号人性弱点中“奇物共欣赏”的心理需要,我将被他们看“猴子”般地观看和“关心”着。而且他们肯定还会怀着强烈的好奇心,问这问那的,并且有的问题肯定还会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另层含义呢!“我该如何面对他们呢?又该如何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呢?”我边走在路上边在想,“逃避和回避都不是好的办法。唉!看来我只有学学电视上的外交官员,对他们来一个“答好奇者问”啦!”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4) “卢步辉!”一声叫喊,打断了我的思考,循声而察:叫喊声是从一辆从我身边开过的××厂的交通车上发出的,叫我的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不过了。而这个声音又是从这个单位的交通车上发出来的,我闭着眼睛都敢断定:一定是张明在叫我。张明?何许人也?我的高中同学兼我的“吸毒老师”和“毒友”!果不其然,抬头一看,果真是他,他正从交通车的车窗里伸出半个头来,讪笑着向我挥手呢! 一看到这张脸,突然间,我就愤从心底起:他妈的!都是你这个狗杂种教我吸毒,才把老子害成今天这个鬼样子的!但愤过之后,另一个担心也随即而至:这个小狗杂种百分之百的,过不了一会儿就一定会来找我的,并且会八九不离十的带着毒品来恭喜我重获自由的!因为自由的毒友请刚获得自由的毒友吸毒,早已经是吸毒圈子里的道友们,相互间庆贺对方获得自由时,约定成俗的道规道矩了。 “毒友们啦,能不能换一种别的方式来庆祝,不要再来毒惑我了,好吗?‘我是屑来你是磁’,见磁不被吸的屑太难也太罕有了!求求你们还是离我远点,再远一点,好吗?‘吸毒者见毒不吸九分罪’,我担心我自己会‘遭罪’不起投降的呀!”这不,就在我心中对张明愤愤不已的同时,那想再吸“最后一次”的孽念又蠢蠢欲动地被勾起来啦。“卢步辉啊!卢步辉,你他妈的才刚获自由不到二十四小时,你想找死啊!”我诅咒着自己,赶紧遏止住孽念,不敢再去想它。 这个时候,我刚好路过七十七天前,我被两个阿SIR搜身时的小平地。七十七天前的那一幕,霎时历历惊现在了我的眼前:寒风、细雨、三轮摩托车、两个凶煞着面孔的便衣公安、哆嗦着身子的我、在他俩的喝斥声中脱衣、脱鞋……接受仔细的搜身检查。哎!噩梦啊!造孽啊!狠狠地又骂了自己一句:“你他妈的都忘了这一切了吗?还想吸‘左后一次’!吸你的鬼大头去吧!” 眼看着再抬脚走十几步,就进入厂大门了,浑身立马不自在了起来。同事们正在厂大门旁的食堂门口端着早餐吃,其实呢,他们在我还未走近厂大门时就已经在对我行注目礼了。因为就在刚才,有骑摩托车、自行车上班的同事路过我身边,先一步看见了我,他们肯定会把看见我的“情报”及时地广而告之于我的其他同事和工友们的。 果不其然,就在我刚走近他们的时刻,“唰”,几十双有所准备的目光同时聚焦在我的身上。专注的程度尤如迎接国宾般隆重:没人再往嘴里面送东西,聊天的即刻闭嘴,欲转身离开的硬收住迈出的腿,实在忙不开手上活儿的也没忘留出一只眼睛来——他们都在看我呀! “奇物共欣赏”,直看得我窘迫到了极点,无地自容般地难受。“上班啦?”“回来啦?”“出来啦?”等等带着揶喻的招呼声随即而至,此刻的我,又该怎么回答他们呢?正面回答:“我上班啦!”“我回来啦!”还是“我出来啦”?这样的回答,显然都太过于不要脸啦!于是在很尴尬中,我只好胡乱地向他们点着头,权且算作对他们“关切”的回应吧! 不敢作丝毫的停留,急步径直往厂办公楼走去,只听见身后“啧啧”的议论声顿起,具体的内容不敢去听清,隐约间听到“大学生、吸毒者、看不出、完了、公安局、戒毒所”等几个字眼和我的名字,还有就是刀子一般的目光在戳我的脊梁骨。“吸毒者万人唾骂”的滋味终于被我尝到了。 唉!昔日的大学生,今日的吸毒者!我的心仿佛掉进冰窖中一般的寒冷。看来“吸毒者”的标签一旦大白于天下之后,你就甭想把它揭下来。它将永远地伴随着你,甚至完全代替你原来的名字,在世俗和世人的眼中,你始终是一个吸毒者!你到底还是一个吸毒者!你终究还是一个吸毒者!真应了那句古话“一失足为千古恨,再回头时百年身”啊!“一俊只能遮百丑,一丑却能敌千俊”,尤其是吸毒这种丑,它足可以抹杀掉一个人的一切荣誉和优点以至你的生命! 已经有太多、太多曾经的吸毒者,就是因为心理上承受不住家庭、社会和世人的岐视与冷落,在经过几番努力后,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始终永远融入不到正常人的群体当中去,在备受冷漠、孤独、嘲笑的折磨后,自卑心理越来越强,与此同时,逆反心理也越来越强,自暴自弃,报复社会的心理随即产生,剩下来的就只差行为的实施了。 而对于这个时候,才刚刚离毒不久的他们来说,本来就拒毒惑已不易,守得万般艰辛、诸多痛苦了。现在既然已经产生了“近毒”、“爱毒”的逆反之心,不想再固守“远离毒品”的心理防线了,那么他们心中那种被积聚和遏制得太久的“毒欲”就会犹如山洪一般地暴发出来,势不可挡,欲壑难填。 再加上他们曾经驾轻就熟于毒品、毒友、毒贩之间,此刻又生活、生存在毒品、毒友、毒贩、毒惑无处、无时不在的现实环境当中,想近毒、想复吸毒品的话,垂手之间就能重新拾回多条“购毒通路”,一个电话就能招来多名毒友,一念之差间,他们就可以重新拥有毒品并把复吸毒品的犯罪行为轻易地实施。 而吸毒本身就是一种“有始无终”“有第一口没有最后一口”的病态行为,本来就很难从心理上把它根除干净,现在既然已经开始复吸了,而且还是带着逆反和报复心理复吸的,由此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就在所难免了。从吸毒到想戒毒,从戒了毒再到抱着逆反心理复吸毒,不愿戒毒,最终导致自己真正沦落为一个视吸毒为乐的“百分之百的自愿吸毒者”。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吸毒行为已经从生理、心理上的无奈需求上升到了主动追求的精神高度上,“意识决定行为”,这种由主观能动性所暴发出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可遏制的,产生的危害也就更大。而“天下没有不想戒毒的吸毒者”,他们之所以最终会心甘情愿地选择做回一个“百分百的瘾君子”,最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在上述原因复吸之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同是一丘之貉的同类身上找回了久违的“爱”和“安全感”,在道友们相互的“关爱”与“取乐”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平等”,“乌鸦不笑猪黑”,从此没有人再岐视和冷漠他们。 所有这些,不仅让他们趋避了人天性中害怕孤独与寂寞的巨大痛苦,在心理上获得了病态的平衡感和安全感,而且这种接近把自己的吸毒行为半公开化的变态的自残方式和做法,又使他们产生了类似“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畸形心理,在引起社会和世人对他们“刮目相看”后,病态的心理得到了病态的满足,在向岐视和冷漠他们的社会和世人进行炫耀和报复中得到快感。 但在骨子里面,他们也深深地明白:吸毒是一种自残害身心的病态行为。这种病态的满足感的本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痛苦,因此他们又需要减轻这种痛苦。而能减轻和忘却这种心理痛苦的惟一办法:就是继续麻醉、麻痹、麻木自己的灵魂和思想。 而天底下惟有毒品和吸毒能够为行尸走肉般的吸毒者提供这种麻醉功能,只有吸毒之后所产生的那种感觉,才能让他们暂时忘却一切烦恼和痛苦。但这种病态的愉悦感终究是短暂的,它必将随着毒品毒效的消失而消失。清醒过后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大、更深的痛苦与绝望,这种巨大的痛苦既有对现实生活的绝望与无奈,又有对自身一切的绝望与懊悔。 这种绝望到了极点的痛苦,甚至会促使他们自伤、自残自己的身体,更极端者甚至是自杀!吸毒者群体中屡见不鲜的自杀现象就说明了这一点。但真正有勇气自杀的吸毒者毕竟还是少数,绝大多数吸毒者仍然在苟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为了继续逃避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痛苦,他们惟一的选择只有吸毒——继续吸毒,加大剂量地吸毒! 时时刻刻地麻醉自己,须臾不敢让自己有片刻清醒的机会与时间,永永远远把自己闭锁在自造的“安全套”中,不愿也不敢踏入现实半步。在这种恶性且畸形的循环中,他们的毒瘾必然越来越大,而且还会从心底里产生出“拒绝戒毒,热爱毒品”的变态心理来,完全以吸毒为乐了。 对毒品的需求既然已经变异到了生理、心理和灵魂同时疯狂的地步,那么为了吸毒而筹集毒资的欲望和行为自然也会跟着疯狂起来,直至达到完全弃法律、道德、尊严、廉耻、生命于不顾的疯狂地步,由此而滋生出来的各种犯罪行为,也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吸毒导致犯罪,犯罪为了吸毒”,“一切为了毒品,一切为了吸毒”,成了他们苟活着的全部意义所在!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5) 吸毒者因吸毒而备受岐视,因受岐视而逆反,因逆反而复吸毒,于是在同归于尽的报复心理之下,向岐视他们的社会和世人报复示威,并痛苦地快乐着!把原本只属于自己的痛苦抛给社会,在世人的唾弃声中成为一个世人公认的“百分百吸毒者,终极吸毒者”,直至生命的终结!这就是为数众多的吸毒者,吸毒心理畸形变异的心路历程和心理特征。 我想我自己是不会步他们后尘的,因为我有我的亲人,我的父母,在给我温暖无比的关爱和信心,他们对我的不放弃,就是我戒毒的最大源动力。无论世人怎样看我,世态如何炎凉,我卢步辉坚信自己:一定能把毒品彻底地从我的生活与生命中禁除掉的!记起一位哲人说过的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胡思乱想中,我已经走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后,我敲门走了进去。厂长很惊奇地看着我,目光中竟有一种不敢相信的迟疑,接着就很领导式地对我教诲了几句,大意是“小伙子,不要再吸毒了”之类的忠告。但我竟没有从他的话中听出有丝毫的真诚来,反而还听出了一种正话反说的赞许:只有你敢…… 正有些奇怪,突然间忆起,我与他曾有过人人共知的矛盾。这就不奇怪了,他的仇人自愿去吸毒,假借毒品之手把仇人干掉,正合他之意呀,他才不管你戒不戒毒呢! 我又一次顿悟:在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戒毒的人只有你的母亲和亲人!反过来最希望你吸毒而不戒毒的人,不仅只有想赚你昧心钱的毒贩和想从你身上获得心理平衡的毒友们,还有一心想置你于死地,一直伺机寻求机会报复你的仇人们!他们从你睁着眼睛跳崖般的吸毒行为中享受到了复仇的欢乐,对你的吸毒行为持有的态度当然是“鼓励”和“赞许”了:“吸吧!小伙子,努力地吸吧!吸死你才好呢!” 想到这儿,我更坚定了戒毒的决心:我绝不能再作践自己让仇人开怀!我要戒毒,就算是为了我的仇人,我也要坚决戒毒!在最后听了他对我“回原岗位,继续做质检员”的工作安排之后,我礼貌地退出了厂长办公室,急步往我七十七天没有进去过的质检科办公室赶去。 眼看就快要到了,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和难为情起来:七十七天前,一个隐藏在同事中的吸毒者被人民公安从这扇门里揭露了出来,同事们哗然的同时奔走相告:原来他是一个吸毒者啊!没想到啊,没想到……七十七天之后的今天,我这个人人皆知的吸毒者终于放回来了:人们倒是要来仔细地辨一辨这个吸毒者到底长得咋样啊? 并且一定准备有大量的问题,要向你“请教”,毕竟是“百闻不如一见”嘛!电视、书刊中的吸毒者见多了,就像电视、书刊中的老虎见多了一样,但那些都是理性认识,真实程度毕竟有限,现在既然有真老虎、真吸毒者出现在了大家的身边,就在眼前,不先睹为快,又岂能心甘呢? 刚才在路上只是瞟过他一眼,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他就匆匆地走了。现在选择在他必然出现的工作岗位上,守株待兔地等着“吸毒之星”的出现,肯定有把握。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看见质检科的大门敞开着。这在寒冷的高原冬季里并不符合人们的习惯呀!从墙上来回晃动着人影和传出来的阵阵吵闹声和嬉笑声中,我可以断定:“吸毒之星暨星迷见面会”和“吸毒者答好事者问大会”已经万事俱备,现在就只差我这个“吸毒之星”莅临现场了! 眼看着离“会场”越来越近:十米……七米……三米……我突然间有些怯场地紧张起来,真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但随即想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铸成了铁的事实,逃避总归不是办法,始终还是要面对的。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吧!“伸脖子是一刀,不伸脖子也是一刀”,天下人不敢吸的毒品,你都敢吸,你还怕什么呢! 于是我不再犹豫和害怕,勇敢地步入了“会场”。哇噻!太夸张了吧!办公室里面能坐人的地方都坐上了人,不能坐人的工具箱、办公桌上也坐上了人,站着的也不少!可就在我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刹那,吵闹声、嬉笑声嘎然而止,安静得非常不自然,穿着油腻工作服的工友神情古怪地看着我,很不自然地讪笑或傻笑。 还好,已经有人在给我腾位置了,是最好的位置:靠近火炉的中心!哦,是这次星迷会的“主席位”。“卢步辉,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有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紧接着,就有人在为我让道并把我往“主席位”上推了。我刚落座,四五支麦克风,不,四五支香烟已经在抢着、争着往我嘴上递了:“抽我的!”“抽我的!”“还是抽我的吧!”张嘴随便衔住其中一根,“啪嗒”,立即有人帮我点上火了,“热情”“客气”得令我有些吃惊和感动,一时间想起了牢房中的“小哨”侍候“哥皮”时的情景,禁不住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我终于也有当“哥皮”的时候啊! 怔了怔神后,我装着不明底里地问他们:“干吗?今天不用干活呀?”老实的“星迷”低下了头,默不作声;狡猾的“星迷”说话了:“要干活!只不过今天你‘回来’了,大家都想你,来看看你嘛!”“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和你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我的抢白使“会议”气氛有些尴尬!唉,算了吧!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干吗呢! 于是,我主动问了一些情况,诸如:这几个月厂里效益怎么样啦?人事有没有变动啦?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有啦?等等。气氛有所缓解之后,终于有人憋不住向我提问了:“海洛英是什么样子啊?听说很贵是吧?卖多少钱呀?毒品是什么味道啊?上瘾后是什么滋味呀?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的……”没提问题的人,则凝神作洗耳恭听状。 个个问题不离毒品。我很有风度、很有耐心地一一作答,但是,还是有个别问题回答得不能够令他们满意。比如说“毒品是什么味道”这个问题吧!我认真地回答说:“毒品是苦的!”他们都不相信,怀疑我说了假话。“真的是苦的吗?”不死心地紧接着追问。“真的是苦的,我不骗你们!”我几乎已经是信誓旦旦地发誓了。“苦的,你干吗还吸呀?” “是啊!当初我也问过自己‘苦的,你干吗还吸啊?’但是就是因为它苦,所以我才吸的呀!”我如实的回答更令他们不满意了,明显地不符合逻辑嘛!可我真的实没有办法,给他们解释清楚这其中鬼迷心窍的缘由。直到今天,连我自己都想不通自己干吗会去吸那苦苦的毒品!看来,要给一个没有吸过毒的人解释描绘出吸毒的感受,以及为什么要吸毒?实在太难,简直无异于教瞎子分辨红绿灯。 你解释得越清楚,他们听得越模糊,越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而吸毒的感受真的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身体体验或心理行为,非吸食过毒品的人,永远不可能知其底里。就连长期吸毒的毒友们,在相互问及这个问题时,都是一脸的茫然和不解。听到的答案都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干吗会吸毒,总之,莫名其妙的就是想吸毒,想体验那种感觉,尤其是在人最开心的时候和最不开心的时候最想吸毒!” 不错,此般感受,只要是吸毒者个个都会感同身受地体验过。恰恰就是吸毒行为的这种不可言传性、不可公开性、不可描述性,使它产生了巨大无比的神秘性,从而让太多的人对它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不惜以身试毒来探其究竟。结果整个人最终为毒魔所俘虏,由好奇尝毒者沦陷为真正的吸毒者。 如果一定要向人们解释出为什么吸毒这个谜,我只能以一个吸毒者过来人的身份回答大家:“因为我们吸过毒,所以我们想吸毒!” 无奈之中,我收敛住笑容,面对他们怀疑的面孔正色道:“哥们,姐们啊!奉劝你们一句:你们尽可以对人世间的其它任何事物好奇,但是惟独不可以对毒品心存丝毫的好奇!当初的我,就是因为对毒品心存好奇才吸上毒的,结果就落得了今天这个下场!人愿人好、花愿花开,我不想你们有悔不当初的一天。刚才我对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们半句!如果你们还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们非要了解个一清二楚才死心的话,那就只剩下惟一的一个办法啦!你们出钱我出力,我帮你们买回海洛英,你们亲口尝一下,不就可以知道毒品的味道了吗!怎么样?行不行?敢不敢?” 如此一番义正词严的说教,才总算止住了他们进一步追问的好奇心,有些尴尬又有些悻悻地相互对望几眼之后,终于有人出去干活去了。就在“见面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还围坐在我周围的同事,怔怔地望着进来之人,不认识。而我不用抬头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早晨上班途中在交通车上叫我名字的我的毒友兼我的吸毒老师——张明!抬头一看:果然是他!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6) 工友们看见他在朝我讪笑,知道是找我的,于是全都知趣地离开了。“吸毒之星星迷会”终于到此圆满结束。办公室里面就只剩下了我和我的毒友张明两个人,看来这另一场“毒友见面会”是不开都不行了。没有主动招呼他,他已经自顾自地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我冷眼冷面地望着他,他尴尬地看着我,想对我说话,但又有些无从说起的样子。他拿出一根烟递给我,我扬了扬手中已燃着的香烟以示拒绝。气氛好不尴尬呀!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彼此心知肚明:在我坐牢戒毒期间,曾多次带信给他,叫他来看我,结果这个小畜生一次也没有来过。我生气的同时,也算彻底认清了毒友们的丑恶嘴脸。无论是多好的朋友、多铁的哥们,一旦大家吸上毒,成为毒友之后,毒品就成了维系大家关系的惟一情感纽带啦!朋友谊、同学情,荡然无存不说,不加害于你就算是够对得起你的啦! 公安机关是怎么知道你吸毒的,还不是你的这些毒友们把你出卖的。在戒毒所里面就流行着这样一些血泪名言:“吸毒的人只有家属,没有朋友!”“毒友卖你进来,父母买你出去!”“戒毒戒毒友!”“戒毒戒环境!”“彻底远离毒友是所有戒毒者彻底戒毒的根本保证和大前提!”所有这些用血泪换来的经念教训,每一个吸毒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不明了。 不同的只是看戒毒之后的道友们是不是真的有彻底戒毒的决心和行动罢了!而我自己是绝对不想再吸毒了,因此我不想再与任何毒友亲近,包括此刻就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我曾经最要好的同学兼朋友,后来成为我的“吸毒老师”兼“毒友”的他——张明。至于他当初教我吸毒的事,我也不怪他,再说现在恨他、怪他又有什么用呢?于事无补,而且说来说去、怨天怨地,最后还是只能怨怪自己傻。唉!这自酿的苦酒还是自酌自饮吧! 此时此刻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把他从我的身边以任何方式赶走,赶走他的同时也就等于赶走了毒魔的诱惑。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在我的心目中已经幻化成了毒魔的化身并正在向我展开“毒惑”呢!这不,刚说完不着边际的几句话后,他立马把话题转移到了毒品与吸毒问题上,“想不想再吸嘛?”我没有回答。“我身上刚好还有一点!”我没有回答! 说一句大实话:此时此刻的我,真的、真的好想好想吸啊!心底里那想吸“最后一次”毒品的邪欲已经在急剧地膨胀,但猛然间,我想起了七十七天,我在牢中点点滴滴的悲苦境遇,赶紧用它来当武器与这个可怕的孽念抗衡争斗!“吸还是不吸?不吸还是吸……?”两种念头正在我的脑海中撕打得胜负难分,令我矛盾痛苦到了极点。眼看他正伸手准备撩裤脚边了——吸毒者习惯藏毒的地方,我赶紧一把止住他的手,急急地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吸吧!我刚刚出来,不想再吸了!” 他揶喻地问道:“改好了?”我底气不是很足地答道:“改好了!”刻不容缓,万钧一发,再拖延半秒,我都有可能会向毒魔、毒惑、毒友“举嘴投降”的。于是,我赶紧对他叮嘱了一句:“你走吧!我还有事……”话没说完,我已经跑出了我的办公室。不!准确地说,是逃出了我的办公室,逃避了毒友的毒惑! 我逃到厂区的某个角落里静坐了很久、很久,被勾起来的毒欲之火才终于平息了下来!这其中的惊心动魄与艰难,外人不得而知,我只能由衷地大叹一声:好险啊!好险!庆幸之余,鼓励自己:“卢步辉,你能把毒友当敌人看待,好样的!继续努力吧,坚持就是胜利!” 为了不让自己有想毒、思毒的机会,我尽量给自己找事情做,实在无事可做,就逼着自己看书、练字。听到下班铃声一响,须臾不敢耽搁地就往家里赶。这么急的原因,是因为妈妈叮嘱过:下班后必须马上回家,哪儿也不许去!为了免去妈妈的担心,我知道从今天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必须无条件地去重复这种“上班、下班、回家”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其中的枯燥、压抑自不待说了。可谁叫你是一个吸毒者呢? 相信用这种不得已的方式来约束一个成年人,也绝非父母的本意,怨来怪去,也只能怨怪自己不孝在先,把父母害成了惊弓之鸟。而且目前此阶段的我,也只能通过这种特别听话的方式来求得父母的安心了。这不,人还没到家,已经远远地看见妈妈站在寒风中,往我回家的路上紧张地眺望了。直到把我看得清清楚楚后,紧张的神色才褪去。妈妈笑了,我也笑了,但我的笑多少有些苦涩:“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都是儿子的不孝才让您老这般用心良苦、牵挂不安的。唉!毒魔啊,毒魔,你的阴魂还将在父母和我的心中盘据多久才会散去啊!”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单调、枯燥地重复着——该上班就上班,下班就回家,工资全数上缴,每天只给中饭钱、烟钱,晚上不许出去,周末、周日也在家中待着。非得有事外出不可的话,也得把“去办何事?和谁一起?用时多久?几时回来?”交待个一清二楚。说不压抑、不别扭,那肯定是假的。父母的这种担心,是过头了一点,但也绝非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因为每每外出的时候,我总会遇到我昔日的毒友们,吸毒者“见毒(友)思毒”的心理特征,已决定了我不受到毒惑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所幸的是,我终于还是遏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心,不敢造次! 有时候,毒友也会找上门来,用只有道上的人才能听得懂的行话邀我外出,每每这种时候,父母总是很紧张的。除了不拿好脸色给他们看外,在他们走后,还立马对我进行深刻的防毒教育。全家人上阵,一个都不少!甚至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冤枉好人,把我的不是毒友朋友当毒友,这时免不了也会埋怨父母几句,但一想到是我自己把他们害成惊弓之鸟的,也就不敢怪他们了! 事实上真正的朋友来找我确实太罕见了,因为,除了毒友会来找我外,其他朋友是几乎不会再来找我的,你一个吸毒者,谁不对你敬而远之呢!就在平日,很礼貌地发支烟给他们抽,都会找莫须有的借口来拒绝我,生怕我不安好心地在烟里面放了毒品谋害他们。自知之明的我,自然更不会主动地去串谁家的门,自找大霉头触了! 而对于一个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来说,难免总会碰到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在心情烦躁透顶的时候,我还是会自觉不自觉地想到毒品,想到吸了它之后的那种万忧皆无的感觉,免不了又孽念四起,怦然心动一番。有几次我甚至已经去找毒友了,但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半路上我又硬生生地折回了脚步,逃了回来。 好在我喜欢读书,能够静得下来,虽然别扭和压抑,但总算还能从读书中找到追求和寄托。这期间我就靠着读书获得的灵感和智慧,发明了《水上救生器》、《衣物烘干消毒柜》等多项国家发明专利。看着专利证书上“卢步辉”三个铅字,久违的自信心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想起过去吸毒时的那种整天万念俱灰、灰心绝望、自卑懊丧的情形,禁不住感慨万千:不吸毒真好啊! 自信心的再次建立,不但让我重新燃起了向理想奋进的决心和勇气,而且还淡化削弱了毒魔对我的诱惑力,我已经不太会去主动想吸毒了。即便偶尔想起,也没有那么强烈了。面对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再一次提醒自己:“卢步辉,你一定要再接再厉地坚持下去啊!” 两点一线的日子,就这样机械、乏味地重复了半年有多之后,我点点滴滴的变化和表现终于让父母和家人放心了许多,爸爸、妈妈对我外出的缘由和行为也不再像在此前的那么刨根问底了,经济上的“制裁”相应地也松了许多,我又几乎成了一个完全的自由人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操心完我的戒毒大事,紧接着又操心我的婚姻大事了。 这个时候,与我同龄的同学、同事们绝大多数已经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了,动作更快一点的都已经把传宗接代的革命果实牢牢地握在手中了。而我呢?在经历了几番沉浮与波折之后,暮然回首,不知不觉,已步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 唉!多年的吸毒生涯,不仅蹉跎了我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岁月,还有我的事业与爱情。今天的我,除了身体回复到了还算正常的健康状态之外,在事业、爱情和金钱上,我则是一穷二白,真可谓是“前程黯淡空悲切,事业爱情两茫茫”啊!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7) 在这个时候,工厂的效益每况愈下,连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都要一拖再拖才能发到手,人心惶惶,同事和工友们整天都在议论着“何时下岗?下岗后怎么办?”的问题。自知自己是一个有吸毒污点的“坏员工”,和领导关系又不好,比任何人都具备首先下岗的条件。唉,烦啦!真的好烦啦!所有这些,都无时无刻地在提醒着我:“你是一个吸毒青年!你的历史是不容忘却的!你身上的污点是洗刷不掉的!” 每每想到此,心中又会生出诸多不可名状的痛苦来,心情压抑到了极点。郁闷难奈的绝望时刻,潜藏在意识深处的孽念又蠢蠢欲动起来,恨着自己的同时,也终于彻悟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吸毒?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戒毒者会复吸毒?究其实质,就是因为脆弱的人们想借吸毒之后的那种虚无迷幻的飘空感来麻醉自己,借此来逃避现实生活中的种种痛苦与烦恼,把毒品当成了人生的“安慰剂”! 回想起自己过去在毒海中不能自拔时的痛苦情形,以及在强制戒毒所里的惨痛遭遇,很庆幸,我终于还能够找回那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来遏止住自己邪恶的冲动。不断地告诫自己:“卢步辉,你现在既然已经‘无毒一身轻’了,还是好自为之的好,断不可图一时之快,再为自己制造出一颗不能自拔的毒牙来痛苦自己啦!”同时也时刻鼓励着自己:“卢步辉,你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多项国家专利的发明人,没有理由对自己失去信心的,只要努力和坚持,你终将会有拔开云雾见天日的那一天!” 就这样化悲痛为力量地继续努力着,我终于凭借自身的能力,毛遂自荐到了我们当地的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从事广告策划。面对这份得之不易,同时又是自己感兴趣的新工作,我倍感珍惜特别努力。工作成绩获得了公司领导的一致肯定和好评,与新同事们也相处得很融洽。总算又拾回了那种久违的没有岐视和嘲笑的人际关系,心情自然也开朗、愉悦了许多。 回想起自己被贴上“吸毒者标签”后,已经知道我老底的人们,那副一见着我就惟恐避之而不及的丑陋面孔;那种时刻提防着你,岐视着你的目光,真让你恨不得把他(她)的眼睛挖下来,嚼着吃掉。太寒人心啦!真想问问“善良”的人们:“让世界充满爱,你没有责任吗?” 事实上,我之所以能够争取到这份新工作,并赢得新同事们的友谊和尊重,一方面确实是靠了我自身的能力和待人处事的真诚,但还有另外一个不敢为人所知的原因,那是我迫不得已地欺骗了他们——处心积虑地向老板和同事们隐瞒了我吸过毒的“光荣历史”! 偶尔与新同事走在街上,只要远远看见认识我的毒友,我都会神经兮兮地拉着新同事避开,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狐狸尾巴;偶尔听到他们谈论谁、谁是吸毒者的话题时,我也会连忙借故走开,总是心中有鬼地担心他们会怀疑到我头上。戴着如此沉重的假面具生活,心情无疑也是沉重的。心里始终被一种不可名状的痛苦和恐惧笼罩着,挥之难去。 因为有一点我敢肯定,终有被戳穿的那一天。一旦我吸过毒的历史被揭露出来的时候,一定就是我被“炒鱿鱼”的时候。因此我不得不时刻地担心着这一天的来临。到那时,老板和同事们能否不计前嫌地对我,我不敢寄予任何的奢望,毕竟你曾经是一个神憎鬼厌的吸毒者嘛!天底下能真正能做到不忌讳和嫌弃你吸毒历史的人,只有你的父母和亲人。至于外人……嘿、嘿,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这种曙光乍现而又阴云密布的“新生活”期间,哎!天上还突然掉下了一个爱情的馅饼,碰巧砸在了我的头上——我生命中的“蓉儿”出现了。情未始,我就有所预感地料定——我这个“辉哥哥”是不可能有那个“靖哥哥”那般幸运的,是“无言的结局”也罢,还是“无奈的结局”也罢,且算是体验过一回爱情吧!能得之我幸,不能得之我命! 于是,抱着这种很有些悲观的爱情宗旨,我用我的真心和诚意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惟一没有对她以诚相待的事情,只是我没敢在相识之初就把我曾经吸过毒的历史坦白地告之于姑娘,但在我的心底里,始终抱有找个适当的机会向她坦诚一切的念头。天可明鉴啊!我可不想、不愿、也不敢欺骗她一生! 一来二去的交往中,我的学识和幽默征服了她,她的文雅与贤惠也为我所喜欢,我们总算是相爱了!实话实说,如果一定要用世俗的“甲男配乙女”“乙男配丙女”的婚恋理论来给我和她之间的这种匹配做一个排序的话:我算甲男,她就只能算是丙女;我都才算乙男的话,她也就只能算是丁女了。但我的吸毒史提醒我自己:卢步辉,你自知之明吧!一个吸毒青年,有姑娘爱你就已经是天遂人愿了,你还敢不知足吗?我不敢不知足! 带姑娘见过父母后,父母呢也还算喜欢她。这其中可能也有顾及自己的儿子吸过毒的原因吧。父母在帮着我向她隐瞒这一事实的同时,对她那可真是百般的好啊,好得连我的小外甥女都忌妒了。我呢也在适当的时候,见过了她的父母,文质彬彬的我也总算顺利地通过了她父母的初步审察。能得到双方父母的恩准,我和她开始皆大欢喜,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沉浸在热恋的喜悦当中——生活啊,你真美好! 可就在这幸福极了的特殊时刻——乐极生悲!我一直最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卑鄙小人,把我吸毒的历史禀报给了姑娘的母亲!我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是在我见过姑娘父母后的第三天晚上。本来是头天约好她到咱们家来吃我妈妈特意给她包的北方饺子的。饺子包好了,久等她不来,于是我往她们家打电话。 电话是有人接听,可接电话的对方就是不吱声,任凭我在电话的这头“喂、喂……”地干着急,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啊!凭直觉,我预感到大事不好!“喂”了老半天之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回应声——是姑娘本人!“你是不是吸过毒?”劈头就是一句!我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完啦!完啦!为了力求坦白从宽,我只好从实招来:“吸过!” “是谁告诉你的?”我接着很不解地追问。“是你们厂的同事告诉我母亲,我母亲告诉我的!”“能不能听我解释,我……”话还没说完,“不要再来找我了!”电话那头的她已经对我作出了最后的“判决”,之后能听到的就只有“嘟、嘟”的电话忙音了。始料而及的无奈结局,终于在我与姑娘认识交往了六十九天之后,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这就是吸毒者的爱情故事:难有始、也难有终的“无言结局”——也许我会忘记,也许我会想起,也许已没有也许……不怨姑娘,怨自己;不怪姑娘的父母,怪“人不愿人好,花不愿花开”的小人;最后怨来怪去,也只能怨怪吸过毒的自己了!一失足为千古恨,毒虽戒了,但毒害今仍在,你又能奈它何呢!而且“可怜天下父母心”,还连累到一直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着的父母也跟着受到了打击! 经此厄运的我,心情懊恼悲愤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啦!在图解脱、想发泄、想逆反的心理驱使之下,想弄顿毒品来吸一吸的孽念又来骚扰我了。赶紧又是警告又是鼓励告诫自己:“卢步辉呀!毒品带给你的伤害已经够罄竹难书的啦,你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丁级’女人,就悲观丧气到对人生事业一片迷惘的地步吧!‘大丈夫何患无妻!’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你还怕找不到?!” 终于,我还是遏制住了孽念,没敢让自己堕落。但从这件人为的“爱情变故”中,让我更深刻地体会到作为一个吸毒者,生活注定会举步维艰。提醒自己:类似的人生变故一定还会不断发生在你以后的生活中的,卢步辉,你一定要有所心理准备啊!当一切的变故和厄运发生在你身上时,都不要奇怪。别人能原谅曾经吸过毒的你,那是你的幸运,你报答他们的“恩赐”吧!别人不肯原谅你,你又能奈他何呢!你总不至于违背天理地要求人们把吸过毒的你当英雄人物来顶礼膜拜吧! 唉!悔死啦!为了把自己从这场人为的“爱情变故”中尽快拯救出来,我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全部投入到了工作当中。不断取得的工作成绩终于让我聊以自慰地找回了欢乐和自信。渐渐地那“爱情的伤口”也就不再那么疼了。而且还听说老板要给我加薪升职的好消息,还有热心肠的老大姐要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呢!眼看双喜就要临门了,乐得我大叹特叹:“生活啊,原本你还是蛮好的嘛!”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8) 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地更加倍地努力工作,回报老板的知遇之恩;一定要全力以赴地用尽浑身解数来抓牢我的“吸毒者的第二次爱情”。正在热切地期盼着双喜临门的喜庆时刻,“轰、轰”,晴天再次起霹雳,厄运再次当头起!加薪、升职、爱情,不但一个都没有来,我却在期待中等来了一大把盐,往我仍在流血了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下来,痛得我几乎不能生还人世! 厄运、恶运、歹运发生在我失去爱情之后的第四十九天下午。当时,我正坐在我上班的那家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里面,为一则销售广告的创意绞尽脑汁呢!想得头痛欲裂时,才终于拿出了两个自觉得意的好创意来。就在我为此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的同时,“铃、铃”,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一接听,是老板打过来的,询问我好创意拿出来没有。我高兴地回答:“拿出来啦!我正准备向您呈述创意方案呢!”“我也正准备找你,你现在就带着方案到我办公室里来吧!”我兴奋地答道:“OK!三分钟到!” 放下电话,我赶紧把花费了我多日心血的方案整理好放进文件夹里,设想向老板陈述方案时的精彩情形,老板在听完我的创意之后对我的夸奖与鼓励,心中好不得意啊!整了整领带后,这才面带自信的笑容拎着文件夹,兴冲冲地往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我敲了敲老板的门。“进来!”里面传来老板浑厚熟悉的男中音。推门而入,习惯性地往老板椅上看:奇怪,老板没在他的大班台前呀?转眼巡视……哦!原来老板正坐在他会见“贵宾”的真皮沙发上读报呢!见我进来之后,老板扬了扬手中的报纸,示意我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咦,难道我成了老板的贵宾不成?心中一喜一惊,屁股还没完全落在“贵宾”沙发上,我已经把夹着方案的文件夹,双手恭敬地呈递给了老板。他接过文件夹后,没有看,而是顺手把它缓缓地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后,接着又埋头读他的报纸啦。奇怪!这个方案可是他催着我要了多日的,此时此刻却又如此地不重视它,这可不太符合他的工作作风呀! 我甚感纳闷。短暂的尴尬和沉默之后,老板清清嗓子,终于开口对我说话了:“小卢啊,公司里面听到一些关于你过去的传闻,这些传闻对公司的形象很不利呀!以公司的大局为重,唉!我也只好‘挥泪斩马谡’了,来,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说话间,他的手已从茶几底层拿出了一个——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工资袋——并把它推到了我面前的茶几上。在这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他正看着的报纸。 听了老板这番颇有“老板风味”的托辞,看了老板这番颇有“资本家特色”的表演,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卢步辉,你这是被“炒鱿鱼”啦!霎时一股“嗖、嗖”的寒意凉透了我的全身上下,把我整个人冰冻在那儿愣傻住了身子,大脑中更是早已结成冰块啦!“铃、铃、铃、铃、铃、铃……”借着急促响起的电话铃声,我终于收定住了就要破散的魂魄,伸出有些哆嗦的手,拾起茶几上的工资袋,我坚强地站直了身子,力争礼貌而又不失态地对仍低头看着报纸的老板道了一句:“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然后,我拖着与进来时截然不同的沉痛步伐,挪出了老板的办公室。 虽然对这一天的到来,我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的彻骨的悲凉与凄苦。恍恍惚惚地走回到我的办公室,已经有人在等我做工作交接了。迅速的交接完工作之后,我独自一人灰溜溜地告别了我上了六个月零十二天班的房地产公司。 这份我珍惜得不得了的工作终于还是丢了,而丢掉的原因与我丢掉爱情的原因一样:都是因为我吸过毒的历史被小人“举报”了。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那爱情的伤口还在痛着,没过多久,这给了我慰藉的事业,又被同样的原因给扼杀掉啦!毒品啊!你真的好毒呀!你对我的毒害何时才有终啊!天可明鉴,现在的我可真的是一个从良的吸毒者啦! 怀着悲怆的心情,拖着落魄的步伐,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像个孤魂野鬼般的闲荡着。第一个念头:不想回家;第二个念头:想麻醉自己;第三个念头:想独自一人静一下;第四个念头:想着第二个念头中麻醉自己的方法——用酒精还是用毒品?用毒品还是用酒精?——我在痛苦地抉择着! 站在小镇的十字路口上徘徊矛盾了许久许久之后,我下意识地向着小镇水库的方向迈出了沉重的脚步。为什么选择去那儿?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只是猛然间记起:那儿是我们小镇的一个自杀圣地。已经很有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在那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印象中,那儿碧水一片,美丽而凄凉!非常符合此时此刻的我,同样悲凉凄苦着的心境。 我是不是也想学他们那样,在那儿自杀呢?此刻还在往那儿走着的我,不是很清楚。我想用不了多久,等我到了那儿之后也就明白了。走啊!走啊!终于看见那一片碧绿的水库啦。它正在那儿闪着鳞光欢迎我呢!我的心一下子在凄苦中生出些许莫名的兴奋来:谢谢你的欢迎,我来啦! “大哥!大哥!”有殷勤的小贩拦住我,向我兜售烟、酒、小食品……好!正合我意,把他仅有的五支啤酒和一瓶白酒全要了,又要了三包烟,扔给小贩一张一百元的整钞后,不等小贩找我钱,我已经头也不回地急步往水库边上走去了。身后传来小贩“谢谢大哥!谢谢大哥”的谢谢声,唉!谢我什么,我还反过来想谢你呢! 走到水库边,胡乱地挑了一块稍平一点的地方坐下后,我一边凝望着静静宽广的水面,一边开始狠命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大口接一大口地喝酒。我真的好想让自己醉啊!没过多大一会儿,我就狂喝掉了两支多啤酒、半瓶白酒,香烟也被我狂抽掉一半了。从近乎疯狂的狂抽、狂喝中,我找到了一种自虐的快感。 我一幕一幕地回想起我幸福的童年时光、欢乐的学生时代、不幸遭遇毒品并为毒所困的苦难经历、戒毒期间承受到的炼狱般的煎熬与折磨、戒毒出来后受到的歧视与不信任:不久前爱情离我而去,今天老板又炒了我的鱿鱼…… 这一切厄运降临在我头上,我承认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确实也怨怪不了谁,可是今天的我确实已经把毒戒了啊!要说我是一个吸毒者,我也仅仅是一个曾经的吸毒者啊!可人们为什么还是偏偏要牢牢地抓住我过去的吸毒史不放呢!难道不允许人们吸毒,还不允许人们戒毒吗?难道我浪子回头就真的那么难吗?难道非要逼我做回一个不折不扣的吸毒者去危害社会,人们才甘心吗? 我想不通啊!想不通……我的心好茫然、好悲凉、好凄苦啊……水下的冤鬼孤魂们,你们好吗?你们不是人,你们不会像人那样人心险恶的,你们是精、你们是灵,就请你们告诉我答案吧!你们倒是说一下:吸过毒的我,到底还有没有明天啊? “来!来!来!我请你们抽烟、喝酒了!”跌跌撞撞中,我把一根根点燃的香烟丢进了水里——“抽吧!我的鬼朋友们!”紧接着“哗、哗、哗”两瓶啤酒也被我缓缓地倒进了水中——“喝吧!我的鬼朋友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回答,失望之极,我歇斯底里地朝着水底下的冤鬼孤魂们,像疯子一样嘶吼和狂叫起来。 至于吼叫了些什么,我自己都听不懂,我的鬼朋友们啊,你们听得懂吗?我只感到好痛快、好痛快啊!头也晕得好厉害、好厉害呀!晕晕乎乎间,我“啪”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五颜六色的霞光即刻出现在我的眼前,好美呀!我已经感觉到我的魂魄飘起来啦!我要死了吗?可能是吧!管他呢,我已经不怕死了!随它去吧! “咪——咪——咪——吗——吗——吗——”迷迷糊糊中,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我耳际边乍起乍落地响起。“是鬼在嚎叫吗?我死了吗?”心中疑心顿起。恍恍惚惚间,我又好像看见了青山绿水。定住神再仔细一看:咦,果然是绿水青山一片呀!那神秘的声音也不是鬼在叫,而是远处几个“吊嗓子”的人发出来的。 此时,我才有些清醒过来:原来我并没有死去呀!我只是在青山绿水相伴的“自杀圣地”旁沉睡了整整一夜。说不清是庆幸自己居然没有死,还是不甘心自己怎么没有死,总之心里面仍是堵得慌慌的,难受死啦!悻悻地撑起软绵无力的身子,下到水库岸边,用双手捧起水库中的水,洗了一把冷水脸后,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抬头看见水中正在早泳的人们,我突然间有了一个冲动:我要像他们一样,也来一个早泳!伸胳膊、伸腿后,才发现自己浑身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游还是不游?不游还是游?”我在逼自己做决定,“游吧,管他妈的,死了算啦!能游过对岸去,算我命不该绝,该干吗就干嘛去!游不到对岸,有青山绿水和孤魂野鬼们与我作伴,死了也值得呀!” 主意已定,三下五除二,我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心中默数着“一、二、三!”“三”字刚停,我毫不犹豫地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我拼命地故意往水底里游啊、游啊!想尽量让自己浸在水底久一点、再久一点,能离开这个炎凉、险恶的现实世界有多久算多久!等我实在憋不住气浮出水面时,我已经游到水库的中央了。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9) 就在这个时候,我惊恐地发现:我的力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怎么办呀?”我一下了慌了起来,突然又挑衅地问自己,“你不是想死吗?沉下去,呛上几口水后,你就可以死啦!怎么样?尝试一下吧!就像当初你尝试毒品时一样,也勇敢地尝试一下死亡的滋味吧!”尝就尝,试就试!于是,我真的手脚不再划动,开始任凭身子往水底里坠沉了! 眼前越来越黑,窒息感越来越强。突然间,死亡的恐惧猛地一下子向我袭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根神经都在不知所措地颤栗,我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死神抱住了,离死不远啦!惊慌失措中又呛了几口水之后,“完啦!我真的要死啦!怎么办呀?!” 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嗖”的一下在心中升腾而起,我的手脚也本能地划动了起来。我在害怕死亡的恐惧中拼命地挣扎着,“天空呀,你在哪里?青山呀,你在哪里?你们快出现呀!”我的心在哀鸣、灵魂在呐喊、肉体在嘶吼。濒临死亡的我,终于尝到了死亡的滋味——怕得要命、怕得要死! 终于,我挣扎着浮出了水面,在吸进第一口空气,又看见蓝天、青山的那一刹那,我激动万分:活着真好呀!继续拼命地游啊、游啊,却惊恐地发现我真的精疲力尽了,可离对岸至少还有50米呀!怎么办?沉下去淹死自己吗?不!不!不!我已经尝过濒临死亡的滋味啦,一如我尝过海洛英滋味那样——终生难忘!不同的只是:对死亡我终生不敢再想尝试半次,而对毒品我赶之不走的孽欲却始终笼罩着! “我想活!我可不想死呀!可我又真的已经一丁点儿力气也没有啦!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我已经绝望得就要放弃这最后的垂死挣扎了。“呜呼,一名大学生,一个拥有多项国家发明专利的“发明家”,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我好不甘心啊!我真的不想死呀!你不想死,你就必须游过对岸去,你要想游过去,你就必须冷静、冷静、冷静!”不断地喝斥自己,在生命即将逝去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随后我一下一下地艰难划动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对岸的一丛小草,每划动一下,都惊喜地发现自己离小草又近了一点点。我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凭着求生的欲望和本能所生发出来的意志力,我继续努力地划动着已经没有感觉的双手和双脚,咬紧牙关地鼓励自己:坚持呀!你一定要坚持呀!一定要坚持住呀! “……十米……八米……一米……”终于,我的手抓住了那丛给了我目标和希望的小草——我到岸了,我终于到岸了!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我卢步辉终于自己救回了自己的生命啦!“这就是人生啊!人生中能够拯救你自己的人只有你自己!人生中除了你自己可以放弃自己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放弃你自己!人生中最容易和最难做到的事,就是人的自我放弃!而人生中最大最大的悲剧也莫过于自己放弃自己……” 借着一丛小草的力量,我站在水中喘息着并思索着:“每个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厄运和坎坷,坚强地挺过去后,你终会找到一片属于你自己的天空的!”突然,我想起了一首牢歌并大声地唱了起来:“……要生存,先把泪擦干,要戒毒,进号先过关,从来男人做大事,毒品不能沾,几番沉浮,乾坤已转,细思量没有过不去的关……” “对啊!人生岂会有过不去的关呢!”我猛地顿悟了过来。纵身爬上岸,抬头看见吊嗓、晨泳的人们正在朝着我友好地微笑呢!我报以他们同样的微笑:善良的人们,曾经是吸毒者的我,又活过来到了! 想到自己一夜未归,妈妈肯定已经着急得不得了啦!赶紧跑回对岸,穿上衣服后,跑了起来——我要跑步回家,权当晨练归来!边跑边想:这沉痛的打击,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千切不可让妈妈和家人知道事实的真相后,跟着哀伤,徒增无益的痛苦呀!我决定编造出一个美丽的谎言来欺骗妈妈。这谎言又该怎么编造才最美丽呢? 哦,对了!趁着仍有酒气的呼吸,把它说成是昨天晚上公司摆“庆功宴”,我一时兴起不小心喝醉了,于是就没有回家,让妈妈您老人家担心了,请妈妈原谅,下次不敢了!可是从今天起,不可能再去公司上班的事,又怎么向妈妈解释呢?实话实说,就大大的不孝了。这个时候,需要的是“美丽的谎言”!这个谎言又该怎么“编造”呢? 哦,对了!说是原单位急电:在外兼职者,作自动离职处理!爸爸、妈妈的观念还比较保守,肯定会劝我不可轻举忘动,先回原单位稳住再说的。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今天起回我的原单位上班了。这边被开除的事实则变成主动辞职,老板好舍不得我走啊!昨天晚上的“庆功宴”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专门为我召开的呢! 能把诺言编造到这个份上,连我都替我的父母相信了我。回到家中后,果然见到的是百般焦急和担心的爸爸、妈妈,正在对我昨天晚上没有回家的原因百般猜忌着。眼睛红红的,看得出又是二老的一个不眠之夜啊!心中酸酸的,赶紧一阵“对不起!对不起”之后,把刚才在路上事先编造好的美丽的谎言,绘声绘色地向两老表演描述了一通,还好,美丽的谎言没有被爸妈识破。心里面又是庆幸,又是悲哀! 吸毒者的父母们被吸毒者的我们已经欺骗得太多、太久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又怎会不相信自己的骨肉呢!任何谎言,哪怕再假,只要听来对儿女友好的含意,他们都宁愿相信是真的!天下可怜的吸毒者的父母们,我谨代表所有的吸毒者向你们跪着说上一声:“不孝的孩儿对不起你们了!原谅我吧!原谅我们吧……” 刚洗漱完,把昨晚弄脏的衣服换下来,爸爸又已经把早餐——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煮好递到了我的面前。催促我赶紧吃了,好去原单位上班。在爸爸、妈妈关切的目光中,我装得尽量开心地吃着早餐,然后又装出轻松的步伐迈出家门“上班”去了!远离妈妈的视线后,心情和脚步同时回复了沉重——上班?上什么班呀!原单位早已经处于半停产状态了,上班就是与同事们发发牢骚、打打麻将、混混光阴,蹉跎岁月罢了。 很想不去,但又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往回走,上街去吧,又害怕遇到毒友,郁痛的心情肯定抵挡不住近距离的毒魔诱惑的,要是控制不住自己,那就功亏一篑了。唉!还是与工友们打打麻将混混时间算了。反正打麻将也会上瘾的,时间又好混,输赢也不大,有出有进的,总比染上毒瘾只出不进的强多了吧! 主意已定,于是,我一来到单位签完到,就直奔厂家属区,找停工在家的工友们打麻将去了。还好,注意力集中在麻将桌上后,无暇再去想那些烦心事,我还真的暂时忘却了悲痛与不快,郁闷的心情缓解了许多。昏昏然然的,一天很快就混过去了。下班准时回家,回家后,看书、看电视、睡觉!第二天按时上班,签完到后,又接着再战“方城”,等下班、等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重复着。渐渐习惯并沉溺于这种“小赌怡情”的低极趣味中后,我虽然在麻木中逃避掉了痛苦,但与此同时,玩物必丧志,我整个人的心态和斗志也在这种麻木中颓废殆尽了。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什么也不想争,也心甘情愿地与世无争。一句话,有麻将打就行。“别安”歌中所唱的“放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问谁又能做到!”终于轮到我来做到了。悲乎,悲乎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个多月后,一件令人愤怒得忍无可忍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厂领导要将我和我的工友们作不合理的自寻出路处理。也就是说你来不来上班,他们不再管你,但是连最低的那点“吊命钱”也不再发放给你了,你就自生自灭吧! 听到这样的处理方式,大家都愤怒极了,血气方刚的我,带头理论了起来,把厂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看见他犹如丧家之犬,心里面痛快极了。在同事、工友们钦佩、赞许的目光中,我竟有了一种做成英雄后“舍我其谁”的悲壮感和自豪感!殊不知,一个恶毒的阴谋正在“丧家之犬”和他的“哈巴狗”“走狗”们的心中酝酿形成! 就在我做成“英雄”后的第二天(1997年10月10日)早晨,我一如往日地按时来到厂里,签完到后,刚走出办公室,准备去邀人打麻将,这时候,两个普通装束的陌生男青年拦住了我的去路。其中一人微笑着问我:“请问,你是卢步辉吧?”我爽快地答道:“是啊,我是卢步辉,找我什么事?”另外一个人马上向我亮了一下证件,礼貌地说道:“我们是刑侦队的,有点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请跟我们走一趟,行吗?” 一听来人是刑侦队的,我禁不住愣怔了一下:“我可没有犯过任何丁点的刑事罪案呀!刑侦队、侦破刑事案件的公安找我干吗?”但见他俩那么有礼貌,一没有对我动手动脚,二始终面带微笑,根本不像是抓犯罪嫌疑人的样子,我也就没往别处想。心想,去就去吧!而且不是法盲的我,这时竟还天真地记起:国家法律上明文规定:公民有义务协助公安机关工作的义务!就权当是尽公民的义务,我也应该陪他俩走一趟呀!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10) 于是,怀着这种心理,我跟着两位陌生的男青年上了他们开来的吉普车。车开后,其中一人还盛情难却地硬要给烟我抽,而且为了消除陌生感,一路上两人还不断地找话题与我闲聊,甚是友好。说说笑笑间,没一会儿,车就开到了公安局里停下了。下车跟在他俩身后上了楼,他俩停住,我也跟着停住。不经意间抬头一看牌子——禁毒队!我顿时惊傻住啦:咦,不对呀!刑侦队的他俩,带我来禁毒队,怎么回事啊? 有些警觉:我可能上当受骗了!但还没完全等我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人,已经一改刚才友善的神情,突然袭击地一把把我推搡进了办公室里。“砰”地把门关上后,就随即凶神恶煞地喝斥我“蹲下!”我愤怒得叫嚷道:“你搞哪样东西?我不蹲!”勇敢地站在那儿,用责问的目光与他凶恶的目光对视僵持着。 见“下马威”没能震住我,他有些恼怒了。随即汹汹地冲过来,亲自动用他孔武有力的双手,把我硬按着蹲了下去,但他的手刚一松开,我又立马倔强地站了起来,继续勇敢地与他僵持着。见这一招都还不能迫我就范,他更恼怒了,已经恼怒得伸手要打我啦! 就在他高高举起的魔掌正欲往我身上击打下来的那一刹那,有人及时说了一句:“不要打他!”魔掌才悻悻地停下。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刚才在车上给我烟抽的那个人,他一直站在旁边,熟视无睹着我俩的“斗争”。到这种时候,才勉强吐出这句规劝话来。然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过是一人唱红脸、一人唱黑脸罢了。 劝完“架”之后,他递过来一根试管,皮笑肉不笑地对我半是挪喻、半是警告地说:“凶哪样××嘛!先屙泡尿再说!”。一看见试管我就明白:他们这是要取我的尿样做尿检,看我有没有吸毒。我知道自己从强制戒毒所放出来之后,就根本没有吸过半口毒品,因此心里面丁点都不紧张,当然更不要说是害怕了。屙就屙吧,我还正尿急呢! 于是,在他俩四只眼睛的严密监视下,我蛮难为情地屙了一泡尿。“红脸”红着脸拿着我的尿样出去后,“黑脸”开始黑着脸给我做笔录。抑制住愤怒,我一一诚实地回答了他恶狠狠的提问。他问:“你戒毒出来后有没有复吸过毒品?”问题敏感,我特意铿锵有力地答道:“没有!”可谁知我诚实的回答他并不满意,竟用听了天方夜谭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我看,紧接着用更恶狠狠的口气怪声怪调地问:“真的一次也没有?”我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句地回答:“绝——对——半——次——也——没——有!” 听了我这般坚决的回答,他马上突然一改凶煞的面孔,换上恶心的笑容后,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对我说:“其实我们是晓得你吸毒的,都有和你一起吸过毒的人举报你了。你承认一两次,态度好一点,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我们也不会为难你,做完笔录后就放你回去,好不好!”我一听这话更来气了,恼怒地质问道:“没有吸就没有吸!你叫我拿什么来承认?现在反过来,你没有吸过毒,我叫你也承认你自己吸过一两次毒,你也不会接受这种冤枉吧!至于你说有人举报与我一起吸过毒,那好办,你把他叫出来,三家对六面地指证清楚:他是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与我一起吸毒的,不就行了吗!” 我的一番合情合理、义正严辞的说词,直说得他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地窘迫极了。最后他竟恼羞成怒地指着我,大言不惭地疯吼道:“老子说你吸你就是吸!”听了这句目无王法的疯人疯语,我愤怒得真想立马冲上去打死他。毫不畏惧地抢白了他一句:“怕公安局是你家开的?”然后继续用勇敢的眼神愤怒地看着他。这时,他不看我、也不问我了,而是自顾自的埋头在记笔录。从他眉头紧皱的神情中,可以料定:他在编造我的假口供!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红脸”推门进来了。他附在“黑脸”的耳边耳语一番后,紧接着“黑脸”又在他的耳边嘀咕几句后,轮到“红脸”改用决定的语气哄我了。“快点承认吸一次,我们就把你放了!”我把愤怒的眼睛转向他,大声责问道:“没有吸就是没有吸,你叫我拿什么来承认?”“红脸”被怔住的同时,“黑脸”说话了,又像是安慰“红脸”,又像是对我警告地叫嚷道:“不要跟他讲,老子有的是办法治他!” 听了“黑脸”的这番“黑话”,我再次把愤怒的眼睛转向他,勇敢地与他对视着。从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目无王法”的自大与狂妄;从我毫无畏惧的眼神中,我相信他看到的应该是“正义的愤怒”!僵持不下中,他先低下了头,继续紧锁眉头给我编写那份假笔录。很快,他就重新抬起了头,用最凶恶的声音对我吼叫道:“过来签字,摁手印!” “黑脸”吼叫的同时,“红脸”就已配合默契地走过来一把把我拽到桌子边,指着桌上的笔录,迫不急待地催促我:“快看!快看!”这不合逻辑的催促,倒更加坚定了我的怀疑——笔录肯定有假,千万大意不得!因此我暂时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开始逐字逐句地精读那份笔录。看完笔录后,更大的怒火再次从心中抑制不住地升腾而起。果不其然,在笔录中,“黑脸”竟然真的模棱两可地记下了“我自己承认去找过毒品”的文字。 我顿时气得怒不可遏,把假笔录“啪”地砸在桌子上,怒目而视地看着他俩,用最愤怒的声音,义正词严地大声抗议道:“你们不要冤枉人,这个字我坚决不签!”见阴谋诡计被我识破了,他俩一下子窘迫尴尬到了极点。“黑脸”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对我狂吼了一声:“老子看你签不签!”同时冲过来抓我。出于本能,我拼命地奋力反抗着、挣扎着。见“黑脸”一个人对付不了我,“红脸”也积极加入进来,“双拳难敌四手”,情急之下,我下意识地大声尖叫了起来…… 可谁知我的尖叫声,不但没能“唬”住他俩的暴行,反倒惊动了他俩的同类们。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后,一下子就冲进来七八个人,有着警服的,也有穿便装的。不由分说,不问原委,全都立马饿狼扑食般地加入到了扭我、按我、抓我的行列。三下五除二,寡不敌众的我,眨眼之间,就被训练有素的他们给完完全全地制服了:左手被扭到了身后,右手被按在了地上,后背被膝盖死死地跪顶着,双腿也被两只有力的大脚狠命地踩着。全身惟一还能动弹的器官就只剩下了我的嘴巴。 我艰难地转动起还能勉强动一下的头四处乱看,拼命地一声接一声地大叫着:“冤枉啊!冤枉!”天真地想为自己争来一个申冤解释的机会。但映入眼帘的尽是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和一个个还想对我继续动手动脚的强壮身躯,耳朵里也全是他们的吼骂声。猛然间,还看见那份冤枉我的假口供,已经扔在了我被按在地上的右手旁,旁边还有一盒已打开盖子的红色印油。 最后,我把愤怒得就要喷火的双眼,定格在了那个把我的右手死死压在地上的人身上。他是谁?他正是狗杂种“黑脸”啊!他腾出右手来,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像捏拿蛇的七寸那样,捉拿我仍被他左手死死按在地上的右手大拇指。我试图拼命挣扎,但这种挣扎绝对是徒劳的,我右手大拇指一下子就被他又快、又准地捏了个正着,而且又狠命地掐紧,疼得我几乎咬碎了牙齿。 与此同时,他那只一直按压住我右手的左手,突然由按改握,猛地一把握住我的右手手腕。握得同样也是那么的狠命,痛得我的整个右手臂顿时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紧接着,“黑脸”左手握紧我的右手腕用力地拽拉,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紧我的右手大拇指拼命地牵扯,瞄准那盒红色印泥用力地按了下去,紧接着,又更用力地往那份冤枉我的笔录材料上狠狠地摁了下去! 一处、两处、三处……指纹印被强暴着摁完后,右手随即也被扭转到背后,有人及时地递给了“黑脸”一副手铐,没用两秒钟,我就被他非常熟练地反铐住了双手。那被手铐箍住的两个手腕处,顿时触电般地传来了火辣辣的剧痛感,一下子知觉全无。我咬紧牙关,继续一声接一声的大叫着:“冤枉啊!冤枉!”心里仅存的念头,就是十二万分地渴望着,我这悲惨的叫声能唤来正义人士,有人肯前来问明一下事情的原委,还我公道。 但是直到我喊得声音嘶哑了,也不见任何人站出来为我伸张正义!而暴力却仍在大张旗鼓地继续进行。双手这才刚刚被反铐住,马上,一直被按压倒在地上的我又被他们像拎垃圾袋一样拎了起来。也不等我站稳身子,又迫不急待地把我整个人又拉、又搡、又抓的往门外推了。 我仍旧不死心地拼命大叫着,拼尽全身力气地挣扎着,不想被他们这样糊里糊涂地带走。情急之中,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双腿死死的盘抱住桌子腿耍起了无奈之下的无赖。没想到竟然侥幸“成功”了,暴力被逼得暂停下来。正当我暗暗庆幸的时候,一个人喊了一句:“把这狗日的抬起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六七双有力的黑爪已经把我四脚朝天地抬了起来。为了绝对不让我再次找到垂死挣扎的机会,这回连头发也被牢牢地揪住了丝毫动弹不得。他们抬着我火速地往楼下搬!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11) 在彻底的绝望中,我用全身惟一能用的工具——嘴巴,歇斯底里地喊:“救命啊!救命啊——”企望这种“救命级”的呼救声,能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为自己召来一个救命的“大英雄”。但是直到我被他们抬到一辆已经闪着警灯,鸣着警笛,连囚仓门都打开了的警车旁时,那位我幻想中的“大英雄”都始终没有出现,而看热闹的人倒还真的被我招来了不少,但又顶什么屁用呢! 随后,只听到“砰”地一声闷响,整个人就像扔沙袋一样地被扔进了警车的囚仓里,疼得我“哎哟”狂叫起来的同时,又听到第二声“砰”地闷响,囚仓门已被人重重地关上了。而与此同时,警车也启动了,在凄厉警笛声的掩护下目中无人地狂奔了起来。这时,虽然我处在了极度的愤怒与惊恐之中,但神智还是清醒的。透过囚仓的铁栅栏,我看清了开飞车的人是“红脸”,副驾驶位上坐的是“黑脸”。再透过车窗仔细辨认窗外飞速而过的建筑物后,我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警车正驶往的方向百分之百是戒毒所。 “莫非要送我去戒毒所?!”心里顿时大惊失色了起来,曾经在戒毒所里,所遭受过的种种非人折磨时的惨景,刹那间,一幕接一幕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恐惧得我几乎就要窒息过去。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把惊魂收住,我立刻对着“黑脸、红脸”的后背,愤怒到极点地嚷叫了起来:“我没有吸毒,你们不能冤枉我啊!我要告你们”!一遍接一遍,冤屈的叫喊声听得我自己都不忍心再继续叫下去了,可是两个狼心狗肺的狗杂种居然无动于衷得像死人一样。 眼看戒毒所就快要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呀?”彻底绝望之际,我用最愤怒的声音向两个狗杂种发出了最最歇斯底里的呐喊:“你们为什么要冤枉我,要害我呀!”但是,还是没有声音答理我,而“欢迎新同学!又拿来杀!”的狂叫声,倒是被我听得越来越清晰了。紧接着“吱”地一声,车陡地刹停了下来。 我知道,戒毒所到了!“生米煮成熟饭”,我的冤狱铁板钉钉地坐定啦!浑身一下子冰凉到了极点,在极度的恐惧中,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刚劲有力”的哆嗦。脑子里面更是一塌糊涂得只知道不停地唠叨着两个字:“完啦!完啦!完啦!完啦……”就在我哆嗦得快要撑不住身子,就要瘫软下去的“危急关头”,两个狗杂种已打开警车的囚仓门,伸出了四只强劲有力的黑爪“好心”地“撑”住了我,连拽带拖地把我从里面扔了出来。 奇怪!但当我的双脚“脚踏实地”的降落在戒毒所土地上的那一瞬间,我反倒突然镇静了下来——不是不再恐惧,而是恐惧被巨大无边的愤怒给淹没了。用最怨恨的眼神怒视完两个狗杂种之后,我英勇得像临刑的勇士,自顾自地往戒毒所的监房大楼急步走去。我可不愿我冤屈的身子再被两个狗杂种的脏手多碰一下。故地重游,我熟悉着呢!这不,马上就有人用嘲笑的口吻向我发来了“亲切”的问候:“你又来啦!” 两个狗杂种把我移交给戒毒所的工作人员后,在我怒目而视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地走了。留下又愤怒、又恐惧的我,在接受管号狱警又粗鲁、又仔细地搜身检查。等把我身上的违禁品搜出来扔在地上后,值班民兵像赶牲畜一样连推带搡兼吆喝地把我往号室里面赶。二楼,三楼,303、304、305,再走几步就是我去年坐过的“老牢”306号室啦!难道我还能“有幸”“故牢重坐”吗? 但是很“不幸”,我的“痴心妄想”立马被民兵小弟“你给老子站住”的喝斥声彻底打消了。“哦!原来这次关押我的‘新牢’是与‘故牢’306室还有一墙之隔的305室,看来我‘牢运欠佳’啊!唉,不管它,‘天下牢房一般黑’,关在哪间还不都是‘坐牢’!”正在胡思乱想之际,305室的牢门“砰”被民兵小弟打开了,紧接着我就被猛地一把推了进去,再紧接着身后传来了“哐啷”一声巨响。 嘿!还真应了牢歌中所唱的:“铁门一声响,我又吸毒进牢房,黑暗中的戒毒所又回到我的身旁……”可这次,我根本没有吸毒也进了牢房啊!想不通啊,想不通……但老祖宗传下来的牢规牢矩,我还得要去点点滴滴地遵守呀!于是,我赶紧收住“惊神”,畏手缩脚的走到牢房的厕所边蹲下了,并丝毫不敢怠慢地蹲了一个标准的姿势。 从坐牢的程序上来讲,下一步就该轮到我“耐心”地“蹲候”着牢中的“老鬼”们对我进行“入监审问”后,操掉我的“新收”(瓜分身上的衣物),然后再对我施以钢拳铁脚的暴刑,为我举行“新鬼过关”仪式了。触景生情,那种暴力的场面,一下子条件反射地惊现在我的脑海里,心中顿时恐惧万分,同时更是气愤到了极点。上次的“牢狱之灾”,这一切的征罚和伤害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今天的这次“狱牢之害”我可是天大的冤枉啊! 天啦!是谁如此这般的加害于我,用冤狱之灾来致我于死地呢?你他妈的,也太狠毒、太蛇蝎心肠啦!我在脑子里极力地回忆和搜索着。我发誓:我一定要把这个迫害我的凶手找出来。我一定要报复他!究竟是谁呢?疑人偷斧谁都像,仔细一分析又好像谁都不太像。毕竟这种能致人于死地的迫害,平常之人是很难狠毒到这种地步的。那么又到底是谁会这般狠毒呢?想得头都快炸了,这名生儿子肯定没屁眼的凶手,还是没被我揪出来。 我却突然间想起了,此时此刻肯定还不知道儿子我已在冤狱之中坐着的我的父母。这对他们将是怎样的一种打击和伤害啊!她们会相信儿子的清白吗?善良的他们会不会也被坏人蒙骗住,不相信他们的儿子真的没有吸毒呢?我的这个担心永远不多余啊!因为,吸毒者没有谁能真正把毒戒掉的“科学断言”,早已经通过媒体的渲染根深蒂固于世人之心啦!而且,在现实生活中,吸毒者群体里真正能把毒品彻底戒掉的人凤毛麟角,则更是一个为世人和社会所有目共睹的不争事实。 这种情况一直以来都是吸毒者的亲人们最恐惧。他们在相信自己的亲人能把毒品戒掉的同时,内心深处总会有一种疑问在忽隐忽现:他(她)真能把毒戒掉吗?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在期待和祈祷着奇迹能在自己亲人的身上发生罢了。但奇迹毕竟是奇迹,不能发生是很自然的事。 在这种心理基础上,你突然从他们的身边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这时候,种种不祥的担心和猜疑,自然就会在他们的心中丛生,自然会怀疑你是去吸毒啦!百分之百又是吸毒被抓啦!特别在他们还有些狐疑的紧要关头,有人跑来告诉他们:“×××,你的儿子吸毒,并吸毒被抓了!”他们肯定相信。因为来告诉他们这个噩耗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代表国家法律的人民公安干警,善良的他们心目中永远不可能会说假话的一个特殊群体。 于是,他们相信并接受了这个不是事实的可怕事实——“儿啊!你终于还是去吸毒了!”想到种种付出却换得如此之回报,万念俱灰间,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就会产生“天要下雨,娘要稼人,随他去吧”的弃念。我的爸爸和妈妈会不会也生出这样的想法呢?我担心着。这种接近真实的推测,令我绝望到了极点!我在心中在不停的祈祷:“妈妈呀,我是冤枉的啊!你们可千万要相信你们自己的儿子呀!”诅咒着:“是哪个狗杂种要这般陷害我,你他妈的全家不得好死!” “过来!小私儿!”喝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凭我上次坐牢的经验,我知道我临刑的时刻就要到了,恐惧感再次聚集到心头。在回答哥皮们的“审问”时,我说我这次真的是冤枉的,自上次从306号室关出去之后,我真的一次也没有吸过毒。他们见我一不打喝欠,二不流眼泪,有些相信了我。当问及我这次被抓的全过程,经我如实的陈述一遍之后,哥皮们用绝对肯定的口吻对我断言道:“小辉,你被人家‘做货’(陷害)了!” 接着愤怒地摆出了好多“道友”被“做货”的真实案例来,最后在大悲愤与大无奈之余发出了同命相怜的大感慨——吸毒者真他妈可怜呀!又给了我两句“既来之、则安之”的不痛不痒的“安慰”之后,那以暴力为特征的,一直惊悸着我灵魂的接“新鬼”仪式,还是如期地在我的肉体上隆重而又有序地举行了: 先找出脏、旧、臭、丑的“新收服”命令我替换下身上的所有衣物——操新收;接着勒令我勾下身子,摆好挨打的姿势等着挨打——过新收招;再紧接着“砰、砰、砰”,“双人夹心”的酷刑毒招已在我的前胸后背上猛击了下来;又再紧接着,眼前突然一黑,身子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啦!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12) 等我被剧痛刺醒过来,又傻傻地凝望了那盏泛着黄光的“牢灯”好久、好久之后,我才终于在牢中大铺的角落里,把直挺挺地躺着的自己给找到了。猛然间惊忆起:原来我是在坐牢啊!并且我坐的还是冤牢呀!一想到这些痛、这些苦原本都不该去承受的,心里面顿生出的那种有冤无处诉的痛苦啊,更是气得我想自杀、想杀人!我终于相信世界上有一种死法叫“气绝身亡”了。 整个人,从肉体到灵魂,一下子被剧痛、愤怒、恐惧、绝望、猜忌、担心、焦虑、复仇的黑影压得粉碎。完全像个死人一样地躺在那儿,不知是在等死?还是在等活?还是等其它什么鬼东西?直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被推到了崩溃的悬崖边,做好了纵身的准备,就差最后致命的一跳啦! 恍恍惚惚中,几个月前我主动溺水时,濒临死亡的感觉又被我再次捕捉到了;迷迷糊糊中,有东西在摇我的身子,“莫非是鬼?”我一惊,赶紧睁开眼睛寻视。鬼我倒没看见,却看到了哥皮的一张惨白似鬼的脸,正在“零距离”地朝我严肃地讪笑着!愣怔中,他已经把什么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我的嘴里。嘴衔住那个东西的一刹那,一种久违了的味道猛地扑进了我的鼻孔,刺激得我要有多清醒就有多清醒,要有多明白就有多明白。 不用眼睛看,我都知道此刻被我衔着的是什么东西啦——吸毒工具“枪”!斜眼一看,判断正确!同时出现在眼前的还有一张已经附着白色粉末的锡箔纸,正被他左手平持着,准确地伸放在了我衔着的“枪管”的另一端,紧接着,“嗤”地一声,他捏在右手的火柴被划燃了,正往锡箔纸的下方慢慢地移动…… “昨日重现!”我什么都明白过来啦!哥皮这是要把已经致我于今天这般绝境的毒品海洛因,往我口里面送啊!多年以前我就是因为吸食了它,而从此生命中变故不断、厄运不止!出狱后也经历了歧视、绝情、炒鱿鱼、自杀未遂、蹉跎岁月的辛酸日子。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坚决抵制住了毒友、毒贩们的毒惑,坚强地固守着远离毒品的决心,没有复吸过半口毒品。就在我与世无争的时候,突然祸从天降,他们不顾是非黑白,把我强行押进戒毒所,再遭牢狱之灾!。 现在面对毒品,我会不会吸呢?我肯定会吸!我敢不吸吗?我绝对不敢!为什么呢?因为在戒毒所里面吸毒,与你在外面时吸过的哪一次毒都不同!你是愿意吸,也得吸!不愿意吸,谅你也不敢不吸!说白了,这才是叫真正的逼你吸毒!首先此刻被关在里面的你,就是因为吸毒才被抓进来的,你不可能伪装你没有吸过毒、不懂吸毒、不认识毒品吧!在同行道友面前说这种白话,装这种大傻,谁都不敢! 而出现在戒毒所里面的毒品,在这个时候还有另外两个截然相反的称谓——“免死牌”和“找死牌”!什么意思呢?免死牌意即:哪个被抓进来的道友,能够把毒品偷偷带进号室里面来,他就可以不被过“新收招”,免去“新鬼”进号后不可避免的一顿暴打,所以称之为“免死牌”! 那么“找死牌”又是怎么回事呢?因为被带进号室里面的毒品,牢友们是不会悄悄扔掉的,一定是吸掉的。而正在接受强制戒毒的吸毒者,假若被干部发现或被牢友举报,在号室里面吸食毒品的话,那可绝对的是罪上加罪、罪加三等的违法违纪行为,谁都怕得不得了!那怎么办呢?惟有让全号室里面关着的所有人,一个也不少地共同参与到犯罪中来,才是最安全、最保险的方法。 于是在某个深更半夜里,等干部们睡下了,值班民兵也瞌睡了,号室里就安排多人把风、放哨。这时,这种暂且称之为“共罪防罪法”的犯罪手段便开始无声无息地实施了——有毒共吸,依次轮流,谁都被强行摊派地吸上一两口之后,内鬼的风险也就彻底地消除了。 如此霸道的预防手段,还有谁敢举报!别忘了,连你自己也是一个同犯啊!再制定出一个邪恶的攻守同盟:谁举报了,全号室的人就一起异口同声地指证你:毒品就是你偷带进号室里来的,并且还是你逼着大家吸的!你看众口烁金之下,干部是信你一个人说的,还是信大家讲的?所以,在这种大势所趋的环境下,你为了证明自己不会举报他们的惟一办法,就只有用共同参与吸毒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清白了。 否则的话,以暴力和邪恶为特征著称的号子里,哥皮们要折磨你到死,也就是分分钟搞定的小事。这就是为什么“免死牌”又叫“找死牌”的原因——被干部发现了加期三个月,关死你;不参与共同犯罪吸毒的,打死你! 而普天之下,是没有人会主动找死的。况且,关在戒毒所里的道友们,虽然是在戒毒,但有的正犯着毒瘾,有的毒瘾还没完全戒脱掉,但无论是没戒掉的,还是已经戒掉的,个个都在犯着心瘾,人人都在梦想着有再吸一次毒品的机会。现在既然天上的白色馅饼已经掉下来了,并且还是掉在了张口就可吸之的嘴边。只要是吸过毒的人都会兴奋得不得了的,曾经就嗜毒如命的同道中人,又怎会有拒绝“吃馅饼”的勇气呢! 此刻的我,面对只欠一吸的毒品,虽然心里面没有过多的兴奋,但几乎崩溃的神经也正想找到某种解脱和发泄的途径,加上凭着上次坐牢的经验,知道这种性质的毒品,不吸的话,肯定过不了哥皮们的“脚”。 于是,把心一横,在绝望、恐惧和略有一丝兴奋中,眼睛一闭,我用力地吸食了起来,缕缕青烟倾刻之间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卢步辉终于在我戒毒近一年后的今天复吸了第一口毒品!复吸毒地点:戒毒所——上次我接受强制戒毒时被关押的306号室的隔壁305号室里!入狱原因:上次是因为吸毒咎由自取,有毒可戒接受强制戒毒;这一次却是因为遭小人迫害而冤枉入狱,无毒可戒的同时却被牢友们逼着接受“强制吸毒”!在戒毒所这个天下最不可能有毒品出没的禁区和净土里复吸了毒品!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我卢步辉和毒品之间,就真的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不解之缘吗?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也更不愿去想明白。复吸进肚的第一口毒品,已经在我的身体内发作了。头开始有点晕了,一种真的好久违的快感正被我捕捉到,但不够强烈,怎么办?睁眼一看,哥皮早已经替我把第二口毒品准备到位了,吸吧!欲既然已经开了,就不可能再禁啦! 于是,眼睛一闭,把心一横,我不再犹豫,比上一口更兴奋、更珍惜、更用心、更用力地复吸进了第二口毒品。头好晕、好晕,那久违、久违的快感,终于被我几乎完全捕捉到了。直感觉到整个人已飘浮了起来,身子骨的剧痛立马减轻了许多,烦躁、焦虑、绝望、痛苦的心情也有所缓解和减弱。沉浸在毒品“赐予”的幻觉中,我什么都在想,又仿佛什么都不在想,在恍恍惚惚的兴奋中,我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毒效过后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快吃牢饭的时间了。睁开眼睛,一看到身处冤狱的悲痛现实,心情又刹时回复到绝望与悲恸当中去了。吃不下,也不想吃,动不了,更睡不着。惟有继续像僵尸一样躺着发愣、发呆、发痴、发傻……熬秒如年的数秒读时,离发疯最多也就一步之遥啦! 真巴不得此时此刻,再有哪个“好心”的哥皮,再过来逼我吸两口毒品,那该有多好啊!妈妈呀,你快来救救我吧!陷害我的凶手,你他妈的全家不得好死;你生儿为盗,生女为娼;你不得艾滋,就要得癌症;你不被雷霹死,就要被车撞死……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13) 冤狱的第二日,终于在我数以万计的恶毒诅咒声中,被我苦苦地熬过去了。 第三个冤狱日,我又继续“再接再厉”在诅咒声中,苦苦地熬上了。熬到快要派发中午牢饭的时候,铁窗外突然出现了两个身着警服的公安:一个就是那个狗杂种“黑脸”,另一个我不认识。不认识的那个正在用趾高气扬的语气“审问”牢友:“哪一个是卢步辉?”牢友们指了指睡在角落里的我。牢房门被打开了,要叫我出去。我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勉强爬起来,跟在杂种的身后来到了戒毒所的办公室里。 “黑脸”拿出那份强按了我的手印的假口供给我看。重读着这份虚假的口供,只见上面出现了:“经人举报卢步辉吸毒,后经查实举报人所说有误,把卢步辉曾经吸过毒,说成了现在还在吸毒”的字句。这时,那个我不认识的公安,莫名其妙地警告了我一句:“不要太讨厌了!要制你容易得很!” 我甚是疑惑不解地望着他,想从他的脸上读懂这句话背后的深层含义。看着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怪脸,我看到了小人得势的轻浮与狂妄。恶心,真他妈恶心!仔细反复地推敲完这份由他们事先炮制好的假口供,见上面没有太明显的陷阱后,我签了字,摁完手印,回号室去了。整个过程中我始终没有说过一个字,只用压抑着怒火的眼神与他们作默默无言的对视交流。回号室的路上,我仍一直在狐疑着,那个狂妄之徒,刚才说的那句话的含意:不要太讨厌了,要制你容易得很! 这么说来,我不是因为吸毒,而是因为“讨厌”才被他们“制”的啦?是有人特意请他们来“制”我的。现在可以明确:我被人故意陷害,已经是个不用再怀疑的事实了。那么那个县还我的狗杂种又到底是谁呢…… “哐啷——砰”,直到我被赶进“圈”里后,我都仍在扑朔迷离的猜疑中没能回过神来。“小辉!小辉!小辉!”有人在很大声地叫我。回过神后,见是中铺的哥皮在叫我,赶紧小心地应道:“到!哥皮,哪样事?”“刚才叫你出去的那个公安,你认识啊?”哥皮问我。“我不认识啊!”我狐疑地看着他,肯定地答道。“你不认识?!”轮到哥皮狐疑了,“他就是你们厂×××的哥哥×××!” 一听此言,我一下子愣住了。连忙请求道:“哥皮,请你再说一遍!”“他就是你们厂的×××的哥哥×××,就住在我家楼下!”哥皮一字一句地说。我一下子全部明白了:冥思苦想猜疑了两天两夜的谜团终于被哥皮替我解开了——原来这个狗杂种就是害我的凶手呀!抑制住兴奋,也抑制住随之而起的愤怒,我躺回到角落里。 人慢慢冷静下来后,谜团也越来越清晰了:回想起大前天,我被投入冤狱的头一天下午,自己曾当众指责和怒斥过厂领导,而惹祸上身。“制我”的那个狗杂种的弟弟×××,正是我们厂里人人皆知的厂领导×××的忠实走狗,绰号“某哈叭”! 当我畅快淋沥的怒斥厂领导——即“某哈叭”的主人后,主人被气坏了,于是忠实走狗“某哈叭”起了“尽忠报主”的走狗之心:自献良策,自告奋勇地说自己有个狗哥哥当公安,而我身上恰恰有曾经吸过毒的历史污点可以加以利用,于是“某哈叭”联络了其当公安的哥哥,经密谋后,出台了以“吸毒罪”让我踉跄入狱的恶毒阴谋,并在第二天早晨,就迫不急待地把阴谋给实施了,于是就有了此时此刻我身陷冤狱的既成事实!! 想清楚来龙去脉后,我的心寒冷到了极点,同时更愤怒到了极点:以冤狱的方式,以“吸毒犯”的罪名,来冤枉一名正在积极戒毒、确确实实没有复吸毒品的上进青年,狗杂种们,你们也太狠毒了吧!难道你们连狗的良心也没有了吗!狗只咬恶人,你们连好人也咬,你们已经连狗都不如了。给别人做哈叭狗,做到这种份上,你们就不怕你们的妈妈因生了你这条狗而蒙羞终生吗!难道你们的妈妈本身就是一条母哈叭狗吗! 恶毒啊,货真价实的恶毒啊!吸毒者想戒除恶习,想洗涮掉身上的污垢,本来就已经千难万难了。从戒毒所里出来之后,老子一方面要固守彻底戒毒的决心,拼命地抵挡住毒魔的诱惑不复吸毒品;另一方面老子还要背负着吸毒者的标签,在世人唾弃与歧视的目光中苟延残喘,历尽风波! 但就在如此这般的重创打击之下,老子都仍然顽强地坚持着没有去复吸毒品。父母、亲人和关系稍好一些的朋友、同事才又终于对我有了一点久违的信心,相信我卢步辉确实是在摒除恶习,是一个完全可以改邪归正的回头浪子。父母家人为我久久悬疑、须臾不得安宁的心,终于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朋友们也终于肯与我交往,不再忌讳与嫌弃我了。这一切都太来之不易了,全都是我幸幸苦苦坚持戒毒的结果啊! 就在这皆大欢喜,我也在为自己总算可以做回一个正常人,倍感庆幸,惊叹不易,有点信心的时候,谁知横祸却从天而降,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你们,竟对老子做了一个天大的“货”,设大毒计来加害于我,用牢狱之灾来置我于死地!这是怎样的一种狠毒啊,杂种清楚,杂种的狗哥哥更清楚,我自己也清楚:复吸毒品是要被判劳动教养三年的啊!三年的劳动教养啊,那不等于是彻底地害了、毁了老子的一生吗? 狠毒啊!狠毒啊!狗杂种们,你们真的太狠毒了!你们已经不是人妈妈生的了,你们是狗妈妈、毒蛇妈妈、蝎子妈妈屁眼里屙下来的垃圾,你们已经不再是人了!就算你们迫害老子三年劳动教养的阴谋最终没能得逞,可老子被你们害得二次“入住”戒毒所,却已经是一个有目共睹的、明摆着的既成事实了。我自身在冤牢里面冤枉挨的打、受的苦、遭的罪先不说,可这一关一放,出去之后,世人会怎么看我呀?他们可不知道我这次坐的是冤狱啊!也不可能相信我是被冤枉的。那第二张吸毒者的标签,早不知被放大多少倍,贴得多牢固地烙印在了我身上了!是啊,我是可以向人们解释:俺这次是被冤枉的!可我的这种有点类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能管用吗?它只能像疯人院中的疯子向医生说“我不是疯子”那样,换来你更是一个“瘾君子”的断言。 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人会再相信我了,迎接我的将只有永远的岐视和唾弃。我千辛万苦巩固了近一年的戒毒成果就这样被冤枉干净了。而受到同样沉重打击和伤害的还不仅仅是我本人,它还必将连累到我的父母和家人。就算他们知道我是冤枉的,但我已身在冤狱之中“圈养”着,却已经是一个不可更改也无法逃避的事实了。儿子坐了冤狱,这种天大般的人为灾难,试问天下又有几个做父母的能承受得起呢? 而且我的亲人们,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一个,既无权,又无钱,更无势,有的只是善良和本份的做人宗旨与原则,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了解我冤狱的真相没有?即便他们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无权无势的他们能奈何得了狗杂种们的黑恶势力吗?他们能斗得过狗杂种吗?我真的好担心,说不定,含冤而去的不是我,而是年迈体弱的他们呀! 一想到恐怖得如此不堪设想的后果,我顿时心急如焚:“妈妈呀、爸爸呀、你们可千万千万要挺住啊!”惊怕得血液都凝固了。在不可遏制的怒火中,我发下毒誓:“假如我的亲人为此而有什么变故,我卢步辉一定要让狗杂种们不得好死!”“苍天啊!救救我吧!救救我善良的亲人们吧!您可明鉴:我确实没有复吸过毒品,我这次真的是冤枉的啊!” 是!前天晚上我确确实实复吸了毒品,但我是在冤狱之中,在戒毒所的号室里,被牢友兼毒友们逼着吸的毒啊!怪逼我的哥皮们吗?不怪!罪魁祸首要怪的还是狗杂种的他们呀!没有被他们冤枉入狱的前因,就不可能有我被逼着吸毒的后果。在毒品泛滥的自由世界里,我分分钟可以弄到毒品吸,我都没有复吸啊!就是这帮狗杂种把我害到冤狱里,逼着我硬与毒品狭路相逢了! 第六章毒戒啦!毒害却未了(14) 追根究底,真正的真凶祸首,绝对是这几个谋害我的狗杂种!老天啊,您替我惩罚他们吧!包青天啊,您在哪里呀!求求您,救救冤屈的我和我的家人吧!在极度的绝望与极度的焦虑中,我恐惧、躁乱、碎裂的心里,就只残存了三个念头:我要吸毒!我要自由!!我要复仇!!!度秒如年地苦撑苦熬到第四日,即19997年10月13日下午,终于“天降横喜”,爸爸、妈妈……我的一大家子人,把我从冤狱中解救了出来。 兴奋与痛苦同在,长长地“吁”出那口冤气之后,我急切地向亲人们打听起了有关救我出冤狱的“艰险历程”——果不其然,家人替我打听到的冤情与我自己推测的分毫不差,原凶与祸首果真就是厂领导×××和他豢养的走狗×××!了解事情的真相后,愤怒的家人找到了狗杂种及主管狗杂种的相关部门,在进行了若干次艰难的严正交涉之后,最终迫于正义的压力,才把我释放了! 听了这一切,再看着亲人们一张张为我含冤而怒却又无奈悲愤的脸,我有了要手刃凶手的冲动。可刚跑出没几步,就被亲人们捉住了。善良的亲人们用“恳求”与“武力”制止了我的冲动,对我苦口婆心地千叮万嘱:“儿(兄弟)啊,忍忍吧,忍忍吧!你再闹出事来,爸爸妈妈怎么办呀!你就替我(她)们着想,忍了吧!忍了吧!”看着亲人们近乎哀求的目光,我只好暂时遏制住了怒火。随后,我立马被亲人们手挽手地“押”回到了家。为了防止我在气头上找凶手报仇,还把我“关”在家里“修身养性”了好几日。 等家人终于放心地让我走出家门后,我只上了一趟街,就已经心凉如冰啦!果然没出我的所料:在我还在冤狱里关着的同时,“卢步辉又吸毒被抓了!”“卢步辉一直在吸毒”的消息,就已经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非常速度,传遍小城的四面八方了。我身到之处,人们又重新开始用比在此之前更鄙视、更嘲笑、更唾弃、更厌恶的目光扫射我了,并且升华到了像防特级瘟疫的地步,见我者一躲二逃三回避四不理!如果目光和唾沫能杀死人的话,我肯定已经被人杀死数以万计回啦! 残酷兼冷漠,无情加绝义的现情实景,终于把我彻底地击倒了。一想到这一切的罪过,都是冤狱我的狗杂种们作的孽,我就愤怒得想杀人。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生活完全被无穷无尽的痛苦淹没了——脑子在报仇还是不报仇的两难抉择间痛苦地徘徊着;心情在“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的两难境地中痛苦地挣扎着。愁闷郁苦的心情越积越深之后,人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悲观失望、心灰意冷啦!为了逃避现实,有意无意间,我总会不经意地回想起在冤狱中复吸毒品时的快感;为了发泄和解脱,我开始对毒品有了主动的渴望!心开始向最后的沉沦蜕变,萌芽了“破罐子干脆破摔了吧”的逆反心理。 终于在某个毒友兼牢友的第N次盛情邀约之下,我把心一横,不再固守和坚持戒毒的决心,开始了我真正意义上的主动复吸毒品。时间:1997年12月13日下午2点33分,我从冤狱里无罪释放出来“两周月”的日子;地点:毒友的家中!“开吸便无回头日!”自此,当着父母亲人们的面,我表面伪装出很听话、很乖的样子,暗地里却开始悄悄地、有计划地、很小心谨慎地吸食起了毒品。 愁闷郁苦的心情在毒品的麻醉作用下,似乎得到了缓解和减弱。但自己的心里很清楚:靠依赖毒品所获得的这种愉悦和忘却,只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自我欺骗行为。痛苦仅仅是在吸食毒品后,籍着毒效发作时的有限时效,被暂时逃避掉罢了!一旦毒效过后,重回到现实中,感受到的却是更大、更深的痛苦。 这种变大了的痛苦,最最本质的痛源,是来自我对我自己复吸毒行为,“明知不可吸而吸之”,“吃一堑而未长一智”的深深自责与自羞自辱,以及由此而产生出的对父母和亲人的罪错愧疚之心。而我原本为了逃避掉的那份痛苦却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这就是我复吸毒品后的“终极收益”——为逃避原有的痛苦却换回来变本加厉的大痛苦!” 而为了继续逃避掉这种已经变大了的痛苦,不能自持中,又惟有靠继续吸毒、吸更多的毒来麻醉自己的灵魂,直至片刻都不敢让自己清醒。恶性循环之下,“戒毒戒三年,三顿吸还原”,很快的,我就不可避免地再次吸毒上瘾了,而且毒瘾越来越大,由开始时的三五天吸一次,到后来的三两天吸一次,到最后是天天吸,甚至是一天吸多次。 于是,我又在不能自拔中,重新做回1996年11月13日之前,未被抓捕进戒毒所接受强制戒毒时的我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又开始天天重复那种以毒品为中心,为毒所困的吸毒者生活:千方百计筹来毒资,冒着风险把毒资兑换成毒品,再狼狈地找个角落把冒险换购回来的毒品吸进或注射进自己的身体!紧接着,又开始为下一顿毒品将来自何方而犯上了大愁…… 天天、时时、分分、秒秒都在极度的害怕与担心中惶惶不可终日地苦熬,既要为毒品、毒资而犯愁生忧,又要为如何掩藏住“毒身毒行”而费煞苦心,时时刻刻地惊怕着这个恐怖的秘密被父母知道后,弄出不堪设想的后果来。而最让我分分秒秒提心吊胆的还是:一旦这个带罪的秘密被那帮狗杂种们嗅到风声后,那个后果才是真正的不敢设想啊! 这一切不正中了狗杂种们的“狗怀”吗?狗杂种的公安哥哥,肯定会全力以赴地来抓捕我,然后更会顺理成章地置我于死地。劳动教养三年的厄运,铁定是在劫难逃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到了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我!我的一生也就可以放下帷幕写挽联啦:“卢步辉,一个屡教不改的吸毒者,死于……” 怎么办啊?到底怎么办啊?是坐以待毙,奉上自己的有罪之躯,眼巴巴地等着狗杂种们的阴谋合法地得逞呢?还是麻木着灵魂,干等着爸爸、妈妈在又一次的绝望中气出三长两短来?抑或是备上一大针筒毒品,把自己毒死算啦?不!不!不!绝不!最绝望的当头,我突然想起了上次溺水自杀时自救的情形。 “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细思量,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关,趟不过的河!卢步辉,天底下能够拯救你的,只有你卢步辉自己!赶紧趁着现在,这一切厄运都还没有发生,都还没有大白于天下,你还来得及自救的时候——逃!逃吧!远远地逃吧!!逃离仇人的魔爪!逃离毒友的纠缠!逃离毒品的诱惑!逃离毒魔的控制!逃得越远越好!!!” 主意已定,决心已下。于是,我告诉父母和家人:我要到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深圳,去闯荡世界了!在做通父母的思想工作后,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好《毕业证书》和《专利证书》,怀着伟大的梦想,怀着父母和家人不知的隐情与苦衷,揣上家人资助我的“闯荡经费”,身藏最后一次从毒贩那儿购买回来的半克海洛英,在一个黄道吉日的清晨,在父母家人依依惜别的目光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家门,独自一人孤独地往长途汽车站走去……甚有“风箫箫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与孤勇! 这一刻是公元1998年5月26日,清晨6点30分! 第六章为离毒背井离乡 浪子成才全家乐(1) 陌生的城市,全是你不认识的人和不认识你的人, 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戒毒者重塑人生的天堂到了! 受到歧视的只是你的“无能力”,而不是你的“有过去” 溶入忙碌的人群中,你终于尝到了做回正常人的快乐! 远走他乡吧!我的想戒毒的道友们。 1998年5月26日,清晨6点30分。一个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多项国家专利的发明人,一个曾经的瘾君子,一个在家乡已经无法藏身立足的年青人,为了远离毒境,远离毒惑,为了远离毒友,为了自救,为了理想,他决定逃往他乡,逃到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深圳去! 到了汽车站,上了班车,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后,我凝望着窗外的故乡景色和身边形形色色的旅人们,愁绪涌上心头——家乡啊故乡,我就要离开你啦!不是因为你的贫穷,也不是因为我不热爱你,而是因为我真的不得不离开你呀!太多、太多的人离开你是暂时的,或出差、或访友、或走亲、或旅游,而我离开你可能是永久的,是那么的愁苦与无奈啊! 看着别的旅人,大多有亲朋好友前来相送惜别,把临别前的祝福语说得此起彼伏,充满感情,可就是没有半句是说给我的,由不得孤家寡人的我好生羡慕啊!家人本来是坚决要来送别的,但被我坚决堵在了家里,强行地拒绝了。因为什么呢?因为别人要去哪里,都有明确无误的目的地和落脚栖身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前来接站相迎呢!而我呢?去深圳,到底是不是我明确的目的地,我都不敢肯定啊! 潜意识中只有一个目的是明晰无误的:那就是我必须——逃!逃离此地!逃离故乡!逃离这个是非灾难笼罩我的鬼地方!逃脱毒品、毒友、毒贩对我的毒惑和残害!至于逃到什么地方,深圳也好,穷乡僻壤的农村乡下也罢,对以逃难避灾为首要目的的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总之,逃离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之所以选择去深圳,是因为我那不死的理想还被我死死地怀揣着,我想活出我人生的光芒来!至于深圳究竟在哪里?我也仅仅是在地图上知道,在电视里见过而已,并没有真正去过。只知道那里是开放的经济特区,是无数心藏梦想的年轻人打拼奋斗的理想之地。但那里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陌生到绝对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或认识我的人,而一切都将完全靠自己。这就是我将必然面对的现实。 一想到到了深圳之后,“我该先落脚于何处?又该如何从零开始?怎么样迈出我生存的第一步?”等等最最现实的问题时,脑子里更是一片茫然与慌乱,心里面禁不住生出了一些惶恐和疑虑来:“我的选择错了吗?我的担心多余了吗?我能在深圳生存下来吗?我会灰溜溜地跑回来吗?我真的不知道啊!”心中不免打起了“退堂鼓”——唉,干脆下车,还是回家去算啦! 但一想那更可怕的恶果,“傻念”还是终于被“后怕”击败了。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毒品都敢吸,你还怕什么呀!牢都坐过的人,你还有什么苦吃不下的呢!”随后,我在心中反复地高唱起了那首接近真理的牢歌来鼓励自己:“……从来男人做大事,毒品不能沾,几番沉浮,乾坤已转,细思量,没有过不去的关……” “轰”地一声,班车终于启动,并越开越快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建筑物,正在飞速的往后Pass,眨眼之间就踪影全无了。仿佛我不堪回首的过去被抛弃、忘却了一样地痛快。我的心一下子坦然、平静了许多。“车开便无回头路!”虽然是“逼上梁山”,但未必不是好事,“置之死地而后生”——深圳,老夫来也! “卢步辉,祝你好运!” “卢步辉,祝你一路顺风!” 我终于收到了祝福,收到了来自卢步辉对卢步辉的最最诚挚的祝福!我感觉到我的心笑了起来……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颠簸,班车终于到达了贵阳——我此次远行的第一站,离深圳还远着呢!是坐火车,还是乘飞机去呢?犹豫片刻,掂量了一下身上的银两后,我不敢耽搁地赶往火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票:贵阳——深圳1998年5月27日9点03分开硬卧12车27上铺。 余下来的事情就是赶紧找一个地方歇息一晚了。快!快!快!胡乱地就近选择了一家普通宾馆,要了一个标间。还来不及等到服务员把房间门完全打开,我的身子已经闪进了房间里,紧接着“砰”,才推开到一半的房门已经被我从里面关上了。留下服务员小姐怔怔地站在门外发愣犯傻。赶紧隔着房门大声地扔下了一句“Sorry,Sorry!大便,好急,好急!”随即把牛仔包往床上一扔之后,我急急冲进洗手间里了。 紧接着,再“砰”地一下把洗手间门关上后,我的手已经在迫不及待地解裤带啦!真的是人有三急吗?不!那么解裤带干吗呢?取我藏在内裤裤缝里的毒品海洛英呀!毒瘾早就在班车还未到、快要到贵阳的途中犯上啦!哆嗦着双手,急急、狠狠地吸进了几大口毒品后,毒瘾发作的难受劲终于被止住啦! 但看着已剩下不多的毒品,心中又禁不住喟叹和恐慌了起来:背负着毒瘾上路的旅人,真比背负着千斤重担的出门人还要艰辛百倍啊!别人累了,至少可以把担子卸下来休息一时半会儿,而吸毒者的你呢?一旦毒瘾犯上了,你就只有时时刻刻地硬撑着、强忍着,并且还千万不可以让旁人给瞧出端倪来把你给举报了。唉,天下的旅人中,再也找不出比背负着毒瘾上路更痛苦的旅人啦!做一个背负万斤重担的出门人,也要比我轻松许多呀! 傻望着所剩不多的毒品,真的好想再吸上两口呀!但一想到明天、后天……还有那么长的旅途要我的“毒身毒体”去苦捱硬撑,而这令人悸怕不安、痛不堪忍的毒瘾,又必然会准时准点地发作起来折磨我、蹂躏我,到时候怎么办?不敢造次!不敢造次!赶紧藏匿好毒品,躺在了床上。悔不当初地回想起了过去的这若干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人和事…… 第二天早晨,早早起来洗漱完,吃了妈妈给我准备的茶叶鸡蛋当早餐,又作好了出发前最最关键的一项准备工作——吸毒!小心翼翼地吸食了几大口,并把剩下的毒品藏匿得自认为最安全之后,我来到了火车站。就要接受安检了,心中有鬼的我好害怕呀!万一被搜查出毒品来,那可就死定啦!还好,如潮的人流帮了我的大忙,我终于平安无事地混过了“鬼门关”,顺利地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上铺,躺了下来。 昨天购买火车票时,指定要上铺是有我的如意算盘的。听毒友们讲起过,上铺可以躲着吸毒且很不容易被人发现!人刚一坐下,我就赶紧比划着双手,摸拟开来:侧转身子,背对着对面上铺的陌生人,半躺半撑着,左手这样,右手那样。咦!还果真如此!心里莫名地窃喜了起来,躺平身子,就等火车启动了。“呜——”汽笛一声长鸣,9点03分,火车准点启动,“轰隆”、“轰隆”——深圳,我来啦! 车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人在旅途,置身于陌生的群体当中,安全感和不安全感总会同时产生。安全感是因为谁都不认识你,谁都不知道你的过去,你有一种活在当下的真实。你尽可以对着陌生的别人海阔天空地大吹特吹,想把自己塑造成什么角色就把自己塑造成什么角色,辉煌与成就你自己说了算。当然,别人信不信就由不得你啦!不用担心别人来戳穿你或真或假的谎言,匆匆过客的大家,谁都不会来戳穿你的。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 而不安全感,也同样来源于这种所谓的安全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防人之心不可无”,“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谁都会防着对方。对于这种安全感和不安全感,此时此刻都是我所需要的,我可不敢让陌生的他……她……从我的言行中猜出我“吸毒者”的身份来把我害了。装聋作哑是我最明智、最安全的选择。 第六章为离毒背井离乡 浪子成才全家乐(2) 暂时的安静之后,车厢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结伴而行,认识的人们在谈着共知的人和事;相邻而坐,不认识的人们在小心地试探着与对方搭讪;有人发出打牌的召唤,马上就有人附和着上阵;实在不喜欢凑热闹的人就看书、看报、玩小游戏机。总之,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找到了旅途的乐趣。 只有我一个人离群索居,像僵尸一样地躺着。尽量不去看别人,也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这副忧心忡忡、大病缠身的样子,一看就心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唉,还是赶紧趁着毒效还在体内残存的这会儿,把自己弄迷糊过去吧!验票时,被乘务员摇醒,验完票后,又赶紧躺下继续迷糊,生怕这宝贵的睡意消失掉,毒瘾趁机发作起来。但可怕的毒瘾还是“毒不可挡”地发作了。 一看表,才下午5点钟啊!离到广州还要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时间,而到了广州站后,又还要再换乘到深圳的高速列车,又还要再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旅程,才能真正到达我此次“出逃”的目的地、终点站啊!漫长的旅途,毒瘾发作的身体,怎么熬啊!剩下的毒品已经不多了,估计顶多够我省着挺到今天晚上,就算是很阿弥陀佛、很菩萨保佑的啦! 唉,到底该怎么办啊?现在就吸掉它?不!还是再忍忍吧!尽量地先忍忍吧!忍到实在熬挺不住时再吸吧!熬啊……熬啊……熬到火车停靠在一个大站上,听到停车18分钟的广播时,我感觉到自己是已经熬到极限,再也熬不下去啦!转头看见对面上铺的陌生人正好下车休息购物去了。心中一喜:车停稳,人去之,此时不吸,更待何时啊! 于是,我赶紧欠起身,按刚上火车时摸拟好的姿势,拿出剩下来的毒品手忙脚乱,紧紧张张地吸了起来。几口下去,犯着来的毒瘾终于被稍稍止住了,身子的疼痛和心里头的难受劲有所减轻。但眼瞅着所剩已无几(口)的最后“晚餐”,整个人突然陷入到了矛盾的思虑与惶恐当中:吸掉它,就再也没得吸了,再犯瘾时怎么办?不吸掉它,毒瘾又还没有完全止住,心欠欠的,很是犯难——这“最后的晚餐”到底是即刻吸掉它好呢?还是留着它等下一次犯瘾发透时再吸好呢? 思过来又想过去,思过去又想过来,反正最后都是要吸掉的,而有它无它,毒瘾也都终究还是会发作起来的。此劫既然天命已定,在劫不可逃,就认命吧!与其老是心惦着它,不吸之而不快,不如让自己彻底地死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它全部吸完算啦! 于是,我怀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在喜忧参半的心情中,又怕后悔、又勇敢地把最后几口毒品极度珍惜第一口一口地吸进了肚子里。手中拿着再也无毒可吸的吸毒工具,我在心里决心万丈地发誓道:“永别了,毒品!永别了,吸毒工具!我再也不吸你了!我再也不碰你了!我要让你们从我的生命中,彻彻底底永永远远地消失掉!”发誓完毕,我把吸毒工具揉成一团,狠狠地扔了已经飞驰着的列车窗外。抬手看表,此时此刻是:1998年5月27日22点38分33秒! 死心了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躺下睡好,一边虔诚地祈祷着:“毒瘾呀,你不要发作,你晚一点发作吧!”一边赶紧趁着毒效正在起作用时很用心、很珍惜地睡了。一觉醒过来后,才正是别人鼾声正隆的大后半夜,可我就是再也无法再次让自己睡着了。心里已经在担心着毒瘾的发作了。 好不容易熬等到天大亮时,这正担心着的毒瘾,终于还是发作了起来。刚开始时,还能咬着牙强忍住,不让自己的手脚乱动。慢慢地疼痛和难受越来越厉害,手脚已经在无意识地乱踢乱抓了。为了避免被人瞧出端倪,我赶紧从铺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躲”了起来。 又千辛万苦地熬了一段时间后,完啦!我突然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发透了的毒瘾,正在以巨大得无以复加的痛苦和难受,把我的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肉体到身心,从灵魂到精神摧残的有如万蚁在噬骨,万爪在挠心,万蛆在吮血,万刃在裂肤,万虫在断筋的绝境。“怎么办啦!老天,吾宁死,毋愿生!只要痛苦能即刻停止,我宁愿马上死掉!” 凝视着飞驰而过的窗景,绝望得多次产生了闭上眼睛纵身一跳而死之的巨大冲动——把这条正被毒魔焚烧、肆虐着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生命一了千了地终结掉算了! “不!不!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有伟大的梦想要去实现!我还有我的亲人在期待着我衣锦还乡!我还有我的事业在等着我去成就!我要活下去!‘细思量,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关,趟不过的河!’我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活下去!毒魔啊,老子不怕你!你来吧!”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把身子蜷曲得最小、最小,头几乎伸埋进了肚子里,勒令自己:“不许动!当自己已经死啦!”——我在勇敢地挣扎着与万恶的毒魔作你死我活的最后抗争! “各位旅客,前方到站终点站——广州火车站,到站时间17点35分,请旅客同志们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苦盼许久许久,苦盼得我心如火燎的利好消息,终于从列车广播里“蹦”了出来。听到之后,我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快啦!快啦!终于快到啦!转了车,最后再熬上两个小时,我就可以站在特区深圳的土地上啦!人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兴奋得就像刚吸了一大口毒品那般的亢奋。被毒瘾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身体,终于藉着激动的心情,很强勉地有了一点精神。 收拾完行李,拖着沉重似铅的双腿,终于把自己移下了车。等到把自己从这个站台挪到那个站台,登上开往深圳的高速列车后,人早已累得气喘如牛啦!但突然发现这是我从未见识过的双层列车,心里面顿时生出了不少新鲜感来:高速列车,还是双层的!特意挑了一个“二楼”的临窗位坐了下来,我已在气喘吁吁中拭目以待地期待着“大开眼界”啦! “呜——”一声振奋人心的长啸后,“嗖”地一下,转瞬之间,从零起步,从零开始,“眼前之物“已经在时速一百六十公里的高速中飞驰了起来,给了我好大的感触与快意:我尝到了一种挣脱枷锁,逃离过去,逃离历史,勇往直前的畅快感!脑子里随即充满了无限的遐想:历史啊,你终于有被改写的机会啦! 在兴奋与激动的期待中,历时三天两夜,苦不堪言的“毒之旅”终于落下了帷幕——最后的终点站深圳到啦!停车,下车!我,终于脚踩实地地站在了特区的热土地上!深圳,卢步辉向您报到!这激动我心的一刻是——1998年5月28日20点35分28秒! 还没容我把东南西北分辨清楚,簇动的人流已经“热情”地把我“拉”进了他们的大部队。我也只好先跟着感觉走了。旋即我的整个人就被“深圳人民”给完全淹没啦!可以肯定地想像:此时此刻,我即便能飞起来俯视这如鲫的人流,也肯定分辨不出哪个是我卢步辉啦!随便拦住人流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问:“先生,小姐,请问您认识卢步辉吗?”“哼!哼!卢步辉是谁?关我什么事?我干吗要认识他啊!” 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追求的就是这种感觉!在心中地对自己热烈地祝贺道:“卢步辉,你终于可以重塑人生啦!在这块没有任何人认识你卢步辉,你卢步辉也不认识任何人的新土地上,现在的你是一个没有历史,没有过去,没有污点的‘再生人’,你的生命是崭新的!卢步辉,努力奋斗吧!世界是属于你的!你爱深圳、深圳爱你!永远爱有能力的你,尽情地施展你的才华吧!从零开始,从头再来,你终将拥有辉煌的明天!” 正当我驻足顿首,为自己今晚将仙居何处若有所思的同时,哇!已经有多双犀利的慧眼,准确无误地识别出了俺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先生,先生,你好!要住店吗?十块钱一天,便宜、实惠、有电视、有电话、有冲凉房、提供求职信息,走路十分钟就到人才大市场啦!”看来特区人民“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喊得一点都不假,才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已经被五六个吆喝着同样内容,手举同是“十元店”广告牌的男男女女给团团包围了。 很佩服他们眼光的独到,于是左右比较一番之后,从中挑了一个面最善,微笑得最诚实的女孩子,跟着她上了18路公共汽车。一路上所经之处,女孩都会向我滔滔不绝地介绍一番,兴奋的神色,肯定的口吻,仿佛深圳是她们家似的自豪。听来听去,我只牢牢地记准记住了一个地方——深圳人才市场。一幢乳白色的七八层建筑物,位于笋岗中路的中段位置上。“人才大市场”几个霓虹灯大字,正在华灯初上的夜空,闪烁着炫目的光芒。仿佛在对我说:“卢步辉,深圳欢迎你!我更欢迎你!” 第六章为离毒背井离乡 浪子成才全家乐(3) 到站下车,跟在女孩身后七拐八绕的,终于来到了她路上对我作过深情描述的“打工者之家”。只见二十余张双层铁架床,有序而拥挤地排放在一起。有人在看电视,有人在看书,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唱歌,有人在一勺一口地吃饭;,也有人在作掩首沉思状……电视里面叽哩呱啦的传来了我听不懂的“鸟语”,再和上南腔北调的说笑声,真是热闹有加啊! 我一进门,这一张张来自天南地北的脸,立马对我露出了友善的微笑。有的已经替我接过行李,在为我“接口头风”啦:“先生,贵姓呀?来自何方?欢迎啊,欢迎!”报以同样的微笑回答了他们的问候,也用同样的问候问候了他们。突然之间,我重温到了一种身回大学时代新生入校时的感觉。虽然毒瘾发作的身体依然还在难受着,但心情却是舒畅的! 看过身份证,交了十块钱后,OK!搞定,我卢步辉终于在特区的土地上有了一张让自己暂时栖身歇脚的小床啦!后顾之忧解决了,现在又该轮到我解决眼前问题了:继续与犯着的毒瘾抗争啊!放置好行李,冲洗掉一身臭汗后,我早早地趴倒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数次,一个让我不堪忍受却又令我兴奋不已的无眠之夜,终于被我在虚拟的欢乐、真实的痛苦中熬过去了。唉,真可谓是痛喜交加、苦乐参半啊!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完全大亮,大家就已经不约而同地各自忙开了。忙什么呀?当然是忙着出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啦!最后就只剩下赖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我,赖在“家”里没有外出——我在继续与仍旧犯着的毒瘾作斗争。为了转移难奈的痛苦,我想店老板要了一些前几天的深圳特区报来读。别人在求职,我也要为求职作准备啊! 当看完了整版整版的求职信息后,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原本只是半真半假的信心,现在终于被真真实实的信心替代了。从高到低,每天都有那么多的职位在求贤觅才,我卢步辉,一名大学生兼多项国家专利的发明人,岂有无用武之地的道理。万事俱备,现在就只欠把残存的毒瘾从身体内赶跑后粉墨登场,一试身手啦!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不打无把握的仗!”经过一番量体裁衣的自我分析之后,我为自己拟定了一个能力与信心相匹配的求职计划:今天是5月29日,力争在1998年6月1日前找到我来深圳后的第一份工作。职务先忽略,职位还是先忽略,薪酬嘛够生存就行了。这两天,一边养精蓄锐继续与毒魔抗争作身体准备;一边了解求职信息,学习求职技巧,撰写简历,准备应聘材料,熟悉交通环境作知识信息准备。31日赴“人才大市场”,实施求职计划! 随后我开始作精心的准备。看报、读书自我充电学习的同时,还“巧借他山之石”向来自五湖四海的“前辈”们虚心地请教了各式各样的、实用价值颇高的应聘经验和面试技巧。这些知识和经验的获得在不断地增强着我的信心。而日渐康复的“毒身毒体”更是让我有了百倍的自信。工作挑我,我挑工作,结果会怎样?“置之死地则后生”,我“生”得起来吗?一切到时方可知晓。最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挣脱了毒魔的毒枷毒锁,可以不背包袱地自自由由地与大家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竞争了。 1998年5月31日,起了一个大早,洗漱完毕,吃过早餐,换上洁白的衬衫,系好红红的领带,把皮鞋擦得亮亮的,手夹公文包——包中早已放好了经我精心准备过的应聘材料。整装完毕后的我准备出发了。看着镜中文质彬彬,精神还算抖擞的自己,我自信地对着“他”笑了:祝你好运!祝你成功!再把自己里里外外的检查一遍,直到一切无误后,我出发了!胸怀必胜的信心,脚迈坚定的步伐,我朝着位于笋岗中路上的“深圳人才大市场”,从容不迫地走去…… 一路上,到处是步履匆匆的人们朝着各自的目标行进,全然没了故乡小城的人们那种无所事事后,滋生出来的“东家长、西家短“的恶风陋习。彼此擦肩而过中,我体会并享受到了一种生活在高节奏、高效率、高压力环境中所特有的快感和乐趣。“连累”得我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我不得不由衷地感到庆幸:我的选择是对的!而选择来深圳更是对上加对! 赶到人才大市场一看:哇!“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四周八围早已被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才们围挤得水泄不通啦!竞争的压力足见一斑啊!怎么办?迎头赶上啊!连推带挤地终于抢购到了一张应聘会入场券,而旋即我就被簇动着的人才们连挤带推地拥进了人才招聘大厅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的时刻终于到啦!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 定定神,提醒自己:莫慌!莫怕!更莫急!先侦察一番,把形势了解清楚后再下结论。于是,我先别有用心地“闲逛”了起来,这儿瞅瞅那儿听听,两圈下来后,嘿,心中大致有数啦:人才多,需要人才的用人单位也多呀!只见大厅里横横竖竖总共有几百个呈半敞开状的格子间,格子间的台后从容坐着的是代表企业前来相马的伯乐们,至多三四个人而已,但台前的景象就大不相同了——挤!一个个手持应聘资料的男男女女正在争先恐后地往台前挤!想给自己挤一个被伯乐相中的机会!竞争的剧烈程度绝对不可轻视啊! 再看看格子间顶端的电子显示屏幕上不断滚动播放着的招聘信息,我又释怀了许多:家具厂、模具厂、制衣厂、鞋厂……贸易公司、设计公司、广告公司、中介公司、旅游公司、模特公司……总经理、经理、业务员、油漆工、电工、文案、保安、工程师、设计人员、资深策划……各种公司各种职位应有尽有。条件要求:三十岁以下、博士毕业、大学毕业、三年工作经验、有中级职称、熟电脑操作、五官端正、会粤语、会英语、身高一米七以上,能吃苦耐劳……虽五花八门却明明白白。薪酬待遇:月薪上万、年薪三十万、月薪三至五千、年终分红、带薪假期、底薪八百、提供住房、高提成……诱惑明目又张胆。我看到了激烈竞争的乐趣性与公平性。 侦察工作做完了,现在该轮到我这匹有姓无名的千里马去找伯乐称骨相面去啦!很理性地掂量了自己的能力和水平,又几番的仔细比较之后,我胸有成竹地向着一家广告公司的台前有礼貌地挤去。“文案策划”的职位,我自信我完全能胜任,而月薪两千元以上,包吃包住的中等待遇,对我这样一个初到乍来的“深圳新移民”来说诱惑已经足够了。有了“生存”才可能谈得上有“生活”嘛!深吸一口长气,把自己牢牢镇静住。好啦,终于轮到我面对面地对着伯乐一展“马骨”啦! “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伯乐,一位看上去年龄与我这匹正被相着的马儿相差无几的文静女孩已经在问我话了,同时礼貌地用手示意我:你可以在台前的凳子上坐下了!我冲她自信地微笑着,并礼貌地回应了一声“谢谢”后,我这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经验和常识告诉我:留给伯乐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您好!小姐,我想得到贵公司‘文案策划’这个职位!”随后我颇有风度和自信地答道,看着我这张诚实而自信的脸,她先冲我婉尔笑了一下,随即收敛住笑容,用疑问兼挑战的口吻问道:“先生,请问什么叫广告策划?”直觉告诉我:此答关乎成败!智慧提醒我:出奇方可制胜,留给伯乐的印象既要好更要深! 第六章为离毒背井离乡 浪子成才全家乐(4) “小姐,请允许我打一个不很恰当的比方:假如我能够在此时此刻把我这团‘垃圾’成功地贩卖给你,这就是广告策划!”别出心裁的回答果真有效,女伯乐果然印象深刻,一时间竟愣怔在那儿意会不过来。心略有不安,赶紧补给她一个歉意的笑容。等她意会过来,再还给我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微笑之后,我终于把略有不安的心彻底地安了下来。 接下来的沟通就自然多啦!随意中不失礼节,幽默中不失严肃,而独到的见解,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更是多次得到女伯乐“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喝彩。留下个人简历和联络电话,再双手接过她双手呈递给我的她的名片:深圳昊天广告有限公司陈焱总经理最后再握别她那双柔软的小手后,我礼貌地抽身退出了拥挤的人群。 我来到深圳后的第一次求职面试就这样在自我感觉不错中结束啦!能初战告捷吗?能如愿以偿吗?我不敢打保票,但自觉良好的表现,已经让我把那份久违的自信心重新拾回了。我再也感觉不到我是一个低人一等的吸毒青年啦!而尽管此时此刻在我的体内还有一点点余毒未清,身子骨仍在小小的难受中煎熬着,但这点很小儿科的折磨已经不再对我构成致命的威胁了——曾经为毒所困、为毒所害的我,今天终于成功地逃离了毒海,我卢步辉终于从此站立起来啦! “新生命、新生活、新起点!”佳音如期而至,我终于如愿以偿地于1998年6月1日上午9点整,在这家只有七八条枪的小广告公司里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高节奏、高效率、高压力之下的崭新生活方式,让我很快彻底地忘记了毒品,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瘾君者的过去,生活的色泽开始有了五颜六色的欢乐。当然,其间也自然经历过任何一个南下闯荡者都经历过的幸酸与苦乐啦:被老板炒过鱿鱼,也炒过老板的鱿鱼,跳过槽,也失过业。但所幸在这片只认能力不认资历,只认现在不认过去的特区土地上,我活得越来越有信心,也越来越滋润,真正的是“痛并快乐”地生活着!” 2000年7月份,为了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我把阵地转移到了广州。这时的我,虽然仍在替别人打着工,但实际上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创业计划和理想,已经在为目标的最后实施作“谋定而后动”的积极准备啦。最后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于2001年3月份,以自己的发明专利《地图黄页》作为股份,与别人创建成立了“广州通得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有了一份完全属于自己的事业。最兴旺的时候拥有近百名的员工。但很无奈,公司先盛后衰,最后终因市场、股东等多方面原因,于2002年年初被迫宣告结业。倾尽我所有的积蓄后,我又重新做回了一名打工者。 只不过到了这个阶段的我,能力和资历已经引起了猎头公司的注意。工作倒不是说任得我挑,由得我选,但找一份薪高和感兴趣的工作,确实已经不再是太难的事情了。就这样,凭着自身的实力,我自己的公司解体后,先后被聘任到多家知名企业里任职。职务最低也是个中层部门经理,最高进入核心层,做到了常务副总经理。 有了自己的专职秘书小姐可供使唤,出入也常常有小车可以接来送去的。当被下属和客户们“卢经理”“卢总”地叫着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成功后的满足感。虽然整天忙碌得不得了,承受的压力也很大,但能够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地打拼到这般地步,心情始终是愉悦的。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和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想起故乡,想起温暖的家,想起不知被我梦见过多少回的妈妈。想回家看望妈妈,看望亲人的念头一直就不曾断过,但总苦于被这样那样的原因和忙不完的公司事务给耽误了下来。惟一能让自己稍稍释怀的办法就是三天两头地给家里打电话,向妈妈和亲人们问好的同时,给他们多寄些钱,千叮咛万嘱托地请求他们一定要把钱花掉,吃好、穿好、用好、玩好、把身体保重好,以此来聊表不孝之子的拳拳孝心和思念之情啦!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到了2003年的5月份。这时候的我已经是国内某知名化妆品企业集团的部门经理了,拿着高薪的同时还捕捉到了很好的事业发展机会,正当我准备抓住机会,大展拳脚,倾力一博的时候,突然一场举国上下人心惶惶的非常事件发生了:暴发“非典型肺炎”传染病,病例源自广东,殃及全国。一时间人们“谈非色变”,各个行业的收益和发展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 我所在的企业也同样受到了波及,原本拟定的市场进攻计划暂时搁浅。连法定的“五一长假”也被国家有关部门下令取消了,大家都在期待中等待着“非典事件”的平息。原本繁忙不堪的工作,因祸得福,竟突然变得不太紧张了起来。老板这时也格外开恩,趁此机会把该放的假期都放了。我也趁机一乐:嘿!何不也趁着这非常时期、非常机会回一趟我久别的故乡、久别的家,看看我亲爱的妈妈和亲人们呢! 细细算来,我自1998年5月26日清晨6点头30分阔别故乡,告别父母,离开家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整整五年的时间啦!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啊!“父母在,不远游”,无论如何是到了我该回家看上一趟的时候了。主意已定,于是我委婉地向老板提出了请假事宜。经过两天的努力,老板终于“爽快”地答应了:准假十五天,超假至多不得超过三天,早去早回,公司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回来商议呢! 千恩万谢之后,我开始着手准备回家的事情了。并特意把回家的时间定在了5月26日,即我离家五周年的特殊日子,以示一种特别的纪念吧!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扫满了两个大行李包!机票订的是5月26日下午17点15分,广州——贵阳和6月12日14点35分贵阳——广州的往返联程机票。很显然,这难得的机会,难得的假期已经被我计划得满满当当的啦!就这样,满怀着激动、喜悦与兴奋,我终于在离家整整五周年后的2003年5月26日17点35分,在广州白云机场登上了飞往贵阳的航班,踏上了游子返乡的旅程! 坐在飞机上,回想起五年前的今天,自己是迫于毒魔缠身,怕被公安抓捕,怕被家人知晓的沉重压力,在别无选择,无奈、痛苦、绝望到极点的心境之下,迫不得已坐上火车逃到远离家乡故土几千里之遥的深圳特区来的。根本原因是为了能远离毒品、毒友、毒贩的诱惑,彻底戒毒;其次才是为了能实现理想,重塑人生! 而五年后的今天,我不但已做回了一个不为毒魔所控制的正常人,而且还靠着自身的能力,从零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地奋斗起,终于成为了一个令人羡慕的高级白领,离自己要实现的人生理想越来越近。同时心情是那么的开心,人是那么的从容。比较五年前的今天和此刻的今天:一个几乎有了想即刻自杀身亡的心,一个却生出了想再多活一百年的梦。两种迥然不同的心境竟出自同一个我,心里面禁不住唏嘘了起来。 设想一下,假如五年前的今天,我没能毅然绝然地背井离乡,离毒离家的话,我今天会身处何处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已经白骨一堆,与众多的吸毒者一样,不是因为吸毒过量暴死于某个角落,就是因为非法筹集毒资时危害到别人被人打死了。要不然就是在精神就要崩溃的极致点自杀身亡了。好一点的结局,至多也就是正关在某个戒毒所的号室里,在接受第N次“牢磨”的同时接受第N次强制戒毒;或者是正在某个极度荒凉的土地上,做着沉重的体力活,接受劳动教养或劳动改造!想到此,心里免不了心有后悸,更加庆幸:五年前的今天,做出的选择是极为正确的——离乡背井,逃离毒害,你生命中最最明智的选择! 航班准点到达贵阳龙洞堡机场,走出机场大厅,一听到熟悉的乡音,思家的心更是迫切得恨不得插上翅膀即刻飞回到温暖的家里去!事先已经把我要回家的消息告知了家里人,他们此刻肯定已经在家里焦急地盼望着我的到来呢!回家!我要即刻回家!越快越好!我已经等不急了!见机场外有出租车在兜客,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包租了一辆,急切地催促着司机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家急急驶去! 妈妈,我就要到家啦!您老想我了吧!儿子我也好想、好想您呀! 家乡,久别的家乡,阔别你多年之后的我就要再次回到您的怀抱了,您的怀抱还依旧冷漠吗?你的怀抱还会温暖吗?游子归家,除了他的亲人们一定会用温暖的怀抱来迎接他的归来之外!您——我的家乡,我的家乡的故友们,你们又将以怎样的方式来迎接我呢…… 殊不知,也许是不平衡的心理所致吧,在我还算衣锦还乡的时候,迎来的不但没有我期待中的恭喜和祝福,反倒是世俗惊慕中的忌妒与眼红。在我自己都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吸毒者的时候,却仍然有人对此念念不忘。于是又有一个巨大的陷阱挖好了等着我往里跳,再加上自己的忘乎所以和不理智,一脚又踏了一个虚空,于是我…… 第六章跪著血书警世人 愿世再无吸毒人(1) 在你污点溅身的地方,没有人会忘记你的污点,尤其是吸毒这样的污点。 人尽可以得意,但切不可以忘形。因为有人正在时刻窥视着你,盼你再次失足。 毒品面前,朋友,请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吧,断不可有丝毫的侥幸心理啊!否则,你又将一无所有。而不再年轻的你,已经再也输不起啦! 2003年5月26日晚上22点58分,我终于踏进了我整整阔别五年的故乡的家。人还没有走进家门,远远地已望见家正亮着温暖的灯,在等候游子的归来啦!只见家门大敞开着,一个我一生中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在那儿向外焦急不停地张望着,那是我至爱的妈妈,她正在那儿急切地热盼着儿子的归来啊! 昏暗的灯光中,妈妈头上的缕缕白发清晰地映入了我的眼帘,比起五年前我离家时明显苍老了许多、许多,心中禁不住好一阵酸楚。五年来,天天想叫却没有人可以叫,时时想喊却没有地方可以喊的声音,终于情不自禁地从口中蹦着跳了出来:“妈——妈——”这恍若天籁的一叫把妈妈给惊住、喜住了,还未等把儿子的面看清,一声饱含母子情深的“嗳,辉儿——”已经从妈妈的口里答应了出来,颤得令人感伤令人心慌。我赶紧向妈妈奔去,妈妈也迈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急促步伐迎向了我。 母亲与母亲的儿子,儿子与儿子的母亲,两双已经整整五年没有拥握在一起的手,在五年后的今天终于相握在了一起,握得好紧、好紧,握了好久、好久,却谁也不愿意先放开对方,就这样相互久久地凝视着对方,仿佛是要把五年来想看没能看,想握没能握的所有“欠帐”全部看回来、握回来。看得是那么地贪婪,那么地仔细,那么地让人心碎与伤感!妈妈的眼眶中已经有亮晶晶的泪花儿在滚动了,而这绵绵的母爱深情也令我禁不住地泪珠溢满眼眶,就要“重弹男儿泪”了。 赶紧定住神,赶紧顺势拥着还未缓过神来的妈妈一起走进了我们温暖的家。这时候,爸爸、大哥、二哥、姐姐还有我的小侄女、小外甥女们已经正鹊喜着,呼唤着我从家里迎了出来,大手、小手争抢着接过我的行李,连推带拥地把我按坐在沙发上,递烟、递水、递毛巾、递拖鞋忙得不亦乐乎!血永远浓于水的亲情啊,无言能表,一家子那份齐乐融融的开心与兴奋啊,更是任何别的情感所无法企及和超越的。 一桌丰盛的团圆饭,早已准备好了。久违的家乡味,馋得我放下筷子,又拿起来,放下筷子,又拿起来!聊着聊也聊不完的家事,问候着永远问候不完的关心。时针已经不知不觉地指在了深夜两点多的位置上,还欲再继续下去,但顾及到两位老人的身体,赶紧就此打住了。睡觉、睡觉、睡觉! 躺在我睡了二十几年,却又有整整五年没有睡过的属于我自己的小木床上,好兴奋、好开心呀!“金窝银窝永远不如自己的草窝”,颠沛流漓了五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回到了我温暖无比的家里,我至爱的港湾,天底下最最安全的庇护所——生我养我的家!亲情永不落幕的爱之圣地——爱我的家!睡着了!终于睡着了!睡得好甜好甜,甜过我五年来睡过的任何一个好觉。 接下来的日子,天天都是在好吃、好玩中很愉快地度过的,妈妈翻着花样地给我做我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家乡菜;爸爸则陪着我到久别的故乡小城这儿转,那儿游,碰到爸爸的故友,爸爸总会很自豪地把已是回头浪子的我,隆重地重新介绍给他(她)认识,妈妈呢也总会替我向邻居们宣传一番:中央电视台播着的某某广告就是我儿子创作的,那是他上班的公司,大企业! 在邻人故友们惊慕与忌妒的目光中,亲人们终于可以骄傲地把头抬起来啦!能为家人争光,能让家人扬眉吐气,我自己自然也甚感欣慰与自豪!要知道,五年前的他们,背负一个很不名誉的身份:“吸毒者某某某的某某某”!那鄙视、嘲笑、兴灾乐祸的目光压得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呀!经过五年的努力,今天的他们终于等来了可以以我为荣的一天。不容易,不容易啊!感谢亲人们一直以来给我的鼓励和不弃不离的关怀!没有你们对我的不放弃,就没有我还算衣锦还乡的今天,感谢妈妈!感谢爸爸!感谢一直以来至爱着我的亲人们!我将一如继往地继续努力,为自己、为你们再塑明天更大的辉煌! 而且,五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行走在故乡的街头时,已经变得从容自信,无所顾忌了,再也不用像五六年前那样,惊恐着双眼、躲躲闪闪地避着谁、怕着谁了。这又是我经过多年努力,从吸毒者变回正常人后的又一个大收获——警车任它开,警笛任它鸣,公安任他走,我自走我路!哎,做一个良民,幸事也! 当然,偶尔还能遇到过去认识的毒友,但已经很少了。此时的他们,都已经被毒品摧残得变了形,不是他们主动叫我,我还真的认不出他们来。向他们打听起那些我还有点印象的毒友:不是吸毒吸死了,就是犯案被枪毙了,或者就是去某个劳改劳教单位服刑去了,要不就是正被关在戒毒所里,再不就是人间蒸发,谁也不知道去向了。总之没有一个有好的下场。 想起原来共同在一起吸毒时的苦中作乐,不免感叹一番,友善、同情地规劝几句后,开口“借钱”的,我都会聊表心意地给上一点。他们在听了我这几年的发展变化后,似乎都看到了一丝自救的希望。于是乎,纷纷表示要学着我的样子也来一回“远走他乡离毒友,洗心革面重作人”,听了此话,我免不了更会诚心地鼓励上几句!“人愿人好,花愿花开”,毒友们,好好做人吧!祝你们好运! 殊不知,正当我在为自己的善行义举自感欣慰时,他们却已经为我支好了一张诱捕我的大毒网,就等我往踏板上踩啦……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我不得不准备离家启程的日子了。6月11日,返程机票预订的是明天14点35分的,临出行前的准备工作也基本就绪。今天晚上,再最后与家人在一起把启程前夕的最后一顿晚餐享受完,然后再睡在自己的小床上甜甜美美地把最后一个好觉享受了之后,明天早上的6点30分,我就又要像五年前的那个清晨一样,背着行李,再次只身一人离开我至爱的亲人们远赴他乡了。 绝对不同的是:五年前的出行,我的心中塞满的是无奈与迷茫,更准确地说是有太多逃亡的成份在里面。而这次的心情却是踏实而积极的,将要去哪里?去到那里后做什么?以及怎么做?我都早已成竹在胸了然于心啦!相同之处则至多也就是仍旧有一些离别亲人时的愁绪和伤感在心头挥之难去罢了。 刚与至爱我的亲人们,在亲情四溢的氛围中,在永远道不完的牵挂与祝福声中,在愉悦无比的心情中把这顿离别前夕的盛宴热热闹闹地享受完。这时,突然电话铃响了。是我过去的一个朋友兼毒友打来的,说是得知我明天要走了,准备跟我煞有其事地道别一下。盛情之切,实在不忍拂了别人的一番好意,于是我如约去到了他家。看着他为我准备的一桌子好菜和一瓶椐他说是他老爸珍藏了多年的家乡名酒,我着实有一些感动!于是在交杯换盏中,我与他对饮了起来。 第六章跪著血书警世人 愿世再无吸毒人(2) 席间大家谈起了曾经在一起时经历过的趣事、轶事、伤心事,以及这别后五年来各自的际遇与造化,感慨与悲喜同在啊!当然也自然而然地谈及了毒品与吸毒。不知不觉中,两人都微有些醉意。就在这时候,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离席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好像在窸窸窣窣地侍弄着什么东西,我也没去在意。见天色已晚,念着明早的出行,我起身准备向他告辞。而当我正欲开口叫他时,他却先开口叫我了:“辉哥,快进来!” 我丝毫没有迟疑地走了进去,而当我刚踏进他此刻正呆着的房间门时,就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令我既惊恐却又兴奋的一幕:他正盘腿坐在床上吸毒!面前有序地摆放着我五年没见却依然熟悉不过的东西——锡箔纸、纸裹的枪管、打皮、打火机、白色微黄的粉末——吸毒工具与毒品! 见我怔在门前吃惊地看着他,醉醺醺的他向我打着手势开口说话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今天特别特别地高兴、开心,本来都好久没吸了,但今天为了我特地准备了点“货”,他呢最后吸这一顿“告别药”就永远不再吸了,至于我呢就算是请我吸一顿‘送别药’为我践行,祝我一路顺风,行大运发大财!总之不吸就对不起他,没有把他当朋友云云…… 已经有六七分醉意的我,听了他这番蛮有“义气”的“合理”解释之后,也就不再怎么吃惊了。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接过他正递过来的毒品,但心里却有些痒痒的了。说句大实话:五年没有碰过毒品啦,心中已确实不会再对毒品有任何主动的欲望了。但亲眼见到毒品,亲眼见到别人就当着你的面在吸毒,这对一个曾经吸过毒,背过毒瘾的人来讲,要说在此情此景之下,一丁点想吸它的欲望都完全没有的话,那绝对是“真实的谎言”! 这不!我也想吸上两口的欲望已经被撩起啦,而且正在迅速地膨胀。再继续面对下去的结局将会是什么,我心里自然非常清楚:我的坚持将会化为泡影并被彻底忘却。“卢步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要出事的!”我警告自己。于是,我果断地转身向屋外走去——我要逃!我要逃回家去!可还没逃出他家的大门,就被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给拽住了,并被他一步到位地拽在床上,离毒品又更近了一步。接着酒气熏天的他又对我重复了一遍“义气”之辞和“合理”解释,完全拿出了不吸就不让我走的架势! 酒意一上来,脑筋一散,我心痒痒得更厉害了:五年没吸毒啦,吸一回又绝对不会上瘾的,明天早晨一觉醒来后就远走高飞了,自己又没有上‘黑名单’,今晚的事就只有他知我知,别的鬼都不知道,用不着害怕,就吸一次吧!等一下一出门,就即刻打个车往家跑,一秒钟都不在路上耽搁,应该不会出事的!而且别人的“盛情”又实在却之不忍、却之不能啊,更何况自己又确实是多么、多么的想“吸之而后快”呀!还是吸两口吧!五年前离家的前夕我不是也吸了吗!五年后的今天,同样是第二天就要离家走啦,也吸上一点,嘿!你别说还挺有纪念意义的。再说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和不得了的呢!不就是吸一顿“最后的晚餐”嘛…… “来、来、来,辉哥,我放给你吸吧!”就在我的脑子正在为吸还是不吸作最后的痛苦抉择时,朋友他已经把吸毒用的“枪”硬塞进了我的嘴里,并把已经附着有毒品的锡箔纸和已经打燃了的火机,同时也一并放到了我的面前——万事俱备,就只欠我动嘴一吸啦!酒兴起,心一横——还是吸吧! 于是,曾经身染过毒瘾,却又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过毒品,没有吸毒了的我,在真正面对面地又遭遇到毒友、毒品的毒惑时,还是最终没能战胜那根植于心的“心魔孽欲”,吸起了毒。第一口毒品下肚,接着又是第二口,正在他刚把第二口毒品放给我吸完的时候,“铃、铃……”电话突然响了,两人都吓了一跳。随后他说了句:“辉哥,自己来!”就赶紧奔到外屋接听电话去了。 已五年没吸毒的我,有这两口毒品进肚,再加上事先又喝了不少酒,所以人一下子就完全“上头”了。在朋友转身出去接电话的同时,我自己也顺势倒在了床上。“毒效”和着“酒力”同时发作,才转眼间就把我“毒”到了恍恍惚惚的飘浮状态中。迷迷糊糊地只听见从外屋飘来了朋友“搞定了!”“可以了!”“快一点!”的说话声。接完电话后,朋友也随即在我身边躺了下来。两人开始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享受毒品带来的快意。 惦记着第二天一早要启程,等人稍稍清醒一点后,我就赶紧起来准备告辞,却被朋友伸手拦住了:“急什么!再躺会儿再走吧!”我有些犹豫……这时“铃、铃……”电话又响了。听到铃声,朋友神色有些慌张地怔了一下,也不再拦我。而电话却在响一声后就不再响了!他说了句:“辉哥,慢走不送了!”又听见他嘟嚷了一句:“是谁他妈的乱打电话!”我已经出了朋友家的门在下楼了。 “酒力”和“药力”都还没过,头好晕啊!定了定神,缓缓地穿过小巷朝大街上走去。想着一出了这条小巷子,再打个的士就可以到家了;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后启程出发:三个小时的车程到贵阳,再乘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到广州,我就又可以西装革履地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敲着电脑键盘继续过我惬意的白领生活,心里不由得好兴奋。 终于穿过小巷站到了大街上,“喂,出租车!”招手拦车,一辆开过去了,有人!又有一辆开过去了,还是有人!正有些悻悻地,突然“吱”的一声,一辆白色的小四轮面包车准确地刹停在了我的面前。有些纳闷:“咦,家乡几时有这种小面的啦?唉,不管什么车,只要是出租车就行!”昏头昏脑地就急等着车门打开我好坐车回家了。 “哐”,车门确实是一秒钟没耽搁就打开了,但从车上跳下来的三个年轻小伙子,却并没有离开要走的意思,而是把我团团地围住了。“要干吗?”我一怔,“抢劫还是绑架?”人被吓醒了一大半,正欲开口喝斥,其中一人先开口问我话了:“你是不是卢步辉?”等我刚狐疑着把头点了一下的同时,另外两人已经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搞哪样东西!”我下意识地惊叫了起来。“我们是公安局的,找你问点事情?” 一听是公安局的,我一下子就被彻彻底底地吓醒了,但也同时被完完全全地吓蒙、吓傻、吓坏了。吓得连人是怎么被他们捉上车的都不知道啦!等我把惊魂勉勉强强地收住时,车已经开啦!赶紧惊恐不安地问道:“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啊?”“到了你就知道啦!”就再也没有人理我了。“到底什么事啊?到底什么事啊?莫非……莫非是刚才……不可能吧?又没有第三个人在场,鬼都不知道啊……”在万般的狐疑与万分的惊恐中,车已经停在了公安局的大院里。 随后几双刚劲有力的大手把我从车里拽拉下来,按着、扭着、抓着,推进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到了这个时候,我都还在继续惊恐狐疑着,等有人拿着一根玻璃试管朝我走过来时,我终于可以不再狐疑啦!但我也终于知道自己——完啦!彻底完啦!整个人“嗖”的一下惊傻在那儿。尿检?还尿什么检啊?刚吸了毒还不到半个小时,不用再劳神费事地撒这泡尿,我也自己照得出结果啦!唉,我算是彻底完蛋啦!怎么办?怎么办啊?狗急跳墙,此时此刻我惟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抱最后一线希望——万般抵赖地矢口否认了。 于是我开始捶胸顿足地抗议,说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我才刚刚从广州回来……我明天就要走了,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我不可能吸毒的……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希望“大慈大悲”的他们能在听了我的带着哀求的种种申辩后高抬贵手把我给放了,但这一切煞费苦心的努力显然是徒劳和无益的,更是于事无补的。 第六章跪著血书警世人 愿世再无吸毒人(3) 就在我还在没完没了地解释着的时候,那个先前问我“你是不是卢步辉”的人,斜眼冷视着我,用冷漠严肃地喝斥一声:“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半个小时前和谁在一起?在一起做了些什么?这些我们都是有人看见的,我现在也不敢确认你吸没吸毒,待会儿等尿检结果出来后就知道啦!度数达不到一百度,我们就即刻把你放了,度数要是超过一百度,你就去戒毒所戒毒吧!” 把对我的处决方式一听完,我已经像真正中弹一样地瘫软在地上,知道自己这次真是彻底玩完啦!在万般的乞求之下,终于被允许打一个电话通知家人。拿起电话的手在颤抖,悲痛欲绝的心更在颤抖。爸爸、妈妈和家人还在家里面高高兴兴地等着我回去,好明天早上送我启程呢!此时此刻,把这等绞杀生命的大噩耗告知他们,两老怎堪忍受?又怎能承受得起啊?真的是作孽啊,作大孽啊!不能啊,不敢啊…… 哆嗦着手指终于拨通了哥哥的电话,万般悲痛地把这个惊天的大噩耗告诉了他,请他千万替我瞒住父母的同时,再赶紧想办法把我尽快“营救”出来。刚把电话放下,一副锃亮的手铐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我的手腕上铐啦!半个小时后,我已经身在戒毒所的304号室里了! 浑身冰凉,万念俱灰、心乱如麻、悲痛欲绝地躺在号室大铺的角落里,大脑中一片茫然与黑暗:绝望、沮丧、懊悔、担心、愤怒、恐惧、无奈、无助正在绞杀着我的生命,我想到了死!我必须死!经过五年时间的刻苦打拼,自己好不容易重新站立起来,能够挺直腰杆的做人啦;事业的曙光也终于显现啦;父母和家人也才刚刚觉得可以松上一口气,可以不再为我操心和担忧啦;而更为可气可恨的是,时针再转上七八圈后我就可以不让这一切发生啦;我就可以继续为自己为家人延续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啦……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已远离毒品五年之久的我,当再一次真正面对面地遭遇到毒友、毒品的零距离毒惑时,还是最终没能把那根植于心的心魔孽欲遏制住,居然真的就相信了毒友的“义气”和“好心”,忘乎所以地又一次心存着那已经置自己于死地过的侥幸心理,“毒迷心窍”地复吸了自以为是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毒友知的、是绝对不可能出事的最后一顿毒品。可万万没有想到,进号室后当我把被抓的全部过程详细地给牢友们陈述一遍后,我傻了,彻彻底底地傻了! 牢友们不无讥讽地说道:“那个杂种你都敢相信他,敢和他吸毒!他可是我们道上出了名的‘点水雀’,哄你吸上两口毒,然后通知人来抓你,做你的‘货’,这戒毒所里关着的好多弟兄都是被他‘卖马’(出卖)‘做货’抓进来的,活该你要被抓!他接电话时说的‘搞定了!’是指你已经把毒品吸进肚里去了;‘可以了’‘快一点’是指现在是可以抓你的时候了,快一点过来,后来的那声电话铃响是暗号,表示要抓你的人已经守在路口了,通知小杂种可以放你出去了。你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这样?你再仔细想一想,明明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吸毒,干吗只抓你不抓他呀!你这个大傻瓜!还是他妈的大学生呢!” 听了牢友们的这番话,我的魂魄都差不多给震了出来:我这个天底下最最最大的大傻瓜、大笨蛋,你去死吧!那种懊悔和愤怒啊!已经把我给悔死、怒死啦!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打拼、奋斗,万般不易建立起来的荣誉、信心和事业基础,就因为毒友的这一害和我自己的这一吸而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没啦!全部没啦!一切的一切都从此不再属于我啦!不值啊不值,简直太太太太不值啦!毒友啊毒友,你他妈的太狠毒啦! 我犯下了我一生中我永远不可能原谅的错误!也犯下了永远不可能再得到父母和亲人们原谅的错误!爹啊!娘啊!你们千万不可以知道这个噩耗啊!就当我没有回来过好吗!就当我已经提前回去了好吗!儿我不敢奢求能够再次得到你们的原谅!儿只乞求你们能够把儿忘掉、彻底地忘掉!生命本不该承受也承受不起如此的重创和打击,不孝的孩儿我又逼着你们再次承受了,孩儿我罪该万死啊!爸爸、妈妈千千万万要挺住啊!我死了,还有姐姐、哥哥可以孝养你们,你们就权当从来没有生过、养过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吧…… 该死的人就必须去死!于是,我选择了绝食并开始绝食,我必须用活活饿死自己的方式来奠祭和毁灭我这条罪孽深重的生命,从绝食带给我的剧痛和难受中找来安慰和解脱。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我的眼前终于出现了金光闪闪的一片仙景,好漂亮啊……我终于尝到了只有死亡才可以带给我的快感和乐趣,魂魄在天堂中自由地飞舞着,身轻若无,想什么就有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真的好舒服,好惬意啊! “辉儿啊辉儿!”“辉儿,醒醒!”突然听见有一个好柔好暖的声音在叫我,是谁呀?是上帝在召唤我吗?可能是吧!拼命地看啊、找啊!上帝啊,我没见过你,我不认识你呀!我找不到你,你在哪里啊!你快快现身出来吧!看啊!找啊!找啊!看啊!一张万般慈祥的脸,渐渐地终于被我看得越来越清晰了!“辉儿!辉儿”的呼唤声,也终于被我听得越来越清楚了! 终于!我终于看清楚上帝的脸啦:万般的慈祥中透着万般的怜惜和爱意。正在朝我绽放出万般慈祥的笑容,我万般努力地想还给她一个微笑,却被她好温暖、好温暖的双手给止住了,她正在好柔、好柔地抚摸我的脸呢!咦,上帝的这张脸和笑容我怎么那么熟悉啊!好像……好像我妈妈的脸啊!是妈妈变成了上帝!还是上帝变成了妈妈!我认啊!看啊!终于认出来啦:是我的妈妈、是我的妈妈上帝在看我!不!不!不!不是上帝!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真妈妈!是我的亲妈妈来看我啦! “辉儿啊!老娘我都还活着,你还活不过老娘啊!真没出息!勇敢地坚强起来,妈妈等着你回家呢!儿子啊,你永远记住:妈妈永远爱你!永远不会放弃你!”妈妈似梦似真的召唤,终于使我鼓起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气:我开始吃饭!我开始思索!我开始反省!我开始觉悟!我开始面对现实!我开始痛定思痛:我要化悲痛为力量,我要从绝望的深渊中,找出一线希望来拯救自己!我决心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出我的新精彩来! 第六章跪著血书警世人 愿世再无吸毒人(4) 是啊!与其这样“轻如鸿毛”地在自责、自悔中死去?我干吗不试着去来一次“重于泰山”呢?毒品海洛英都敢吸的人,难道你还没有勇气尝试一下别的事物吗?佛对世人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是伟大的,你干吗不也尝试着小小的伟大一回呢?佛入了地狱后,佛可以用她的生命来普渡众生,你不也入了毒海之狱了吗? 而回头张望一下毒海的岸边,你不也亲自看见还有那么多你的同类的年轻生命,正在好奇地观望着毒海上空那神秘的“毒市蜃楼”,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地以身尝毒吗?难道你不可以用自己生命兑换回来的惨痛教训主动地告诫他们毒海是万万试游不得的吗?不得已,毒魔已经把你的身子点燃,你干吗不趁它还亮着时候照亮一下别人脚下的人生道路呢? 要知道,使他们不跌倒,不误入歧途,拯救的不仅是他们自己,更重要的是还能让天下深爱着他们的母亲们免去多少痛苦和创伤?我爱我的妈妈,我敬重天下的母亲们,为了让天下的母亲尽量少流一滴眼泪,我要用我泣血泣泪的吸毒史,警醒她们的儿女们,告诫他们:善待生命,千万千万不要吸毒! 为了让天下母亲们的微笑多一点,痛苦少一点,我决心化悲痛为力量,跪下我的双膝,拿起我手中的笔和纸,把自己从生命中第一次遭遇毒品起,到身陷毒海至今十余年以来的种种痛苦经历、点点滴滴的心路历程和异变的全部过程,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让年轻的生命们能够从中窥探出一个曾经才华横溢的生命是如何蜕变堕落成一个遭世人唾弃厌恶的吸毒者的。 希冀他们能从我几乎付出生命代价的血泪教训中警醒,彻底消除对毒品的好奇心和侥幸心,做到永远不接触毒品,永远不要以身尝毒!为自己年轻的生命修筑起一道永不染毒的心理长城,牢固树立起防毒反毒的思想意识,珍惜自己一生仅有一次的宝贵生命,以健康的身心走好人生路! 我将于2003年7月9日开始起:跪写吸毒史血泪警世人万恶毒为首劝君切莫沾! 这本书最终能不能够被我写出来?何时能够写完?写完后能不能够出版?出版以后有没有人看?我不知道!我也不去想它、理它。我将只抱着“我以我血著血史,愿世再无吸毒人”的心态和信念作出我能够作出的最大努力!假若还能够有幸得到人们的更多的理解、支持和帮助的话,我将不胜感激,我将会更加继续努力下去! 总之,为了能让更多的年轻生命受益于我的提醒不去吸毒,一切可以用来进行宣传教育的方式,我都会积极主动地去争取、去尝试: 比如上《实话实说》栏目,与著名访谈节目主持人崔永元一起面对广大电视观众实话实说“在我吸毒的日子里”; 比如上《讲述》栏目,与著名访谈节目主持人一起面对广大电视观众讲述“在我吸毒的日子里”; 比如恳求著名导演张艺谋先生,以我的经历和原形,把本书改编成电影剧本,由真人真事的我来主演一部电影《在我吸毒的日子里》; 比如请求影视大家邓建国先生,拍一部根据本书改编、由我主演的电视剧《在我吸毒的日子里》; 比如建立HTTP//WWW.51J6.COM(吾要戒毒)网站,向广大的网民宣传防毒、禁毒、戒毒知识; 比如在全国开通一条戒毒热线:95176(吾要戒毒),向不幸身陷毒海的道友和他的亲人们,提供心理咨询辅导服务; 比如与著名影星萨仁高娃小姐创建成立的××戒毒合作所,帮助戒毒人员巩固戒毒成果; 又比如与我钟爱的零点乐队合作,在全国举办“防毒巡回演唱会”,用我学唱到的几十首“戒毒歌曲”向哥迷们唱出吸毒者的悲凉与凄苦,用歌声提醒他们毒品的危害; 再比如,成立“以我为戒,防毒宣传演讲团”,深入到全国的大中小学里,向祖国的花朵们用现身说法的方式讲述毒品的危害……等等等等。 总之无论成败与否,结果如何,一切可以用来提醒和警示更多的世人不去吸毒的宣传和宣传方式,我都会倾尽全力地去做的! 有幸读到本书的人们:请给我支持吧!请你们帮助我!帮助我也就是等于帮助了你身边的人,帮助了天下的母亲们,帮助了人类我们自己! 有幸读到本书的人们:请帮我把本书介绍给你更多的朋友看吧!相信读了本书都会对他们有百益而无一害,防毒教育,无论男女,无论老小,人人需要,知多一点点,离毒远一点! “人愿人好,花愿花开”,让我们一起努力,共同为人世间少一个吸毒者,少一个吸毒者家庭,少一名吸毒者的母亲而共同努力吧! 最后请天下所有的好人们,接受我用我残存的生命,对您们的最最最最诚挚的祝福:“好人们啊,祝你们一生平安!!!” 第六章吸毒者的我跪着对您的最后忠告 敬爱的朋友、善良的人们: “满纸血泪史,一把酸苦泪” 万语千言只化作一句真言敬告你:千万、千万不可以去吸食毒品! 我能够为你找到一亿条反对你吸食毒品的理由,但我却不能够为你找到半条可以支持你去吸食毒品的依据! 肺腑之心,再也无以言表。信之,你幸也!不信之,你不幸也!再最后跪着忠告您: “万恶毒为首,求君切莫沾!” “毒品面前,人人平等!青烟一缕,一缕青烟,终将彻底毁掉你的一生啊!” “有胆敢好事娱乐者,后果自负!” 人愿人好,花愿花开! 愿君洁身自爱,祝君好运、好人生! 此致 敬礼 吸毒者:卢步辉 2003年09月24日21点18分 第七章吸毒者的我对您的一百条血泪忠告(1) 血泪忠告一:毒品面前、人人平等、无论高官富贾、男女老少、外国人、中国人、城里人、乡下人、黄种人、白种人……只要是人,吸之必上瘾! 血泪忠告二:毒品、毒品,一品上瘾! 血泪忠告三: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身想毒! 血泪忠告四:戒毒戒三年,三顿吸还原! 血泪忠告五:海洛英、海洛英,掉进毒海喊不音! 血泪忠告六:吸白粉、说白话,世人提到你都怕,从此无人信你话! 血泪忠告七:海洛英、白粉尘,害死天下多少人! 血泪忠告八:万恶毒为首,一吸生万愁,痛苦终生伴,厄运当头顶! 血泪忠告九:海洛因都戒得掉,死人都能救得活! 血泪忠告十:只有天天瘾,绝无天天钱,瘾来身无钱,犯罪便滋生! 血泪忠告十一:青烟一缕毁一生,害死天下众苍生! 血泪忠告十二:毒友、毒友,毒你害你的朋友! 血泪忠告十三:吸毒多因图好奇,一吸上瘾悔不起,有人送你白粉吸,绝对是想害死你! 血泪忠告十四:为了筹钱吸白面,只好东借西又骗,朋友众生把你躲,妻离子散不可免! 血泪忠告十五:吸毒为毒困,苦死无人问,有钱毒贩喜,无钱口莫问! 血泪忠告十六:吸毒易、易到一看就会,戒毒难、难于上青天! 血泪忠告十七:花钱买来万罪受,吸毒上瘾终身愁! 血泪忠告十八:学吸毒、一念一秒,想戒毒、一生一世! 血泪忠告十九:吸毒者:男必为盗、女定为娼,一生牢房把家当! 血泪忠告二十:吸毒者:为毒生、为毒死,为毒冤苦一辈子! 血泪忠告二十一:记住只要你吸毒了,你就等于把自己的家产和生命过户给毒贩了! 血泪忠告二十二:毒品:天下最毒之物,毒过万事万物,毒死芸芸众生! 血泪忠告二十三:吸毒:一吸虽能解千愁,却也同时生万忧! 血泪忠告二十四:天下惟一最好最有效的戒毒方式就是你从来没有吸食过毒品! 血泪忠告二十五:吸毒:吸尽万贯家财,换来牢狱之灾! 血泪忠告二十六:吸毒者:万人唾弃万人骂,神憎鬼厌世人怕! 血泪忠告二十七:吸毒者:害尽家庭无数,喜了毒贩一人! 血泪忠告二十八:吸毒:自找万苦吃,自找万罪受! 血泪忠告二十九:吸毒:天下你惟一不可以去尝试的娱乐方式! 血泪忠告三十:吸毒:贪得一时之乐,生出终身之忧! 血泪忠告三十一:吸毒者找死的同时,必然早死无疑! 血泪忠告三十二:毒品:万恶之源头,一旦染上毒瘾,必使善良者失去良知,高傲者丢掉骨气,母亲抛儿弃女,父亲抛妻弃子! 血泪忠告三十三:烟枪即铳枪,自打又自伤,多少英雄汉,吸死在高床! 血泪忠告三十四:烟枪一支,未闻炮声入耳,打得妻离子散;锡纸半张,不见火光冲天,烧尽田地房廊! 血泪忠告三十五:天下有吸毒吸发财的吗?没有!绝对没有!有吸毒身体越吸越健康的吗?没有!绝对没有! 血泪忠告三十六:吸毒即自杀,自家害自家! 血泪忠告三十七:吸毒吸出百病来,害死自家划不来! 血泪忠告三十八:吸毒:一吸千古恨,悔尽百年身! 血泪忠告三十九:毒海、毒海,回头无岸的海;毒路、毒路,不归之路! 血泪忠告四十:毒品路即黄泉路,男女老少通杀通吃! 血泪忠告四十一:“聪明者”贩毒、“傻瓜”不敢吸毒,脑尖不秃的人才吸毒! 血泪忠告四十二:试问天下诸君,你见过有好下场的吸毒者吗?绝对没有! 血泪忠告四十三:罂粟果、海洛英、祸之首、恶之源、染毒瘾、受折磨、头撞墙、吐白沫、面肌黄、瘦如禾、吸过量、见阎罗、伤家庭、万人唾、众乡邻、指脑壳、买毒品、耗钱帛、债台筑、家必破、惹是非、家不和、亲友怒、众人恶、为吸毒、生邪恶、女为娼、男勒索! 血泪忠告四十四:戒毒戒朋友,离毒离环境! 血泪忠告四十五:戒毒是一场持续终生的战争,聪明的你,干吗不从一开始就回避它呢! 血泪忠告四十六:天下没有不后悔的吸毒者!假若生命可以来过,没有任何一个吸毒者会再去吸毒! 血泪忠告四十七:天下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吸毒者在吸食第一口毒品的时候就发誓:“我一定要吸毒上瘾!”但他们最终都上瘾了,说明什么问题?毒品万万不能吸啊! 血泪忠告四十八:天下从来就没有挑战毒品成功的人!你也是人,因此你也不例外,不要企图以身试毒,创造奇迹!毒品面前,人人平等,敢吸你就一定上瘾! 血泪忠告四十九:防毒反毒,人人有责!百米之内必有毒友,千米之内必有毒贩!其实毒品离你并不遥远,仅仅一步之距、一念之间,提高警惕吧,朋友! 血泪忠告五十:珍爱生命、拒绝毒品!吸过毒的我们拒毒品千难万难,懊悔万千,没有沾染过毒品的你,可千万要珍惜自己的无毒之身啊! 第七章吸毒者的我对您的一百条血泪忠告(2) 血泪忠告五十一:吸毒的男人是废品,吸毒的女人是废品中的废品! 血泪忠告五十二:没有吸过毒的人是幸运的,吸过毒的人是不幸的,吸毒者的我们在不能自拔的痛苦中想戒毒,未曾吸过毒的你,请一定引以为诫,延续好自己的幸运! 血泪忠告五十三:遇到毒品,遇到毒友时,走开!跑开!离开他(它)们越远越好! 血泪忠告五十四:敢对毒品、吸毒抱侥幸心理的人,必死无疑! 血泪忠告五十五:想像一下被万蚁噬骨,万爪挠心,万针刺身,万虫蛆血,万刃裂肤的滋味吧!这就是吸毒的我们毒瘾发作时的痛苦啊! 血泪忠告五十六:吸上毒的人,一生必与手铐、牢房、逃亡、辱骂、体罚、折磨、痛苦、懊悔、泪水、唾弃、恐惧、死亡为伍为伴,想像一下,你的生命承受得起吗?! 血泪忠告五十七:吸毒之丑遮千俊,抹黑尽透你一生,才华似垃圾,美丽变粪土,信誉倾刻无,无人再信你,天天遭唾弃,日日遭厌恶! 血泪忠告五十八:吸毒之人:理想全无,信心全无,性欲全无,想一想,这样的人生你敢选择吗?! 血泪忠告五十九:你的吸毒换回来的不仅是你自己的个人痛苦,比你痛苦百倍的还有你的亲人,尤其是给了你生命的母亲!人们啊!为了母亲,我们不能吸毒! 血泪忠告六十:天下有多少个吸毒者,就有多少个痛苦的家庭,就有多少个永远流泪的母亲!天底下最最愿意禁绝毒品的人,只有吸毒者的母亲!远离毒品吧!我的道友们,为了我们的母亲,更为了我们自己! 血泪忠告六十一:假如你想有一个人一时不信任你,请对他做一件小小的坏事;假如你想有一个人一辈子不信任你,请对他做一件大一点的坏事;假如你想世上所有的人一时不信任你,请对他们做一件再大一点的坏事;而假如你想所有的世人一辈子都不再信任你,那就去吸毒吧! 血泪忠告六十二:曾经问过无数的毒友:被你们带着吸毒的人,有没有不上瘾的?他们肯定而“自豪”地答道:“从来没有一个!”因此,请你时刻提高警惕了,断不可因为“好奇”,被“朋友”给陷害了! 血泪忠告六十三:吸毒——被抓——强制戒毒——又复吸——又被抓——送劳动教养——再复吸——再被抓——再送劳动教养,这就是吸毒者的“人生驿站”,你敢进去吗?! 血泪忠告六十四:千难万难筹来毒资,鬼鬼祟祟换回毒品,提心吊胆害怕被抓,躲躲藏藏偷吸毒品,这就是吸毒者一天的生活,你敢过吗?! 血泪忠告六十五:好奇心、学吸毒、毒上瘾、全玩完、有毒友、无朋友、毁亲情、无爱情、万人厌、毒贩喜、坐牢房、送教养、不小心、死街头,这就是每一个吸毒者共同的人生轨迹,你敢去走吗?! 血泪忠告六十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毒者死”,远离毒品吧,善良的人们! 血泪忠告六十七:吸毒必然滋生犯罪,犯罪就是为了吸毒。把这种掉脑袋弄回来的钱拱手送给毒贩,自己却坐牢啦。想一想这是怎样的一种不值啊! 血泪忠告六十八:想在毒品面前做到见好就收,这是每一个吸毒之人都有过的理想。但是很可惜,全球数千万以身试毒者都失败了。因此,从不去招惹毒魔,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血泪忠告六十九:毒瘾不可以戒掉吗?可以,绝对可以,但确实又真的好难,好难啊!戒毒里那种炼狱般的折磨,不死也会让你脱层皮呀。聪明的你,应该选择从不吸毒! 血泪忠告七十:没有吸过毒的你想知道毒瘾是如何难戒的吗?又是为什么会戒不掉的吗?请跟我做一个测试吧:即刻紧闭你的双眼,从此就这样黑天瞎地地生活。请问:你能坚持把眼睛闭到底吗?你会不想把眼睛睁开吗?太难了!戒毒就好比如此,毒瘾在你的灵魂深处已经种下了永不泯灭的欲望,就像享受过“性”趣一样,却叫你从此以后禁欲,这可能吗?即便有可能,也实在天难地难啦!不信,闭上眼睛坚持三五个月试试,就知道戒毒有多难啦?! 血泪忠告七十一:吸毒是违法行为,你必然早晚有一天会被投进“监狱”!为了让你感受一下失去自由的滋味,请穿着单薄的衣裳,把自己关进只有一张脏床的房间里,再给你三五个烟头,上午十点,下午五点,从窗口递给你只能吃个半饱的“垃圾饭菜”,其他时间你就手扶铁窗向外张望吧!这样的日子过上十天半月后,你就大致可以知道失去自由是什么滋味了!记住:模拟的环境中,还没有用牢规牢矩和毒刑暴力来对付你呢!“生不进牢房,死不入地狱”,朋友,你还是洁身自好,不要去牢房里走一遭为好! 血泪忠告七十二:普天之下,真心希望你戒毒的人只有你的母亲和你的亲人,其他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只能成为他们嘲笑讽刺的对象,成为生活的笑料,你干吗要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呢! 血泪忠告七十三:从来没有吸过毒品的人,不吸毒,绝对不会死掉,而吸毒上瘾的人,不吸毒,就极有可能死掉,那么你干吗不做一个从来就不吸毒品的人呢! 血泪忠告七十四:毒瘾即心魔,心魔即毒瘾,戒除毒魔的最大敌人就是你自己的心,远离毒友,你就等于走出了成功戒毒的第一步!道友们,迈出这重要的一步吧! 血泪忠告七十五:吸毒上瘾了,你的精神将永远处于不快乐的状态之中,持续地不快乐,时时刻刻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鬼鬼祟祟地东躲西藏,没有不惊恐、不害怕的时候,比起没吸毒前,你感到万念俱灰,沮丧、懊悔,甚至想到了自杀,却又不得不在这种想死又死不了的状态中苟延残喘着,这就是众多吸毒者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特征,不吸毒的你还是不要这种状态为好! 血泪忠告七十六:你以为你有足够多的钱可以供你吸毒,避免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但你想过了没有,吸毒还需要身体和生命的支持,科学论断:一个不间断吸毒的“瘾君子”,至多能活五至七年,难道你真的想短命吗?! 血泪忠告七十七:烟瘾、酒瘾、麻将瘾、赌瘾再大的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为戒这些瘾而痛苦得自杀的人,但为戒毒而自杀的瘾君子可是不计其数啊! 血泪忠告七十八:勇敢的人是受人钦佩的,大无畏的精神也是受人尊敬的,但再勇敢,再天不怕地不怕,有一样东西你必须害怕它!这种东西就是“毒品”!否则的话,它将让你顷刻之间从猛虎变成病猫!你还是一如继往地做你的猛虎吧!古今中外,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会把吸毒者当英雄! 第七章吸毒者的我对您的一百条血泪忠告(3) 血泪忠告七十九:想像一下:曾经优秀的你,备受世人尊敬的你,突然从某一天起不再受人尊重了,替而代之的是世人的唾弃和冷眼,这是怎样的一种失落和痛苦啊!你承受得起吗?从来就没有过受人尊敬的吸毒者,你还是一如继往地优秀吧,难道你想遭到世人的鄙视吗?! 血泪忠告八十:世人原本怜惜、呵护着的女性朋友们啊,你们更是不可以吸毒啊!您知道吗?在世人的眼中,“吸毒女”即是“卖淫女”啊!你背负得起这种耻辱吗?你还是牢记这样一句名言吧:男人不应该吸毒,女人更不应该吸毒。因为吸毒的女人连她的同类——男性吸毒者都唾弃、瞧不起她! 血泪忠告八十一:很不幸的,你已经吸上毒了!尽量把它戒掉好吗?实在戒不掉也千万不可以把“毒功”练到注射的地步:口吸毒品是向着死神慢跑;注射毒品却是向着死神飞奔,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血泪忠告八十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吸毒者是不太可能有后代的,即便有,也是非傻即痴的残疾儿、弱智儿,你想有这样的后代吗?你敢有这样的后代吗?! 血泪忠告八十三:吸毒的男人,是有根的“太监”,阳痿拥有者;吸毒的女人,会丧失生育能力,你愿意做这样的男人或女人吗?你敢做这样的男人或女人吗?! 血泪忠告八十四:天下从来没有幸福的吸毒者家庭!天下也绝对没有“性福”的吸毒者夫妻!为了你家庭的幸福与你婚姻的“性福”,请选择远离毒品吧! 血泪忠告八十五:正常的你敢嫁一个吸毒的男人做丈夫吗?正常的你敢娶一个吸毒的女人做妻子吗?相信你都不愿意也不敢吧!那么,当你成为一名吸毒者之后,注定也没有人敢找你做丈夫、做妻子!你愿意一辈子没有恋爱、婚姻和家庭吗?! 血泪忠告八十六: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男女如是!你尽可以用任何东西来麻醉自己,但你千万、千万不可以选择吸毒的方式,因为这种麻醉就是自杀啊! 血泪忠告八十七:有钱的你千万不可太嚣张!也许你早就被隐藏在你身边的毒友、毒贩们偷窥到了。他们也许正在千方百计地设计着你,欲把你拖下毒海呢!人心险恶,居心叵测,尽量小心防着一点为好,祝你好运! 血泪忠告八十八:你乞求、哀求过人吗?你低三下四地对人说过话吗?没有!你是有傲骨有傲气的人。但只要你吸毒了,你终究会“为一丁点毒品而折腰”,向可恶的毒贩乞求!终究会“为求别人放自己一马尔哀告”向抓你的人哀求!这是每个吸毒者都逃避不了的悲哀。为了永远保持的傲骨傲气,请不要吸毒! 血泪忠告八十九:吸毒者群体中“以贩养吸”的吸毒者多着呢!拉人下水吸毒几乎成了他们的职业,而且专门向着家境富裕的年轻人下手,因此越是有钱人或有钱人家的孩子越应该提高警惕,千万不要成了别人盘中的“愚”(鱼)儿呀! 血泪忠告九十:毒网恢恢,敢吸毒你就铁定会有上瘾的一天;法网恢恢,敢吸毒你就铁定有被捉住的一天,为自己招来“牢狱之灾”!为了生命中没有这样的一天,请你不要吸毒! 血泪忠告九十一:时时刻刻牢记:“天下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毒品这种白色的午餐,送你这种午餐吃的人,对你绝对没有安丁点好心。这仅仅是他们的一种恶意、狠毒的投资行为,惟一的目的就是拉你下水,然后从你身上榨取超值的回报。善良的人们:请时时刻刻擦亮自己的眼睛吧!千万别中了他们的奸计!。 血泪忠告九十二:吸毒者群体中,绝对有一批“卖友自救”的“叛徒”,他们有一个还算光彩的名字叫“线人”,当心啊!可千万不要被他们给“陷”了!为了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请你不要吸毒! 血泪忠告九十三:从你学吸毒到你第一次被抓戒毒,这期间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而一旦你被抓过一次之后,你的身份就变成了“在册吸毒人员”,是重点监控的对象,只要你还敢复吸毒品,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被抓就是随时随地的事! 血泪忠告九十四:每一个吸毒者第一次被抓的时候,他(她)的亲人们都是紧张而震怒的,但生气归生气,最终都会不遗余力地花费大量金钱把我们“救”出来,期望着我们能吸取教训重新做人,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但当我们屡教不改,直至第N次被抓,用实际行为向亲人们证明:毒品是戒不掉的时候,亲人们的冤枉钱也肯定花得差不多了,最终也就只好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奈中把我们给彻底放弃了!切记:父母不是银行,冤枉钱终归会有花完的一天,亲人们也有绝望和愤怒的一天!因此,我们不能吸毒! 血泪忠告九十五:国家禁毒条例明文规定:复吸毒品劳动教养一至三年。劳动教养,顾名思义就是用劳动的方式来教育你!但你必须明白:这种能达教育你的目的的劳动,一定是重体力劳动,一般的人都难于承受得起,你先掂量一下,你受得起吗?何况这种劳动还没有报酬呢!所以,即便仅仅是为了轻松点,不让自己有这种劳动的机会,你不要吸毒! 血泪忠告九十六:吸毒者都逃不脱不得善终、不得好死的悲惨下场,活着如行尸走肉,死去遗臭万年!同样投生为人,千万不要用吸毒这种方式来追求与众不同,导致猪狗不如。所以,你都不能吸毒! 血泪忠告九十七:莫吸毒,吸毒必被捉!毒品是绝对不能自给自足的商品,天底下总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在吸毒。犹大为了一顿晚餐尚且都可以把主耶酥给出卖掉,而仅靠毒品维系关系的毒友,岂有不出卖你的道理,所以,你还是不要吸毒为好! 血泪忠告九十八:毒贩为了赚你的昧心钱,不愿你戒毒;毒友为了心理平衡,也不愿你戒毒;还有那些能够从你的吸毒行为中获得“边际利益”的人们,也不愿意你戒毒;事实上,吸毒者的你已经成了“唐僧”肉,谁都想捉住你吃上一口!这种害己利人的神仙不做也罢,所以朋友,你不能吸毒! 血泪忠告九十九:“解除强制戒毒后的戒毒人员,在升学、就业等方面不受岐视”,这是戒毒条例中的规定。但请你明白:此时“吸毒者”的标签已经牢牢地贴在了你的身上,纸上的规定有何用?人们的岐视、蔑视、唾弃,你能奈他何?所以,为了不影响你自己的事业、前途和爱情,敬请自重不要吸毒! 血泪忠告一百:唉!要是我从来没有吸过毒,那该有多好啊!!因此,请相信我的切身忠告,千万不要吸毒!!! 第七章我的泪我的悔(禁毒歌22首)(1) 一滴泪 一滴泪,我的眼里含着泪,有谁知道我失去了自由是什么滋味,三月的时光多么难忘,妈妈盼儿归,树上的小鸟有妈妈来陪,儿有家难回! 天灰灰,接见的日子即将来临,有谁知道我见到了亲人是什么滋味,手扶着铁窗,望见爹娘,妈妈在流泪,妈妈呀妈妈呀,你不要流泪儿已忏悔! 心已碎,我的眼里含着泪,有谁知道我见到了妈妈是什么滋味,年迈的母亲,白发苍苍,有谁来安慰,妈妈呀妈妈呀,你不要流泪,儿已忏悔! 妈妈呀妈妈呀,你不要流泪,儿已忏悔! 妈妈儿错了 妈妈,儿错了!妈妈呀,儿错了! 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是妈妈把儿抚养长大;在妈妈慈爱的目光中,是妈妈教儿学说话;那一天风大,雨又大,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妈妈;狂风暴雨淋湿了我,一步一步走向悬崖;悬崖上孩儿叫妈妈,长大的孩子要回家;走遍了天涯路,哪里是我温暖的家? 妈妈,儿错了!妈妈呀,儿错了! 那一天风大,雨又大,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妈妈;狂风暴雨中,我迷失了路,乱踢乱闯走上悬崖;妈妈的希望还未发芽,迷途的孩子要回家,今天跪在妈妈的脚下,求妈妈你把儿领回家! 妈妈,儿错了!妈妈呀,儿错了!错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 秋风吹,树叶落,铁门铁窗和铁锁,牢中囚徒盼自由,一往情深一首歌,歌声凄凄无欢乐;每逢佳节倍思亲啦,我想妈妈,妈妈想我,我想妈妈,妈妈想我,生离死别花也残,还我人间幸福歌。 新年到,盼儿归,春夏秋冬受折磨,前程暗淡空悲切,一往情深一首歌,歌声凄凄无欢乐;每逢佳节倍思亲啦,我想妈妈,妈妈想我,我想妈妈,妈妈想我,生离死别花也残,还我人间幸福歌。 孤独行 我迈着沉痛的脚步,心中充满了孤独,遥望大草原,思念家乡和父母,遥远的边疆,我踏上了你的旅途;风沙狂又狂,草原在飞舞,伴我走上了教养路,想起父母亲,含泪送儿的目光,万语千言无处诉,悔不该当初走错路! 油灯下我在苦思索,为何我会有这一步?就像荒原上一只迷途的羔羊,迷失了方向,眼前是一团迷茫;窗外下着雪,心中多痛苦,我在寻找新归宿,我要找回一颗童年的心哟,一颗纯真洁白的心,还有那欢乐和幸福! 我要用一双手,洗去耻和辱,彻底走上那新的路,过去的就让它永远的过去,妈妈呀妈妈,我一定要回到你身旁!妈妈呀,妈妈呀,迷途羔羊掉进山谷! 归故里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问你,是否想母亲?故乡的风,轻轻地吹,故乡的云,慢慢地飘,捎来思念,化作妈妈温暖的心!吸毒是孩儿的不孝,害了自己害了母亲,想回家去,想见妈妈,多么想在疲惫的妈妈面前跪下! 你问我,何时得新生,我问你,母亲安康否?柔弱的心,几多错,几多牵挂,冰凉的手,想为妈妈捧起太阳。吸毒是孩儿的不孝,戒毒使孩儿重获新生,想回家去,想见妈妈,多么想在疲惫的妈妈面前跪下! 借苍天问候妈妈,愿故乡的温暖让妈妈含笑,愿故乡的温暖让妈妈含笑。 想家 (女)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静静的大地洒满月光,在这白魔困扰的夜晚,泪水伴我进入了梦乡 (男)在梦里我望了又望,依然不见亲人的脸庞,白色幽魔毁我青春,孤独的浪子我无限感伤 (女)多少次梦里我梦回故乡,憔悴的面孔它改变了模样,不知道爹娘是否安康 (男)多少次梦里我梦见爹娘,爹娘的双眼已挂满了泪水,我多想回到爹娘身旁 (合)亲人啊,我错了,是我害你们操碎了心肠,爹娘啊,我错了,是我害你们操碎了心肠,原谅我,原谅我吧!我好想家,我要回家! 第七章我的泪我的悔(禁毒歌22首)(2) 八月中秋节 八月十五中秋节,突然听到警车响,一副手铐铐在我手上,我就进了戒毒所; 来到这个地方,四面都是高墙,长长铁丝网在那高墙上,还有大兵来站岗; 来到这个地方,结识了我的同行,他们的命运和我一样,个个都是那样凄凉。 铁门一声响,那是爹娘来看儿郎,三步两步来到了娘身旁,娘也是两泪汪汪。 娘你回去吧!孩儿还要回牢房,戒毒所的生活是漫又长,儿也想回家陪爹娘! 霹雳一声响,划过了万道光,借着光亮,我看见了娘,娘也是白发苍苍。 娘你回去吧!孩儿还要回牢房,待到孩儿戒除毒瘾后,再来孝敬爹和娘! 一步一步走出戒毒所的门 一步步走出戒毒所的门,一次次回过头来往事浮心底,到如今我离开了戒毒所,回到了新的世界,让我重新鼓起勇气。 抬起头看见了白发母亲,忍不住两行泪水滚滚地淌,妈妈呀妈妈呀,请你放心吧,女儿我决不会再去吸毒,今后的日子孝顺着你! 一步步走出戒毒所的门,一次次回过头来往事浮心底,到如今我离开了戒毒所,回到了新的世界,永远不再回到过去,永远不再回到过去! 童年的梦 在我童年的时候,童年的时候,妈妈的故事我牢记在心中。妈妈曾对我说起,天上的织女星,也曾说起地上的老黄牛;白天妈妈带我一同去工作,寒冷的夜晚我们共同度过,就在这艰辛苦难的岁月里,是妈妈把我抚养长大。 在我少年的时候,少年的时候,告别了亲人我离家出走。童年的梦幻,少年的期盼,让我走向社会拥挤的人流;无情的岁月粉碎我童年的梦,少年的期盼变成满身伤痛,可怜我不幸的流浪儿,生活的美酒变成了苦酒。 在我青年的时候,青年的时候,妈妈的教导我抛在了脑后。在悔恨的日子里苦度春夏秋冬,吸毒者的生活多么的痛苦!就算我做了一场噩梦,原谅我亲爱的妈妈,待孩儿戒完毒重新做人时,再来孝敬白发妈妈!待孩儿戒完毒重新做人时,再来孝敬白发妈妈! 蒙蒙细雨 蒙蒙细雨,淅淅沥沥,勾起我多少童年的回忆,每天醒来饭香扑鼻,妈妈的白发在内心凝聚,送我上学,小路最痴痴母亲,日夜操劳辛勤缝裤又缝巾,妈妈呀妈妈,好妈妈,孩儿在戒毒所梦见你; 大雪飘飘,凄凄泣泣,启开我多少感情的回忆,当年离家情别依依,妈妈的嘱托在内心凝聚,日夜操劳,月牙儿目下完美,推窗遥望,羊羔儿哺乳跪在地,妈妈呀妈妈,好妈妈,等孩儿戒完毒再报答你 政府的关心,干部的教育,浪子我已经重披新衣,特殊园丁,纠正我们的灵魂,告别昨天,走向新的人生路,妈妈呀妈妈,好妈妈,孩儿我已经重获新生,浪子我已经重获新生! 无名小路 林中有两条小路它一眼望不到头,我来到岔路口伫立了好久,一个人没法同时踏上两条征途,我选择了这一条,却说不出理由。 也许另一条小路它一点也不差,淹没在那没有脚印的落叶下,那就留给别的人们以后去走吧,属于我的这一条,我一定要走到天涯。 将来从小路的尽头,默默地回望,发现真有两条不同的方向,而我走的是人间最少的那条路,正因为这样的无名小路才不会被人遗忘,正因为这样的无名小路才不会被人遗忘! 我是一个中国公民 我是一个中国公民,曾经糊涂地染上了白色的魔鬼,它摧残了我的身心,更坑害了我的亲人 我是一个中国公民,曾经糊涂地染上了白色的魔鬼,它扭曲了人的本性,更扰乱了社会安宁 今天我在庄严的国旗下,庄严地宣誓:不忘鸦片战争的耻辱,牢记时代赋予的重任,坚定信心,增强毅力,与毒品彻底绝离,彻底绝离,彻底绝离! (白)坚决与毒品,彻底绝离!坚决与毒品,彻底绝离! 做一个对国家、对民族有用的人! 第七章我的泪我的悔(禁毒歌22首)(3) 敬爱的领导 敬爱的领导不辞艰辛,百忙中看望我们失足人,见面紧握手,促膝来谈心,问寒问暖情意深,我们热泪盈; 亲爱的亲人,你们放心,我们的干部是严师,更似母亲,教育感化,有耐心,挽救了我们失足的青年人; 敬爱的领导,请你捎个信,转告我那受深伤,亲爱的母亲,党的挽救,情似父母心,痛改前非看未来,我们做新人! 妈妈儿错了 妈妈呀,儿错了!儿在戒毒所把毒戒,因为吸毒我险些丧了命,害了自己,害了家庭!啊,干部的教育使儿悔改,让孩儿重获新生! 妈妈呀,儿错了!不是儿铁石心肠,不是我丧尽天良,只是在儿的前面,还有艰苦的路要走!只是在的前面,还有茫茫的困难! 亲人啊,请你们放心吧,待儿脱瘾康复后,再向亲人诉说衷肠,再向亲人问声安康,再为祖国争光! 第二次生命 感谢爸爸给了我生命,感谢妈妈抚养我长大,感谢哥哥给了我帮助,感谢姐姐对我的关怀! 怪、怪、怪,只怪我自己,经不起那昨日的风雨;恨、恨、恨,只恨我自己,辜负亲人对我的期望;我曾不只一次地伤爸爸的心,妈妈不知为儿流过多少泪?那只是孩儿过去不堪回首的梦,那只是印在孩儿心上的伤痕! 你就像那黑夜之中的北斗星,为我照亮了人生的旅程,衷心感谢你,辛勤的园丁,感谢你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母亲的呼唤 你听那山那边,传来了呼唤声,声声打动孩儿的心,有一位老人她边走边哭,边用手巾擦眼泪,老人不顾千山和万水,来到监狱看望亲人,一堵高墙隔断了人间,有谁同情墙外的老人? 你看那山那边,有颗孤独的心,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多少个寒冷的夜晚里,多少老人在流泪,梦里梦见孩儿的笑脸,醒来不见孩儿的面,只有那泪水滚滚地往下流,谁来同情天下的老人? 吸毒恨 吸毒的朋友们啊,听我把真心言,再苦也要把毒戒,再苦也要把毒戒。 自从那一天啊,学会了吸白面,万丈高楼从此掉下了深渊,痛苦的日子一天又一天; 没钱买白面啊,东借西又骗,兄弟姐妹全都翻了脸啦,妻离子散在所难免; 母亲她跪下求啊,我却无所谓。今朝有面让它今朝醉吧,管它人生有几回;一进那戒毒所啊,才感到后悔,下定决心从此不再吸白面,出来再把美好的家园建。 贷款 (白)三年以后,我从美丽而凄苦的农场,回到了一贫如洗的家乡,看见家乡的贫穷与落后,我哀求父母贷款,远离家乡,别处谋生…… 离别朋友,告别了爹娘,背着贷款我走向远方,走向远方;坎坷的道路,世道炎凉,立下誓言,我回到故乡,回到了娘身旁。 (白)上当受骗,使我的生活一落千丈! 从老板变成川军哟,又变成穷光蛋;全城每个角落我都走遍,找不到车费钱!听到那火车汽笛响,我却走路回故乡;含着眼泪我对爹娘讲,贷款我全用光,银行要追贷款哟,朋友要追帐,没有办法我只好去流浪,走上了犯罪这条道!不是我不努力哟,也不是我不奋斗,男儿有泪我不轻弹,我还要做老板!我奉劝年轻的朋友们哟,做事情,要思量,不要像我乱踢又乱闯,这就是我的下场! 第七章我的泪我的悔(禁毒歌22首)(4) 十五的月亮 除夕的礼炮,震动大地震动牢房,受屈的人儿手扶铁窗,向外遥望,想起了家中的爹和娘,此刻你们是何心肠,你们想儿想得肝肠断,孩儿想你们想得眼泪淌,啊……何年何月,才能出牢房,才能孝敬爹和娘,浪子归来,还望父母把儿来原谅! 初一的早上,孩儿六点半就起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我祝福爹娘,一祝福爹娘身体健康,二祝福弟妹学习向上,只怪孩儿我走错了路,带来家中这般凄凉,啊……何年何月,才能出牢房,才能孝敬爹和娘,浪子归来,还望父母把儿来原! 铁门一声响 铁门一声响,我又吸毒进牢房,黑暗中的戒毒所,又回到我的身旁,牢中的难友们眼望着我,我的眼泪往下淌; 抬起头,问苍天,是谁设下这牢房,铁门铁窗,铁锁电网,儿有心回到家中看望亲人,将军锁锁在铁门上; 坐在那大铺上,心想着双雁塘,塘中的鸭儿多么自由,欢快地拍着翅膀,我有心喝上一口塘中的水,一堵高墙把我挡! 一对我爸爸唱,是儿辜负你希望,从小没听你老爹爹话,没有好好上学堂,儿把你买的书本全都抛下,执法的铐子铐在儿身上; 二对我妈妈唱,是我丧尽了天良,从小没听娘亲的话,没有好好上学堂,从小是母亲乳汁把儿养大,母子情深记在儿心上; 三对我妻子唱,你要把我记心上,我也是因为一时糊涂,才犯罪进了牢房,天下的夫妻情义我也明白,你要好好孝敬爹和娘; 四对我孩子唱,你要好好上学堂,我就是没听你老爷爷的话,才落得如此下场,人间的父子情深我也明白,你一要好好上学堂; 五对那干部唱,我也是遍体鳞伤,求求你们手下留情,别再打我身上,人间的酸甜苦辣我也尽尝! 布娃娃 天上的雪,悄悄地下,路边有一个布娃娃,布娃娃呀布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呀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你也没有家,没有爸爸和妈妈? 不要伤心,不要害怕,让我借给你一半妈妈,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让我借给你一半爸爸,和你拥有幸福的家。 戒毒歌 过去吸毒抽鸦片,而今翻新吸白面 鸦片海洛英,毒害特别深 劝君莫染它,染上要毁家 国家禁毒有规定,严禁走私和贩运 制造毒品更不准,违法就要被严惩 吸毒危害实在大,后果严重人人怕 成了瘾难戒脱,体瘦如柴似枯壳 衣不整来夜不寐,瘾来如同猫抓背 茶不思来饭不香,两眼无神泪汪汪 嘴歪眼斜吐白沫,遍地打滚碰墙脚 人间耻辱全不顾,骗了亲朋骗父母 百样丑态都丢尽,最后还要赔性命 妻反目儿女烦,家破人亡好心寒 债台高筑难清偿,铤而走险偷摸抢 杀人越货罪难逃,只有黄泉路一条 国家规定要禁毒,根本为了全民族 吸毒者快清醒,痛下决心戒毒瘾 求幸福获新生,犹如枯木又逢春 戒了毒人人赞,浪子回头金不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愫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